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的答案让他露出了微笑,还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传出铃响,他蹙起眉心有些勉强的接起手机,与对方对答了几句,内容全是工作上的细节,让人难以理解,却轻易能感受到他的忙碌。

    “我得走了,桌上还有一些热茶,你趁热喝完。”结束通话后,他有些惋惜的宣布自己得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好……”她顿了下,忍不住跟着他一块儿走到了玄关,不知不觉间早已忘了羞涩,更忘了与他保持三公尺的坚持。“谢谢。”在他穿好鞋子拉开大门的同时,她忍不住扬声道了谢。

    他扬高嘴角,瞥了眼搁在玄关的蔬果食材和西装外套,忽然想拥有她更多的时间,除了这间屋子,他也想与她到外头约会。

    “这个周末我休假,你要去哪里,我们一起去。”

    “可是周末我放假……”

    “我知道。”在她出口拒绝之前,他抢先道:“所以你想去哪里我都一块儿去,就把我当作是免费的司机。”

    “这怎么可以?”他的说法让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们确实是旧识,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若是一口否决他的邀约似乎又太不近人情。

    “没什么不可以的,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没拒绝他就当她是答应,因此话才说完,他就立刻转身走出大门。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她还呆呆的无法反应。

    他要跟她出去?好不容易有休假,他不待在家里休息却要跟她出去?

    他甚至还因为担心她,特地抽空上来看她,为她煮热茶?

    虽然他在英国待了十年,关心女性也许只是他的一种绅士表现,但对她而言,他的温柔却像是一种毒,一旦多品尝几次就会上瘾,接着随时都会瓦解她的理智。

    他不该对她这么温柔的,他也不该这么关心她的,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抗拒。

    老天,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该怎么办?她甚至没有拒绝他的邀约,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答应要跟他出去约会似的……

    等等!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也许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也许他只是离开台湾太久不知道有哪些地方好去,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人带路,才会随口邀她出去。

    蓝谊静,清醒一点,你和他是不可能的,看看他现在的成就,看看你和他所处的世界,看看从以前到现在包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除了管家的身份,你什么也不是,你和他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难道你还想再重蹈覆辙,再做出破坏彼此关系的事?

    雀跃的心情,因为这样的想法而迅速沉重,甚至冰冷冻结。

    她怎么可以忘了十年前她所犯的错?就因为她开口说了最不该说的话,才会导致两人关系粉碎,甚至在十年后的现在连相处都尴尬。

    想爱却不能爱,想忘却忘不了,她却还不知适可而止,她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滚烫的泪水无声淌下,意外坠入手中的马克杯里,瞬间在又酸又甜的柠檬红茶里投入苦涩,同时也苦涩了她的心。

    十年了,好不容易再相遇,除了在他心中留下好印象她不敢再奢求其他,但是她好怕……好怕再这样下去,有一天她又要控制不住,破坏一切。

    谁来告诉她,她究竟该怎么做?

    谁来告诉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克制住她就快要崩溃的情感……

    明天就是周末了。

    而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把握这最后的机会告诉他,明天她恐怕无法跟他一块儿出门同游,不能再犹豫,也不能再踯躅,她必须贯彻与他保持距离的决心。

    坐在客厅沙发上,蓝谊静拿着针线,一边心不在焉的缝着小熊娃娃,一边频频往书房的方向张望,就等着他视讯会议结束,跟他开口说明这重要的事。

    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想不透他为何需要全职的管家服务,除了洗衣煮饭、打扫美化居家,她几乎找不到其他的事填塞多余的时间,但是合约已经签订,要更改方案已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看顾好房子,她也不能随意到外头遛达,除了周末放假或是出门采买生活必需品,她几乎是足不出户,所以只好做些手工艺品打发时间,一旦做足了量就会捐给慈善机构义卖,但是即使如此还是不够她消磨时间。

    所以没事时她就会坐在客厅里,抽出他订购的那些报章杂志,一边缝着义卖用的小熊娃娃,一边有一页没一页的随意翻着,看看人们口中的时尚品味,看看他每天到底为何而忙,结果她却因此发现他的身影总是经常出现在那些报章杂志上,透过那些报章杂志她看到他更多的面貌,更发现许多不曾发现的事实。

    原来当他走出了这间住所后,他在外面几乎是不笑的。

    原来除了交际应酬,他几乎是不与人同桌吃饭的。

    原来从以前到现在,他和每任绯闻女主角的关系总是不超过三个月。

    他的绯闻多到难以计数,多到难以清算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媒体刻意炒作、哪些又是真有其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甚至是环肥燕瘦任君挑选。

    以他的条件确实有花心的本钱,但是——但是为什么来到台湾后,记者却再也挖不到他的绯闻了?

