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开始的结束 第一话 乱流
胜香邻舍身一跃,用鱼骨灯烛引燃了洞底淤积的沼气,爆炸性的黑色气体呈蘑菇状冲天而起。
司马灰等人肝肠寸裂,这时不知山体裂口处得炸弹是否也被引爆,高处也在同时冒出了大团的火球。
洞窟内的热释放率和烟密度瞬间达到了极值,剩下来的三个人都被气流推得向后滚倒,窒息中就见山体的裂缝向外扩大,那浑身是眼的树形怪物正爬在山上,此刻有一部分根须般得躯体陷进了磁山,但很快就从山体裂壑中拔身而出,裂开的山腹竟困不住它。
三人见洞窟里热度太高,再也容不得身,他们都知道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刻,只好强忍悲痛,穿过附近的洞穴离开山腹,此时就觉重心倾斜,好像整座大山受到爆炸影响,在北纬30度水体中发生了偏移,洞中那些半人半鱼的尸怪,也都逃散了。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高思扬三个人,手脚并用爬出山腹,发现处在第三道山脊附近,地底大磁山因震动倾斜,在滚滚浮波中偏离原本的位置,由于山体歪斜幅度不小,他们伏在山脊上无法行动,距离那个形如巨树般的神袛,不过几十米远,就见树身上伸出无数只枯长的怪手,作势向三人抓来。
司马灰等人骇然欲死,知道若非磁山将这树形古神身上的黑雾吸掉了很多,根本无法见到它的真容,平时只要看它一眼,就会陷入虚实难辨的无底洞里永远别想出来,仅凭血肉之躯万难与之抗衡,只得冒死在倾斜的山体上不断移行。
这时倾斜的大磁山,突然发出一阵剧烈摇晃,司马灰等人目眩头晕,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低头向山下张望,借着高处雾层中的电光,就看黑茫茫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漩涡,可能是北纬30度水体下方有个空洞,大量地下水无休无止地注入其中,在上方形成了漩涡,磁山偏离位置之后浮经此地,也被漩涡卷住,这座磁山虽然奇大无比,不会被吸入深渊,但也无法脱离强劲的漩涡,竟随着洪流转动起来。
那巨树般的古神只顾着要吞掉司马灰等人,却因山体震动跌入漩涡,它虽是怪力无穷,也不由自主地被乱流拖进深渊,但有一半躯体却陷在磁山里挣脱不出,也只能抱着磁山,在无边的绝望中不断转圈,不出几天就会被彻底抹去意识,成为一堆无知无觉的腐肉。
司马灰等人伏在山脊上看得真切,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要不是爆炸使磁山偏离位置,这浑身是眼的树形古神,又穷追不舍只顾着吞掉考古队,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对这重泉之下的不死异物而言,阙身虽存,却被磁山抹去全部意识,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灭亡。
三个人自知同样逃不出去了,皆是面色惨然,好在大事已了,总算没有白搭上这么多条性命。
高思扬忽道不好,阴山古岛里还有许多半人半鱼的尸怪,它们如果吃了“熵”的肉,哪怕只逃出去一两个,也将会后患无穷。
司马灰摇了摇头,阴山附近全是退化了的行尸,它们吃了古神也不会受其控制,何况也离不开这座磁山,过不了多久,树形古神体内那些阴魂般的生物电,就会被地底的磁山彻底抹掉,而且抹掉的东西万劫不复,再也回不来了,因此不足为患。
三人伏在山脊上,想起胜香邻的事,无不伤痛惋惜,心里都似滴出血来。
罗大舌头对司马灰说道“香邻只是先走一步,反正咱们也出不去了,与其变成山里的行尸走肉,不如跳下去死个痛快......”
这话音未落,只见头顶无边的浓雾也出现了旋涡,原来磁山高出水面百米,在旋涡中转动起来带动气流,所以覆盖在高处的浓雾也随着出现了变化,此时下面是浮波汹涌,上边是浓雾翻滚,海水和浓雾形成了一个黑茫茫的巨大涡流,边际已分不清是水是雾,强劲乱流到处卷动,吹得衣襟猎猎作响,只恐稍一松手,便被乱流拖上半空。
司马灰罩上装在Pith Helmet上的防风镜,看到高处的浓雾中露出一个大洞,大股的气流向上涌动,不禁心念一动,寻思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考古队没理由都死在地底给“熵”殉葬,既然难逃一死,何不冒险一搏?
