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第四个故事:古画奇谈

藤明月讲的第四个故事,是正值明朝末年,天下大乱,天灾兵祸连绵不休,百姓苦不堪言。

关外宁远锦州卫一线打成了一锅粥,朝廷只得不断地增加税赋承担军费开支。

由于边饷练饷辽饷太重,百姓不堪重赋,导致内地流寇四起,所到州县,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官兵无不望风披靡。

在四川,流寇杀人盈野,川人百不存一。在河南,流寇攻开封不克,隧掘开黄河放水淹城,一代名都就此永远埋于泥沙之下,从此再不复见天日。天下就像是个大火锅,到处都是水深火热。

在当时的中国,只有江浙两省,略为太平。皆为这两地属于中国之粮仓银库,崇祯皇帝的辽饷几乎全依赖这两省的税收。故此一向都驻有重兵,再加上这江南两省自古富庶,百姓还算能有口安稳饭吃。

藤家祖籍金陵城郊,也就是现在的南京。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家资殷富,而且世代书香门第。藤家当家的是当时的名士,名叫藤荣,家训甚严。

其子藤子季年方弱冠,生性聪颖,才思敏捷,尤善词翰。

来家登门提亲者络绎不绝,藤荣皆不允,只让藤子季专心读书。

适逢流寇大举进攻,兵甲如林,官兵虽重,也不敢断言定能御敌,周边地区的土匪趁火打劫,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冲州撞县杀人放火。

百姓无不举家奔窜,藤家的粮库也被乱民哄抢一空,藤荣携带眷属避难于中谷县中表亲朱某处,当地的富绅见藤荣是社会名流,于是为其全家腾出几个院子居住,饮食器具供给无缺。

藤子季因客居仓促,没带什么书籍,学业暂时疏懒了下来,每天只有在村外散步解闷。

村中有王姓缝工,与藤子季对门而居,王妻三十许,风姿绝伦,不类村妇。有女名柳儿,貌美尤过其母,常随母碾米于比邻。

一日柳儿携带箕帚路过藤子季门外,粗布荆钗,殊无艳饰,然而发盘高鬏,秀眉在骨。

藤子季看在眼里,不禁神为之荡,目送女远去才反身而归。

回家之后,冥想梦寐,辗转反侧。早上起来不及洗漱,就等在门外。

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又见到柳儿在门前路过。

藤子季细看柳儿,只见裙下双足细锐如笋,益发喜爱不能自拔,伫立多时,眼睛都不会转了。

直到柳儿的母亲王氏走过来,藤子季自觉失态,方才依依不舍地反身回房。

王氏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从此不让柳儿出门,所有需要出门做的活都由自己承担。

藤子季大失所望,咏忆柳诗百首,辗转思量,情思悱恻。

一日,踌躇于院中,负手听蝉。忽然足下锵然掉落一物,视之,银指环也。骇而四顾,只见柳儿在门外一边微笑,一边用手远远地指着地上的银指环,似乎是让藤子季收藏起来。

藤子季会意,马上捡起银指环藏于袖中,再抬头看柳儿,她已经去得远了。

藤子季心痒难耐,又苦于无人诉说,于是信口成诗一首:

银指环如月弯,向疑在天上,端自落人间,银指环白如雪,欲去问青娥,幽情无人问。

未过多久,流寇被官军击溃。藤荣一家准备还乡。买一巨舟,装载行李,只等来日风顺起程。

藤子季整日立于门外,想等柳儿言明爱慕之意,然而却杳无见期。

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只听布帆翩翩作响,藤荣命家人登舟,中流击楫,片刻舟已顺风而下十余里。藤子季望洋兴叹,无可奈何。恨不能胁生双翼,飞过长河。一想到此处,便觉得身轻如叶,飘乎悠到北岸,信步前行,却发现路径已经变得和从前不同。

道路两旁林木葱葱,间杂荆棘,有数栋茅屋,周围围以豆篱,寂寂无人。

藤子季紧走几步,来到茅屋近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以便询问路径。

却听屋中有嘤嘤悲泣之声,听之怦然心动,受到那哭声感应,自己也觉得哀伤愁苦。

藤子季听得哭声,于是推门而入,只见一女子红绡掩面呜呜娇啼,自觉失礼,连忙退出门外。

方欲转身离去,忽听屋中女子说道:“庭前可是季郎?你弃我而去,为何又回来?”

藤子季细看屋中女子,正是柳儿,不禁悲从中来,声泪俱下。

柳儿从屋中出来,用红巾为藤子季擦去脸上泪水,说道:“父母之前可以婉言示意,君之亲戚朱某若为你我二人做媒,事无不成,何不归而谋之。我被母亲节制,不能轻出家门,从今而后,唯有在家中等候你来提亲的好消息。”言毕退入屋内。

藤子季想随她进去再说些话,忽听村中恶狗狂吠,大吃一惊而起,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舟中,适才是南柯一梦。

后以梦中情形私下里告诉父母,藤荣认为缝工之女下贱,又以路途遥远,聘娶不易为由而不准其事。

藤子季见父亲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忧愁成疾,食不下咽。

荏苒光阴,又至春日。扶檐垂柳,丝黄欲均。

藤子季心中苦闷不乐,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云鬟雾鬓本多姿

记得相逢一笑时

转盼韶华空似梦

尤怜春柳挂情丝

写毕,倦卧睡去。诗稿被藤荣见到,发现藤子季如此没出息,勃然大怒,但是念在藤子季有病在身,就没有对他说什么。

时至清明节,游人如织,藤子季也出门散步排解相思之苦。

行至黄昏,日渐暮,人渐稀,在途中遇到一位老妇立于道旁。

老妇对藤子季凝视良久,走过来说道:“好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书生,只是见你神色忧愁,是否有心事?不妨讲出来,老身愿效绵薄之力。”

藤子季叹息道:“确有心事,但恐姥姥无能为力。”

老妇说:“就怕你没什么心事,如果有,老身无不能为。”

藤子季听她言语奇异,就尽以实情相告。

老妇笑道:“此事有何难哉,假如今日不遇老身,则君终当忧愁成疾至死。”

藤子季连忙拜求。

老妇说道:“此去半里远,有一宅,王氏母女正寄居于其间。如果不信,可随我前去观看。”

藤子季欣然前往。行至一处茅屋数间,豆篱环绕,芳草古树,树荫蔽日,显得阴森清寂。

此间景象和在船中做梦时所见毫无区别,藤子季甚觉怪异,问老妇:“我这是在梦中吗?”

老妇说道:“分明是我引你前来,哪里是在做梦。”

藤子季说道:“曾梦此景,故疑之。”

老妇有些生气,说道:“真境何必多疑。”

藤子季问道:“清明时节,篱笆上的豆花为何发芽?”

老妇笑道:“书生喝醉了,请再仔细观之。”

藤子季揉揉眼睛细看,篱笆上果然并无豆花,唯细草茸茸而已。

等到进了屋子,柳儿的母亲王氏含笑出迎,对藤子季说道:“年余不见,竟已憔悴如此。”

藤子季哭诉其故。

王氏说道:“令尊自高门庭,痛绝渊好,难道我女儿真就成了道边苦李无人肯拾吗?我知道季郎心意至诚,故托俞姥引你前来一谈。若能联姻固然是好,但须令尊诚意而求,不然谓我缝工女,岂真不能占凤于清门。”

藤子季婉辞谢过,俞姥也代为说情。

王氏沉吟良久,说道:“倘若真想与我女儿成婚,当入赘于我家中,如违愿,请季郎速速离开。”

藤子季只盼和柳儿成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连称愿意。

于是扫除各室,铺设床帐,俞姥为柳儿妆扮已毕,同藤子季上堂交拜,行礼成婚。

藤子季观看柳儿,艳光倍胜昔日,遂相欢悦,询问柳儿如何住在此地。

柳儿说:“妾于村外买布,被俞姥接来,不料妾母也已在此,于是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妾曾问俞姥此间是何所在,俞姥说这里名为俞氏庄园。”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藤子季和柳儿如胶似漆,藤子季一日忽然想起,此间大事已定,当归家告知父母。长留此间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找柳儿商议此事,柳儿心意未决。

藤子季心想此处离家也不甚远,去去便回,何必斟酌不定,便自行离开,行出百余步,回首望去,却不见那几间房舍。

只有一座大坟,环以松柏。藤子季大惊之下急忙寻路还家。

到家之后,见父母因为藤子季失踪多日,相对悲泣,脸上泪痕犹未干。见藤子季回来,大喜之下询问缘故。

藤子季以实相告,父母大骇,以为遇妖,藤子季也自惊恐不已。

如此又过半月,藤荣怕藤子季再生出什么事端,于是答应找亲戚朱某做媒向王家提亲。

还未来得及写信,恰好朱某自上谷而来,藤荣诉说此事,请朱某做媒。

朱某大称怪事,说起其中情由:

自从你们从上谷返乡之后,王氏女柳儿奄奄抱病,察其意,似乎是因为思念藤子季而病。

后来病愈,出村买米,忽然失踪,遍寻不着。

过了一段时间,自行回到家中,问其故,她说出村买米之时,遇一老妇自称姓俞,邀其同行,到了一处房中,见其母王氏已先在房中。

次日,俞姓老妇带藤子季来到家中,入赘其家,居住了一月有余。

一日藤子季外出不归,王氏让柳儿同俞姥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于是同俞姥乘飞车至一处,俞姥令柳儿下车,说已经离家不远,让柳儿自行回家,并说自此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柳儿想要细问,只见车尘拂拂,如风飞行而去。再看周围环境,正是之前买米时所经过的道路。

乘月色至家,见其母王氏已在室中,自从柳儿失踪后从未出门。

柳儿以实情相告,举家骇异。这才明白,所遇到的并非其母,深悔为妖所误,愧怒欲死。王氏夫妇彷徨无计,便想把女儿赶紧嫁出去。然而人品如藤子季者,寥寥无几。

故托朱某前来玉成此事。

藤荣夫妇闻言大喜,备下重礼作为聘仪,择吉日完婚。

此事远近传为奇谈,就连毫无瓜葛者也都来送礼贺喜,争观新人。

藤子季同柳儿成亲之日,华服登场,见者皆惊为神仙中人。

宾客此来彼往,门庭若市,足足五日方休。

两家深感俞姓老妇,但终不知其究竟为何许人也。

一日,藤荣醉归,天色已晚,途中遇一老妇,借宿于其家。

屋仅三,中堂设榻款客。睡到天色微明,老妇催促藤荣起床速归,说道:“金鸡报晓,客宜早归,此地不可久留。”

送至门外,藤荣深感其义,问其姓名。

老妇说道:“老身姓胡,借居于俞氏宅中,人疑我亦其宗派,其实非也。老身与令郎相识,有一幅画像赠送,并相烦寄一言,就说:舟中好梦,洞里良缘,皆我所赐。”

藤荣看那画像,正是老妇肖像,端的是出自名家之手,神形皆在。然而未解其话中含义,只能唯唯称是。

走出数丈,回头看去,并无人物房舍,松柏参差,环绕巨坟一座,坟前墓碑上书俞氏之墓。

这才明白,俞姥乃是住于俞坟之中的狐仙。

回家后藤氏父子出资修葺俞坟。筑墙垣,栽树木,焚香祈祷,然后再未见过俞姥。家中把她所赠的画像,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藤明月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然而这未必就是真的钟情,真的钟情于一个人,就是和他相对咫尺的时候,也好像隔着汪洋大海。”

阿豪听得投入,感慨道:“世间如果多了些俞姥这样的仙人,也就没那么多痴男怨女唉声叹气了。和俞姥相比那月下老儿真是无用已极。”

臭鱼说道:“回头我得去给俞姥上炷香,好好拜拜她,普天之下还有三分之二的光棍呢,她老人家可不能退休。怎么着也得给我介绍个桃儿啊杏儿啊什么的。”

我对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向不感兴趣,听得气闷,心中暗想:“这些贼男女,不务正业,整日里满脑子饮食男女,都是他们这样社会还怎么进步,科技还怎么发展?尤其是藤明月的祖宗藤子季,瞧他那点出息,看见个漂亮妞儿就蒙了,要搁现在,他妈的都能入选吉尼斯傻×大全了。”

忽然想到陆雅楠出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回来?这大半夜的可别出了什么事。

藤明月也发现陆雅楠迟迟未回,很是担心,想出去找她。

臭鱼自告奋勇地说道:“这些跑腿的事,不劳女士出马,我去看看。”说完抄起一支手电筒推门出去。

也就过了五六分钟,臭鱼脸色刷白,气喘如牛地从门外跑进来。

我忙问:“找到陆雅楠了吗?”

臭鱼结结巴巴地说:“只……只找到……一部分。”

我情急之下,跳将起来,揪住臭鱼衣服问道:“你快说清楚了,什么一部分?人在哪里?”

