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人显然是在工作上出了差错,正被阎上格纠正指导,神情紧张,说起话来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一个不小心也要卷铺盖走路。
对于阎上格来台视察,却在隔日就一口气淘汰掉一半的设计师,公司上下无不错愕又震惊,却无力抵抗他这专制的决定,毕竟他是总监,毕竟这个行业就是如此的无情残酷。
台湾虽小,却有惊人的消费能力,公司远景相当可观,但这半年来公司营收不但没有攀升,反倒有逐渐下滑的趋势,加上同行竞争日益激烈,难怪总监会作出这残酷决定。
设计师走了一半,剩下来的人也不敢心存侥幸,每天都做足了功课,就怕下一个被淘汰的会是自己,其他部门更是如临大敌,每分每秒都过得战战兢兢,有人还因此得了胃病,老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安慰也不是,鼓励也不是。
“我再三重复不要太崇日,日系风或许具有市场性,但是创新更重要,不要老是帮别人卖东西,想办法用自己的东西把市场抢回来,然后霸住不放。”坐在沙发上的阎上格加重语气,将手中的设计图稿合上放回到桌上。
“是。”两名设计师敬畏地连连点头,七手八脚的将设计稿迅速回收。
“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语毕,他唰的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办公桌。
“是。”两名设计师急忙忙的也站了起来,知道地狱时间已经结束,于是低声朝阎上格打了声招呼,便快速走向办公室大门。
两人在经过总编身边时,无声露出苦笑,这才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什么事?”阎上格觑了来人一眼,没有马上在办公椅上坐下,而是拿起桌上另一份样本书聚精会神的看着,显然有太多忙不完的事。
“总监,这是第三批的设计竞图,麻烦请您过目。”总编辑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方,将手中的设计图稿恭敬的放到他面前。
淘汰掉半数的设计师后,公司立刻大阵仗征才,果然吸引了大批设计师前来应征,短短两个礼拜公司就堆满了上千人的履历和设计竞图,然而总监却坚持不用经过筛选,所有设计竞图一律交给他亲自过目。
为了改革公司同时达到宣传效果,总监每天有开不完的会、接受不完的采访、交际不完的应酬,还得时时分神处理英国总公司的业务,竟然还能抽空审查这些设计竞图,他实在怀疑总监到底需不需要睡眠。
“只有这些?”阎上格拿起第一设计竞图审视。
“呃……”总编辑忍不住一愣,觑了眼办公桌上那份量多达“一百八十件”的设计竞图。“是,就这些……”经过事实证明,总监果然是不需要睡眠的。
阎上格抿紧嘴唇,立刻将手中的样本搁到一旁,拿起一部分的设计竞图严格审查着。
刺目的阳光经过玻璃帷幕的筛滤,淡淡洒在他完美倒三角的身影上,将他强健的体魄勾勒得更具有压倒性,让同样身为男人的总编辑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身为“V”杂志的时尚总监,他本身就是时尚的代表,无论是衣着还是打扮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也都接受着严格的评审,必须视场合穿搭出得体的服装,却不能太过保守过时,更不能毫无亮眼之处,但总监总是能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甚至擅长以平价品牌混搭高价精品穿出时尚潮流。
就如同今天,他身上白底水洗灰纹衬衫就看不出品牌,但是搭上自家浅蓝复古刷黄破坏牛仔裤和一条素黑皮带,整体就是一个酷亮有型,然而总监却画龙点睛的多加上一件手工细腻、V领收腰的黑丝西装背心,和一只BREITLING精钢经典飞行表,当下就创造出浓厚吸睛的时尚感,更让人感受到他的干练与专业。
也难怪总监再忙也要积极接受采访、出席各式晚宴,因为他本身就是
效果最好的行动广告,更是强而有力的宣传。
趁着阎上格审查设计竞图的同时,总编辑也谨慎观察着他的神情,然后挑了个时机点开口说话。
“总监,这已经是第三批征才,可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只找到两位新设计师。”
“我的原则是宁缺勿滥。”阎上格头也不抬,一心二用的回答他。
“是,这当然是最正确的做法。”总编辑巧妙的顺着他的话说,却在后头悄悄附上但书。“但是以目前的工作量来看,只有八名设计师恐怕无法负荷。”
“所以?”阎上格没有漏掉他话语间的暗示,高大的身影却依旧动也不动。
“所以……所以您考不考虑给先前被淘汰的那些设计师一次机会,让他们重返职场,做出好成绩?”总编辑紧张得喉头发干,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出心中的想法,毕竟都是相处很久的工作伙伴,彼此都有不浅的交情,被人私下拜托,他实在没办法不帮这个忙。
锐利的黑眸终于自设计竞图收回,缓缓落到总编辑的身上,后者只觉得心头瞬间重重一震,却不得不强自镇定。
“与其拜托他人再给一次机会,不如想办法自己创造机会,若他们真的热爱这份工作,我绝对会从这些设计竞图中找回他们。”阎上格云淡风轻的说着,然而每一句话却像是一根根锐利的刺,刺得总编辑头皮发麻。
“但是台湾分公司设立四年,他们全都是一路走来的开国——”
阎上格无情地打断他。
“你要是有空悲天悯人,倒不如把时间花在正事上,要是你不希望我连同总编辑的职缺也一起找,就别再让我听到这种公私不分的言论。”语毕,他也将几张完全入不了眼的设计竞图扔到桌角。
总编辑脸色大变,完全没料到阎上格会无情到这个地步,更没料到他连点人情也不给。
“下班之前我会将这些设计图看完,你下去吧。”语毕,他立刻低头继续审阅其余的设计竞图,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
“是……”总编辑被吓得哑口无言,只能僵硬的转身离去。
直到大门被关上,办公室终于恢复宁静,人前总是强悍无情的阎上格这才泄漏出一丝疲惫,拉过办公椅坐下假寐。
事出必有因,他并非吃饱没事做才会开除那些设计师,也并非完全没有给过机会,台湾刊发行四年成绩确实亮眼可观,但这半年却逐渐落入窠臼,逼得他只好来台视察。
而视察结果,果然和他先前派人渗入调查的结果相同,全是因为总编辑太过讲究人情,导致把关上产生了松散和不公,进而影响杂志品质,他之所以没有连总编辑也开除,是不想粉碎整个向心力。
也许连Jarvis都不晓得,他这次大刀阔斧的改革其实并非突发奇想,而是经过长时期的审慎评估,在动身来台的前两个月,他就已经将所有的内务做好交代,并将部分权力交给跟了他六年的私人特助。
时尚界看起来或许光鲜亮丽,但终究也只是以赚钱为目的的商业行为,若是不够现实残酷,就注定只能当输家。
而他,绝对不打败仗!