高思扬见司马灰望向雾中的大洞,想说“你可千万别胡来,这乱流再强,也不可能把人卷到那么高的地方......”奈何说不出话,只得比划手势。
司马灰把手指向山脊附近的飞机残骸,示意罗大舌头和高思扬不要多问,只管跟着过来就是。
三人顶着乱流,在倾斜晃动的山体上爬行,终于接近到一架相对完整的飞机残骸附近,这是被磁山吸下来的老式螺旋桨飞机。
罗大舌头记得曾在缅甸裂谷中搭乘英国空军的蚊式运输机落入深渊,以为司马灰打算故技重施,可那蚊式特种运输机是罕见的全木质结构,生存能力极强,加上野人山大裂谷两千米深的空阔地形,产生了烟囱效应,才得以平安着陆,而这附近的飞机,都被磁山吸住了动弹不得,何况锈蚀破损严重,即便在梦中也不敢指望它能载人往上飞行。
罗大舌头自认敢想敢做,却也没有司马灰这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典型的冒险主义加拼命投机主义作怪,忙打手势说“要去你们去,难得死上一回,就不能死得正常点吗?”
高思扬以为司马灰伤心胜香邻身亡,脑子里一时急糊涂,想上前阻拦他不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举动。
司马灰知道时机稍纵即逝,来不及再作解释,爬进机舱内到处翻找似乎在寻觅什么东西,遍寻无果,又钻到另一架飞机残骸中,终于翻出一大包东西,拭去上面的尘土看一眼,确认无误就动手拆解。
罗大舌头见司马灰行动奇怪,就上前帮手,解开来一看更觉诧异:“降落伞?”
司马灰指了指雾中的大洞,能否逃出生天,就看这降落伞管不管用了。
他从机舱残骸里找到的降落伞,其实只是普通的空军救生伞,不像空军部队的伞兵伞带有控伞,万一拉不开主伞,还有副伞备用,仅能像风筝一样,借助乱流将三人带到高处,至少可以离开地底大磁山,逃生的机会只在这瞬息之间,若有差错大不了一死,所以根本没考虑救生伞能否承重,当即拆开伞包,示意其余两人绑定伞绳。
罗大舌头了解到司马灰的意图,知道这是要放人肉风筝,立刻动手去拽伞绳。
高思扬见状稍有迟疑,暗想这方法固然极险,却也值得一搏,就跟着依法施为。
三个人刚把伞绳绑在身上,救生伞便被乱流卷起,鼓满了气,“呼”的一下拉直了伞绳,拖着三人摇摇晃晃地向上升起,他们急忙紧紧握住伞绳,各自用围巾遮了口鼻,只听气流在耳边呼啸来去,被救生伞带得身凌虚空,穿过浓雾盘旋的巨大涡流,飘飘荡荡越升越高,在这个巨大无比的地底旋涡中,救生伞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四周尽是滔天的浮波和浓得化不开来的迷雾。
司马灰看到救生伞越升越高,乱流中低头下窥,就见深渊里有无数绝望空洞的怪眼,但很快便被聚拢的浓雾覆盖,一切都被虚无的漆黑吞没,万物归于混沌,之前经历的事好像只是一场漫长可怕的噩梦。
这时救生伞接近了地壳底部,阴山带动的乱流开始急剧减弱,撑不住三人重量,一头向旁栽去,挂在了洞底倒悬的石隼嶙峋,脚下都是茫茫雾气,恐怕动作稍大,伞绳就会断裂或是脱落,任凭身体悬在半空来回晃动,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司马灰自知不容迟疑,深吸了一口气,探臂膀拽出罗大舌头背后的古剑,割断自己身上的伞绳,施展开蝎子倒爬城的绝技,倒攀绳索而上,钻进洞顶的裂缝中,拖拽绳索,将其余两人逐个接应上来。
地壳深处的裂缝,也是由于猛烈的磁暴而产生,附近的乱石不断掉落,三个人离开悬挂在半空的救生伞,身后的裂缝已开始在剧烈的震动中合拢,只好顺地势持续移动,爬到岩缝纵深之处,震颤才逐渐消失,身上不觉出透了冷汗,手脚不停发抖,趴在冰冷的岩层上再也动弹不得。
司马灰只觉眼前发黑,恍恍惚惚中思潮起伏,想起自从缅共人民军溃散,跟探险队进入野人山寻找失踪的蚊式运输机,却被地震炸弹带入更深处的古城,开始接触到了“绿色坟墓”,为了揭穿这个幽灵的真面目,又跟宋选农带领的考古队深入罗布泊望远镜,循着线索前往大神农架原始森林,穿过阴峪海和北纬30度水体,来到重泉之下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庙之中,不寻常的日子早已成为寻常,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但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哀伤一阵失落,久久不能平复,胜香邻跳进洞底的一幕更是在脑海中反复出现,心头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