阿豪和藤明月也都站起身来,一齐望着臭鱼。

臭鱼喘了两口气,一边擦去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没看见整个的人,只找到一条大腿和一条胳膊。好像就是那小姑娘的。”

藤明月和陆雅楠的年龄差不了几岁,名为师生,实同姐妹,闻听此言,如遭五雷轰顶,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臭鱼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用力晃她肩膀,藤明月只是昏迷不醒。

阿豪说:“咱们先救人要紧,陈老头家是开药铺的,可能懂些医术,我去把他叫醒来看看藤明月。”

说完推开里屋房门准备进去找陈老,却似看到什么异常事物,开门之后站在门口发愣。

我和臭鱼见他举止奇异,也过去查看,见到屋中情形也惊奇不已。

原来里屋并非卧室,也不见陈姓祖孙二人的踪影,四壁空空如也,什么事物也没有。

阿豪对我和臭鱼说:“我早就觉得那老儿不太对劲儿,搞不好咱们这次撞到鬼了。”

臭鱼不信邪,进里屋搜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道之类的。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却是无功而返。

我对阿豪说:“还真他妈的活见鬼了,两个大活人进了里屋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阿豪说道:“你还记得曾经有个误认你为表弟的鬼魂吗?他说他的表弟二十多年前去一个小村子考察一座唐代古墓。此后一去不返。”

我挠挠头说道:“当然记得,那又怎样?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阿豪说:“怪就怪在此处,刚才那陈老头说二十多年前这村里来过一个年轻人,长得和你极其酷似。”

我想了想刚才谈话的情形,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的意思是,那个服务员亡魂真正的表弟就是在这儿失踪的?”

阿豪说道:“多半就是如此,看来咱们误打误撞也走入了那个有唐代古墓的村庄了。”

臭鱼这时从里屋出来,听了我二人的谈话,大大咧咧地说道:“管他什么鸟鬼,咱们只管找路出去就是。谁敢阻拦,惹得我发起飙来,只凭这一对拳头,也打得他粉身碎骨。”

我问臭鱼那人腿人臂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否确定就是陆雅楠的?

臭鱼答道:“我出去寻她,到了她们停车的地方,车门锁着,车内无人,我就打着手电筒在周围寻找,看见草丛里有条白生生的女人大腿,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胳膊,看样子也是女人的,刚断下来不久,雨水冲刷之下,还能见到血迹。伤口的断面参差不齐,好像不是被刀砍的,而是被什么力量巨大的东西活活撕扯下来的。”

阿豪说:“也别说得太确定了,世上又不只有她一个女人。只是女人的胳膊大腿,还不能下结论就是陆雅楠的,咱们一起去看看再说。”

我对他二人说道:“如果那小姑娘还活着,咱们要先设法把她找到,再跑路不迟。”

阿豪说道:“对,绝不能见死不救。”

臭鱼也说:“那当然了,那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八九,但是不仅性格可爱,长得也很丰满,那胸部……比咱们公司刘秘的大多了,不瞒你们哥俩,我还真有点喜欢她。”

阿豪怒道:“废话,我发现你他娘的就是一脑袋糨糊,你还拿谁跟刘秘比?比刘秘胸部平的,那是飞机场的跑道,是个女人就比她强。”

臭鱼自知失言,却转过头来埋怨我:“日你大爷的,都怪你,招聘这么个飞机场跑道来公司,我低头抬头的天天看见她,害得我审美标准直线下降。”

我也生气了,大声说:“不许你日我大爷,要不是她爹是税务局的头头,我他妈的用得着开那么高的工资雇一个飞机场吗?我还不是为咱们公司的前途着想。你他奶奶的懂个鸟毛。”

我们三人斗了半天口,这才想起来藤明月还昏迷不醒。

虽然我们三个都是做药材生意的,但是平日里只会投机倒把,吃吃喝喝,根本不懂什么无器械急救。

阿豪说:“是不是得给她做做人工呼吸?一直这么休克下去,恐怕有些不好。不过我可不会做,你们俩谁会?”

臭鱼摇摇脑袋,这种事原本也是指望不上他。

其实我也不会,但是救人要紧,马上使劲回忆了一下以前看的电影中做人工呼吸的姿势。

我把藤明月的脑袋抬起来,对着她的嘴往里面吹了两口气。

阿豪在旁指点说:“好像要把鼻子捏起来。”

我想起来电影里好像确实是这么演的,于是一手捏着藤明月的鼻子,一手扶着她的头,准备接着做人工呼吸。

刚才不及多想,现在把藤明月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才发现她长得十分清秀漂亮,竟有出尘脱俗之感。

我心想:“我这岂不是跟她接吻一样。”一想到此处,心跳有些加速。不过我对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一向没什么好感,如果女人太聪明,男人就麻烦了。

臭鱼催促道:“快点,一会儿她就死了。”

我连忙收摄心神,问他二人应该是往她嘴里呼气还是往外吸气?

那两块料答曰:“不知道,都试试。”

于是我嘴对嘴地往藤明月嘴里吹了两口气,然后又嘬了两口。藤明月还是没醒过来,似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我焦躁起来,把藤明月放到桌子上,准备学电影里面的急救措施,给她做心脏按摩起搏术。

心中暗想这招如果再不灵,那便说不得,只能给她灌些屎尿了。

于是双手交叠,准备去按藤明月的胸口,正在此时,藤明月“嗯”的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

藤明月开口第一件事就问陆雅楠是不是死了。

阿豪怕她再晕过去,就安慰道:“还不确定,她应该没事,只要是还活着,咱们几个赴汤蹈火也要把她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藤明月稍感宽慰,休息了片刻,四人一同出去找陆雅楠。

臭鱼引领我们到了事发现场,大雨之中地上全是泥泞,四周一片漆黑,别说什么村庄了,除了那间慈济堂药铺,根本就看不到别的房屋。

这雨下得也怪,只是闷声不响地从半空中泼将下来,天上雷声闪电却一个也没有,而且从开始下雨直到现在这雨的节奏大小就几乎没变过。

没走多远就到了臭鱼发现人腿的地方,在瓢泼大雨中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只见草丛中白花花的一条女人大腿。

腿上无鞋无袜,也没有明显特征,确是不好分辨这到底是不是陆雅楠的腿。但是腿上没毛,脚踝纤细,应该是女人的腿没错。

我们怕藤明月再吓昏过去,没敢让她过来,藤明月就坐在她的车里避雨等候。

阿豪看着那截齐根扯断的女人大腿说道:“我倒想起以前看的《水浒》了。”

我问道:“跟这人腿有关系吗?”

阿豪说道:“书上有一段,是武松在十字坡遇到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曾说了四句江湖上流传的话语: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切做黄牛肉,瘦的却把去填河。”

臭鱼笑道:“你别乱弹了,依你的意思陈老头是开黑店的,把陆雅楠切成牛肉卖了?”

我说:“这大腿是上好的肉,怎么又被扔在这里?看来既不是被怪物吃的,也不是被人肉饭店做了包子,似乎也不是鬼做的,鬼撕掉女人大腿没什么道理可言。”

三人一起摇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缘故。

臭鱼用手电照着远处的一处草丛说:“那里好像也有条人腿。”

我和阿豪望去,雨夜中能见度太低,却瞧不十分清楚,隐约间看那草中倒真像有只雪白的女人脚。

正准备走近看看,忽然,一道巨龙般的闪电划过长空,四周一片雪亮,我们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去看那闪电,都惊得张大了嘴再也合不上了。

借着闪电的一瞬间的光芒,透过漫天的雨雾,只见天上月明如昼,繁星似锦,天际的一条银河蜿蜒流转,天空中连一丝雨云也没有。

闪电犹如惊龙,转瞬即逝,天空又变得黑沉沉的,再无半点光亮,雷声隆隆中,唯有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我和阿豪、臭鱼都张着大嘴,任凭雨水浇透全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阿豪先开了口:“你们看到了吗?天上没有云,这大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嘴合拢,揉了揉颌骨问道:“确实没有云,闪电是云层的电流碰撞产生的,凭空闪电降雨,难道是超自然现象?”

臭鱼呆了半晌,说了一句:“日他大爷的。”

这事就算是让得过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来,只怕也未必能够解释。我们探讨了几句,毫无头绪,只得顺其自然了。

最后我们决定,尽快确定陆雅楠的生死下落,然后立马离开,一刻都不要在这鬼地方多耽搁。

三人一起走向发现另一条人腿的草丛,阿豪问臭鱼:“那条手臂你是在哪儿发现的?手上有没有什么手表、手链、戒指之类的饰物?”

臭鱼摇头说道:“在另一边的树下发现的,胳膊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条胳膊,干干净净的。”

说话间,便到了那片草丛,臭鱼用手电筒照射,顺着电筒的灯光,只见一条女人的腿斜斜地倒在草间。

我想过去细看,却听臭鱼叫道:“这边还有,我的娘啊,全是人腿!”

在这片蒿草的深处,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无数人腿人臂,大多数已经变成枯骨,有些开始腐烂,有些颜色发青,还有些好像刚断掉几天,尚保持着光滑洁白的皮肤。看样子全部是女人的肢体。

臭鱼对阿豪说道:“你说的还真没错,只不过这里没有河。这些女人的胳膊腿,都被拿来填坑了。”

阿豪说道:“什么填坑?这里荒草丛生,漫洼野地,哪里有什么坑。我看这些残肢都是随意乱扔在此的。”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对他们说道:“这家黑店,大概不做人肉生意,只是卖杂碎汤的,所以把胳膊腿都当做废料扔了,只留下中间一段身体,然后在作坊里面掏净了腔子用下水熬汤。”我想起这是间药铺,于是补充道:“对了,这药铺里的人也许要炼什么长生不老药,需要女人内脏入药也未可知啊。”

胡乱推测了一番之后,听见藤明月在汽车那边叫我们,于是就回到车边。

我们没敢把发现无数女人残肢的事告诉藤明月,只推说天太黑什么也没找到。

藤明月指着车后说道:“刚刚我一个人在车里,发现后面好像站着两个白白的人,我自己不敢去看,所以喊你们过来看看。”

阿豪从车后备厢中拿出一个扳手,臭鱼不知从哪儿找来根一米多长杯口粗细的棍棒拎在手中,我拔出新疆男孩所送的英吉沙短刀。三人呈半弧队形,打着手电,向车后慢慢摸索着推进。

在车后不远处,确实有一瘦一胖两个白影。

我们硬着头皮走到近处,无不哑然失笑,刚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以为有什么鬼怪,原来是一个石人和一座石碑。

从远处看那瘦的白影,却原来是个汉白玉的年轻古装女子雕像,约有真人大小,造型古朴,雕工传神。

那在远处看来胖胖的白影是座巨大的石碑,由一只石头赑屃所驮,年代久远,风吹雨淋,石碑上的字已经剥落不堪,难以辨认,至于上面记载了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我哈哈大笑,用手一拍那女子雕像的屁股,说道:“可吓得我不轻,原来是两块大石头。”

这一夜之中诡异压抑,心口好像被石头堵住,实在不合我平时散漫的性格。

刚才我们三个大男人疑神疑鬼,只是在远处看到两个白影,就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想想也实在好笑。

忽然童心发作,一跃跳上那驮碑石龟的脖子,对阿豪和臭鱼说道:“这大石头王八真是有趣,当年我在泰安岱庙也见过不少,只是没有这只巨大。”

阿豪笑道:“我说老细,你又露怯了,这哪里是石头王八,这个名叫赑屃,是龙的第六子,平生好负重,力大无穷。”

我自知理亏,却不肯认错,骑在石龟背上说道:“我说它是王八,它就是王八,你叫它赑屃,它能答应你吗?”

我理论不过阿豪,怕他再跟我掉书袋,不等阿豪说话,就用手一指臭鱼,说道:“索敌完毕,前方发现臭鱼战斗机,目标已进入目视距离,王八一号,请求攻击,火力管制解除,王八蛋,两连射!”

