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皓维他们来到门外,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悲绝痛苦的凄厉叫声,他心一颤,立刻跑进屋里,直奔自己的房间。

    “晴欢!”入眼所见,震得他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不要!晴欢——”

    陡然听见身后的叫声,站在窗边,半个身子挂在窗外的许晴欢回头,双眼茫然无神,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只看一眼,便又想往下跳。

    她的头好痛,痛得像要炸裂开了。

    “不要,晴欢!”白皓维惊骇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及时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两人一起跌在地板上,虽已无危险,他还是紧紧的搂着她,不肯放手,一路把她从窗边拖往屋里。

    许晴欢四肢拼命挣扎着,嘴里却喃喃说着,“死了,他死了,凌宣死了,我再也看不见他了,再也看不见他了……好痛、好痛、我的头好痛。”她一脸痛苦的用力撞向地板。

    “没有,我没有死,晴欢,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我就在你面前呀!”见她这样,白皓维眼眶都红了,心疼得无已复加,拼命的想拦住她自虐的行为。

    她的力气出其的大,他一时竟拦不住她,让她把额头都撞出血了,急慌的他把手搁在地板上,不让她再撞伤自己。

    这时,他好恨自己,若不是当初他自私得不想让她看见他死前那狼狈的模样,如今他不会害她变成这样。

    这时进来的许哲嗣看见姐姐这模样,几乎暴走了。

    她现在的样子就跟当初在医院时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回头恶狠狠的瞪向崔伊问:“你到底是对我姐做了什么?!”

    见她仿佛发了疯似的,崔伊吓得迭声说:“我、我只是打昏她,把她绑在旅馆里,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这时许晴欢歇斯底里的又哭又叫,“好痛、好痛……他死了、他死了,他没有跟我说一声就死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就死了……怎么可以……”

    白皓维绕到她面前,牢牢抱住她,泪流满面的向她道歉。“对不起,晴欢,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对不起,可是我又活过来了,真的!你抬头看看我,我就在你面前啊!”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失焦的双眸望着他,须臾,她的头又剧痛了起来,她承受不住的用力撞向他的头。

    他闷哼一声,被她撞得眼冒金星,但他仍是紧紧抱着她,没有放开。

    而这一撞,也把她撞得头晕目眩,稍微安静下来。

    瞥见摊在床上那本他们婚礼时拍下的照片,许哲嗣握紧拳头对白皓维怒咆。

    “你把我姐逼疯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亲,为了怕她崩溃,我在她面前已经尽力隐瞒自己的身份,绝口不提以前的事,我没想到她会看见这本相簿。”看见她变成这样,他的心比谁都痛啊!

    尽管他这么说,许哲嗣还是无法原谅他,他愤怒的想拉开他,不让他再抱着姐姐,但他双手将姐姐搂得紧紧的,怎么都不肯松手。

    “放开我姐!”他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费凌宣,只知道是他害得姐姐再次崩溃,就算他真的是费凌宣,他也饶不了他。

    “哲嗣,我一定会让晴欢恢复的,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请你相信我。”白皓维不想松手,更不能在她此刻如此脆弱的时候放开她。

    “你……”许哲嗣气得已听不进他的话,动手想就将姐姐抢过来,这时却听许晴欢喃喃自语。

    “好冷、好冷……凌宣,我好冷,你抱紧我……”空茫的眼神像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完全沉浸在她黑暗的世界里。

    见她这样,白皓维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双臂用力抱紧她。

    “好,我抱紧你,我会一直抱着你,你不要怕,这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当初只是不想拖累你,更不想让你看见我最后四肢瘫痪躺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无法动弹的狼狈模样,所以才不告诉你,所以选择跟你离婚,我不知道这样做反而对你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对不起,晴欢,原谅我。”

    看着声泪俱下的白皓维,许哲嗣也无法再狠心拉开他了,他红着眼眶,直到此刻,他终于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费凌宣,因为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如此深爱着姐姐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但也许是上天垂怜,让我有了再一次重生的机会,弥补我做错的事,所以,晴欢,你看,我回来了,凌宣回来了,他就在你面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他捧着她的脸,让她那对失焦而空洞的眼睛对着他。

    “你醒醒,只要你醒来,就能看见我了。”

    她仍没有反应,让他心揪得俯下脸吻住她的唇,深深的深深的,倾尽他所有的感情吻她,希望能吻回她的神智。

    她的眼晴依旧像木偶一样眨也不眨,嘴里还喃喃重复着那几句话,“好冷、好冷、好冷……”