    自从她提供全职服务以来,他确实几乎每晚准时回家吃饭,之后便忙着视讯会议以及其他公务,压根儿没有任何其他特别的“安排”,而这个状况可让各家媒体急得愁眉苦脸,但也因此爆发了各项揣测。

    有人说他八成是偏好洋味,所以台湾小菜满足不了他。

    有人说他恐怕是得了“某方面”的疾病,所以暂时养精蓄锐中。

    但也有人说,他的“不风流”,恐怕是因为已经找到了真命天女,甚至有了成家的打算——

    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找到可以让他幸福的女人了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总是表现得好像……好像对她……

    她有些混乱的将棉线打了个结,接着拿起剪刀想要剪断多余的线头,谁知一个不小心,尖锐的剪刀却意外剪到了指腹。

    “啊!”她肩颈一个瑟缩,瞬间吃痛的低喊一声,本能的立刻将手抽回,却阻止不了鲜血自伤口里冒了出来。

    这一刀剪得可不浅,鲜血前推后挤的冒了出来,眼看就要自指尖滴落脏污了脚下的地毯,她一急,只好连忙将指尖送入嘴里,用嘴吸走那些血液,然而口腔的温度却刺激了伤口,让她痛得肩头又是一缩。

    噢,她到底在做什么?竟然因为一件芝麻绿豆小事犯了这么大的失误,就算他真的有正牌女友又如何?为什么老是要为了他而心烦意乱?为什么老是要为了他而胡思乱想?

    她匆匆搁下手中的针线和小熊娃娃,抽了张面纸按在指尖上,以防再有鲜血冒出也顺便止血,接着起身寻找起急救箱的下落,打算替自己包扎,只可惜她找了老半天就是找不着急救箱的影子,甚至连一个OK绷都没有。

    糟糕,当初她准备行李时,正好就忘了将随身的小药包带上,现在都已快深夜十二点了,看来她只能明早去趟药局,采买一些简单的药品。

    关上抽屉,她站在电视柜前轻轻拿开指腹上的面纸,察看血是否止住,不料阎上格却忽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他马上就发现她,并敏锐察地觉到她的不对劲。

    “呃!”她意外的抬头看向他。

    “没、没什么。”二话不说,她立刻将沾血的面纸握进手心里,本能地不想让他知道受伤的事。

    谁知他却没错过她的小动作,竟迅速地大步走向她。

    “把手张开。”他张口命令,表情有些严肃。

    “为、为什么?”

    她试图装傻,可惜却骗不过他,不过猿臂一伸,他竟猝不及防抓起她的小手,将她手中的面纸挖了出来,上头的血花让他立刻皱起了眉头,表情也更严肃了。

    “我没事的,不过是一点小伤……”她试着解释,同时就想抽回小手,谁知他却不放手,反倒握起她白皙的小手,仔细端详那清晰可见的伤口。

    “怎么弄的?”浓眉瞬间皱得更紧,他一脸凝重的盯着她,仿佛她不是被剪刀剪了一刀,而是受了更重的伤。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被剪刀弄伤而已。”

    他看了眼她搁在客厅桌上的娃娃和剪刀。

    “怎么这么不小心,痛吗?”他责备的问道,动作却是万般轻柔,大大的手掌包着她的手,属于他炽热的体温透过彼此的肌肤窜入她的身体里,悄悄煨暖了她的心,让她觉得伤口似乎不再那么痛了。

    她迅速摇头。

    “药箱在哪里?我帮你搽药。”他牵着她,把她带到沙发上坐好。

    “这里好像没有药箱。”她忍不住开口,阻止他寻找药箱的动作。

    “我知道了。”他低应一声,接着竟然二话不说转身走向玄关,甚至拿起搁在鞋柜上的钥匙。

    “你要去哪里?”她立刻问。

    “去弄些药回来。”他回头微笑,理所当然的说道。

    “现在?”

    “这个时候药局应该是关了,不过附近有间便利商店,里头应该有简单的急救用品,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说完,他立刻开门走了出去。

    而她却还愣愣的坐在沙发上,对于他为了一个小伤口,就理所当然出门买药的举动感到怔愣。

    如果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她才是他请来照顾他的人不是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愈来愈近,他总是有办法突破她的防线,然后轻易的靠到她身边,搅弄她那颗爱他的心。

    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立场也变得愈来愈模糊,她总是花太多时间想着他的事,然后为他乱了心,无法坚定的维持公私分明。

    如果他真的有喜欢的人,这样下去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好……

    她无助的圈抱着膝头,将小脸埋进双膝之间,藉此逃避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己。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才连忙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重振精神,知道一定是阎上格回来了,于是迅速起身打算到玄关迎接他,不料搁在桌上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起,上头的来电显示是李轩伦打来的。

    一个小时前她曾打电话给他,本来是想和他套好说词,让阎上格以为她周末早已跟他有约,藉此婉拒邀约,谁知轩伦却没有接手机,她只好改传简讯,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这下子他打电话来,应该是看到她的简讯了。

    她本能的停下脚步,迅速转身接起手机。

    “轩伦,你看到我的简讯了吗?”几乎就在她喊出名字的瞬间,一股好似会螫人的视线便瞬间投到她身上,让她不禁本能的转过身,困惑地看向那直直瞪着她看的高大身影。

    “看到了。他现在在你身边吗?若是不在,想办法让他听见你在讲电话,我会改打市内电话过去。”电话里李轩伦开门见山的问,口中的他,理所当然指的是阎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