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猫胎人——追逐媒体的邪恶犯罪 第二十一节
“……”猫胎人瞪大眼睛。
“但丁在神曲里说,地狱最底层布满了冰,而不是火,就是这么个意思。”医生不疾不徐解释:“你不是看了很多犯罪电影,那么也该看过红龙吧?西方人有句话说:羞耻存在人的眼中,电影里面的兔唇杀人魔将被害者的眼珠子全都挖了出来,剧中的FBI警探分析道,消灭了尸体的眼睛,就象征消灭掉凶手的羞耻感,就是这个道理——这个解释也呼应了凶手是个颜面残缺者,从小就遭到歧视的扭曲心理。”
“我是将婴儿活生生从子宫里取出来,缝进猫,工程复杂多了。”
“八零年代,墨西哥有个连环杀人魔,在杀掉被害人时也一并将对方的舌头割掉,他作案三年,一共割掉十四只舌头。这代表什么?舌头代表闲言闲语,会转述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所以放在这位割舌魔的仪式名单里。”医生不置可否,说:“后来他落网的时候承认,从小他就痛恨同侪到处制造关于他与姐姐通奸的谣言,积压已久后开始杀人,他在笔录里像个娘们大哭,说什么消灭了那些臭嘴巴里的舌头,他们就不会再说我坏话,对我百般嘲讽与羞辱。”
“好,那你说说我破坏子宫是什么心态?”猫胎人的呼吸开始灼热。
“犯罪心理学:羞耻感会激起人想要隐藏、不想被人看见的欲望。”医生似乎对猫胎人的不悦视而不见,用一贯轻松的语调说:“你老是破坏子宫,连你自己都知道会被解释成,你的羞耻感是从还没正式出生就已经开始了,塞进猫,会被解释成你有自我异化的倾向——一种连人都不想当的痛苦。”
“这种言论根本就是——毁谤!”
“别生气,我只是转述精神病学的部份观点,我还没说我的看法。”医生喝了口水,笑笑继续他的治疗:“就我来看,你主要并不是在表现你的羞耻,而是想要别人跟你一样充满羞耻感,想一想,一个婴儿被活生生取出来,换缝一只猫进去的准妈妈,她的遭遇被放在报章杂志跟电视上,她会有多丢脸?你用点滴延长准妈妈的生命,就是想让她们在断气前有时间感到丢脸,是不是?即使最后准妈妈用死逃过了丢脸,她的家人呢?你想想这个画面,殡仪馆的代表尴尬地问家属,不好意思,请问是不是要连那只猫一起火葬?或是一群记者围着家属问,请问你太太肚子里被缝了一只猫,你有何感想?如果被害人还有别的小孩,他要怎么回答学校里的同学妈妈的死因,你在笑了,我说的对吧?”
