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诞节 凌晨3点45分

黛西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握不住扶梯。埃尔顿爬上梯子,一只冻僵的手上抓着一把园艺大剪刀。房外的灯在纷飞的雪花中透着隐约的光亮。基特在车库门口看着这幅景象,冻得牙齿都在打架。奈吉尔在车库里,双手紧紧地搂着那个暗红色的皮质公文包。

那架梯子正靠在斯提普夫外侧的墙壁上。这里的电话线路从房子的一个角落开始暴露在外,一直由屋顶延伸到车库。基特知道,电话线路从这里便连接到了一条通向主路的地下管道上。只要在这里切断电路,整座房子的通信就会全部中断。这只是一个预防措施,奈吉尔坚持要这么做,而基特在车库里发现了梯子和剪刀。

基特感到自己似乎正身处一场噩梦之中。他虽然原本就知道今晚的工作会有危险,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和一个贼王一起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一伙歹徒切断他家的电话线路,而且这人怀里的公文包里装着一瓶足以杀死他们所有人的病毒。

埃尔顿的左手松开了梯子,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然后用双手握住了剪刀。他身体前倾,张开剪刀的刀刃,伸到电缆的两边,他合上了手柄,但剪刀掉了下去。

剪刀刀尖向下,从距离黛西只有六英寸的地方掠过,落到了雪地上。黛西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大叫。

“嘘!”基特低声道。

“他差点把我给杀了!”黛西抗议道。

“你会吵醒他们的!”

埃尔顿从梯子上下来,捡起剪刀,又爬了上去。

他们得到卢克和洛莉的小屋去开那辆丰田兰德酷路泽,但是基特知道他们不可能马上就出发。他们都筋疲力尽,累得几乎直不起身了。而且,基特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去卢克家的路。他来斯提普夫时就差点迷路了。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如果他们现在就走,结果只能是迷路或者被冻死。他们必须等着这场暴风雪变小,或者等着天亮,那时候他们可能会更容易找到方向。所以,为了确保没人会发现他们在这里,他们需要切断这里的电话线路。

这次,埃尔顿成功剪断了电缆。他从梯子上下来时,基特拾起断开的线路的一端,把它拧成一个结,让它沿着车库的墙垂下来,这样这根电缆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

埃尔顿扛着梯子走进车库,把它扔到了地上。梯子和水泥的地面碰撞时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叮当声。“小声点!”基特说。

奈吉尔环顾了一圈这个改建后的牛棚四周那光秃秃的石墙:“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基特说:“在这里总比在外面好。”

“我们又冷,身上又是湿的,这里又没有暖气。我们可能会被冻死。”

埃尔顿说:“妈的,可不是吗。”

“我们可以发动这两辆车的引擎,”基特说,“这样里面就暖和了。”

“别犯蠢了,”埃尔顿说,“还没等暖和起来我们就会先尾气中毒了。”

“我们可以发动外面那辆福特车,坐到车里去。”

黛西说:“去你的吧。我想喝杯热茶,吃点热东西,再来点威士忌。我要进到屋里去。”

“不行!”基特一想到这三个人会进到他的家里就不寒而栗。这就跟带了三条疯狗回来一样。而且那个装着病毒的公文包怎么办?他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带着那玩意儿走进那间厨房?

埃尔顿说:“我支持她。我们进屋去。”

基特真希望自己从没告诉过他们该怎么切断电话线:“但是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他们都在睡觉。”

“那要是他们起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怎么办?”

奈吉尔说:“你就这么说。你不认识我们。你在几英里外的路上碰到我们,我们的车陷在雪堆里了。你可怜我们,所以就带我们回来了。”

“他们就不该知道我离开过这座房子!”

“你就说你出去喝了一杯。”

埃尔顿说:“或者去见姑娘了。”

黛西说:“你究竟几岁了?难道你晚上出门还得问你爸爸同不同意?”

被黛西这样的恶棍教训让基特火冒三丈:“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相不相信我的话,你这个无脑丑八怪。谁会那么蠢,冒着那么大的雪开几英里车就为喝杯酒,更别说家里本来就有很多酒?”

