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实际上,当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我和莉萨回到了副局长凯文·芬纳蒂在大区分局的办公室。我们一起坐在他的大沙发上,主管副局长对我们的工作表示满意。

“你们在布鲁克斯顿所发现的信息似乎对汤普森不太有利,”他坐在桌子后面说道,“但是这不关我们的事。白宫可不会喜欢你们发现的事,不过总统会理解的。在约瑟芬·格雷迪事件之后,他会对我们在本案中所做的事表示特别感谢。”

他淡淡一笑,我意识到,该是我们向他表示感谢并滚回自己在宇宙边缘地带的小屋去的时候了,但我就是没法使自己这么做。

“头,我们还没查完,”我说,“贾斯明·格兰杰这层关系是个很有力的证据,但还不够,离我们需要的证据标准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布伦达和贾斯明不可能是不同的两个人,但我觉得我们最好确证一下。”

“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吗?能被法庭接受的证据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把约翰逊牧师的事告诉了他,但他用我自己关于再次对牧师进行面谈的想法来批驳我。

“那你得告诉他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主管副局长说,“而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芬纳蒂把脑袋撇向一边,我跟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张怎么也躲不开的J·埃德加·胡佛的画像,那张黑白照展示出这条老斗牛犬在全盛时期的模样。

当副局长转头看我时,胡佛的眼神似乎也跟着转向我们。

“你已经尽责了,”他说,“我们也尽了我们的责。白宫不会在乎证据的。总统会把汤普森叫进椭圆形办公室,亲自问她。如果她确实有过堕胎史,无论怎样都与我们无关了。”

“那阿巴德被杀一事呢?”我觉得该把罗伯特·贝内特和阿巴德那本日记的事说出来了,但没等我这么做,芬纳蒂就打断了我。

“我们已经在调查了。司法部门刚弄到一份乔治亲王县的传票,传你做证人。我们会配合他们的工作,在需要你出场的时候通知你。”

“配合他们?我觉得那不——”

“别紧张,蒙克。问题比这重要得多,比再死一嚣个辩护律师更重要。把你的报告准备好,包括从你加回去见法官之前一直到见到她为止的所有细节,并则附上一份详细说明发生在贾巴拉·阿巴德家一事的部门意见报告,还有你在布鲁克斯顿和威廉斯堡所发现的情况,明天上午交到我桌上。”

我让莉萨回到她的桌上去整理关于汤普森的报告,自己给杰勒德·齐夫打电话,确认我们今天下午在网球俱乐部的定期会面。

“我正要打电话给你,”他说,“我今天不能打网球了。我得把我那辆使馆的车送去换轮胎,但我有比网球更好的事等着你。你到加油站接我,我请你在‘大房子’吃午饭。”

我笑了。在乔治敦威斯康星大街那家极其昂贵的法国餐厅吃一顿饭比打一场赌可好得多,这个交易棒极了。

“一言为定,杰勒德。告诉我地点和时间。”

“十二点一刻,在康涅狄格大街4200号那个街区。那地方叫‘优价加油’,我在路边等你。”

“接你的时候我准是饥肠辘辘。”

“回见。”他说道,或者听上去是类似的话。但我一小时后到达那里时,他并没有等在路边。杰勒德还在里面,我透过镀膜车窗玻璃看见了他。

我开车进了车场,越过门外巨大的充气展示牌,那是一个微笑着的、有十英尺高的充气人,胳膊下挂着一只轮胎,帽子上写着:“优价加油——样样更便宜!”

一分钟后,杰勒德就和我一起坐在车里了。

“你们在这里换胎?”我问他,“你总能找到比加油站更好的地方吧,而且这里也并不方便,总得离你的大使馆近一些。”

“这还用你说。巴黎的某一家空壳公司和‘优价加油’达成了一项交易,专买它的轮胎和电池。连锁加油站就直接从在法国的米其林公司买轮胎,安到我们的车上,向我们收钱。”

“你需要特种轮胎吗?”

“它们根本不是特种轮胎。这就是我一直搞不明白的问题。我能发现的惟一区别就是,这些车胎上有一个白色的钢印代码,以确保它们在美国不被再次卖到其他的轮胎商那里。”

我笑了,“就是为了掩饰你的秘密身份。”

“就是为了巴黎的那家空壳公司。”

“调查局几年前也对我们做了同样的事,只不过是在汽油和邮局这档子事上。我们只能在邮局的加油库房里加油,不然就得写一份备忘,解释自己为何不那么做。真是愚蠢。这持续了六个月,省了几百块钱。”

“你饿吗?”

“‘大房子’在威斯康星大街上,对吗?”

他点点头,于是我们出发了。

进了餐馆,领座员在餐厅靠里面的地方给我们安排了一个用墨绿色真皮装饰的包间。我环顾了一下餐厅,在食客里认出了不止一位政界人士。这不奇怪,“大房子”是国会议员和为他们服务的政府部门的负责人最爱去就餐的地方。

我们闲聊着,直到服务生把食物送上来后走开。杰勒德咬了一口他要的水煮鲑鱼,然后吃了一根嫩芦笋。

“关于布伦达·汤普森,”他说,“她的确认听证会从星期一开始要进行一周,我是从报纸上得知的。我想,你的调查进行得还不错。”

我意识到,他已经进入正题了:不经意地问上几句,回答时显出早已厌烦、事不关己的样子。华盛顿风格的政治闲聊,仅此而已。

“毫无障碍,”我撒谎了,“十分顺溜。”

“可是你早先不是还告诉我,她的事情有点麻烦吗?就是那天你让我打电话到巴黎去问关于她的情况?”

