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生 第七关 妖乱
元月十六。大风堡。
陶函商队十四日傍晚进城,连续两天的夜市让整个无忧城经历连续两天的狂欢。三更以后,是狂欢过后的酣醉。
这是于公之斯进城后的第三天。平静终于结束了。从四更开始,不断有人来报告一些城里城外的异象:城北下水道旁突然成群地出现拇指粗的黑蚂蚁;城西数十只鸡鸭被掏空了肚肠,手法很像六爪狼头猴的惯技;角落里老鼠开始暴走,有积年的更夫说是因为它们听见了人面猫的呜声;大风堡的屋檐上,在破晓之前突然飞来无数独脚乌鸦,无论如何也赶不走……这些都是被人类目为害虫的小妖兽,有着令人讨厌的谋生技巧却缺乏保护自己的强大力量,因此很少敢走近人群聚居的地方,更不用说是成群结队地望这个人烟稠密的城池涌。
“天劫?妖乱?还是阴谋?”
“报:陶函车队已经围成圆阵。动作很小心,没有惊动什么人。”于公之斯曾要求过让商队进城,被拒绝了。“城主,或许应该让平民们有些准备。”“无忧城的事情就不劳台侯操心了,我不能纵使一件无须有的事情搞得满城人心惶惶。”当时檗有阗如此答复,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少年的话。不过现在也已经有些动摇了。于公之斯应该没有动机谋害自己。“到底是什么阴谋……连于公也陷进去了?”
“报:东城紫蟗营里好像有些活动。”从十四日开始,札蠃就没有再踏入大风堡,檗有阗直觉地感到札蠃的威胁。
无论是天劫还是阴谋,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做些准备工作了。
终于,檗有阗下了一道秘密的命令。熟睡中的平民几乎没有人知道,无忧城有效的警卫力量从四更三刻开始悄悄地撤入大风堡。除了那虚闭的城门,外城那些无辜的平民们和正在涌来的妖兽之间没有任何障碍了。
抛弃民众,防范风险,保存有生军力,这是檗有阗作出的选择。
金织一早起来。昨晚她睡得并不好。昨天阿三兴冲冲跑来对她说可以多呆一晚,但才吃过饭就给莫罗硬是纠回去了,说是商会有急事,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两人谁也说不清楚。
晚上一旦没有睡好,第二天无论如何也没精神。金织愣愣地躺在床上,饿着肚子。处于堕落状态的人是很难把自己振作起来的。她知道再躺下去也睡不着,再睡下去也不会舒坦,但却懒洋洋地不想动。就在日头变成昏黄色的时候,她突然被满城的噪乱惊醒了。
这一天的上午,就有人发觉无忧城种种不对劲的地方。虫蛇鸟兽无缘无故多了起来。当发现这个问题的人想找警卫时,却发现满城没有士兵。直到中午之前,这种恐慌还只是在悄悄地蔓延,因为那些侵入无忧城的妖怪都是一些蛇虫蚁兽,尽管没有士兵的帮忙,居民们拿起棍子也大可对付。
但当有人发现东西两方客人——札蠃和陶函商会——各自展开阵势,而大风堡明显也在严阵以待的时候,居民中的敏感人士开始惊呼:“天!大事了!我们被城主抛弃了。”一开始,没有多少人重视这句话。但从中午八十八头三眼狼冲入无忧城开始,这句话开始带来居民一浪接一浪的恐慌。
狼群本来是进城避难来着,它们和其它妖兽一样,凭借直觉隐约知道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但已经居住在这里的人类却不能容忍自己的领域受到妖兽的侵犯,强壮的人拿起了刀剑,戈矛,棍棒。在冲突中数十个妇孺当场毙命,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被混乱的人群踩死的。
“到大风堡去!”不知谁叫了一句。然后,满城的骚乱开始了。
金织混在人群里,她一开始想往陶函车城走,去找阿三,但一出门就被人流涌向大风堡。一路上她踏过十几个死尸,泥土、鲜血和兽毛沾满了她的鞋。她乱嚷嚷着,被人群往城门不停地挤过去。
妖怪的入侵原本是从城墙爬入、从各个缝隙钻入,但当一头巨大的金毛绒——那也是陶函警戒名单之一的荒原大妖怪——撞开了城门以后,妖怪入侵的模式便从零星进入变成成批涌入。破了城门的城墙,变成一道虚设的风景。
苍长老一边指挥商会子弟射杀妖怪,一边埋怨:“檗有阗太失策了!他怎么可以放弃外城!”