她回敬道:“可能就是那个蠢到玩21点都能输二十五万英镑的人吧。”

“你能想出靠谱的理由的,基特,”奈吉尔说,“咱们最好在脚都被他妈冻掉之前进到屋子里。”

“你们伪装用的东西都还在货车里。我的家人们会认出你们的。”

“没关系。我们只不过是些过路人,运气不好遇上汽车抛锚而已。今晚这种人多了去了,新闻上肯定全是这种报道。你的家人不会把我们和那些抢劫实验室的人联系在一起的。”

“我不喜欢这样。”基特说,他虽然很怕违逆这些歹徒,但现在他走投无路了,“我不会带你们进去的。”

“我们可不是在问你同不同意,”奈吉尔轻蔑地说,“要是你不带我们进去,我们就自己进去。”

基特绝望地想,有一点这些人都不明白,那就是他的家人们都绝顶聪明。奈吉尔、埃尔顿和黛西都很难骗得过他们。“你们看上去就不像那种遇到汽车抛锚的无辜路人。”

“你什么意思?”奈吉尔问。

“你们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苏格兰家庭,”基特告诉他,“你是伦敦人,埃尔顿是黑人,黛西就是个神经病。我的姐姐们肯定会注意到的。”

“那我们就装得有礼貌一点,谨言慎行。”

“最好什么也别说。你们只要动粗,我们的游戏就结束了。”

“当然。我们也想让他们觉得我们是无害的。”

“尤其是黛西。”基特转头看着她,“你管好你的手。”

奈吉尔支持基特道:“对,黛西,别搞那套血腥的把戏。装得像个姑娘一点,就几个小时,行吗?”

她说:“好吧,好吧。”然后转过了身。

基特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这次争吵中妥协了。“见鬼,”他说,“记住,你们需要我才能找得到那辆兰德酷路泽。要是你们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你们就别想找到那辆车。”

基特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无力阻止这一场灾难。他带着这种感觉把他们领到了房子的后门前。门上一如往常地没有上锁。开门时,他说道:“没事,奈莉,是我。”于是那只狗并没有叫出声。

当他走进靴子门厅时,暖意扑面而来仿佛上帝的恩惠。基特听见埃尔顿在身后说:“天,真舒服啊。”

基特回过头对他嘘了一声:“麻烦你小声一点!”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老师,正在博物馆里教训粗心大意的学生们,“他们睡得越久,我们就越好过,你怎么就不明白?”他带着他们穿过门厅进到厨房,“友好一点,奈莉,”他悄声说,“这些人都是朋友。”

奈吉尔拍拍奈莉,大狗欢快地摇着尾巴。他们脱下了湿漉漉的外套。奈吉尔把公文包放到厨房的长桌上,说道:“烧壶水,基特。”

基特放下他的手提电脑,打开了厨房柜台上的那只小小的电视。他调到一个新闻频道上,然后往壶里装满了水。

一个漂亮的主播说道:“风向发生了出人意料的改变,暴风雪也因此席卷了苏格兰的大部分地区。”

黛西说:“还用你来说。”

这个主播的声音十分有诱惑力,仿佛她正在邀请观众去她家来杯睡前酒一样:“部分地区将会持续降雪,积雪已达到十二英寸厚。”

“我来让你见识见识部分地区十二英寸厚的积雪。”埃尔顿说。

基特恐慌地看见他们已经放松了下来,而他自己却比之前还要紧张。

主播接下来又播报了关于车祸、封路和汽车被遗弃的新闻。“还他妈有完没完,”基特烦躁地说,“雪究竟什么时候停?”

“泡茶,基特。”奈吉尔说。

基特拿出杯子、一个糖罐和一壶牛奶。奈吉尔、黛西和埃尔顿围坐在那张饱经沧桑的松木长桌周围,仿佛他们是他的家人一样。水开了。基特泡了一壶茶,又冲了一壶咖啡。

这时电视上的画面变了,一个天气预报员出现在了一张图表前。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明天这场暴风雪便会减弱,其去势一如其来时般迅捷。”他说道。

“太好了!”奈吉尔发出一声胜利的呼喊。

“在中午之前,积雪就会全部融化。”

“麻烦给个准确的时间!”奈吉尔恼怒地说,“中午之前几点?”

“不管怎样我们肯定都能准时到的。”埃尔顿说。他倒了一杯茶,又加了牛奶和糖进去。

基特和他同样乐观。“我们应该在天亮时就能离开。”他说着,感到前途又明亮了起来。

“希望如此吧。”奈吉尔说。

埃尔顿抿了一口茶:“哎,真舒坦。拉撒路在死人堆里醒来时肯定也是这种感觉。”

黛西站了起来。她打开通向餐厅的门,朝黑黢黢的房间中张望:“这是干吗的?”

基特问:“你想去哪里?”

“我得往茶里加点儿威士忌。”她打开灯,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了胜利的喊声,基特听见她打开了鸡尾酒柜的柜门。

这时,基特的父亲穿着一套灰色的睡衣、披着一件黑色的开司米睡袍,从走廊里走进了厨房。“早上好,”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嘿,爸爸,”基特说,“听我解释。”

黛西从餐厅里走了进来,她那戴着手套的手里还拿着一整瓶格兰杰威士忌。

斯坦利对着她扬起了眉毛。“你想来杯威士忌吗?”他问。

“不用,谢谢,”她回答道,“我这里已经有一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