铃~~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响打断阎上格假寐的时间,他睁开眼,挺身拿起几乎掩没在设计竞图中的手机,从铃声判定是伦敦的私人特助有事找他。
“什么事?”电话一接通,他又迅速拿起其中一张设计图继续看。
“总监,样本已经寄过去了,同时附上David的文撰。”电话另一头是一板一眼的男性嗓音,优雅的英文经过他的嘴听起来竟是毫无情感。
“我知道了,三个小时内我会给你回应。”他以道地的英文回应,同时觑了电脑荧幕一眼,确定信箱里确实多了封新邮件。
“是。”
“另外,帮我召集所有的设计师,伦敦时间下午两点整准时开会。”
“我明白。”一顿,电话另一头的特助继续道:“由于台湾和伦敦时差八小时,您已经连续两个礼拜超时工作,希望您身边有人能够妥善照顾您,替您准备营养的三餐,帮助您分忧解劳。”
“我知道,不要每天说废话。”阎上格蹙起眉心,对于那细心到接近于唠叨的特助,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该感到不幸。
“希望您的知道等于做到。”电话那头的人,非常自动地省略他的第二句话。“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祝您在台湾一切顺心如意。”
“嗯。”阎上格淡应一声,接着便迅速结束通话,脑海却浮现蓝谊静娴静优雅的身影。
在这里确实有人照顾着他,但关于她的一切,却是一点也不顺心如意。
姑且不论两人之间那难以跨越的距离,他唯一能见到她的时间就限于早餐时间,而周末两天他甚至连她的脸也看不到!
当年是他遗弃了她,却花了十年的时间悔恨。
十年前他对她究竟只是一时的年少轻狂,还是动了真情?究竟是因为她与其他人不同才恋上她,还是天生注定的灵魂相吸?
他无法证实,也早已错过证实的机会,然而他却非常确定十年后的现在,他依旧渴望触碰拥有她,这股欲望甚至远比当年更加炽烈,他不只渴望她的身体,更渴望着她的心!
无论他拥抱多少女人,终究没有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有她能够撩动他的心、毁灭他的理智,让他怎样也无法抹灭对她的渴望。
她就像是为他而生的一朵情花,注定生来蛊惑他一生的情,即使间隔了十年,他仍然着迷于她的一颦一笑之中。
天晓得他有多想她!
这十年来他数不清有多少次想要回来找她,但是早在他狠心抛弃一切时,就发誓一定要功成名就,为了不再让他人主宰他的人生,他必须获得强大的力量,为了取得英国合法的居留权,他更无法轻易的回到台湾。
而终于他成功了,也终于回来了。
再见面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告诉他,他仍然深深受到她的吸引。
阎上格在阎家位于天母的别墅整整坐了一整天,始终等不到答应现身,却违背承诺的双亲。
即使他一声不吭的离家十年,两人对他特地回家一叙似乎仍是不为所动,甚至连回来痛骂他一顿的打算也没有,反倒让他这“礼貌性”回来打声招呼,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没死的想法显得很愚蠢。
也是,要是他们对他有一丝丝的在乎,就不会放任他音讯全无整整十年,也不会连找都不曾试着找他。
呵,这真是太糟了,他竟然一点也不在乎两人违背承诺,甚至不意外两位兄长对他的简讯视若无睹,这是不是代表他终于从这个虚有其表的家庭解脱了?
坐在崭新的牛皮沙发上,阎上格愉悦的勾起嘴角,以研究的眼光看着眼前显然经过一番翻修的大厅,以及那偶尔从角落经过,却一个比一个还要陌生的下人。
“三少爷很抱歉,我们还是联络不到老爷夫人。”一名管家装扮的中年男子,以略带歉意的表情走到他面前。
“没关系,我知道他们很忙。”他将嘴角扬得更高,抬头看着眼前在他年幼时期就在阎家服务的中年男子,那标准的国字脸让他不印象深刻都难。
“是,老爷夫人为了这个家,一直努力的辛苦工作着。”中年男子说出让阎上格差点喷笑的笑话。“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请问需要我吩咐厨师再为您准备一些茶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