第五十六章

他们穿过气密闸门,进入一个狭小而又黑暗的舱室。克兰停顿了片刻,让自己喘过气来。远处传来了鸣叫声,那是警报器的鸣叫。

克兰打开舱室门,他们进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这里听到的警报器叫声要响得多。

“这是11层甲板,”平朝周围很快地看了看,“员工宿舍区。”

“我们要到12层甲板上的会议中心去,”克兰说,“范德比尔特博士在那里等我。”

克兰随意找了一间舱室钻进去,从里面的浴室里抓了一条毛巾,把它围在了平的肩膀上。然后他们就向最近的楼梯井跑去。这一层看上去似乎渺无人迹,他们一路上只碰到过一个人:那是一位身穿维修工装服的男人,他们浑身湿透地往下滴着水从他身旁经过时,他停下来盯着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

一进入楼梯井,他们就飞跑着向研究站的顶层冲去。与11层甲板不同,12层甲板上人流拥挤:走廊上和敞开的舱门里全都站满了人,一个个脸色凝重而憔悴。

会议中心由一个类似演讲厅的中央大厅和周围一圈几个小分会议室所组成。有6个人聚集在中央大厅里,正小声地说着话。当克兰走过去时,他们全都默不作声了。一名男子走出人群,他是个瘦高个,长着一头红发,胡须仔细修剪过,实验室罩衫口袋里露出一副黑色眼镜。

这人向他们走了过来。“是克兰医生吗?”他问。克兰点了点头。

“我是吉恩·范德比尔特。”海洋学家朝他们迅速打量了一眼。看到他们这副外表,他的眼睛睁大了些,但却未作评论。“来吧——我把你给其他人介绍一下。”

他们向那群人走过去。克兰焦急地等着他逐个介绍,然后很快跟他们一一握手。

“坦白地讲,看到你我非常惊讶,”范德比尔特说,“我真没想到你还能赶到这里来。”

“为什么不能?”克兰问。他怀疑范德比尔特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被通缉了,因为他根本不可能通过“关卡”。

“因为8层甲板完全被海水淹没了。防水闸门全都封死了,电梯也关闭了。”

“完全被洪水淹没了?”克兰十分震惊。这么说研究站真的出问题了,他心想。现在,身处保密区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上到高层甲板上来了。

“7层甲板上的一些舱室也进了水。不是吗?”范德比尔特转向一位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的机械师,前面介绍过他的名字叫戈登·斯坦珀。

斯坦珀用力点了点头。“7层甲板目前大概有60%已被水淹。在过去5分钟里,712和714舱室进了水。”

“看来你们找到了另外一条路,”范德比尔特以钦佩的眼光看了克兰一眼。

“那条路现在也不通了,”克兰答道,“有一根压力平衡轮辐破裂了,灌进研究站和圆屋顶之间的空间里的海水一直在上涨,位于2层甲板上的紧急出口已经被水淹没了。”

“是的,我们知道那根轮辐,”范德比尔特说,“堵漏人员已经赶过去了。”

“那裂口非常严重,”克兰怀疑地说。

“就是嘛,”斯坦珀回应道,“如果你们都不介意的话,我得回到我的抢险队里去。”

“15分钟后再给我来个报告,”范德比尔特说。

“他向你报告?”克兰问。

范德比尔特点点头。“8层甲板以上就属我的科学资历最高。”

“那些军人呢?”

“都分头散开去了。他们正在努力控制裂口,以确保外壳的完整。”

克兰转身看了一眼斯坦珀离去的身影。“你说你清楚那个裂口的整个情况。你知道它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破坏,”范德比尔特说。

克兰回视着他,“你能肯定?”

“看样子是在破坏分子安放炸药的时候,罗杰·科贝特撞上了她。”

“她?你的意思是说破坏分子是个女的?”

“是米歇尔·毕晓普。”

平慧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克兰说,“这不可能。”

“科贝特在跟毕晓普对峙的过程中设法拨通了他的实习医生布赖斯的手机。他听到了她亲口说的话。”

在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而且发生得如此突然,对克兰来说,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接受这样可怕的现实。他只感到全身起了一阵寒颤,而这寒冷并非源于他湿透的衣服。米歇尔?不,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现在在哪?”他机械地问。

“他们谁也没有从8层甲板上逃出来。我们认为他们两人都被炸死了。”

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克兰意识到他不能再去想这个问题。现在不能。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念头撇在一边,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个裂口并非我们面临的唯一问题,”他说,“事实上,它甚至有可能不是最大的问题。”

“我想这就是你到这里来想要告诉我们的原因。”

克兰朝聚在周围的科学家们扫视了一下。“你们这里有多少人具有进入保密区的许可证?”

两个人——包括范德比尔特在内——举起了手。

透过满脑子的震惊和全身的疲劳,克兰明白他将突破他签署的所有保密协议的限制,他同时也意识到他毫不在乎这一点。

他很快向他们描绘了当前的状况:挖掘的真实本性;阿舍的猜疑;医疗问题和解决方案;破解出来的信息内容。平偶尔插上几句,或是阐释某个问题,或是补充她自己的意见。克兰一边说一边看着科学家们的表情。有几个人——包括有保密区进入许可证的——不时地点点头,就好像他们私下的一些猜疑被证实了似的。其他的人看上去则很惊愕,甚至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而且对其中的一两件事表示怀疑。

“科罗利斯已经接管了研究站的军事指挥权,”他最后说,“我不知道他把斯巴达将军怎么样了。但科罗利斯现在正在弹球3号上,不顾一切地要钻透莫霍界面。据我所知,这很快就能办到——事实上,随时都可能发生。”

“那你建议我们做什么?”范德比尔特问。

“我们要跟海面上取得联系。找阿马谢尔,或更好的办法是找五角大楼。跟那些负责的人取得联系,找那些能够制止这种疯狂行为的人。”

“那很难办到。”

克兰朝海洋学家瞥了一眼,“为什么?”

“我们没法跟海面上取得联系。现在还做不到。我已经试过了。”

“怎么回事?”

“研究站与海面上的通信联络设备位于7层甲板上。那里已经被水淹没了。”

“真该死,”克兰抱怨道。

有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有逃生舱,”平说。

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那又怎样?”一名科学家问道。

“如果我们没法跟海面上取得联系,那我们就只能靠人把消息送上去。”

“她说得对,”另一位科学家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如果克兰医生说的都是事实。”

“还有别的因素,”平补充道,“如果他们补不好那个裂口,外面的海水就会越涨越高。”

“研究站的结构并不能承受这个深度下的海水压力,”有人补充说,“它会被挤压得向内爆裂开来。”

“逃生舱能够容纳100来个人,”范德比尔特说,“足够装下上面几层甲板里的所有人。”

“保密区里的那些人怎么办?”克兰问。

“这是让我们尽快到达海面上去的又一个理由,”范德比尔特说,“因为通讯系统坏掉了。我们上去得越快,他们就能越早下来开展救援和维修。”

克兰朝大家望了一眼,所有人都点头认同。

“那就这样决定了,”范德比尔特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向逃生舱转移人员。我需要几位志愿者去通知9到11层甲板上的人,把所有分散的人员全都带到这里来。”

“我去通知9层甲板,”克兰说,“在这几层甲板中,我对它最熟悉。”

范德比尔特点了点头,“你要尽快回到这里来跟我们碰面。”

克兰转向平,“你来引导大家登上逃生舱吧?”

她点头应允。

“我很快就会回来。”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以让她放心。然后他转过身,快步走出大厅,从大家的视野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