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冷夜在接近清晨时分醒过来。

    平时训练有素的身体,令冷夜即使处于不利的条件下,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

    睁开即使疲惫仍充满警戒的眼眸,先梭巡这陌生的地方一回,加上腿上传来的隐隐刺疼感,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回笼。

    最后视线落在身旁紧挨着自己、睡得正熟的那张白净秀气的脸庞上。

    回想起先前他行为过于冷静沉着,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的从容应对,冷夜益加觉得他不单纯,一般人绝对无法如他这般的镇定。

    不过,无论他是谁,最终都与自己无关。

    任务结束,离开这里,之后他们就只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冷夜轻轻掀开棉被,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时,忽然透进被子里袭上皮肤的凉意让他浑身一颤,眉头紧锁,看着全身赤裸的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嗯……好冷。」

    灌进温暖被窝的阵阵寒风让季少恺下意识又钻往身边人的怀中睡去,双臂还紧紧缠上他颈后,像是怕人跑了。

    「喂,起来。」

    「不要,让我再睡一下嘛!昨晚被你蹂躏了一整夜,我现在好累哦。」说完,他还继续往冷夜怀里蹭去,避开伤处,像无尾熊似的将人牢牢攀抱住。

    冷夜沉着脸推了推他,警告道;「你醒了就快给我起来,不要再乱动!还有,解释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季少恺还是趴在冷夜身上,明显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就你昏迷后我怕你生病了,帮你把淋湿的衣服全脱掉,又发现你身上沾染许多血,就一起帮你清洗干净了,所以你的衣服还没干。」

    季少恺鼻尖在他颈间嗅了嗅,满足地笑了。

    「好舒服的味道。」一种让他迷恋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也不穿衣服?」

    许久不曾与人如此亲近过,冷夜不大习惯地要将人推离,但对方却愈缠愈紧。

    「我向来习惯裸睡。」季少恺打了个呵欠,睡意仍浓。

    「不要再挣扎乱动了,等一下伤口又裂开。你再休息一会儿,才几个小时而已,我不相信你已经完全恢复,睡醒我再帮你检查一次伤口。」

    「不需要,我现在就要离开。」这点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

    「好好,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真的很累了,陪我睡一下好不好?」

    合上眼,想想又不太放心,季少恺连脚也用上与他的四肢交缠,不让人给逃了。

    「让你吃下消炎药后还是有点发烧,我照顾了你一整夜,直到不久前你终于完全退烧我才敢合眼。别那么小气嘛,借我抱一下陪我睡觉啦!」

    「你下来,要睡去旁边睡!」

    平时的冷夜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男子,浑身更掩藏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摄人气势,和令人倍感压迫的冷冽感。

    但是这家伙不但从昨天就开始一再挑起他的怒气,现在更是完全不怕他似的,连短刀都抵在他颈边,他仍然没有要下来的打算!

    「换个地方,颈边的伤口我才刚包扎好。」连眼也没张,季少恺像是赶苍蝇般随手挥开那把闪着锐光的短刀。「而且同一个地方连续两次受伤会很痛的,伤口又难好。」

    「我叫你离开我身上!立刻!」

    冷夜扣住季少恺的手臂,用力一扯要把人拉离。如果不是一腿还无法太过使力,一腿被紧紧纠缠住,他还真想把人给踹下床去!

    被这毫不怜惜的强劲腕力给扯痛,再不甘愿,季少恺还是极缓慢地爬起身来,改跨坐在他腰腹上。

    「你真的很小气耶。」瞥向已经泛起一圈圈红指印的手臂,季少恺不满地又再补上一句:「而且很粗暴。」

    「我警告过你了。」扯过被单罩上那毫不知要遮羞的赤裸身子上,冷夜伸手就要将人推开。

    但季少恺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

    只见他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个邪佞坏笑后,出其不意的握住冷夜伸过来的手,将他拉往自己,与自己紧紧贴靠住,密密实实地不留空隙。

    紧接着,他的腰开始不安分的扭动摇摆起来,东磨西蹭地点火燎原。

    「既然你不让我睡,我也只好让你不能休息。」

    季少恺说得何其无辜,肚子里却是满满的坏水,不但动作愈来愈火辣,还把唇瓣贴在冷夜耳边喃语轻吟,热气全呼进他耳中。

    「嗯……这样很舒服吧?看你像冰块似的冷感模样,但你的身体可是诚实又热情呢。」

    「你……不要再动了!」是不是昨晚发烧还没退?冷夜觉得自己不单是头发热,甚至全身都上火了。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愈来愈灼热的激荡,一点都不像平时冷静自制的他。

    冷夜咬牙紧忍住在他的作乱下被挑起的情欲,手掌更是压下他扭动的臀,迫使他不能再动。

    但是此举无疑将两人都已炙烫高扬的部位,更加紧紧的贴靠一起……

    最后,两人皆忍不住地逸出释放后的满足喘息,他们同时解放了彼此,登上情欲最巅峰。

    不若还趴在自己身上气喘吁吁的人,冷夜很快就恢复过来,看得季少恺阵阵不安。

    以后绝对要让他完全投入到浑然忘我、狂放热情的境界!