臭鱼听得大怒,也跳上石龟跟我抢夺坐骑。

阿豪连忙劝阻,说此时此地如此胡闹实在太不合适,我和臭鱼哪里肯听,正打得热闹,我忽然觉得肚子奇疼,想要上厕所方便。

臭鱼说:“你就在旁边草丛里拉呗,反正天黑,谁看你呀。”

我想起杂草丛里的断手断脚,不寒而栗,心想如果我正拉得兴起之际,那死人的手来抓我屁股,却如何抵挡,我还是去陈老药铺里的厕所吧。

阿豪说道:“那么你快去快回,我和臭鱼把两辆车都开到药铺门前等你,等你忙活完了,咱们就赶紧离开。至于陆雅楠嘛,就让警察去找吧,看那许多断肢,我估计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已经死了。”

我此刻已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慈济堂药铺。

房中和我们出去之前一样,静悄悄的,我跑到厕所卸载存货,心想可能是刚才坐在石头上面着凉了。

卸完货之后我推门想出去找臭鱼等人乘车离开,还未等我的手碰到门把,大门忽地开了,从外冒雨进来一个陌生女子。

那女人二十二三岁,容貌绝美,不似王雪菲妖怪的冷艳之美,也不类同于藤明月那么苗条清秀的文静之美,而是充满了妩媚之姿,换句话说,简直就是骚到骨子里了。

那女人对我说道:“奴家避雨至此,多有讨扰,官人可否留奴家小住一夜。”说完一笑,娇羞无限。

她的声音轻柔绵软,每说一字我的魂魄就似乎被掏走一部分。

我平时言词便给,能吹能侃,但是在此女面前,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她被湿衣包裹的丰满曲线,不住地往下咽口水。

女人见我不答话,媚态毕现,笑着说道:“大官人,你倒是跟奴家说句话嘛。”

我想说些什么,脑中却空空如也,酝酿了半天,只对她说出来一个字:“脱。”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用手把我推到椅子上,说道:“官人好生性急,再这么无礼,奴家可要走了。”

她嘴里说要走,却反而向我走来,一屁股坐在我的腿上。

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解她衣服。

忽然觉得怀中冰冷,双腿好像被大石所压,奇疼彻骨,再看怀中所搂的,正是外边那个石头雕像。

大惊之下想要推开石像脱身,却哪里走得脱。

那石人好似重有千钧,我这血肉之躯万万难以抵挡,好在我坐的椅子甚是牢固,扶手和靠背撑住了几个力点,使我的双腿不至于立即被压断。

饶是如此,椅子也被大石压得嘎嘎作响,看来撑不了多久,随时都会被压垮。

我被压得透不过气,只能狠吸小腹,用胸腔里的最后一点气息,声嘶力竭地狂呼:“老于,老赖,快来救命。我靠!”

但是重力的压迫之下,所发出的叫喊声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随着喀嚓嚓一声响,整个椅子齐断,石像轰然而倒,顺势而下将我砸在地上。

不知是被碎掉的椅子垫了一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石像并不像刚才沉重,压在我的大腿上,大腿上肌肉比较多,虽然疼痛,但是好在腿骨未断。

这时臭鱼等三人推门而入,见状连忙合力把石像推在一旁。

臭鱼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藤明月,她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暗想这可不能实话实说,绝不能在女人面前自毁形象。

于是一边揉着大腿的伤处一边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只不过把我抱那个女人的细节,改成了女人主动过来抱住我。

但是我看他们的神色,似乎不太相信我所说的。我越想越怒,心想老爷的一世清名,都让这烂石头毁了,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跳起身来,在那个石像上撒了一泡尿。

藤明月赶紧转过身去,阿豪和臭鱼则哈哈大笑。

我隐隐约约看到石像上似乎有股黑气升腾而起,逐渐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臭鱼说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你还没被那石头强奸,也不算失了贞节,犯不上这么歇斯底里的。对了,我记得在外边你拍这女子石像的屁股来着,莫非你想吃这石头豆腐不成?哈哈……哈哈……”

阿豪也笑着对我说:“看这石像的造型和磨损程度,似乎有千余年的历史了,物件的年头多了就容易成精。老细你毛手毛脚地摸人家屁股,她是对你略施惩戒而已。要不然早把你砸死了。”

我此时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打岔,问阿豪什么时候动身离开。

阿豪收敛笑容,说道:“事不宜迟,这地方太邪,咱们早一刻离开,就少一分危险。”

臭鱼打断阿豪的话,抄起棍子来,说道:“不成,日他大爷的,咱们几时吃过这样的亏。陈老头这老猪狗虽然躲了起来,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先放一把火烧了他这药铺,再走不迟。”说完就抡起棍子乱砸屋中的家具器物。

我对臭鱼的话大感赞同,若不烧了这鬼地方,心中一口恶气实在难平,掏出打火机来也要上前动手。

我和臭鱼从小相识,他是典型的混世魔王,头脑简单的他从小就一门心思地专喜爱使枪抡棒,天天看武打电影,一直在市体工队的业余武校习武,他本就是个粗壮的人,又学了些拳脚枪棒,更是无人能敌,到处打架惹事。直到十七岁的时候,家里人怕他手重打死人,便不让他再去武校习武。现在虽然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却仍然没有半点的成熟稳重,要是说起打架放火的勾当,在睡梦中也能笑出声来。

阿豪平时喜欢读书看报,比较沉稳,我的性格则有些偏激,容易冲动,经常意气用事,但是我们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阿豪见我们要放火,本来想阻拦,但是被我们一撺掇,也激发了他好事的天性,张罗着四处去找引火的物品。

藤明月毕竟是师范大学的教师,见我们如此不顾后果地折腾,连忙劝阻。我们都不肯听,气得她直跺脚,兀自焦急,却无人理会。

我们在屋里闹腾得正欢,忽听屋外“咚咚咚咚”一连串脚步巨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动物向我们所在的药铺跑来。

那巨大的脚步声每响一下,屋中的杯碗茶壶也随着震动一下,我们心中也跟着就是一颤。

随着传来几声践踏铁皮的巨响,阿豪脸上变色,说道:“糟了,咱们的车被踩扁了。”

不过现在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汽车的安危了,四人被那巨大的脚步声所吓,不由自主地一齐向里屋退去。

药铺的房屋共有三间,最外一间是药店的铺面,其次是我们夜晚讲故事的客厅,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最里面,就是陈老祖孙进去后就消失不见的“卧室”。

这房子只有正面一个出口,更无其他门窗,只不过这种奇怪的结构,我们在此之前并未发觉。

说是“卧室”,其实只有空空的四面墙壁,连家具也没有一件,更没有日光灯,就算是白天,这屋里也不会有一丝的光亮。

四个人背靠着最里面的墙壁,人人都屏住了气息,静静地听着脚步的巨响由远而近,我手中握着短刀,全身尽是冷汗。

猛听药铺前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随即中室客厅的房门也被撞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向两侧看了看阿豪他们,人人都是面如土色,就连平日里浑不吝的臭鱼,也喘着粗气,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最后一道门。

忽然觉得我的手被人握住,我一摸之下,触手温软,知道是藤明月的手,那两个男人的手不会这么滑嫩。

我拍了拍藤明月的手,以示安慰,随即把她的手拿开。一会儿可能是一场殊死的搏斗,被她拉住了实在碍手碍脚,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无情,但是我想我会尽量保护她的。

没料到,巨大的脚步声在卧室门外戛然而止,外边除了雨声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等了好长时间,臭鱼按捺不住,慢慢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伸出脑袋窥视外边的情况。

我见臭鱼看着门外发愣,忍不住小声问道:“臭鱼,你看见什么了?”

臭鱼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自己看到的什么,说得莫名其妙:“我……我先是看见了我自己,全身发光,然后跑过来一只黑猫……就没了。”

阿豪听得奇怪,推开臭鱼,也扒在门缝向外看,他也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回过头来说:“我只看见黑洞洞的一片,中间远处好像有盏灯……那是什么?”

这时,藤明月也凑过来往门外看,一边看一边说:“啊……我……我看见一块红色丝巾……还有个悬在空中的铜盒子……似乎是个青铜的棺材……没错……是棺材悬在空中。”

我越听越糊涂,心想这三个人怎么了,究竟谁看见的是真实的情形,怎么人人看的都不同?

我还是最相信自己的眼睛,把他们三个推开,也伸出脑袋往外看去。

外边一团漆黑,唯一能看见的是在离卧室门很近的对面有一片晶莹透明的水雾,就像是在空中飘浮着的一片水晶。

就像照镜子一样,我的脸投映在那片水晶之中,放出一团光芒,随即整个脸扭曲变形,越变越细,最终变成一条线,那线又绕成一个圆圈,不停地旋转,就好像是太极的图案,终于归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画面也无恐怖之处,但是我还是觉得被刚才看到的情景吓坏了,好像整个灵魂被强烈的电波扫描了一遍,全身发颤,心中难过悲伤,忍不住就想放声大哭一场。

我不想再看,赶紧把门关上,大口地喘气,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臭鱼、阿豪、藤明月三人大概也和我的感受相同,我看到他们的眼圈都红了。

但是谁也无法解释每个人看到的画面究竟有什么含义,其中的内容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正自惊疑不定,门外那巨大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

这声音一下子把我们从悲哀的感受中拉回现实,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越去越远,竟然是自行离开了。

大伙松了一口气,都坐在地上想着各自的心事,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藤明月毕竟是女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们差了一些,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抽泣。

我心中烦闷,用短刀的刀柄一下一下地砸着地板,回想刚才看到的圆圈是什么意思。

臭鱼比我还要烦躁,他因为姓于,绰号又叫臭鱼,所以他对猫极为反感,凭空看到了最忌讳的生物,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阿豪忽然说道:“你们听,刚才用刀柄砸的那块地板的声音发空,下面是不是有秘室地道之类的场所?陈老头和他孙子会不会藏在里面?”

藤明月打亮了手电筒,按照我刚刚敲打地板的方位照去,果然有一块一米见方的地砖显得有些异常。

整个屋中的地板砖都是米字形顺着纹理排列,唯独墙脚这块纹理相反,似乎是匆忙之中放得颠倒了。

我这次不再用刀柄,换用手指关节去敲击那块地板,声音空空回响,下面确实是有不小的空间。

阿豪说道:“那唐代古墓会不会就在这下面?”

我答道:“有可能,说不定刚才所见的怪事,都是这古墓里的亡魂搞鬼。”

臭鱼嘴里一边说着:“先打开看看再做道理。”一边找到了地板边缘的缝隙就要撬动。

藤明月赶紧拦住,说道:“我很害怕,不管下面有什么,咱们都不要去看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依照我的本意,绝对是想打开地板看看,如果下面真是古墓又有些值钱的陪葬品,我等岂能不顺手牵羊,发些外财?这正是有钱不赚,大逆不道,有财就发,替天行道啊。

不过既然藤明月担心,而且万一下面真有鬼魂我们也无法应付,只能忍住对于大笔财富如饥似渴狼一般的心情,不去撬那地板。+文+^心++閣^^

经过刚才一番惊吓,再也没有人有心情去放火烧房了。

当下,臭鱼手持棍棒在头前开路,其余的人陆续跟在后面,一起出了药铺的前门。

豪雨瓢泼,兀自未停,到处泥泞不堪,瞧不清地上有没有脚印,却见两车的车顶都各有一个巨大的足印,那足迹只有三个脚趾,似兽非人,不知其究竟是何物。有可能陆雅楠就是被巨大足印的制造者所害,多半已不能幸免于难了。

想到此处,全身打个冷战,只是不知那怪兽为何没进房把我们这一伙人全部抓去吃了?

阿豪打开车门进去看了看,探出头来对我们说道:“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

我正在胡思乱想,听阿豪如此说话,也十分高兴,说道:“好消息?你不妨慢些说,我可有好多年没听到过好消息了,好不容易有个好消息,我要享受享受。”

臭鱼却漫不经心,说道:“你别卖弄了,不就是车子没坏吗?你现在能给我变出只烧鸡来,那才真是好消息。”

我们正在斗口,天上又亮起一道闪电,这次我们有了心理准备,没有抬头去看天空,而是准备借着这一瞬间的光明,看看周边的环境。

我顺着我们开车来时的道路看去,一颗心如同沉到了大西洋海底的深渊之中。

只见药铺周围荒草丛生,四周全被密密匝匝的无边林海所覆盖,可以通行的公路不知去向。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们唯一仰仗的退路给断了。

在这么大的雨夜之中,贸然进入林海无疑自寻死路。更何况,那林中情况不明,谁知道是个什么鬼去处,说不定那巨脚怪兽正等在其中,恭候着我们这四份送上门的消夜。

四人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药铺之中,阿豪把车中的应急箱拿了进来,藤明月在她的车里找了些吃的东西,也一并带进房中。

我把阿豪拿来的应急箱打开,里面只有一支手电筒,几节电池,两个应急荧光棒,一瓶502胶水,半卷胶带,几块创可贴,其余的就是些修车的工具,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叹息道:“早知今日,咱们就该在车上装GPS,那就不会迷路了。”

阿豪和藤明月不停地拿手机拨打电话,想找人来救援,每个号码都可以打通,但奇怪的是全部占线。无奈之下,也只得作罢。

臭鱼忽道:“我有最后一招,咱们在这里坐着等到天亮。”

我们一听之下,无不大喜,臭鱼这招虽笨,但是可行性极高。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指针指着凌晨两点整。对阿豪说道:“现在已经两点了,用不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只要天亮起来,咱们就如同鸟上青天,鱼入大海了。”

阿豪听了我的话一脸茫然地说道:“怎么?你的表现在两点?咱们刚发现陆雅楠失踪的时候,我看了一次手表,正好是两点,后来又看了两次,也都没有变化,还是两点,我以为是我的表停了。”

听了我们的对答,藤明月也低头看自己的表,臭鱼从来不戴手表,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显示。

最后我们终于确认了,所有的计时设备所显示的时间,都停留在了两点整。

我们综合分析了一下所面临的局面,感到形势十分严峻。

面前一共有三个选择,第一开车进入森林,但是没人能保证一定可以找到路,并且那个不知是什么的巨大怪物潜伏在外,随时可能发动袭击,失去了房间的依托,我们的安全系数几乎为零。

第二个选择,是留在房中死守,这一夜之间,似乎也只有这间药铺里面稍微安全一些。但是这里在两点钟之后好像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们能不能平安地等到天亮?甚至说天还会不会亮?这些大家心里都没个准谱。

还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就是去看看卧室的地板下有些什么,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解开这些如同乱麻一样的谜团。但是地板下潜藏着什么危险?究竟值不值得去冒险一试?