“如果檗有阗不内撤,外城未必守不住。”卫皓说。
“因为他最担心的不是妖怪,而是我。”札蠃冷笑。“现在我们就算反戈,对他来说也只是手足上的隐患。”
“不错,如果他决定守卫外城,那我们就会成为他肚子里的一把刀。”
“他用大风堡隔绝内外,可见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敌人不是这些妖怪,而是我——他不让陶函商会进堡,那就是连于公之斯也怀疑上了。”札蠃望着仓惶奔走的平
“少主!”卫皓高声道:“檗烙反贼!不是因为得到了民心,而是因为他设了诡计!用阴谋欺骗了满城愚蠢的小民,窃取了兵权,所以……”
“好了好了,反正,在过两天都无所谓了。等我们赢了,你想对人怎么说都行。”
有一句话札蠃没有说出来:“如果我们输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有莘不破和江离第一次看见这种惨状。
这些事情,他们以前曾听见他们的师长说过,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数以万计民众被背后的妖怪驱赶着向紧闭的大风堡涌来,远处,鲜血淋漓的妖怪利爪撕裂着逃得较慢的老弱病残;近处,跌倒在地的人则被潮水般涌过来的人踏成肉泥。
“开门,开门!”
“城主,求求你了,让我的孩子进去!”
“这位兄弟,给我一条绳索,让我上去,我给你钱,给你钱……我有好多钱……”
“开门让我进去,哈管带,我是你叔叔的邻居的四婶的外甥啊!”
“再不开门,老子攻城了。”
金织混迹在人群中,她的脚踩过多少尸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更不清楚是妖怪的尸体还是人的尸体——所有尸体都是温软温软的,就像还活着一样,或者根本就还活着。她很侥幸,没有摔倒,但她还能侥幸多久呢?后边妖怪的嚎叫声越来越近了,但前方却寸步难移。是否等到背后的人群死光以后,就轮到她了?
她突然感到极度的恐惧,一个嘶哑的声音本能地从她口中吐出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啊!我也不想死!”
“妈妈呀——”
“大家冲啊!”
“左右是个死,大家冲啊!”
元月十六日黄昏,腹背受敌的无忧城民众开始攻城。
“射!”
哈管带下令。
“住手!”江离大声呼喝,但一轮箭雨依然射了下去,大风堡外,血肉翻滚,哭声震天。
“住手!”江离又是一声呼喝。哈管带冷笑,不理会,手一台,正要下令发出第二轮箭雨,却发现这个怯生生的小子背后一双虎豹般的眼睛,心中一寒,稍稍迟疑。他看不起江离,却对有莘不破却有些忌惮。“这些贱民竟敢攻城,以下犯上,那是自寻死路。两位是大风堡贵客,本城本堡之事,还请不要插手。”
江离大怒道:“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下毒手,你们还有人性没有!”
“公子你也看到了:问题是他们要攻城!”
“把他们放进来,大家一起守城。”
“放进来?妖怪尾随进来怎么办!哈某人担当不起!”
“这一点,我来想办法。”
江离话未完,哈管带已经哈哈大笑,声音中充满了轻蔑。
江离背后,有莘不破的声音响起:“你干嘛跟他这么多废话,我来。”哈管带见他磨了磨拳头,脸色微变,有莘不破和靖歆对抗时的气势,他是见过的。正要说什么,qǐsǔü却见有莘被江离拉住了:“别跟他动手,否则事情更麻烦,我去跟檗有阗说。哈管带,在我回来之前,请不要放箭。”
“我的责任是固守城门,这是堡主下的命令。敢犯者杀,不过半柱香内,这些贱民未必能对这坚如磐石的大风堡有什么作为。”
江离见对方妥协,道:“好。也不用半柱香。”转头就走。
有莘不破突然说:“你不是对这座城的存亡漠不关心吗?”