我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明白的。“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基本情况,你知道调查局的做法的。”在向他问重要问题前,我先占了上风,并小心地使自己说话时和他一样显示出厌烦的神情。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没什么原因,只是想找话题。”

他又吃了几口鲑鱼,我继续吃着自己的炸仔鸡。虽然他吃得声音很响,我还是打算好好享受自己的美食。

过了一会儿,他说:“还有那些电话记录,远程服务的信息有用吗?”

“非常有用,再次对你及时的帮助表示感谢。”

“那么对她,你下一步怎么做?我是说,对汤普森。”

“就是参议院确认听证会了。然后就步人辉煌。”

他注视着我,我不禁觉得他对此早已知情,而他这么问只是想从我这边确认一下他早已听说的事。

他举起酒杯,而我则举起了我那杯水。

“为了布伦达·汤普森的辉煌,”他说。“没有比这事更让我开心的了。”

像往常一样,莉萨早已提前完成任务,我回到办公室时发现了这一点。我看完了她总括好并放在我桌上让我签字的关于汤普森的报告。我再次发现,尽管她资历不深,我还是让她经手这个案件,还去芬纳蒂那里让他对此表示认可,这两件事我都做对了。

事关最高法院提名者的报告,其规模可是非常可观的。一般特工单凭自己是无法在给我们的区区几周的调查时间里完成这个报告的。会有几百页写得满满的纸从全国各地的特工那里寄来,有时候是从世界各地来的。被提名者所在地分局的办案特工——如在汤普森案件中的莉萨·桑兹——必须对这些报告内容进行归纳,并准备好部门意见报告的首页、内容索引,以及调查中发现的重要情况的提要。

莉萨交给我的是一份长达三百九十二页赞美布伦达·汤普森法官的文件,包括四页薄薄的部门意见报告,那是芬纳蒂所要的在谢弗利的阿巴德家中所发生事件,以及我们在布鲁克斯顿所发现的情况的简要报道。这四页纸在交到胡佛大楼的局长办公室后,就不再继续往上呈递了,在报告交到椭圆形办公室前会把它们取下,其内容将以个人口述的形式转达给总统本人。

这就是常规的处理程序——即部门意见部分——办案人员就是这样向胡佛大楼解释为什么做了或没有做某件事,为什么那些在报告中被提出的问题没有被回答等。但这并非是这一程序存在的惟一原因。该程序还能使某些信息秘密地保留在调查局的档案中,外人非得有信息查询申请才能查阅——而调查局可以拖着不批这样的申请,让申请者自行放弃并离开。

在总统听说了关于布鲁克斯顿的情况后,他可以在西楼召见布伦达·汤普森,要求她解释这个令他难堪的问题,然后将她扔出后门,让她陷入随之而来的真正的痛苦煎熬之中。华盛顿毕竟是华盛顿,总有些细节会被泄露给媒体,而事情就会变得十分丑陋起来。新闻媒体会将她剁成碎片。在报道结束后,她甚至无法回到先前所做的工作中,会销声匿迹于美国失败者的巍峨神殿,只会在高等院校未来的某次考试中以对某个艰涩问题的答案的形式再次出现。

我思索了一会儿,思索着正义以及经常得通过独特的方式才能实现正义的情况。无论怎么说,汤普森撒了谎,而且贾巴拉·阿巴德谋杀案依然得弄个水落石出。很有可能的是,法官那有可能被公布于众的耻辱事件并不是她最主要的麻烦。

我抓起一枝铅笔,在部门报告的首页上签了字,批准把它递交到楼上的主管副局长处,然后打电话给在大房间里办公桌旁的莉萨。

“我还欠你一顿晚餐,”我对她说,“我指的是真正的晚餐,在那种菜单上没有图片的地方。我们可以下班后离开这里,找一个较近的地方。”

“老天,普勒,我觉得自己本周内不能再到餐馆吃了。”我感到明显的失望和沮丧,不过没等我说话,她继续说:“我有个主意。你去买菜,我来做饭,怎么样?”

“你肯定?”我两个手指一交叉,“你肯定喜欢这么做?”

“我宁愿呆在家里做饭。经过这样的一周,我已经不在乎健康了。给我带瓶红酒和一些死动物肉,那些刚有了老爸老妈的动物肉。也许我还能烤几个土豆。”

“甜点呢?”

“吃完了肉排和土豆还吃甜点吗?”她犹豫了一下,“哦,该死的,我们能来点樱桃小饼吗?”她又停顿了一下,“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的话都到了舌尖,不过感谢上帝,没等我开口她就插话了。

“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她说,“得花几个小时收拾一下,让你乐意与我共进晚餐。”

“七点如何?”

“太好了。我在亚历山大里亚的地址在办公室登记表上。你是个优秀的特工,找到那里不会太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