藤明月苦苦哀求,坚持让大家等在房中,并说自从看见了水晶中的图像,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怎奈,我们这三人都是在商战中摸爬滚打惯了的人,血液中涌动着一种赌徒投机的特性,与其坐在这里干等,不如抓住那一线的机会,放手一搏。

说干就干,我因为腿疼,和藤明月一起留在客厅,阿豪、臭鱼去里屋撬地板。

始料不及的是,这次的赌博行为,我们所押上的筹码,是所有人的生命。

我坐在客厅的长椅中揉着自己被石像压得又青又肿的腿,无意中看了藤明月一眼,发现她也在凝视着我,目光一撞,双方赶忙去看别处。

我心中一动,回想起刚才给她做人工呼吸的情形,发觉自己对她也不是刚见面时那么反感了,从内心深处逐渐萌发了一些亲近的感觉。

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免有些尴尬,我想找个话题跟她聊聊,想了半天,对她说道:“你看那水晶中的图像,除了觉得可怕之外,有没有很悲伤的感觉?”

藤明月点头说道:“是的,好像内心深处,被一根针刺破了一个洞,哀伤的情感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一种……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而又无能为力的悲哀。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刚才还难过得哭了半天。”

我刚才也觉得难过无比,只是不知怎么形容,确实如藤明月形容的,那绝对是一种对于自身宿命的无助感。

我问藤明月道:“你觉得咱们看到的不同图像,代表着什么意思?是不是一种用抽象来表达的内容?”

藤明月说:“我也不清楚,好像都是些无意义的东西组成的画面,似乎是毫无关联,但是观之令人胆寒。你说咱们还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不论任何危机,我从不说半点泄气的言语,于是笑着安慰她说:“没问题,你命好,碰到我们这无敌三人组,我们什么没经历过啊,什么贼跳墙,火上房,劫飞机,抢银行,都见得多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这种未够班的小情况,哪里困得住咱们。”

藤明月也笑了,说道:“你们这三个人的性格作风,也当真少有。你大概就是你们这小团伙的坏头头吧?”

我听得气愤,怒道:“什么坏团伙?合着你拿我们当黑社会了啊,我不做大哥已经好多年了,想当年我……”

正和藤明月侃得起劲,阿豪忽然在里屋招呼我们:“你们俩进来看看,我们找到一条地道。”

藤明月见我的腿肿了就扶着我进了里屋,其实我腿上虽然肿了,但是还能自行走路跑动,不过既然美女一番好意,我岂能辜负,于是装出一副痛苦得难以支撑的表情,每走一步就假装疼得吸一口凉气。

我心中暗想:“我这演技精湛如斯,不去好莱坞拿个奥斯卡影帝的小金人,真是白瞎了我这个人,阿尔帕西诺那老头子能跟我比吗?”

走到屋内,看到房中那块地板已被撬开,扔在一边。阿豪和臭鱼正用手电照着地面上露出的一个大洞,有一段石头台斜斜地延伸下去,洞里面霉气扑鼻,飕飕地往外冒着阴风,深不见底。

阿豪伸手探了探洞口的风,说道:“这不是密室,气流很强,说明另一边有出口。”

我想在藤明月面前表现表现,自然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也把手放在地道口试探,说道:“不错,确实另有出口,另外这里面虽然霉气十足,但是既然空气流动,说明人可以进去,不会中毒窒息。”

藤明月说:“这里面霉味很大,可能是跟不停地下雨有关,说不定下面会有很多积水,咱们不知深浅,最好别轻易下去。”

我想吓吓臭鱼,对他们说道:“有水也不怕,咱们先把臭鱼绑成棕子扔下去试试,如果没什么问题,咱们再下去。”

臭鱼瞪着眼说道:“本来我独自下去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我肚子饿得瘪了没有力气,不如把剩下的食品都给我吃了,我便是死了,做个饱死鬼也好。”

阿豪说道:“藤明月的那点食物也不够给你塞牙缝的。先不忙下去,咱们到客厅旁的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十几个小时没吃饭,想必大家都饿透了。”

于是众人又重新回到客厅,在厨房里翻了一遍,发现米缸中满满的全是大米,米质并不发陈,可以食用,又另有些青菜豆腐也都是新鲜的,油盐酱醋和炉灶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酒肉。

我和臭鱼都不会做饭,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好在有个女人在场,阿豪给她帮忙,没用多久,就整治出一桌饭菜。

阿豪边吃边说道:“这药铺厨房中有米有菜,和寻常住家居民的生活一般不二,看来那陈老祖孙并不是鬼,不然他们弄这么多米面青菜做什么。”

臭鱼嘴里塞满了饭菜,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早说了,这家黑店是卖人肉的,所以厨房里没有鸡肉牛肉,全是一水的青菜豆腐。他们想吃肉时,便宰个活人。”

听到臭鱼如此说,藤明月想起了陆雅楠,食不下咽,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瞪了臭鱼一眼,心说这条烂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多时,吃饱喝足,我站起身来活动腿脚。

阿豪把手电筒集中起来,一共有三支,还有四节电池。我和阿豪各拿一支,剩下一支备用。另外把胶带和502胶水、创可贴、应急荧光棒等有可能用上的物品也都随身带好。

一行人来至地道入口处,臭鱼急火火地便要跳下去,我一把拉住他说:“你还真想一个人下去?要去咱们四个人也要一起去。”

阿豪突然挡在大家身前,假意用手电照射地道里面,口中说道:“各位都稳住了,咱们先瞧清楚了,要仔细地看。”同时用非常隐蔽的动作掏出笔来在自己的手中写了些什么。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们瞧得分明,他在手上写了几个字:身后墙角有人。

臭鱼发一声喊,抡起棍子回身就砸,我见他动手,就回过头用手电照去,果然墙角的黑暗之中站着一个男童,正是陈老的孙子。

阿豪想让臭鱼手下留情,但是臭鱼身体上的反应速度比他的大脑反应快过十倍,如何来得及劝阻。

这一棍动如脱兔,奔着那小男孩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猛听“啪”的一声,棍子打在地板上,厚重的地砖被砸得裂了几条缝,但是那男童就如同消失在空气之中,不见踪影。

臭鱼感到纳闷,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莫不是我眼花了,分明就在这里嘛!”回过头来对我和阿豪说道:“我说你们别用手电照我,快照照墙角,我看那小鬼能跑到哪儿去,今天若不让他吃本老爷一顿棍棒,本老爷绝不罢休,咦……你们怎么还拿手电照我……日你们大爷的……再照我生气了啊。”

藤明月声音发抖,对臭鱼说道:“那小孩……趴在你背上……”

臭鱼大吃一惊,侧过头去看自己的后背,只见那小孩果然趴在背上,和他脸对着脸,露出了满口的利齿,瞪着血红的双眼,全然不似前半夜所见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面目狰狞无比。

臭鱼吓得扯开嗓门大叫:“哇啊啊啊啊——”

他这一叫不要紧,别说我们了,就连他身后的小鬼都吓坏了,这世界上没有比臭鱼的叫声更恐怖的声音了。

那小孩子的亡灵被臭鱼吓得大哭,哭声凄厉刺耳,随着他的哭声,我和阿豪手中的手电筒的灯泡全部碎成了粉末。

我们本来留了一支备用的电筒以防不测,此时我舍不得用,掏出一根应急荧光棒折亮了。荧光棒发出了微弱的蓝光,可以照明周围一米多的距离。

阿豪见臭鱼被小孩的亡灵纠缠住了无法脱身,急中生智,用手一指门外的方向叫道:“陈老爷子,你要把你孙子的玩具扔到哪里去?”

那小鬼果然上当,放开臭鱼,一边哭着一边去外边看他的玩具。

阿豪见计策得逞,招呼众人快下地道,我拿着荧光棒在前引路,一马当先下了地道,其他人等也鱼贯而入,臭鱼断后,又把本已撬开扔在一旁的地板砖重新盖住头顶的入口。

顺着长满苔藓的石头台阶,不停地往下走了好一阵子,才下到了台阶的尽头。

倾斜的地道终于又变得平缓,四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借着微弱的蓝色荧光在漆黑的地道中摸索着前进。

整个地道有两米多宽,两米多高,地上和墙壁上都铺着窑砖,四处都在渗水,地上溜滑,空气湿度极大,身处其中,呼吸变得愈发不畅。

臭鱼边走边说:“那一老一小两只鬼,会不会是从那古墓里出来的?打又打不到,抓又抓不住,如何对付才好?”

阿豪说道:“对付亡灵咱们只有一招可用,就是俩鸭子加一鸭子——仨(撒)丫子。”

走不多远在地道的左手边发现了一间石室,我问阿豪:“这该不会是间墓室吧?”

阿豪说道:“应该不会,这些砖都是解放后生产的制式窑砖,看来这地道也不过是几十年的历史。咱们进这间石室看看再说。”

这石室是从地下一大块完整的岩石中掏出来的,大小相当于药铺最里面那间“卧房”的一半。里面也无特别之处,只是要比地道里干燥许多,室中一灯如豆,摆放一张大床,上面有铺盖被褥,十分地干净整洁。另有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臭鱼想把骨灰坛砸碎了出气,被阿豪拦住,阿豪拿着骨灰坛说道:“我听人说亡魂就宿于装殓尸骸的器物中,如果砸碎了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不得超生。那老陈祖孙虽然好像是鬼,但是至少他们没对咱们做什么伤害性的举动,刚才也只是吓你一吓,没造成什么损失。在没搞清陆雅楠的失踪是否和他们有关之前,最好别把梁子结得太大,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藤明月也很认同阿豪的观点,说道:“就是说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对他们二人的这种鸽派的作风非常反感,我的主张和臭鱼一样属于鹰派,对待敌人要像寒冬般严酷,即使不确定是敌人,只要察觉到对方可能构成了对己方的威胁,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当断不断,则必留后患。

不过,既然藤明月心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我刚才还在盘算着回去以后让她做我老婆。当下只得随着他们离开了石室,继续向地道的深处走去。

随后的地道时宽时窄,蜿蜒曲折,可能是修凿时为了避开地下坚硬的岩层所致。

大约走了二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了另一端的出口,拨开洞口的杂草,发现外边仍然是倾盆大雨,唯一的变化就是这里不再像之前那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隔着十几米就有一盏防雨的长明风灯,方圆数里之内密密麻麻的足有数百盏之多,就好像是城市里的路灯。这灯光虽然也极为昏暗,但是对我等来说,简直就如同重见天日一般。

回首来路的出口,原来是在一个小山坡的背后,没膝的荒草把地道出口遮盖得严严实实,若不知情,绝对无法找到。

阿豪用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个参照物做标记,以防回来时找不到路。

荒野之中没有路径,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前行,直奔着灯光密集的地方走去。

臭鱼眼神好,突然一指南面说道:“啊,原来你们说的那个村子是在这里。”

我们放眼南望,透过茫茫的雨雾,在死一般寂静的夜幕中隐隐约约有百余栋房屋聚成一片,确是个小小的村落。

从我们所在的高地顺势向下便觅得一条道路,沿道路而行,来到了村子的中央。

村子中间的广场,是一条十字路口,一宽一窄的两路交叉,把整个村子分成四块,我们所来的那条路,是其中窄的那条。

全村寂静无人,就连鸡鸣犬吠都不得闻,看来这里根本不存在任何活着的生物。

我们随便推了几家的房门,门上无锁,房中却没有任何人迹,从房内的积灰蛛网来看,至少有十几年没人居住进出了。所有的房中都如同寻常农村百姓的住宅一样,家私朴实,没有特别奢华的事物。各处还都保持着生活中的迹象,有的人家中锅里甚至还有正煮了一半的饭菜,当然那些食物早就腐朽不堪了。

只是不知人和家畜都去了哪里,难道是在一夜之间,这上百个家庭全部人间蒸发了吗?