江离顿住脚步,呆了呆,说:“我不知道会这样子死人,也不知道死人是这样悲惨的事情。”
“难道你以前没见过死人?”
“……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也许,师父把生死的事情说得太过轻松了。”江离道:“闲话以后再说,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找檗有阗。”
“不用了。”有莘不破说。
“哦?”
“因为他已经来了。”
江离一回头,就看到了檗有阗,靖歆和于公之斯。
“开城?”檗有阗冷笑。
“要么你开城让他们进来,要么我跳下去。”
“跳下去?”
“我是你请进来的,在这里和你动手,是一种背叛。”
“所以你要跳下去,再跟这些贱民一起和我动手?”檗有阗继续冷笑。
江离不再说话。
“哈哈——于功兄,你听听!这孩子说要和我动手,这个盘口,你买谁赢?”
于公之斯淡淡道:“我不希望两位动手,只愿大家和和气气。何况保护无忧城民众,本是城主该做的事情。”
檗有阗的瞳孔突然收缩:“你也是这个意思?”
“我的这个意思,城主昨天就应该知道了。”
檗有阗冷冷道:“但我却不知道开门之后,尾随而来的除了平民,还有什么东西。”
江离突然道:“我可以先把人群和妖怪隔离。”
听见这句话,旁边的人望着他,就像看到一个吹破牛皮的大话王。
“你说你能把这上十万的妖怪和民众隔离?”
“不错。”
檗有阗哈哈一笑,眼睛旁光一扫,却发现于公之斯这个名震天下的大高手对这句大话并没有嘲弄的神色。
“如果我做到了,你是否开城。”
檗有阗望着东面,迟疑着。
于公之斯道:“如果有盗贼作乱,陶函上下,愿供城主驱使。”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愿意帮助檗有阗防范札蠃。
檗有阗转向于公之斯,沉默。
“好,如果这位小兄弟真的能够做到他刚才说过的话。”
檗有阗露面以后,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因为檗有阗给了他们一个生存的希望。就连城下的札蠃也不得不承认,檗有阗本身确实也有某种可以压场的气势。卫皓本来已经在怂恿札蠃利用机会,让民众当他们的前驱,但札蠃却仍然举棋不定,因为驻扎在西城的陶函铜车阵势至今没有明显的表态。陶函的实力,无论谁也不敢忽视的。
“陶函也就几百个人,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了一倍也不止,何况还有潜伏在堡中的兄弟。”
“不到最后关头,堡中的兄弟不能露脸。至于陶函,不要忘了我们在荒原边界已经败了一次。”
刚才无奈的攻城已经堆起了半人高的尸体,对于这些民众而言,前方的死亡恐惧,甚至比后方来得更加强烈。虽然妖怪被当作人类共同的敌人,但让人类死得最多的从来不是妖怪,而是人类自己。
“城主,快开门吧。”
面对坚实的城堡和锋锐的弓箭,他们噪噪聒聒地祈求着。突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因为他们听见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吟唱,接着闻到一股刺激的味道,片刻间,数万人一起沉寂,一起流泪。
这几万平民中最强壮的人冲到了城堡底下,而最勇敢的人则在最前线抵御着妖怪的侵袭。突然,在最前线的人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妖怪们竟然也开始流泪。
在一种古怪味道的刺激下,数以万计的人和数以万计的妖同时流泪。无数滴的眼泪慢慢汇成水线,水线汇成水流,几股涓涓小流慢慢地向外城的城墙流去。那景象,显得诡异异常。部分妖怪开始察觉到危险,零星地向城外退却。但更多的妖怪依然向大风堡的方向涌。或许它们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因为没有选择:出了城,等待它们的一样是死亡。
