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道笃定的宣告在姜俪淑不买帐的低嗤后响起,连可瑄胸口轻震,迅速回身望去,在看见走进包厢的轩昂身影时,她眼睑微颤的轻喃,“靖棠?”

    是她刚想着他的缘故吗?否则此刻人应该在美国的他怎会出现在这?

    “大哥,你不是明天晚上才会回来?”邵靖尧问出在场其他人的疑问。

    “在美国的事情处理完,就提前回来替妈过生日了。”淡答着,邵靖棠的视线始终停在连可瑄脸上,而后他走向她轻揽过她的腰,这才将视线调向母亲说道:“妈,我说的是实话,可瑄希望你能边尝美食边赏美景,所以提出这个庆生地点。”

    他进包厢时,听见靖尧恰好提及是可瑄提议邀妈来这里庆生,结果却听到妈语带挖苦的驳斥,他当然有必要再次佐证可瑄的心意。

    “是啊,你的老婆真有心,你怎么不问问她让我这个寿星在这里等了多久的时间?”姜俪淑没好气的回道,对大儿子一回来就袒护老婆的表现很有意见。

    “发生什么事了?”他低问妻子。无缘无故,可瑄不可能让妈等她。

    “我迟到了,害大家等好久……总之是我不对,服务生已经送菜过来,先让奶奶和爸妈他们用餐吧。”无意再多提她迟到惹婆婆不高兴的事,见服务生适时送来两人预订好的菜肴,连可瑄请服务生再多送上一副碗筷后,随即轻拉他入座。

    明白她的顾忌,邵靖棠未再追问细节,大掌在桌下轻握她的柔荑,给她无声的安抚。他很清楚,无论可瑄因何事迟到,肯定捱了妈一顿刮。

    回握包覆手掌的温热大手,连可瑄的心窝暖暖的,面对婆婆时的不安心绪也瞬间平定下来。

    或许是念在靖棠特地赶回来庆生的分上,婆婆总算未再发脾气,和大家一起用餐。即使餐后婆婆对她事先就准备好,挑了许久的别致胸针仅冷淡的瞥了眼,无任何喜色,她还是暗自欣慰着这场庆生宴能平和结束。

    与连可瑄回到两人的住处,邵靖棠带上门,双臂一兜即将她拥入怀中。

    “老公,你怎么了?”连可瑄微愣的问。靖棠干么一进门就搂着她?

    “我已经尽早赶回来了,却没能在妈责难你之前赶到你身边,抱歉。”他轻拂她耳际发丝,在她耳畔低声致歉。

    “你不会是担心我会在妈的庆生会上被她叨念,所以尽速结束工作赶回台湾吧!”她猛地意会的仰起小脸问。

    他坦然点头,“我们每次回家,妈对你的态度总是欠缺和善,今天虽是她的生日,但我想她对你的态度不会因为一个庆生会而改变,心想要是能及时赶回你身边,妈若有不高兴,至少会顾忌我,少数落你一些,可惜我还是回来晚了。”

    他不舍的搂紧她。当初他因一己私心将她娶进门,就曾自我承诺会竭尽所能善待她,怎知却还是害她必须承受妈的责难,他对她着实感到歉疚。

    “你回来得刚刚好,妈很尽兴的用餐,也没再念我啊,更何况是我迟到让妈他们等很久,她骂我也是应该的。”她依赖地环抱住他的腰,胸中盈满感动,被婆婆责骂的所有委屈,全因他为她赶回来的温馨举动,消失得丁点不存。

    对她始终如一的善良感到万分怜惜,邵靖棠轻啄吻了她一下。“我先去洗把脸,换件轻便的衣服,等会儿陪你到医院照顾宸隽。”他没忘记要到医院看她弟。

    离开饭店时,奶奶跟他说了可瑄今晚迟到的原因,并交代他代替她老人家去看宸隽,因为她若叫大家到医院探望他,势必又惹来母亲的不悦,把矛头又对向可瑄。

    “你刚历经长途飞行已经很累,一下飞机又直接赶到饭店为妈庆生,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宸隽我来照顾就好。”连可瑄温柔婉拒。

    她终究还是没告诉他宸隽接受骨髓移植的实情,避免他透露给家人知道时,婆婆当真说出宸隽病情有所禁忌的批判。

    “那你陪我睡会儿。”

    “陪你睡?”

    “我习惯有你睡在我怀里,这几天你不在我身边,我睡得很不安稳,你先陪我在床上躺一下,晚点你再到医院陪宸隽,好吗?”邵靖棠轻抚她清秀小脸道。

    他早已习惯夜夜拥着她入眠,这几晚没有馨香娇柔的她在怀里,他总是辗转反侧,无法好眠。

    “我是可以陪你躺一下,可是你、你——”小脸不禁羞赧泛红,说不出依据以往的经验,他总会对她耳鬓厮磨,然后总免不了一场令她脸红心跳的亲密缠绵。

    望见她颊上的迷人羞红,明了她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邵靖棠噙笑地在她红唇吻了下,坦荡低语,“我的确很想要你,不过现在有点累,有些力不从心,我保证只安静的搂着你睡,等我睡着你就能到医院,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他从来不是个贪欢的人,可不知为何,每回一碰上妻子清甜柔馥的身子,他就是会眷恋贪婪地爱她一遍又一遍,让他深觉不可思议。

    连可瑄教他坦白的低诉惹得颊上红霞又烙深一层,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点头应允他的要求。