也许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大的灾难之类的突发事件,所有的人毫无准备,就突然遭难。

就连聪明精细的阿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已经超出了人类的常识。然而我们几个人也不具备推论这种超自然现象的能力。

众人冒着大雨,顺着村中最宽的道路来到了村子尽头的一片建筑之中,这一带不同于其余的那些普通民居,由呈品字形的三部分组成。

中间是个二层楼高的山坡,前面立着十数座石人石碑,当前一座巨碑高近三米,人在其下站立,会产生一种压迫感。

我们走近观看石碑上的文字,发现都被人为地刮掉了。唯独左下角有几个小字没被刮掉,上面刻有“唐贞观二十一年”的字样。

臭鱼问我:“这山坡为什么还要立碑?是不是以前是古战场,作为纪念。”

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糊涂着呢。”

阿豪用手指点石碑后面的山坡,说道:“那不是山坡,是坟丘。这就是那座唐代古墓,我本指望只是一场误会,没想到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对咱们越来越不利了。”

我们用手遮在眉骨上挡雨,抬头仔细观看那座巨大无比的坟丘,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意。

左侧是一栋大宅,庭深院广,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里面黑沉沉的很是瘆人。无意中看上一眼,便会产生一种悲哀痛苦的感觉,同时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冲进大脑。

我们不敢再多看那大宅,转过身看对面的另一座建筑,却是一座古香古色的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建筑风格绝不同于今日的建筑,楼顶铺着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四角飞檐各筑有镇宅辟邪的神兽。门前有块牌子,上写“眠经楼”三个篆字,楼中隐约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

藤明月自从进了村子就紧张害怕,这时指着眠经楼说道:“看字号这里好像是藏书的,咱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文献记录之类的,也好知道咱们现在究竟身处何地,这样才能思索对策。”

其实,即使她不这么说,我们三人也都有此意,反正只有这三处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大得超乎寻常的坟墓是没人想去的,左侧的大宅,别说进去了,只看上一眼身上就起满了鸡皮疙瘩。也只有这像是书房的地方能去看看。

臭鱼一脚踹开大门,拿了棍子在门边乱打,里面到处是积灰,呛得我们不停地咳嗽。

我问道:“老于,你折腾什么呢?是不是刚才吃多了想消消食?”

臭鱼答道:“我看电影里像这种地方一开门,就往外飞蝙蝠,真他奶奶的见鬼,这里却没有半只,害得我空耍了这许多气力。”

楼中屋顶挂着一盏琉璃水晶的气死风灯,不知道使的什么光源,看样子几十年来都不曾熄灭过。

上下两层都是一架一架的群书,插了不少书签,两边几案上各有文房四宝,另有一幅屏风,众人一见那屏风上的图案,无不大喜,竟然是完完整整的一张全村地图。

阿豪用笔把图中的标识道路一般不二地画在自己随身的笔记本上,说道:“这下有希望出去了。”

我和臭鱼两人看他在画地图,于是在周围乱翻,想找些值钱的事物,回去之后变卖了,也好入手一点精神损失费。

可是除了各种古籍手记之外,更无什么名贵的事物,我随手翻开一本线装书册,看见封面上写有“《驱魔降鬼术》驴头山人手书”。

我哈哈大笑,招呼那三人过来观看,我说:“这作者名字够侃的啊,驴头,肯定长得很难看。”

阿豪也过来说道:“是啊,要是让我选驴头和鱼头两种相貌,我宁可选鱼头。”

臭鱼不知阿豪是讽刺他,也乐着说:“哈哈,长了驴头还能出门吗?整个一怪胎。”

藤明月说道:“这书名真怪,世上真有能驱魔降鬼的本事吗?咱们看看,挑简单的学上几样,也好防身。”

我随手翻开一页,见这一页中夹着一个纸做的人形书签,约有三寸大小,做工极为精致,是手工镂空雕刻,纸人顶盔贯甲,手持一把大剑,虽然只是纸做的,却显得威风凛凛,

纸人书签粘在书页上,我随手撕下纸人,扔在身后地上。

看那页上写道:“以生米投撒,可赶鬼魅,以米圈之,则魂魄可擒矣。”

我说道:“这招简单,药店厨房里有的是米,只是不知管不管用。”随后接着念道:“翻阅此书,切勿使人偶书签遇土,否则……”

正读到这里,藤明月忽然指着我们对面的墙说:“咱们只有四个人,怎么墙上有五个影子?”

我心中一沉,本能地感到身后存在着一个重大的危险,这种情况下,我才不会弱智地先抬头去看墙壁上的影子浪费宝贵的求生时机。

我直接拽住藤明月的胳膊一拉,连她一起侧身扑倒。

一把大剑喀嚓一声把我们刚才站立处的桌案连同驴头山人写的书砍成两段。我躺在地上回头看去,一个巨大的金甲纸人,有两米多高,杀气腾腾地拎着一口大宝剑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身后。

那金甲纸人一击不中,反手又去砍站在另一边的阿豪,阿豪躲闪不及,腿上中招,鲜血迸流,把整条裤子都染红了。

金甲纸人举大剑又向阿豪脑袋斩去,阿豪惊得呆了,无法躲闪,只能闭目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在此间不容发之际,臭鱼一棍架住斩向阿豪的大剑,怎奈那金甲纸人力大剑沉,虽被棍子架住了剑,仍缓缓压向阿豪的头部。

阿豪腿上受伤不轻,动弹不得,我见此情况,连忙和藤明月伸手拉住他没受伤的另一条腿,将他向下拉出两尺。

也只差了这半瞬的工夫,金甲纸人的大剑已压倒臭鱼的棍子砍在地上,那处正是刚刚阿豪的脑袋所在。

臭鱼见阿豪受伤,暴怒之下,一把扯掉上身的衣服,抡起棍子和金甲纸人战在一处。

初时臭鱼尚且有些畏惧,后来却越打越猛,口中连声呼喝,把那一套咏春棍法使得发了,呼呼生风,金甲纸人虽然厉害,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双方翻翻滚滚地展开一场大战,那书斋中的书架桌椅屏风尽数被砸得粉碎。

我见臭鱼暂时挡住了敌人,就把阿豪负在背上,也不顾腿上之前被砸得发肿疼痛,咬紧牙关,冲出了书斋。

藤明月跟在后面搀扶,一起到了大坟前的石碑下,我见阿豪伤口深可见骨,两侧的肉往外翻着,就像是小孩的大嘴,血如泉涌。来不及多想,马上把衬衣撕开,给他包扎伤处。又把剩下的破衣当做绳子狠狠地系在他大腿根处止血。

我既担心阿豪,又挂念臭鱼的安危,处理完阿豪的伤口之后对藤明月说道:“你好好照顾阿豪,我先去帮臭鱼料理了那纸人。”不等她答话,光着膀子就反身跑回到书楼之中。

此时臭鱼与那金甲纸人战了多时,完全占不到上风,因为那纸人浑身硬如钢铁,棍子打在上面丝毫也伤它不得。

他们两个刀来棍往,旁人近不得前,我只好站在臭鱼后边给他呐喊助威,不停地支招:“老于,它下盘空虚,打它下三路!抽它脑袋,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嘿。”

臭鱼叫道:“哥们儿这回可真不成了,日它纸大爷的,它比坦克还结实。你快跑吧,我撑不了多久了,咱们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我如何肯扔掉兄弟逃命,环顾左右,看尽是桌椅书籍,心想这纸人是纸做的,不知使了哪般法术才刀枪不入,只是不知这家伙防不防火。

于是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两本书,大叫:“老于快跑,我连房子一起烧了它。”

此时臭鱼豁出性命硬拼,体力渐渐不支,只剩下招架之力,根本抽不出身,只是大叫:“放火,放火。”

我怕烧起火来臭鱼逃不掉,和纸人同归于尽,便不想再放火,未承想,那房间里面极其干燥,书本遇火就着,我刚点燃的两本书,转眼就烧到了手,急忙扔在地上用脚去踩,不料根本踩不灭,顷刻间已经有两个大书架被火星点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只须过得片刻整座书楼都会被大火焚毁。

情急之下,我捡起一把书楼中扫灰用的鸡毛掸子,从侧面披头打向那金甲纸人。

金甲纸人似乎没有思维,看见谁就打谁,见侧面有人动手,就撇开臭鱼,举剑向我砍来。我哪里是它的对手,扭头就往外跑。

臭鱼借机会缓了一口气,虚晃一招,和我一同跑出了书楼。

眼看整座楼即将被火焰吞没,金甲纸人却抢先一步出了书楼,大踏步地奔向我和臭鱼。

我和臭鱼刚才一番死里逃生,精疲力竭,趴在离书楼二十几米的泥地上喘作一团。只要金甲纸人过来,我们只能任其宰割了。

谁知它越走越慢,离我们大约三四步的距离,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了。却原来是被大雨淋成了一堆烂纸。

我和臭鱼此时缓过劲来,走过去用脚乱踩那纸人,直踩作一堆稀泥还不肯停。

只听藤明月在远处焦急地叫喊:“你们俩快过来……阿豪昏死过去了……血止不住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大雨中传来,我和臭鱼心里慌了,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一片不祥的阴影掠过心头。

我们连忙跑过去看阿豪的伤势,虽然用衣服包住了他腿上的伤口,仍然没能止血。阿豪可能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省。

来不及细看,必须先找个避雨的处所,因为在这大雨之中,伤口随时有感染的可能,如果发炎化脓的话,这条腿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

那处黑沉沉阴森森的大宅是不敢去的,我们只好就近找了一间普通民居破门而入,把阿豪放在房中的床上。

经过这么一折腾,阿豪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藤明月在房中找了一些干净的床单擦去他身上的雨水。

我把阿豪伤口上包扎的衣服解开,仔细观看伤口,那刀口只要再深半寸,恐怕连腿骨都要被砍断了,殷红的鲜血像自来水一样不停地冒出来。

只是眼下无医无药,如何才能止血?看来现在腿能不能保住不重要了,首先做的应该是止血救命。

我忽然想起一个办法,赶紧把包中的502胶水和胶带拿来。

藤明月不解其意,问要胶水何用?

我说道:“你没听说过吗?美国海军陆战队装备了一种应急止血剂,叫做强力止血凝胶,在战场上伤员大量出血,如果没办法止血的话,就用这种止血剂先把伤口粘上。其实我看那不过就是一种胶水。还有用木柴烧火,把伤口的肉烫得坏死也可以止血,不过现在来不及烧火了,打火机是燃气火焰有毒不能用,已经没别的办法了,再犹豫不决就来不及了。”说完就要动手粘阿豪的伤口。

藤明月急忙拦住我说道:“不行,你怎么就会胡来,这是502胶水,不是药!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我怒道:“现在不粘上,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咱们又没有药品,难道就眼瞅着我兄弟流血流死吗?”

阿豪躺在臭鱼怀中,昏昏沉沉地说:“别担心……就让他看着办吧,反正这条命今天也是你们救出来的,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死在自己人手里,也强于死在怪物刀下……早死我还早投胎呢。”

我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的还充好汉,有我在,绝不能让你死在这儿,要死也要回去死在自己家的床上。”

没工夫再跟他们废话,一把推开藤明月,先从包里拿出一支烟放在阿豪嘴里,给他点着了火。

臭鱼用床单在阿豪伤口上抹了几把,把周围的血擦掉,趁着里面的血还没继续流出,我就拿502胶水薄薄地在伤口皮层上涂了一片,双手一捏,把伤口粘在一起,又用胶带在受伤的大腿处反复缠了几圈,解下皮带死死地扎住他的大腿根。

这几个步骤做完之后,我已经全身是汗,抬起胳膊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听臭鱼对我说道:“效果不错,阿豪还活着。”

我抬头去看阿豪,发现他疼得咧着嘴龇着牙,脑门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子。他怕我手软,硬是咬了牙强忍住疼痛一声也不吭。

我忙问他:“你感觉怎样?还疼不疼?”