有莘不破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沿着城堡墙壁往下溜,同时也感到每流一滴眼泪,自己的真力也跟着弱了半分,仿佛这眼泪所带走的不单是身体中的水分,还有能量。堡内堡外,所有闻到这股气味的人都流淌着眼泪,也宣泄着精力。于公之斯知道,江离是用一种连自己所不知道的挪移大法来向所有的人“借”众人的真力。场中只有两个人没有流泪——檗有阗和靖歆。两人抱元守一,江离的挪移大法竟然借不到两人的一点功力。于公之斯也在流泪,这倒未必是因为他的功力不及檗有阗和靖歆,而是因为有心相助江离。
有莘也知道这是江离搞的鬼。他站的离江离最近,最先闻到从这小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最先看到从这小子手中飘散开来的花粉。风似乎也很听话,把那一团晶莹的花粉吹成一片粉红色的迷云,向外城城墙的方向飘去,在以外城城墙为中心的一带慢慢降落,那也正是进城的妖怪的立足之地,眼泪汇成的小流也正是在这个地方渗进了泥土。
靖歆眼看着江离以“牵机引诀”借力,以“默巽诀”控风,心中暗暗惊讶:“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他能有多少年的功力!竟能运用这么上乘的功法!”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吟唱突然停止,金毛绒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吼一声向城墙外冲,它无疑是城内群妖的首领,领头的一退,城内所有的妖怪都跟着往外逃。但是对大多数妖怪来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离轻轻念道:“羝羊触藩……”
妖怪们脚下的泥土突然裂开,长出刀枪一样的茎杆,眼泪渗到的地方,每一个微小的种子都在弹指间长成数十丈高的荆棘,每一丛荆棘都披散开数千毒刺,在城墙附近形成一道厚达十几丈的藩墙,在城门附近长成方圆百丈的丛林。
“璇机浑天诀!”靖歆喃喃道,嘴角微微颤抖,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他已经慢慢猜出江离的师承了。扭曲时间运行轨道令妖树变态生长,这种神功,只有那个门派才有。
无数妖怪死在荆棘的根部、穿在荆棘的枝干、悬在血腥的风中。它们的血肉在刺毒的腐蚀下逐步腐烂,溶化,掉在荆棘根部的泥土里,成为新的肥料。一阵风吹过,这妖异的荆棘林开出万千多暗紫色的小花,花香慢慢飘开,代替了先前的血腥。石头垒起的大风堡,泥土堆砌的无忧城,围上了一个暗紫色花环。
于公之斯叹息着。有莘的杀戮让人感到恐惧,而江离的杀戮却让人感到美。他不知道自己遇上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堡外,在陶函利箭和紫蟗寨兽马的夹击下,荆棘墙内,剩下的千来只妖怪已经被迅速扑灭;堡内,檗有阗凝视着略显疲累江离,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于公之斯的态度,他突然明白了。一个人只有在能力展现出来以后,才能让周围的世界忘记他的年龄。檗有阗知道,自己已不能拒绝他的要求,不但是因为要信守自己的诺言,更因为他不想和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为敌。
“空出地下室和第一层,由原城中各里正安排,分批住下。”
“紫蟗寨人众入驻东北角附堡,陶函商会入驻西北角附堡。”
“派出第九旅,搜索外城食物武器,带回内城备用。”
“派出第七旅,搜杀城内漏网妖兽。”
“派出第三旅,维持秩序,妖乱期间,所有人不得擅离所在,不得散布蛊惑言语,违者,杀!”
“所有事宜,限日落之前回报。”
有莘不破掩上了门。
江离抱膝坐在床上,一副虚脱的样子。
“很累吗?”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
有莘摊手说:“像你这样又弄风又弄水的事情,我既学不会也做不来。我只适合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比如说打架?”
“答对了。不过,除了打架,我偶尔也会做一些软性一点的事情。”
“比如说呢?”