    邵靖棠是真的累了,他揽着她躺在床上,感受鼻息间充斥他熟悉的淡雅清香,很快就沉沉坠入香甜的梦乡。

    凝视着他俊逸的睡颜,连可瑄心跳微微加快,眼底唇边映满柔情笑意。她好爱这个男人,能当他的妻子,她觉得好幸福。

    但连可瑄万万没料到,她的幸福会在她和邵靖棠结婚一年半后,残酷的一夕破灭——

    这晚,她泡了杯玫瑰金盏花茶要给将紧急公事带回住处处理的他喝,才走到微敞的书房门外,正好听见她亲爱的老公在和人讲电话。

    她还在犹豫是否要推门进去,书房里传来的话却令她微怔住。

    “……并非故意不通知学长我结婚的消息,当初我也没打算这么快结婚。”

    他当初并没打算和她那么快结婚?这话里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不是奉子成婚,应该说奉命结婚吧。那时我奶奶生病,她希望我早点结婚,为了让她老人家安心和开心,想到我身边刚好有个适合的人选,我奶奶也很中意她,就和她结婚了。”

    连可瑄没听见邵靖棠后来又说了什么,她脑际轰然回响着之前入耳的句子,错愕的难以消化他的话。

    靖棠是奉命结婚?他是为了让生病的奶奶安心才决定结婚?他说她是他身边的“适合人选”,也因奶奶很中意她才结婚,而非他喜欢她?

    这些综合起来不就是——他并不爱她,仅是因为奶奶要他早点结婚,所以特意亲近她;因为奶奶喜欢她,所以索性就和她结婚?!

    胸中一阵剧烈震荡,她捧着的杯子失手滑落地面,应声而碎——

    “匡啷!”

    书房外传来一声奇异声响,邵靖棠直觉想到是连可瑄发生什么事,他匆匆结束通话走出书房,就见她蹲在走廊上,正要用手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可瑄,别用手捡!”他惊喊着,忙不迭上前揽起她,握着她的手着急地道:“用手捡玻璃碎片很危险的,你没受伤吧?”

    连可瑄怔怔地看着他细心地检视她的手,心隐隐纠结,她深爱的男人此刻对她的关心,是出自他的真心吗?

    未察觉妻子的异样,邵靖棠未在她手上发现任何伤口后,总算放下心。“还好你没受伤,地上那些碎片我来清理,你先回房休息。”看见地上的残乱,立刻明白是贴心为他泡舒压花茶的她不小心打破杯子,他体贴的揽下收拾残局的任务,轻推她往卧房走。

    “等等,我有话问你。”她停下脚步,回身面对他。

    他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沉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想问什么?”

    连可瑄直视他的眼,提起勇气问:“当初你为什么会娶我?”

    邵靖棠被问得愣了下,虽不明白她怎会突然问起这问题,还是回答道:“因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就这样?”

    “你很优秀,单纯又温柔婉约,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对象。”

    “还有吗?”追问里藏着期待,希望得到她最想要的答案。

    “唔,还有……奶奶很喜欢你。”

    期待幻灭,她的心沉沉揪疼,他的答案里没有他爱她这最重要的一项。她忍住心痛,下了结论,“所以,你真的是奉命结婚?为了让生病的奶奶安心,刚好身边又有我这个可以帮你完成任务的适合人选,所以你索性和我结婚?事实上你根本就不爱我,是吗?”

    闻言,邵靖棠惊震的恍悟道:“你听见通话内容了?!”

    “是,我听见了。请你老实回答我,你会娶我只是因为我刚好是能帮你完成奶奶心愿的人选,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我才和我结婚的,是不是?”她执意探究残酷的真相。

    明了此事无法再隐瞒,邵靖棠咬牙颔首,承认自己娶她的不纯动机。

    在他点头的刹那,连可瑄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结婚这么久以来,他从不曾对她讲过那句动人爱语,只因他自始至终都没爱过她。

    “可瑄,我不是存心欺骗你,结婚后也是真心诚意对待你。”望见她的受伤眸光,他心急解释,只想让她知道,他娶她的动机或许不单纯,却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她。

    她眼眶泛红,唇边噙着一抹凄凉苦笑,“是啊,你只是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让我傻傻的嫁给你,而你的真心诚意……还真是委屈你了。”

    仔细想想,也许他是因为酒后乱性和她发生关系,才干脆就顺水推舟让她当他的妻子,那么他对她好是基于愧疚心理,更因为他奶奶喜欢她,因而更加善待她好使奶奶安心吧,这样的好如何能算是真心?

    至于那些她曾经以为是他深爱着她的所有缝缮缠绵,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理所当然可以亲密的对象,同样也与他的深情眷恋无关。

    “不是这样——”就算他们并非相爱结婚,但他早已承诺要善待她这个妻子,他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可惜他没能将澄清的话说完,她沉痛地打断他,“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却在你并不爱我的情况下和我结婚,这不是利用我是什么?”

    “我……”邵靖棠一时无言以对,他是残忍的利用了她的无瑕爱意。

    “你什么都不用再说,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今晚我睡客房。”

    语毕,她转身走开,一颗心紧紧拧痛着。没想到真被婆婆说中了,靖棠根本不爱她……

    邵靖棠想揽回她,想跟她说对不起,长臂提起却又悄然放下。可瑄正在伤心,这时候或许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

    他一心懊恼,原本不想伤害妻子的自己终究还是伤了她,完全未注意他心中那份对她心疼不舍的感情原貌。

    而他更料想不到,两天后,她竟要求和他离婚。

    “你要离婚?!”他震惊无比的看着妻子。

    “这是将伤害减到最低的唯一方法。”一颗心疼痛难当,连可瑄逼自己挺直背脊回话。难过的挣扎了两天后,她只能无助的做下离婚的痛苦决定。

    “可瑄,我知道我未顾虑到你的感受,有目的和你结婚的行为伤了你,我慎重向你道歉。不过你相信我,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我不想再被利用,请你答应离婚,放我自由。”她心痛的拦话。他不爱她,继续待在这个婚姻里只会更凸显她的悲哀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