阿豪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太……太他妈疼了……如果你们不……不介意……我要先昏迷一会儿……”说完就疼晕了过去,那支香烟竟然还在嘴里叼着。

不知是我这套三连发的战地急救包扎术起了效果,还是他腿上的血已经流没了,总之血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而且他能感觉到疼,昏迷之后呼吸平稳,说明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臭鱼红着眼圈对我说道:“如果天亮前送到医院,还能活命,不过这条腿怕是没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把阿豪嘴里的香烟取下来,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稳了。

见阿豪只是昏睡不醒,我和臭鱼在那房中翻出几件衣服换下身上的湿衣,顺便也给藤明月找了一套女装。

这些衣服都是二十几年前的老款式,穿在身上觉得很别扭。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让阿豪稍微休息一下,等伤势稳定一点,就参照地图找路离开。

臭鱼刚才书楼里打脱了力,倒在阿豪身边呼呼大睡。

我腿上的伤也很疼痛,又想到阿豪的伤势难免继续恶化,还有当前的困境,不由得心乱如麻,坐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藤明月坐在我身边又开始哭了起来。我心中烦躁,心想这些人真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但是也只能好言安慰,说我刚才太着急了,不应该对你乱发脾气。

藤明月摇摇头,说道:“不是因为你对我发脾气,我在担心阿豪和陆雅楠。”

我发现她总揉自己的脚踝,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我强行扒掉她的鞋子发现她的踝骨肿起一个大包,我问藤明月:“你脚崴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崴的?”

藤明月低着头说:“从书楼里跑出来时不小心踩空了,不要紧的,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然后取出挂在颈中的十字架默默祷告。

我心里更觉得愧疚,对她说:“真没想到,你原来也信耶稣啊?咱俩还是教友呢。”

藤明月看着我说道:“太好了,咱们一起来为大家祈祷好吗?”

我说我出来得匆忙没带十字架,回去之后再补上,你先替咱们大伙祈祷着。心中却暗想:“我的信仰一点都不牢固,如果由我来祈祷,会起相反的作用也说不定。”

藤明月说:“你就蒙我吧你,哪个信教的人会把十字架忘在家里?”

我心想这要再说下去,肯定会被她发现我又在胡侃了,想赶紧说些别的闲话,但是我的嘴又犯了不听大脑指挥的毛病,想都没想就说:“咱回去之后结婚吧。”

藤明月没听明白:“什么?谁跟谁结婚?”

我想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干脆就挑明了吧,于是把心一横郑重地说道:“我发现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打算向你求婚,我对自己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不过像你这么好的品貌,一定有很多男人追求吧?有没有五百个男人追求你?如果只有四百个竞争者我一定能赢。”

藤明月本来心情压抑,这时倒被我逗乐了,笑着说:“嗯……跟你结婚也行,你虽然没什么文化,人品倒还不坏。不过,我们家历来有个规矩,想娶我们藤家的姑娘,先拿一百万现金的聘礼。”

这可把我吓坏了,心想这小娘子真敢狮子大开口,该不是拿我当石油大亨了吧?

藤明月看我在发呆,便说道:“看把你吓的,怕了吧?谁要你的臭钱啊,逗你玩呢。”

我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怔怔地说道:“我能不能……付给你日元啊?”

这时阿豪醒了过来,我才得以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和藤明月一起过去看他,他的精神比刚才好了不少,只是仍然很虚弱,他让我从包里把他的笔记本拿来。

阿豪翻到他所画的地图,说道:“还好把地图抄下来了,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出去吧,我还真不想死在这里啊。”

我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说,阿豪坚决不肯,指着地图给我们俩讲解:“你们看,这里是咱们去过的眠经楼,这个大坟下边有条地道,那处大宅院里同样有条地道,而且这两条地道互相连接,地下的路线是用虚线标明的,下面的结构很复杂,一直通向地图的外边。这座坟下面还标明了有规模不小的地宫,中间被人特意画了一个红圈,看来是处重要的所在。”

阿豪又指着我们从药铺找到的地道出口位置说道:“咱们是从这里来的,但是这条地道在图中并未标明,看来药铺中的地道是在这地图绘制之后才挖的。这些年来还有没有别的变化咱们不得而知。不过从这张地图上来看,四周都是山地和密林,唯一有可能是出口的就是那唐代古坟后面隔着一条林带的这个山洞。”

我问道:“咱们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山洞走不出去怎么办?”

阿豪说:“如果山洞走不通,那么咱们只能退回来在巨宅和巨坟的地道中任选一条了,不过这两条地道可能都很危险,咱们走错了一条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拿着地图反复看了两遍,确实如阿豪所说只有走山洞中的隧道这条路看来比较安全,也比较有希望走出去。

藤明月整理了一下剩余的装备,已经少得可怜了,只有一支手电筒,四节型号不一的电池,以及最后的一根荧光九九藏书网照明棒。

由于要钻山洞,我想在附近的民居中再找些可以照明的物品,但是这里的人家好像对电器十分反感,没有任何电器,忙乱中也忘记了可以做几支火把应急。

阿豪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便叫醒了臭鱼,四人一共八条腿,这时却有三个人的四条腿受了伤,只好互相搀扶着向坟后的山洞走去。

有了地图,很容易就在坟后大山下面找到了山洞的入口。

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出去,都要硬着头皮走一遭试试了,希望这次好运能站在我们一边。

洞口很大,洞中虽然漆黑一团,但是道路笔直,倒不难行走。

为了节省光源,我们没用手电照明,只是排成一列,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前行。

走了一段之后,藤明月蹲下身去摸索:“说道,这洞里好像有铁轨。”

阿豪忽然指着前边叫道:“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看见过……在水晶里看到的影像就是这个!”

我抬头向前边看去,一片漆黑的中间,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光点,像是灯光。手中所扶的山洞墙壁和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我大喊一声:“大伙快往回跑,是火车。”

山洞的宽度虽然并不狭窄,但是也顶多相当于一个火车头的宽度,那火车要是撞过来,四人无处可避,只能被撞成肉酱。

四人中只有臭鱼腿脚没伤,其余三人一步一挨,肯定难以逃命。

臭鱼慌了手脚,恨不能把三人做一捆抱住跑出去。

阿豪对臭鱼说:“藤明月的脚崴了,你先背她跑出去,我们俩在后面跟上,等你把她带出去,再回来抬我。”然后把唯一的手电筒塞到他手里。

臭鱼来不及多想,也不管藤明月同意不同意,把她扛在肩头就往回跑。

我折亮了荧光棒搀着阿豪,强忍着腿上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外蹭去。

身后的火车越来越近,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阿豪说道:“我明白咱们看到不同的影像是什么含义了,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看来我的人生到此为止了,你快自己逃出去吧。”

我说:“你别废话,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阿豪哽咽着说:“答应我,你们要想办法活下去。逢年过节,别忘了给哥们儿烧点纸钱……你们唔好要唔记得我啊。”他本来跟我们在一起都讲普通话,此时心情激动,后半句又改成了家乡口音。

这时,臭鱼已把藤明月带出了山洞,又奔回来救我们。我和臭鱼想把他抬起来,阿豪死死抓住地上的铁轨不放,只是让臭鱼背上我快走。如果再多耽搁几秒钟,可能三个人谁都跑不出去了。

臭鱼无奈,只好大声哭喊着背起了我往洞外跑去。

我趴在臭鱼背上回头望去,在火车的前灯照耀下,阿豪目送我们即将跑出山洞,似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火车丝毫没有减速,“砰”的一声,撞出了一团粉红色的碎块。

我心中像被尖刀狠狠刺中,疼得喘不过气来。阿豪死亡的情形和他最后的笑容,如同以超慢速度播放的一帧一帧的电影定格画面一样,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永别了,我的朋友。

我祈求上苍多去怜悯那些在黑暗中独自哭泣的灵魂。

呼啸而至的火车撞碎了阿豪,然而此时我和臭鱼还没跑出这条死亡的隧道。

前面只有一两米的距离就能出去,脖子后边凉飕飕的,已经能感到身后轰鸣的巨大车头带动气流的冲击。

我脑中一片空白,臭鱼负着我猛地向前一蹿,和我一起滚出了洞口。

着地一滚,正是面朝洞内,此时虽然已经出了山洞,却根本来不及向两侧闪避。洞外虽无铁轨,不过以火车的惯性,脱轨冲出的强大冲击力,也足以把我们二人撞成肉泥。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火车一出山洞就如同消失在空气之中,消失不见的只是离开山洞范围的车体,还没出洞的车身形成一个横切面。里面的乘客、机械清晰可见,一片片在眼前消失。

只见洞内一层层的车体横截面不停地叠压推进,足足过了半分钟整列火车才过完消失无踪。然后四周静悄悄的,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藤明月一瘸一拐地过来搀扶我们,我迷迷糊糊地问她:“咱们是在地球吗?”

藤明月点点头,哭着说:“你吓糊涂了是吗?”

我又转头去问臭鱼:“阿豪呢?”

臭鱼大放悲声,我这才想起了阿豪惨死的样子,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人中疼痛,睁眼一看自己在先前休息过的民宅之中,臭鱼正掐我的人中,他俩眼哭得如同烂桃一般,见我醒了过来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我没心思跟他说笑,沉默不语坐着发呆,悲从中来又恸哭起来。

这一哭感染了藤明月和臭鱼,也跟着一起又哭了半天。

直到哭得筋疲力尽,便各自躺在地上抽泣。

可现在毕竟不是难过悲伤的时刻,等大家都平静下来之后,三人商议,准备按照阿豪临摹下来的地图中的两条地道中选一条进去寻找出路。就算是横死在地道里面,也强过活活地困死在村中。

藤明月说:“最好别进那大宅,我连看都不想看那里一眼。”

我指着地图上面画的虚线说道:“那就只有从古墓的地宫下去了,而且这下面道路纵横,好像有几条路和那大宅相通。其实我看从哪儿下去都差不多。”

藤明月坚持不肯进那大宅,说宁可在古墓里被古代僵尸吃掉,也不愿意接近大宅一步,而且自称第六感很灵敏,感觉那里有一具悬在空中的铜棺。

我们又说起在水雾般的晶体中看到那些影像的事来,按阿豪临死前所说的只言片语,那种影像似乎是一种死亡的预兆,既然大家都看到了,是不是就说明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

臭鱼说道:“日他大爷的,我最恨黑猫,我看到的还是只浑身黑毛的大老猫,如果说我命中注定死在它手上,我绝不肯那样死。你们要是看到我即将被猫害死,就提前在我脖子上割一刀,给我来个痛快的。”

我说那也未必,也许只是巧合,你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实体,要说是死亡的预兆,也有些道理可言,但是我看到的是一个旋转的圆圈,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那样死?你们认为我会上吊吗?

于藤二人一齐摇头,藤明月说:“总之咱们都要小心就是,如果见到那些和影像中相同的事物,就及早避开。”

我对藤明月说道:“古墓中难免会有棺材,我走在最前边,如果看到有悬在空中的铜棺就大喊一声,你听到我喊就赶快往回跑,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

藤明月低头不语,迟迟不肯答应。

我现在心中急躁,不想和女人磨蹭,既然计议已定,就按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了古墓的墓道进入其中。

墓道每隔不远就有一盏点燃的油灯,光线虽暗,却还算可以见物,不过奇怪的是那里根本没有门,也没有任何遮拦,径直下去就是墓主的墓室。

其中也无棺椁,一具人体骨架零散地摆放在室中的一个石台上,骨质中的水分早已蒸发尽了,就连骨头都接近腐烂,有些部位已经呈现出了紫红色,似乎这尸骨还被人为地毁坏过。

尸身旁放着一把长剑,一串念珠,都早已腐朽枯烂,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才成了这样。

我们不敢多看,继续向前,后边是条向下而行的甬道,参照地图,再向前走一段就会到达地图中标出红圈的位置。

斜下而行的甬道不长,随即进入了一处大得超乎想像的洞穴,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

那洞虽然庞大,但是只有脚下一条碎石砌成的窄道可以通行,窄窄的石道两侧下陷,以下半米全是浓重的黑色雾气,无法看清黑雾中是深潭还是实地,但是可以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不少蠕动着的物体,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石道如同是在黑色湖泊中的一道桥梁,笔直通向前方,连接着巨形洞穴的另一端出口。

我们壮着胆子,走到石桥的中央,忽听走在最后的藤明月低声对我们说道:“咱们后边跟着一只黑猫。”

臭鱼最怕黑猫,不敢回头去看,便叫我转过身去看一眼,然后再把情况告诉他。

我也心中没底,突然出现的黑猫究竟是什么?我太惧怕再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了。

我回过头去,见藤明月正用手指着身后的甬道入口处,示意让我往那边看。

在洞穴墙壁昏暗的灯光中,一只肥肥胖胖的大黑猫正趴在地上。

那黑猫体态臃肿,年纪不小,懒洋洋地在那里用两盏小灯一般的猫眼看着我们三人,和寻常家养的宠物一样,似乎也不会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

唯一有些值得注意的就是,它少说也有二十几年的猫龄了,这种岁数在猫的世界里,相当于已过暮年的老人。

我对臭鱼说道:“没什么,一只小胖猫,很乖的样子,它的嘴再大,也咬不动你。”

臭鱼还是不敢看那只黑猫,问道:“你确定它不是什么妖怪变的吗?我怎么感到后边阴飕飕的?”