    一旁的叶威见他们这样,也忍不住鼻酸,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遂道:“我看我们还是先送晴欢去医院吧。”

    住院五天,许晴欢的情形依然没有改善,而这几日白皓维一直守在她身边陪着她,寸步不离,每天抱着她,不停的对着她说话。

    “等你好起来,我再事你去看流星雨好不好?你还记不记得,我就是在事穸去看流星雨时,向你求婚的,那时候我说,我愿意成为你的流星,帮你实现每一个愿望。”

    “你知道吗?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赶快好起来,哪怕是要我再死一次我都愿意。”

    弄在这样,许哲嗣也很自责,当初用催眠想让姐姐遗忘姐夫,费凌霜曾劝阻过他,说那样太危险了,可是他见不得姐姐那么痛苦,所以还是贸然使用了。

    谁知道姐夫会死而复生,借着另一个人的身体再次复活。

    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事先知道这一切,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回魂的姐夫想见姐姐并没有错,姐姐更没有错,错的是……残酷的命运,明明每一个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对方好,结果却造成这样的结果。

    能怪谁,能怨谁?

    第六天,崔伊回美国前,特地到医院来探望他们,他很后悔,许晴欢会变成这样他难辞其咎。

    “维,这件事我很抱歉,我每天都会向上帝祈祷,希望她能早日痊愈。”虽然以前恐吓她又打昏了她,但他真的不曾想过置她于死地,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他很愧疚,无奈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白皓维只是点点头。现在的他很难说出原谅崔伊的话,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犯的错比崔伊还大,所以他也无法去苛责他什么。

    就这样,飞机载走了崔伊,但却载回了费凌霜,她接到白皓维打给她的电话,得知了许晴欢的情形,立刻放下手上的研究,从美国赶回来。

    看见白皓维注视晴欢的眼神和他对待晴欢的态度,她相信了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已经过世的弟弟费凌宣。

    “大姐,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唤回晴欢?”白皓维无助的哀求。吃了药,打了针,做了一切该做的治疗,但晴欢就是躲在她的世界里不肯出来。医生说,也许是当初催眠解开时,一下子承受太大的冲击,让她下意识的封闭了自己。

    费凌霜哽咽,片刻才说:“我先跟她的主治医生谈谈。”

    不久,听完她跟主治医生的讨论,他们认为让许晴欢回到熟悉的环境,对她的情况或许会有些改善,于是白皓维决定带她回到以前他们的住处。

    搬回去的那天,他特地向许哲嗣要了一样东西。

    “哲嗣,你知道晴欢把我们的婚戒放到哪里去了吗?”当初跟她到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登记那天,他便注意到她的手上已没有那枚婚戒,一定是被她拔下来了,只是不知道被她扔到什么地方。

    “我知道。”当日在姐姐被催眠之后,他便把一切有关姐夫的东西都另外藏起来,其中也包括那枚被她放在梳妆台角落里的婚戒。

    “可以拿来给我吗?”

    “好。”不久,许哲嗣便把戒指拿来了。

    而他的那枚戒指,也由费凌霜拿给他。

    初夏,外头的阳光已很炽热,白皓维带着许晴欢坐在客厅,午后的风拂动着白纱窗帘,阳光爬到了前面的阳台上。

    他拿着那枚婚戒,就像当日结婚时一样,慎重的替她戴在手上,然后握着她的手,也让她为他重新戴上婚戒。

    “晴欢,等你好了,我们再结一次婚,这次,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他微笑的看着木然无神的她允诺。

    似乎被手指上那枚熠亮的戒指吸引了目光,许晴欢眼睛轻轻的眨动了下。

    虽然动作很小,但白皓维没有遗漏,惊喜的将她的手抬到她眼前。

    “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是我们一起去挑选的。”他把自己戴着婚戒的手也一起举到她面前。

    她又延了眨眼,垂下眼,怔怔的注视着那两枚璀亮耀眼的银白色戒指。

    “你想起来了吗?我们还请珠宝店在戒指内圈刻了对方的一个字,你看。”他脱下自己的戒指,让她看清内侧里刻着的那个字。“我的这枚刻着你的名字欢,你的则是刻着我的宣。”他握着她的手,想取下她的戒指让她看。

    意外的,她竟曲起手指不让他拿下。

    他怔愕,激动的望住她,欣喜的迭声问:“晴欢、晴欢,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接着定定的注视着他好久,久到他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突然,好像有道光束投入她黯淡的眼瞳里,他看到她的眼里波罗的渐渐凝聚了一丝光彩,不再是空洞无神。

    “晴欢!”他欣喜万分,眼里氤氲着一股热气。

    她唇瓣轻轻动了动,然后缓缓开口。“你是……谁?”

