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第二章 上午十点
火箭的第一节和第二节用缠绕着盘簧的爆炸螺栓相连。助推器燃尽后,螺栓会爆炸,通过盘簧将已经没有用的第一节抛出。
乔治敦精神病院是一座维多利亚时期的红砖建筑,后面的平顶部分是现代加盖的。比莉·约瑟夫森把她的红色福特雷鸟在停车场停好,匆匆走进医院大楼。
她讨厌来得这么晚,这看起来是对她的工作和同事的不尊重。他们的工作至关重要。他们循序渐进而耐心地研究着人类的头脑机制,就像绘制一颗遥远星球的地图,只有在云层短暂消散的时候才能窥见它的表面。
因为她母亲,她迟到了。拉里上学后,比莉去买心脏病的药,回家后发现贝基大妈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使劲喘气。医生立刻过来了,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贝基大妈的心脏很虚弱,要是呼吸困难,就应该躺下来,她必须按时吃药,而且经受不起任何压力。
比莉想问:“那我怎么办?压力不是对我也不好吗?”但她没有说出口,而是选择继续小心翼翼地侍候她的母亲。
她来到住院处,看了一眼昨晚新入院的病人。昨天她下班之后来了个新病号:约瑟夫·贝罗,患有精神分裂症。她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没想起来。奇怪的是,病人连夜出院了,有点不寻常。
到办公室的路上要经过日间休息室。她发现里面的电视开着,电视上有一名记者站在某处尘土飞扬的海滩上说:“这里是卡纳维拉尔角,每个人都想问的是:‘陆军打算什么时候发射他们自己的火箭?’应该是在最近几天之内。”
比莉的研究对象们围成一圈坐着,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玩游戏或者读书,少数几个茫然地对着空气发呆。她朝汤姆招招手,汤姆是个不知道词的意思的年轻人。“你好吗,汤米?”她大声喊。他咧嘴一笑,也朝她招手。他能够很好地理解肢体语言,还经常表现得似乎知道人们在说什么,因此,比莉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弄明白,实际上他连一个词的意思都听不懂。
酒鬼马琳在角落里和一个男护士调情。她已经五十岁了,但记不住十九岁以后发生的任何事情。她以为自己还是个年轻姑娘,不肯相信那个爱她和关心她的“老头”就是自己的丈夫。
透过一间谈话室的玻璃墙,她看到了罗纳德——出色的建筑师,在车祸中头部受伤——在做书面测试。他的问题是失去了处理数字的能力,即使是进行三加四这样简单的运算也要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数自己的手指。
很多病人患有各种形式的精神分裂,失去了与现实世界建立联系的能力。
有些病人可以通过服药或电击疗法或者两种方法共同使用来得到治疗,但比莉的工作是了解和记录他们的完整症状,通过研究弱智现象来总结出正常头脑的功能。建筑师罗纳德能够看出托盘里的一组物体是三个还是四个,而一旦物体的数量超过了十二个,他就要数一数才知道,而且数起来需要很长时间,还可能出错。比莉认为,这说明瞥一眼就知道少数几样东西的数量的能力是和数数的能力是互相独立的。
通过这种方式,比莉慢慢绘制出人类心智的深度图,这儿掌管记忆,那儿是语言,另外的什么地方掌管数学。如果某种弱智与轻度脑损伤有关,比莉会根据损害的方位推测出正常的能力是由大脑的哪一部分主宰的。最终,她会在人类大脑的物理示意图上,画出心智功能的概念分区图。
以她目前的工作速度,需要大约两百年才能完成这幅图,这是按她一个人的效率计算的,所以,若是有一个心理学家团队,她就能取得迅速的进展。或许会在有生之年看到这幅图像,这是她的目标。
然而,凭借她目前取得的成果,还远远不能治愈导致她父亲当年自杀的抑郁症,治疗精神疾病是没有快速起效的药物的。精神世界对科学家来说仍然是个巨大的谜团。如果比莉的工作速度能够加快,就能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也许像她父亲那样的人就能得到帮助。
她来到二楼,琢磨着那位神秘的病号。“约瑟夫·贝罗”,听起来像“乔·布罗”,这种名字可能是编造出来的。这个人为什么要半夜出院呢?
她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向窗外望去,那儿有一个建筑工地,医院新增了一个侧翼建筑,这里将是研究中心的所在地,由研究主管负责,比莉已经申请了这个职位,而申请人也有她的同事伦恩·罗斯。伦恩医生年纪比比莉大,但比莉的经验更丰富,发表的成果更多,包括若干篇文章和一本教科书《记忆心理学入门》。她坚信自己能打败伦恩,但她不知道还有谁提交了申请。她非常想要得到这个职位,要是成为主管,她就能让其他科学家为自己工作。
她注意到,建筑工地上除了工人,还有一群穿着正式的人——他们的标准行头是羊毛大衣和汉堡帽,而建筑工人都是穿工装和戴安全帽的。这群人似乎在参观工地,再仔细看,她发现伦恩·罗斯也在其中。
她问秘书:“伦恩·罗斯领着参观工地的那帮人是谁?”
“他们是索尔比基金会的。”
比莉皱眉。这个基金会是研究中心的资助方,对于谁当研究主管,他们有很大的发言权。而伦恩正在向其示好。“我们知道他们今天会来吗?”
“伦恩说,他已经给你写了一张便条,他今天早晨过来接你,但你不在。”
根本没有什么便条,比莉可以肯定。伦恩故意做出想要提醒她却没有成功的假象,而她恰好今天迟到了。
“该死。”比莉气愤地说。她冲出门,向建筑工地跑去,加入那群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再也没有想起约瑟夫·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