我说道:“要不要我走回去宰了它?”说完拔出短刀,脸上尽是凶悍之色。

自从阿豪死后,我的心好像也缺少了一部分,突然变得嗜血狠辣,一直想用冷兵器杀些活物发泄心中的痛苦。

臭鱼是个浑人,端的是不知好歹的,见我要替他杀猫,大声称谢:“太好了,我听说猫有九条命,你宰得彻底一些,你先把它开膛破肚,把肠子一截一截掏出来晒晒,再把它碎尸万段,扔到这下面去,日它猫大爷的,看它还能怎么来害本老爷。”

藤明月一把拉住我的手,焦急地说:“千万别,求你们了,你们男人怎么这么残忍?猫咪实在太可怜了。”

我的手被她温暖的手一握,忽然心中一软,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也渐渐放松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老于,它要是真的对你有威胁我再动手不迟。也许你在水晶中看见的是另一只,这只真的不像坏猫。”

臭鱼点点头,说道:“好,就依你们,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我绝不想被猫害死。到时候我希望你别手软。”

我心中一片凄凉,说道:“我要是动手杀了你,你小子是痛快了,我下半辈子就别指望睡得着了,咱们不说这些……继续向前走吧。”

石梁狭窄,我担心后面的黑猫对臭鱼不利,于是让臭鱼走在最前面,我和藤明月跟在他身后。

忽然身后的大黑猫“喵”地叫了一声,我急忙回头去看。

黑猫就跟在我们身后,它似乎对人类很亲近,希望我们去抱抱它,给它抓抓痒。

我想抬脚把黑猫踢下石梁,但是看到藤明月不忍的神色,稍微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黑猫已经跑过了我和藤明月所站立的石梁,一下子蹿到臭鱼脚下。

那黑猫似乎极喜欢臭鱼,不住地在他腿上挨蹭撒娇。

臭鱼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当球踢的大胆性格,这时竟然被只胖胖的肥猫吓得动弹不得,两腿直打哆嗦。

我见黑猫并不伤人,这才放心,笑道:“老于放心,这小猫不会咬人,你看它想让你跟它玩呢。”

藤明月也觉得那猫黑亮光滑,圆头圆脑的十分可爱,蹲下去想伸手把它抱起来。

这时臭鱼发了狂一般,双眼瞪得滚圆,抬起脚狠狠踩了一脚,胖猫躲避不及,“喵”的一声惨叫,口吐鲜血,痛得在地上乱滚。

臭鱼不容它再叫,紧接着飞起一脚把黑猫踢下石梁,那猫在半空还未落入石梁下的黑雾之中,就被从黑雾中探出的几只干枯人爪,一把抓住。

我们无不大惊,这下面的黑雾怎么会有人?

只见黑雾中冒出无数女人的干尸,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乱撕乱咬那只黑猫,似乎都是些饿鬼一般,见到什么就吃什么,片刻间就把那可怜的黑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些女人干尸似乎无知无觉,平时潜伏在黑雾之中,只要任何事物掉下去就凭本能去抓住抢来吃了。

更为奇特的是,每个干尸的身体上都有很多香烟粗细的黑洞,缓缓地从里边冒出一缕缕的黑雾,石梁下面这一大片的黑雾就是从干尸身上的黑洞中散发出来的。

黑雾弥漫浓重,只是停留在石梁之下半米多的距离,并不向上扩散,其内不知隐藏着多少干尸。

好在那些干尸即使伸长了手臂,也差一段距离够不到石梁,更幸运的是她们没有脑子,不会搭人梯,所以我们在石梁上还算比较安全。

我和藤明月看得发毛,臭鱼却兴高采烈,大声说:“哈哈,你们看,这死猫别说九条命了,再多九百条命也一起被这些干尸吃没了。”

藤明月捂住眼睛不忍去看,我却冷冷地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心中不为所动。

没想到,臭鱼太过得意忘形脚下一滑,从左边掉下石梁。

藤明月吓得不知所措,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我百忙之中伸手一抓,钩到了臭鱼的胳膊,被他下坠的力道一带,险些跟他一起掉下去,被坠得趴在石梁上,我手臂都快要被他坠断了。

也不愧是臭鱼,身体素质超于常人,腰上一用力,一只手钩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经按住石梁,后背一挺,就可以跃上来。

忽然臭鱼觉得腿被人抓住,回头一看,从下面黑雾中伸出一只干尸的手爪,狠狠抓住了大腿,正在拼命往下拉扯,黑雾中又从远处蜂拥而来无数的干尸,都伸着手爪,扑向臭鱼。

那力量大得出奇,我拽不住臭鱼,也被拖得向石梁边上挪了半尺。这时藤明月吓得倒在地上,即使她和我一起拉,也无法和干尸的怪力相对抗。

臭鱼大喊:“老张,快动手,日你大爷的,活干得利落些。”

我目露凶光,“刷”的一声抽出刀来,腿上一紧,藤明月死死抱住我的腿:“千万不要,你怎么能杀自己的朋友!”

我对藤明月大喊一声:“你抓紧了,千万别撒手。”

话音未落,探出身去,一刀割断了抓住臭鱼大腿的那只干尸手爪,我原没指望一刀就能割断,只是不能见好友死而不救,豁出性命一拼,没想到干尸的身体已经腐朽,轻轻一割就断。此时,后面的干尸陆续拥了过来,一只尸爪向我抓来,我用刀一挥,就把它砍成了两截。

这时臭鱼腿上得脱,双臂一撑石梁,就跃了上来,与藤明月一起把已经掉下去一半的我拉了起来。

干尸们见没抓到什么东西,又纷纷潜回了黑雾之中,黑雾如水,顷刻间恢复平静,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臭鱼死中得活,心中无比激动,只是对我反反复复地说一句:“日你大爷的……日你大爷的……”

我站起身来,用短刀的刀背拍了拍他的脸,严肃地对他说道:“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日我行,日我大爷就不行,我最恨别人日我大爷!你他妈再日我大爷,我就阉了你!”

臭鱼傻了,问道:“你不是没大爷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没有也不许你日,你逮谁日谁大爷这习惯很不好。”

我们不敢多作停留,急忙离开了这条狭窄漫长的石梁,我刚才一时充英雄,其实吓得脚也软了,走得很慢,落在了他们二人的后边。

藤明月和臭鱼进了出口,我急忙紧走两步随后想赶上他们,还没进去就听藤明月在里面悲哀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陆——雅——楠!”

我听到哭喊声,忍着腿上的伤痛,赶忙跑进了石梁另一端的出口。

刚一进去就听臭鱼对我说:“咱们都猜错了,他们不是开人肉饭店的……是人肉建筑工程队的。”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什么意思,举头观瞧,这里和前边一间地下洞穴大小相似,与硕大宽广的洞窟相比,人类显得非常渺小。

就在洞窟的右手边,石壁上有个巨大的洞口,足有一幢居民楼的纵面大小。

洞口完全被一堵墙砌得严丝合缝,搭建那堵墙的砖,全部是女人的尸体。

尸体的手足头颅全部被割掉,只剩下中间的一段躯体,就如同一块块长方形的大砖头,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难以计其数量,粗略估计最起码有几千具之多。

尸砖中间所存在的空隙,则以切碎的人头的碎骨碎肉来填满,有些碎肉上还挂着几缕女人的长发,有些缝隙非常小,竟然用人眼球去堵。整面尸墙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气,缝隙间不时有鲜血流出,浓重的血腥味使得整个空间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看来我们在药铺附近荒草丛中看到的女体残肢就是来源于这些被当做砖头来砌墙的女尸。

虽然数量众多,但是所有的尸砖都未腐烂,不知是什么原因,依然保持着刚刚死亡时的新鲜。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甚至觉得尸体断口处的肉还在疼得跳动。

看到这等惨状,除了臭鱼之外,我和藤明月再也忍耐不住,趴在地上不断呕吐,最后连胆汁都快吐净了,方才停止。

藤明月趴在地上,她这一晚哭得太多,眼泪已经干了,这时却又干哭了起来。我本以为她会吓得晕倒过去,正准备给她再做一遍人工呼吸。

没想到,她竟然站了起来,跑到尸墙边上,抚摸着其中一段女尸的尸砖喃喃自语:“雅楠……你让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求求你……快活过来吧。”

我担心她受的打击太大,导致脑子受刺激,过去把她拉了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陆雅楠?”

藤明月指着那块尸砖说:“她胸前有一大片红色的心形胎记,除了她那不会是别人。”说完就颓然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看了看藤明月所说的那块尸砖,确实在双乳之间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这种胎记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相同的,看来之前阿豪估计的完全正确,陆雅楠早已遭了毒手了。

自从在药铺中发现陆雅楠失踪以来,我们几乎每走一步,都会碰上恐怖而又不可思议的危机。面对这些毫无头绪的现象,我才发现自己蠢得可以,完完全全地束手无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这片空白中还用红笔写了两个大字“害怕”。

如果我们的军师阿豪还活着,他也许会想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我拿出笔记本看了看地图,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地图上醒目的红圈,旁边的注释只有一个字“门”。

我苦苦思索,这“门”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指被尸墙封住的巨大洞口。如果是门,那么这扇门又是通往什么地方的“门”?

再查看地图,图中这个红圈周围完全没有标注任何别的通道,只是孤零零地画在那里。似乎“门”后的情况就连画图的人都不晓得,也或许是里面有不能公之于众的大秘密。

我们所在的山洞中,除了“门”和我们进来的入口,在旁边还画着一条一直延伸到图外的路径。

现在所有的路都行不通,最后剩下的这唯一的一条路,是仅有的一线生机。

我和臭鱼商量了一下,决定赌上三条命,走这最后一步棋。

臭鱼准备背着藤明月走,藤明月揉了揉哭得发红的眼睛,表示自己还可以走,暂时不用别人背,并对我说我腿上的伤比较重,还是让臭鱼去背我好了。

我甚感欣慰,还好今天跟我们在一起的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如果她又哭又闹,受了惊吓就神经崩溃,那我们可就要大伤脑筋了。

不过我也不想输给女人,这时只能顶硬上,继续充好汉了,对他二人说道:“我也不用人背,不就是砸得肿了些嘛,就算是断了一条腿,我来个金鸡独立,一蹦一蹦的也跳得比你们跑起来要快。”

我们正准备离开,忽然尸墙里面传来一阵沉闷的哀嚎声,但是那绝不是这个世界中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声音,整个山洞为之一震,尸墙不停地摇晃,可能随时都会倒塌。

形势万分危急,三人一刻也不敢再做停留,绝对没有任何心智正常的人想去看那尸墙后面的事物。

沿着最后的一条通道不停地往深处走去,远远听得那“门”中的巨响已经停止,身后静悄悄地再无别的动静。

这才敢站住了脚步,停下来喘口气,然而就在此时,我们同时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和地图上完全不同,在我们的面前出现的是三条岔路……

古墓下这条阴深诡秘的地道似乎没有尽头。

地道的岔口处比较平坦干净,三个人面对岔路无奈至极,只能坐下来休息,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我从臭鱼背的包里找出剩下的半盒烟,给臭鱼发了一支,两人一边抽烟,一边发愣。

这三岔路口,也许只有一条是生路,其余的两条说不定会有什么会做怪的纸人,幽灵一样的列车,就算是没有什么危险,只要再见到像刚才那么多的尸体,吓也会把人活活吓死。

人生中,随时随地地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所谓的性格就是对待选择的态度,然而有些选择是没有正确结果的。

现在我们面对的三岔路口,也许就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如果选错了答案,也许就是最后的选择了。

我的腿疼得越来越厉害,开始觉得没什么,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伤到骨头了。我真想干脆放弃算了,既然这三条通道都有未知的危险,还是躺在这里慢慢等死比较好。

不过,一想到藤明月,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搏到尽头吧。

臭鱼对我说道:“日他大爷的,前面是三条路,咱们又是三个人,这是不是命中注定让咱们三个分开来各走一条?”

藤明月显然是害怕一个人走:“什么命中注定?主动权还是在咱们自己的手里。咱们非要一起走,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臭鱼提议,因为我和藤明月的腿伤了,走路不方便,就先暂时留在原地休息,由臭鱼先分别从三条路各向前探索一段距离。

我坚决不同意让他独自去冒险,但是臭鱼很固执,说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也不管,扔下我们自己先往前跑。

我又考虑到藤明月的脚踝无法走太远的路,只得答应了臭鱼的要求,嘱咐他快去快回,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千万不要逞能,赶紧往回跑。

臭鱼走后,我坐在路边靠着墙壁休息,腿上的伤痛不停地刺激着大脑,再加上体力的透支,使人想要昏睡过去。

在这里睡觉实在太危险,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决定跟藤明月谈谈。

我问道:“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藤明月正在想着心事,听我这么说就好奇地问道:“啊?我考虑什么?”