    “我真的是费凌宣。”

    白皓维已经快说破了嘴,但许晴欢仍然不相信。醒过来的她失去了被催眠后的那段记忆,也完全不记得费凌宣已死的事。

    她的记忆停留在他们离婚的那天,她只记得他和初恋情人复合,不要她了。

    “姐,他真的是姐夫。”许哲嗣也急得在一旁解释,他将费凌宣的死,一直到他找人来催眠她,使她忘掉姐夫的事从头仔细的说了一遍。

    最后连费凌霜也开口。“没错,事情就像哲嗣说的那样。”她指着来探望她的叶威说:“这个人就是你在台中工作时的老板。”

    “没错,你当了我两个多月的秘书。”叶威帮忙做证。

    然而看他们说得信誓旦旦,好像煞有其事的模样,她自己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许晴欢还是半信半疑。

    因此,晚上根本不让白皓维爬上她的床,更不准他碰她,即使是手都不行。

    她脑袋里很混乱,只记得那天她跟凌宣离了婚,怎么睡了一觉起来,世界就全变了样——凌宣死了,她则被催眠忘记了他,并和哲嗣搬到台中住,然后凌宣又复活了,变成了另一个人,接着她和他相恋,然后看了相簿又崩溃。

    这些都是他们说的,她完全不记得,事情离奇得像假的一样,让她很难完全相信。

    “晴欢,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真的是凌宣?”早上一起吃早餐时,白皓维幽怨的问。

    “这很简单呀,你那张脸根本不是凌宣的脸。”一个陌生人突然告诉她,他就是她的丈夫费凌宣,别说是她,其他人也很难置信吧。

    “我跟你解释过了,我的灵魂在手术时进到了白皓维的身体里,所以就变成他了。”

    她看了看他,然后轻皱了下眉。“我不喜欢你那张脸。”

    “为什么?”

    “难看。”

    “难看?!”她居然嫌他这张脸难看,是因为这样才不认他的吗?他快昏倒了。“可是你之前明明就说好看的呀。”

    “你瘦得像猴子一样,哪里好看了?”以前凌宣可是很壮的。

    他抓抓耳垂再摸摸鼻子,无奈的说:“那是因为以前的白皓维酗酒过度才会这么瘦,但以后我会把自己养壮的,我保证。”

    许晴欢愣愣的注视着他半晌,再低头看着盘子里的早餐。不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手艺,都跟以前的凌宣一样。

    还有他跟她说话的语气,也像以前的凌宣一样,带着一丝撒娇和讨好。

    还有他看她的眼神,深情又眷恋,就跟以前凌宣看她时一样。

    凝睇着她,他温柔的开口。“晴欢,也许你一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我,但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的等,只要你没事了就好,忘掉那些痛苦的事也好,从今以后,你只要记得快乐的事。”说完,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好了,他该适中了,接下来他会用他的爱填满她未来的每一天,不再有任何遗憾。

    他的笑……也跟凌宣一样,温暖得像三月的春阳。

    此刻,眼前这张略嫌阴柔的脸孔,忽然和凌宣那张俊朗的脸孔重叠在一起,她重重一震,怔忡的凝视他好久。

    “……你真的是凌宣?”

    “是,我是凌宣。”

    她抚向他的眼。“你的眼神跟凌宣一样。”那样深浓的爱,她只在凌宣的眼里看过。

    “因为我就是他。”他紧紧覆住她抚在他眼上的手。

    见他眼里浮上一层水雾,他的唇畔带着好温柔好深情的微笑,她忍不住想,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凌宣。

    半晌后,她徐徐开口。“我可能还要一阵子才能适应你的脸,你可以等吗?”

    “可以,我可以等,如果你看不习惯我这张脸,我可以去整得像以前一样。”见她终于愿意接受他了,他动容的拼命点头。

    “不用。”她舍不得他去受这种苦。“我会习惯的。”

    只要他仍是深爱着她的那个凌宣,不管他变成怎样,她都可以接受。

    他终于等到了!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脸,覆上她的唇。

    她微吃一惊,闭上眼,不由得更加确定眼前这人就是费凌宣。

    因为,这样炽烈又温柔的吻,只有凌宣才有。

    她抬起双手,紧紧环抱住他,她相信这次,他们一定可以白首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