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案 平安夜的火光 · 1

转眼就到了我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对洋节是相当的重视,不信耶稣却要过圣诞,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自己的生命多一些颜色吧。一个月前,我的女友铃铛也来到省城工作,虽然她也是法医专业毕业,但是在我的苦口婆心下,她还是决定放弃了这个原本就不太适合女性的工作(别拍砖,我不是性别歧视,我是出于心疼女同志的角度才这样认为的。),转行当了医生。这也是我们在省城重新相聚的第一个节日,我也显得特别重视,毕竟拿了工资,总要显得阔绰一些。

参加工作的半年,我出差的时间占了三分之二,相聚的第一个平安夜,我一整天都在忐忑,又或说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总算到了晚上,估计是没有什么大事了,就心情愉快的和铃铛坐在一家不错的韩式烧烤店里吃晚饭。

未曾想,第一锅肉刚烤熟,电话铃就猛然响起。我皱了皱眉头,忐忑的从口袋里掏手机。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电话上显示出“师父”两个字。

“在哪?”这是师父给我打电话的习惯性开始语,急匆匆的声音表示出我这顿晚饭是泡汤了。

“在……在吃饭呢,师父。”

“给你二十分钟时间,厅大门口集合。”

“又有案件?”

“清夏县烧死三个。”

“烧死?非正常死亡啊?那我们也要去?”跑了半年的命案,已经对非正常死亡事件非常轻视的我问道。

“死亡三人,我们必须到场,不管什么性质。再说了,你敢保证不是死后焚尸?”师父说,“别废话了,按时到。”

以前听见有案件,我会满心欣喜,可是这次,却充满了内疚。

“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铃铛姐姐虽然眼眶有些红,但是毕竟是咱法医系毕业的,政治素质可是很高的。

二十分钟后,我和师父乘车趁着夜色赶往200多公里外的清夏县。

在赶往现场的乡村小路上,车突然刹车、颠簸了一下,驾驶员阮师傅说了一句:“哎哟,对不起!”我吓了一跳,看了看黑咕隆咚的窗外,问:“怎么了?”

“一只小猫横穿马路,来不及刹车,好像压了。”阮师傅说道。我沉默不语,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喜欢小动物,一条生命的陨灭总是能牵动伤感的神经。

“平安夜不平安啊。”师父说道。一句话说得我们心里更加忐忑。

晚上十点,我们赶到了已经显得狼狈不堪的现场。

这是一个独门的小院,四周几里都没有住户。院内有两间砖房,都没了屋顶,其中一间已经坍塌了一大半。院内到处都是积水,看来门外的两辆消防车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大火扑灭,房子还在腾腾的往上冒着黑烟。

门口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刑事现场勘察车车顶上的大灯把现场照得雪亮。几名着便服的刑警正在分头询问参与灭火的消防队员和村民。

“先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吧。”师父皱着眉头看了看糟糕的现场,说,“这样的现场比较难勘查,狼藉的很,消防也破坏了一些痕迹。”

师父简单的沿警戒线外围走了一圈,背着手,一边蹭掉鞋子上的泥,一边走到报案人身边询问情况。

“我住在离这里3里远的那边。”报案人很热心的一边指着远处,一边说,“晚上5点的时候,天开始黑了,我就看到这边有烟,随后就看到有火光。开始以为是在烧什么东西,后来发现不对劲,火很大,就赶紧打了119。打完报警电话我就跑到这边来,看房子烧着了,我也进不去,就喊老夏、老夏,一点动静没有。后来听消防队员说老夏被烧死了。”报案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的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

看来老夏应该是这座小院落的主人,而且报案人显然和老夏的关系非同一般。

“老夏家几口人啊?”师父随口问道。

“老夏的儿子儿媳都出去打工了,老伴去世了,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孙子,一个6岁,一个4岁,听说都被烧死了。”

“看来他家条件还不错吧?”

“一般话吧,但他节俭的很。”

“领导好。”这个时候,当地的刑警大队长走出了现场,“你们来的好快啊。初步看了,一老两小,三条命。起火原因消防部门正在看。还不清楚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尸体烧的挺厉害。技术人员正在看现场,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谁发现死了人的?”师父和刑警队长握了手,问道。

“火扑灭了以后,一个消防战士进来清理现场,发现三个人在各自的床上躺着,都烧的不成样子了。就联系了我们,我们也第一时间上报到省厅。只是没想到你们到的这么快,呵呵。”

“在各自的床上躺着?”师父摸了摸下巴,“5点就睡觉?而且睡熟了以至于着火了都不知道?”

“嗯,我们也觉得可疑。但是还是要尸检了才能明确性质。”

师父没答话,掀起警戒带走进了现场。

我跟着师父走进现场,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分辨不清是木头的焦糊味还是人肉的焦糊味。

“师父小心。”我注意到坍塌的屋子顶上还在往下掉落泥沙,“这屋子可能随时会倒塌。”

“我们看现场的,各种危险都存在,有毒的、爆炸的,包括这样可能倒塌的屋子。”师父点点头说,“你有保护自己的意识非常好。不过不能因为现场有危险就不看现场啊,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师父拿过技术员递过来的安全帽戴上,走进了现场。

走进第一间没有屋顶但没有倒塌的房屋,发现这里是厨房和仓库。灶台上放着四个空碗,锅里有一锅面条,温度尚存。厨房内被熏得漆黑的墙壁全部湿透了,地面也全是积水。没有什么可以勘查,我和师父又走进了坍塌了一半的另一件房屋。

这里应该是卧室,摆放着两张床,坍塌的砖瓦下压着的是类似桌子、衣柜之类的家具。刚走进屋内,就又塌下来两块砖,着实吓了我一跳。还好三具尸体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被塌下的砖瓦压坏,走近了尸体,一股浓重的肉糊味扑鼻而来。

我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干法医这么久,养成一个习惯,碰见有明显异味的现场和尸体,我都会使劲的揉几下鼻子。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效果,揉过了鼻子,通常我就不会觉得异味难以忍受了。

师父当然知道我的这个习惯,笑着问我:“不会吧,腐败的说难闻可以 ,火烧的可不难闻。肉烧了都是香的。”

不知怎么的,师父一句话反而引的我想吐,因为突然想到了今天晚上为了赶现场,狼吞虎咽下去的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