我给她做了点提示:“一百万日元怎么样?你还没答复我呢。”

藤明月哭笑不得:“你粘上毛可能比猴还精,这一变成日元,马上就除以八了。我不要钱,我想嫁个会唱歌的人,你先唱首歌让我听听,这个考试合格了咱们再谈接下来的问题。”

我心里没底,我根本不会唱歌,还有那么一点点五音不全,但是为了娶媳妇,只能豁出去了,想起来当初臭鱼经常唱的一首酸曲,于是厚着脸皮放声唱了几句。

藤明月赶紧打断了我的抒情歌曲,笑道:“你可千万别再唱了,别把鬼招来。”

我也觉得脸上发烧,唱得自己都觉得难听,还好地道里面光线昏暗,没让她看出来,要不然没脸做人了。

藤明月说:“回去得给你办个补习班,好好学学怎么唱歌。”

我一听她这么说,觉得这事有门儿,心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我先占点便宜再说,伸手一搂藤明月的腰,就要亲她一下。

藤明月用手推住我:“刚还一本正经的,怎么马上就开始耍流氓了?”

我怒道:“不是你在一直给我暗示吗?怎么我倒成流氓了?你还人民教师呢,也太不讲理了。”

藤明月都快气哭了:“谁给你暗示了?”

我说道:“不是暗示你干吗总拉我手,抱我腿,还要回去给我办补习班!都办上补习班了,还不算暗示?”

藤明月说:“你这理论在哪也说不过去。我对你印象不坏,不过你不能再耍流氓了,要不然我就算你刚才的音乐考试不及格。”

我讨个没趣,暗骂着死丫头原来是泡不开的老处女。不过她最后一句话颇值得人回味啊,及格了?

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朦胧间觉得身上发冷,一阵阵的阴风吹过来。

藤明月竟然主动投怀送抱,靠在我身上。

我都来不及睁眼,就先一把搂住,没想到她竟然更进一步,主动来吻我。

但是她嘴唇接触我的一瞬间,我猛然感到她的嘴怎么变得这么冷?那简直就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森森的恶寒。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悲伤怨恨的潮水无止尽地从我对面向我涌来,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和外边那大宅中的一般不二。

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狠狠推开“藤明月”,低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黑暗中,对方一言不发,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仍然觉得从她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有如两把匕首,插进我的心脏,不停地搅动,无边的黑暗从心中的伤口冲了进来。

身体好似被沉重的悲伤所压迫,一动也不能动。

只要再被她看这么一两分钟,我就会彻底丧失反抗能力了。还好求生存的欲望,暂时抵挡住了黑暗的冲击波。

稍微缓得这么一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黑暗驱散,紧接着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在大腿上前后一擦,点燃了ZIPPO,我要看一看对方究竟是谁,藤明月到哪儿去了。

不料,ZIPPO的火焰刚刚出现,就被一股阴风吹灭。

我硬着头皮,再一次摩擦ZIPPO的火石,火焰又被阴风吹灭,我头皮发麻,一千多块钱的美国原装限量版精工工艺,独特的防风燃料ZIPPO在这里只不过和一根小小的火柴差不多。

反复数次之后,干脆连火都打不着了。

我对面的“藤明月”,仍然一动不动地在黑暗中注视着我,没有任何的攻击行为,也许她想要把我活活吓死。

想到这里,我不惧反怒,太可恶了,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样被吓死更耻辱的死法了。

我正在咒骂,忽地手电灯光一闪,我看得清楚,在我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面对面站着的不是藤明月,而是一个“女人”。

不对,根本没有人,只有一袭雪白的长衣,一头乌黑的长发,脸……没有,手……没有,脚……也没有,身体有没有看不到,因为穿着衣服,取代这些部位的……是浓重的黑雾。

最醒目的,是她脖子上系的一条红色的丝巾,白衣如雪,巾红胜血,再加上如黑瀑般的长发,三色分明,更衬托得鬼气森森。

我随即想到了,藤明月在水晶中看到的启示,阿豪看到了隧道中的火车灯,结果死在了里面。藤明月看到的启示是红色丝巾和悬在空中的铜棺,会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已经遭到不测了?

不过臭鱼看到的黑猫,他为什么能把黑猫杀死,自己毫发无伤?难道那启示,不代表死亡?

我思绪混乱,竟然忘了害怕,突然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阵阵哀嚎从远处传来,好像那个“门”中的怪物又开始嚎叫,想冲破尸墙而出。

这时我觉得腰间一紧,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夹在腋下,原来是臭鱼探路回来,用手电一照,见情况危急,于是不及多想,把我大头朝下,夹起来就跑。在颠簸起伏中,我用力仰起头,去看那个白色的身影,她还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身上的黑雾正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臭鱼倒夹着我,一路狂奔,我感觉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地势转而向上,越奔越高,黑暗中凭直觉判断方位,似乎是有条路,通向“门”所在的山洞上方。

山洞中传来的呼号声也逐渐减弱。终于又归于平静。

最后终于停在一个石门前,臭鱼这一番又是用力过猛,坐在地上喘气,从包里拿出水壶,几口就喝个精光,方能开口说话:“日你大爷的,刚才真危险,我再晚回去半分钟,你就被那女鬼强奸了。”

我问臭鱼:“这是什么地方?藤明月呢?”

臭鱼说:“我也不清楚,那三条路我走了两条,都是死路,好像刚挖了一半,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左边的通道,就听见后边有令人寒毛倒竖的惨叫声,我放心不下你们,赶回来看,见到情况紧急,就夹着你从一直没走过的左侧地道逃命,藤明月在哪儿我没看见。还好这条最后的地道不是死路,绕了一个大弯后就逐渐向上,现在咱们的位置大约是在之前山洞的上方。这有个石门,咱们歇歇就进去。”

我心中明白藤明月多半已不在了,就算暂时没死,她脚上有伤,在这个如同迷宫般诡异的山洞中,恐怕也无法生存。但是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暗地里期盼着她能侥幸活下来。

臭鱼倒在地上抽烟喘息,恢复体力,我坐在一旁,想起阿豪和藤明月,心如刀绞,暗暗痛恨自己对朋友的死无能为力。

忽然发觉在石门里有滴水的声音传出,这滴水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我们刚才逃得慌忙,没有留意,现在在这寂静的地道中,这声音格外地清晰。

臭鱼也感觉到了,爬起身来,和我一起用力推开了石门。那石门也不甚厚重,而且开合的次数多了,磨出好大的缝隙,稍微一用力就应声而开。

我往里面看了第一眼,心中就是一片冰凉,只有一个念头:“罢了,藤明月必死无疑了。”

石门中是个不太大的石屋,大约一百平米见方,高四米有余,对面另有一扇石门似乎是出口。中间吊着一个琉璃盏,中间燃烧着不知是什么燃料,配合四壁上的八盏风灯,把屋中照得灯火通明。

屋中别无他物,在中央的位置上,八个造型古朴雄浑的苍然铜人像,都有真人大小,聚拢成一圈,皆呈跪姿,共同抬着一具造型奇特的铜制棺椁。

那铜棺和铜人,都长了绿色的铜斑,看来少说也有千年历史。棺下有个小孔,从中一滴一滴地流出鲜血,血刚好滴在地面上的一个玉石凹孔之中,那凹孔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处。

这铜棺多半就是藤明月所见到的死亡启示中的影像,不过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务必要亲眼看到。于是和臭鱼二人打开铜棺的盖子。

我们见了里面的景象,都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实在是太惨了。

藤明月的尸体端端正正地摆在棺中,棺底有数十枚精钢尖刺,其工艺之复杂精巧,在现代社会也极其罕见,这些针刺分别插进了藤明月全身各处的血脉中,想必那些钢刺中空,在液压的作用下,逐渐把人血放尽,所以棺材下面才会不停地滴血。

而且人死之后血液凝固,如果想把血全部放出,必须是把活人……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强忍悲痛,想把藤明月的尸体从棺中抬出来,臭鱼拦住我说道:“你还记得那黑雾中的干尸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在那条石梁上惊心动魄的经历,那些女性的干尸,身上有很多窟窿,从里面不停地冒出一缕缕的黑雾,那景象……

没错,那些干尸都是被活活地在这铜棺中放光了鲜血,她们身上的窟窿,就是在这里被钢刺扎的。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从骨髓里感到寒冷,全身都在颤抖,究竟是谁如此残忍?

肯定是那个穿白衣的长发恶鬼,要不把她碎尸万段,我如何能出心中这股怨气!

我拔出刀来,双眼血红,恶狠狠地挥刀在空中劈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此时,反倒是臭鱼比较冷静,劝我道:“要是金甲纸人那种怪物,咱们自是不必怕它,可是它是鬼魂,有形无质,咱们怎么杀它?”

我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了,你还记得在藏书楼里,看到驴头山人所记载的捉鬼术吗?有生米就行,可惜咱们没来得及多看几条,不过这就足够了,村子里的米都发霉了,咱们先想办法回药铺取米,然后再回来收拾这驴操狗日的死鬼!”

臭鱼大喜:“太好了,本老爷手都痒了,今天一直受它们欺负,日他大爷的不曾发市,既然知道了它们的弱点,如果还不能给阿豪、藤明月他们报仇,我誓不为人!”

眼泪已经流得太多,复仇的火焰压倒心中的苦痛,人如果有了目标,也就有了行动的方向,我们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把自己的命搭上,也要捎上几个未知的敌人垫背。

后面唯一的一条路,被那穿白衣的亡灵封锁,我们眼前唯一可以走的是对面的石门,不管怎么样,先从石门出去,再见机行事,找路径返回药铺取米。

最后的门打开了,前面又有什么危险等待着我和臭鱼?

长长的地道曲折而漫长,像是被命运之手所指引,我们终于来到了尽头。

最后的一段地道越走越窄,仅仅可以容一个人通过,如果身材稍微高了一些,就必须弯着腰前进。

在尽头,有一段很矮的木梯,爬上去就是出口。那个出口被一块木板盖住,我用手一推没有推动,换臭鱼上去,使出蛮力,硬生生地把那木板推破,发现是在一张大床的下面。

我们前后脚地爬出来,一看四周,二人尽皆喜出望外。

原来所处的位置,正是药铺后地道中的石室床下,初次来时比较匆忙,没有发现床下别有洞天。

臭鱼发起飙来说道:“阿豪这个烂好人,要依了我早把这屋里的骨灰罐子砸得粉碎了。我看这地方根本就没好人,个顶个都该千刀万剐!”

我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等臭鱼出手,拿起摆在桌上的小骨灰坛,狠狠砸碎在墙上。

随着骨灰坛的破碎,从中生出一股清烟,化做一个小男孩,哇哇大哭。

我们现在手中无米,不敢跟那小鬼放对,二人一齐呐喊,破门而出,从外边的地道跑向药铺。

等到得药铺厨房的时候,二人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我发现腿上的伤也不疼了,想必是因为心中太过于激动,精神已经凌驾于肉体之上了。

那小鬼哇哇大哭着随后跟进了厨房,臭鱼一脚踢开米缸上的盖子,两手轮流抓了大米猛向小鬼抛撒。

这招果然有奇效,米粒击中小鬼的身体,就出现一个白洞,那小孩疼得又哭又叫,转身要逃。

我眼都红了,岂能容他逃走,用衣服兜住一大把米,在小鬼周围划了一个米圈。

我哈哈狂笑,对臭鱼说道:“老于,别太急了,慢慢折磨这小崽子,今天先拿他祭一祭咱们的朋友。”

臭鱼见困住了小鬼,也不再大把地撒米,一点一点地慢慢用米粒投他。小鬼倒在地上,口吐黑水,形状越来越虚,眼看就要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厨房门口一个老迈的声音叫道:“二位壮士,快快住手,且听老朽说一言。”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药铺掌柜陈老头。

我大骂:“你这老猪狗,最是可恨,老于,别跟他废话,抄家伙上!”

臭鱼打得性起,本就不想说话,抄起一大把米向陈老头撒去。

没想到,打在他身上之后,竟然全无反应。

陈老头忙说:“二位爷,二位好汉,老朽是人,不是鬼怪,且住手容老朽解释,之后是杀是留悉听尊便。”

我见事情奇怪,但是仍不放心,我为防陈老头动手发难,把短刀拔了出来,恐吓他道:“老杂毛,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先给你来个三刀六洞。”

陈老头看了看他孙子,说道:“二位爷,能不能先放过我孙子,他虽然是鬼,却没做过什么坏事,我再不救他,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臭鱼说道:“你先把今天晚上的事说明白了,说清楚了还则罢了,说不清楚,别说你孙子,老爷我让你这老儿也一起魂飞魄散!”

陈老头无奈,只有先行解释。

于是他讲了这雨夜之中的第五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