“比如说,揉脚。”
“揉脚!”江离高叫起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新结交的朋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会干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天,谁敢把脚让你揉!大少爷!”
“嘿嘿。”有莘笑道,“学这项本事本来是想孝敬我爷爷的,他最近两年老犯风湿。”
江离笑道:“那不用了,我又没犯风湿。”有莘突然抓住了江离赤裸的脚踝。江离吃了一惊,本能地一挣,叫道:“干嘛!”
有莘笑了笑,说:“我阿衡老师教我的,很爽的,能很快恢复体力。”说着四指按住脚背,拇指向脚底涌泉揉去。
“别……别……好痒……哼,哈,你停手啦……哎哟!”
他正想一脚踢开有莘,却觉得有莘的拇指少商位热烘烘起来,一股暖流传将过来,透着经脉上行。江离不再挣扎,只说:“别费力气了,我炼的真气和别人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总之就是不一样。除非是我师父的先天真气,否则会和我体内真气相冲突的。咦!”话没说完,忽然发现从有莘手指穿过来的真气在自己体内畅通无阻,和自己自幼修习的先天真气水乳交融,迅速地环绕十二奇经川流不息。江离不再说话,任凭这股真气在体内游行,心下却奇怪:“怎么他的真气和我的真气全无冲突。难道他练的是本门旁支?不对啊,除了本门嫡系心法,别人不可能炼出这么精纯的真气才对。难道他是大师兄的徒弟?”
江离一路想着,一路沉浸在那种暖洋洋的快感中,就像冬日里整个人泡在温泉中一般。脚底各个穴道在有莘的拇指的摩挲下时而微酸,时而微麻,时而微痒,时而微疼。酸时吸,麻时呼,痒时嘿,疼时哼。慢慢地忘记了日间的杀戮,忘记了明日的大祸,眼睛阖上,全身放松,终于在这种奇异的感官刺激中慢慢睡着了。
门关得紧紧的。隔着一扇木板,偶尔传出几声隐隐约约的暧昧声响。
太阳将落,大风堡的底层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平民。
“启用连坐法,一人犯禁,全里驱逐出城。”在层层密密的互相监视下,气氛紧张而平静。
金织很茫然地咬着由里正发下来的干粮,和大多数人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明天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也许就像她的许多认识的人一样,无缘无故地消失在周围人的世界里。本来是全里的人聚在一起的,但她却没有看见她的邻居石雁。“也许已经死在外面……”她不敢想下去,倒不是因为她和石雁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因为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突然,她想起了阿三。“他是陶函商队的人,也许能够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想起那个老实结巴的男人,她仿佛溺水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她却完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和这根稻草碰头。除了方便等事,她和她的邻居们甚至连走动都不行。“算了吧,只要能活下去。”
大风堡,无争厅,几个势力的首脑再一次碰头。还是两天前的阵势,还是两天前的贵宾,但已经不是两天前的气氛。老不死极目搜寻,却找不到自己那张不很可靠的“护身符”有莘不破,也见不到似乎什么东西都知道的江离。靖歆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看也不看他一眼,但他仍心中惴惴,脚步向于公之斯的方向挪了挪,仿佛觉得他那边会比较安全。
“后来怎样?”檗有阗等正在追问百年前那场天劫的细节。可惜,这个老头能记得的事情不多。
“本来我们是守得住的,但后来那头怪物出现了。啊!那真是恶梦。那头怪物来了以后,我们的人就像被刀割过的草一样,成把成把地断掉,烂在泥土里。那怪物刀枪不入,但一抬手,我们至少就要死掉二十个勇士。”
“说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头怪物身子像一头羊,牙齿像老虎,却长着一张人脸,一双人手,抓住人就吃……”
“声音却像小孩子,是不是!”打断老不死的声音凝重而悠长。老不死看着于公之斯,颤声说:“你,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于公之斯苦笑着,这个号称震慑大荒原的男人,毕竟还有一头降服不了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