“我喜欢这个理论。”猫胎人笑得很灿烂:“其实我没想这么多,原来我也蛮有深度的嘛。”
“别急,其实你比这个深度还要有深度。”医生微笑:“因为你的报复对象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就是你的贱人妈妈。”
猫胎人像是遭到了重击,脑袋一片空白。
“你的妈妈很贱。”医生喝了口水。
“不准说我妈贱!”猫胎人失控大叫。
“你刚刚自己也说了啊,你妈真的很贱,很贱,非常的贱。”
“不准说!再说我立刻杀了你!”猫胎人咆哮,猛然从口袋里抽出手术刀。
“哈哈,别激动,你应该感谢你的贱人妈妈,因为你的贱人妈妈正是拉你一把,帮你成为经典杀人魔的经典元素。”
此话一出,神效地解除了猫胎人排山倒海的愤怒。
猫胎人原本已经准备扑上去,现在却不由自主坐回沙发。
“随便拿几部杀人魔电影来说好了。水晶湖杰森为什么成为砍不死的变态?因为他有个更变态的妈妈。惊魂记的主角为什么会疯掉?因为他有个控制欲过剩的变态妈妈。红龙里的兔唇杀手,也有一个擅长虐待跟臭嘴巴的妈妈。一个女人在修道院被一群精神病跟流浪汉轮奸后生了一个孽种,就是大名鼎鼎的佛莱迪。恐怖蜡像馆又是怎么回事?双胞胎主角有个兴趣怪异兼虐待狂的妈妈。人皮客栈里的钩子巨人为什么暴走?因为他有个滥用宗教语言的变态妈妈。”
歪着头,猫胎人简直说不出话来。
“每个连环杀人魔的背后,都有一个贱人妈妈。”医生慢慢弯下腰,双眼炯炯有神看着猫胎人的眼睛,说:“这是经典的血统,任何作案风格都假造不出来的家族历史。”
猫胎人流泪了。
原来他脸上的胎记,果然不是巧合。
而是魔鬼引领他进入地狱名人堂的VIP门票。
他从来不晓得自己可以这么经典。
“你妈妈很贱。”
“你说得没错,我妈真的非常的贱。”猫胎人一直哭,一直哭,说道:“如果不是她这么贱,怎么会有今天这么经典的我?我有今天也不是我愿意的,完全都是恶魔的命运啊——”
医生满意地点点头,翘着脚,侧身为自己与猫胎人各倒了一杯水。
“所以说,你成为经典是势不可免了。”
“过奖。”猫胎人叹气:“不过我并不打算被警察抓到,或是白痴到去自首,毕竟保持神秘感也是成为经典的要素。不过如果我的本尊不现身,社会大众又怎么知道神秘的猫胎人的背后故事,竟是如此的经典呢?”
“有想法,你有今天绝对不是偶然。”
听到医生这么说,猫胎人忍不住把坐姿调整了一下。
“我有个主意,多少可以补强这一点。”
“请你务必给我支持与指教。”
“首先是量的问题,没有一个经典是随便杀几个人交差了事的。你知道台湾连续杀人史上,最高记录是多少受害者吗?”
“不知道,多少?”猫胎人愣了一下。
“七个。”医生想了想,帮猫胎人计算了一下:“救护车临盆孕妇、大安区独居孕妇、名嘴叶教授、板桥倒霉夫妇、电梯小姐孕妇、三重未婚怀孕少女,你目前共杀了七个人。应该是七个吧?恭喜你,平记录了。”
“其实不只。记得吗?我第一次杀人是在日本,一共杀了两个人,加上我妈妈,加起来我已经打破了记录。”猫胎人正经八百地纠正。
“那不算。”
“不算?怎么不算?”
“就两种意义上都不能算数,第一,那不是猫胎人的手法;第二,媒体不知道的犯罪,当然不能够并入计算——你不打算公诸于世不是吗?”
“好吧,反正我继续杀就是了。我有的是时间创造记录。”猫胎人有些泄气。
“除了杀多一点人,更重要的是犯罪讯息的改良。”医生老实不客气道:“坦白说,你是很有杀人的热情,但在研究怎么传递讯息上并没有下过苦心,只是随便从电影里抄一堆烂货下来吧?”
“这——”猫胎人冷汗直流。
“虽然不一定要有犯罪讯息,你也可以只当一个普通等级的杀人犯,不过我想你的志向不仅于此吧。身为台湾第一个仪式性犯罪的开山祖师,如果被想象成普通的罪犯,台湾也会蒙羞的。”
“是,没有错。”猫胎人正襟危坐:“医生,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问我怎么对?那是你的犯罪,不是我的。”
“话虽如此,不过——其实我自认为,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对这个社会说的。”猫胎人擦着冷汗,诚惶诚恐说:“但是医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协助我发掘更深处、更有内涵的我。”
“宾果。”医生露出笑容,说:“不然我收钱做什么呢?”
猫胎人赶紧从背包里抽出沾了猫毛的笔记本,聚精会神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