    季少恺食指往他胸前戳了戳。「借我躺一下,我好累。」

    激情过后的他一脸慵懒地趴在冷夜长年锻炼的胸肌上,很结实,却又不会过于发达,舒服得让他动也不想动,连声音都有些懒懒的。

    「我没力气再动了,夜,陪我睡一下好吗?」

    未等到答复,累坏的季少恺已经沉沉入睡,唇角还挂着满足的淡淡微笑。

    不同于睡得香甜的人,冷夜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冻寒至极。就在刚才,季少恺一时忘情喊出自己未曾说出的名字,冷夜顿时嗅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再仔细回想林子里的种种,与季少恺过于平静的反应,冷夜相信两人的相遇绝对不是巧合。

    就在冷夜审视熟睡中的人时,行动电话忽然响起。

    (冷夜,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比预订的时间还晚回来?)

    「任务已经解决,是我临时遇上其它事情。」

    话筒那端带着探询的语气,以及这通未免打得过于巧合的电话,皆令冷夜皱起眉头。

    「堂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呵呵,究竟是你太聪明,还是那小子太笨了?)

    听见季少君特有的冷笑声传出,冷夜的眉头逐渐靠拢。

    可以想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肯定不是他所喜欢的事情。

    可是再怎么不乐意,他还是想问,好歹也要让他知道自己这一枪究竟挨得值不值得!

    「说吧,我听着。」

    (你晚上遇到的人是我最小的弟弟,季少恺。)

    「Shit!」

    下意识脱口咒骂一句的冷夜,怒目瞪向赖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甜的人……他是三少主?那刚刚他们两人还……

    看着还沾染在彼此身上的白色黏腻,冷夜难得有种头痛欲裂的懊恼,一时忘情,结果好像扯上了大麻烦!

    (你失控了,冷夜。)季少君的语气带着幸灾乐祸。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护卫从那件事之后就变得几近心死的冷然模样太过无趣,不给他安排点乐子调剂身心实在是有碍健康啊!

    「我从来不知道堂主还有个弟弟!」

    季少君也已收起笑容,语气严肃。

    (在少恺很小还毫无自保能力时,因为堂里的一些事情让他被仇家给绑走。当时吓坏所有知情的人,生怕对方做出什么泯灭人性的事情来,所幸最后平安获救。后来父亲不想还那么小的他再出事,便将他送往国外,这件事只有当时几个人知道而已。)

    提起当时的事件,即使事隔多年,季少君的语气中也难掩担忧,不难听出他非常关心这个弟弟。

    「然后呢?又跟我有何关系?为什么要特地指派此次任务给我?」

    自从成为堂主的贴身护卫之后,冷夜已经很少接任务,这次竟然会被指派出任务,已经让他起了些疑心,只是没想到会是堂主亲自设下的计。

    当初就是太过信任堂主才会相信他所说的,什么没有人可以胜任此次艰难任务的那种鬼话。

    「你那个理由不成立。由我昨天所见,对方那种破洞百出的防卫,相信堂里随便一个人出马都可以轻易将目标解决……」

    (少恺很喜欢你。)

    就在冷夜尚未有所准备时,季少君忽然投下如此震撼的消息。

    「什么?」

    喜欢他?有没有搞错?他们根本没见过面!

    (你曾见过少恺一次,不过那时你几乎昏迷可能没有印象。在十年前,你刚进入掣云堂的时候。)

    又是一个让冷夜惊讶的消息。

    他的视线不禁又落往枕在自己胸前、正睡得极为香甜酣熟的睡颜。

    秀气的五官跟堂主或是二少主季少恩一点都不相像,但那看似斯文、骨子里却邪恶至极的坏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冷夜,多年相处下来我很了解你,也不只一次跟少恺说过你不是他可以爱的人,但他就是听不进去。)

    说到这儿,季少君忍不住又要叹息。

    (这次安排让你和少恺相遇是他的要求,也是我的私心。如果你真的还不肯放自己自由,我希望你能明白拒绝少恺,让他死心。)

    忆起过往,冷夜眼神瞬间一沉。「堂主,我的事不需要人操心,至于三少,他不是我的责任。任务已结束,我马上就会离开这里。」

    「你只能待在大宅里走动,绝对不能跑出去,知不知道?」季少君不知第几次对这最小的弟弟耳提面命道。

    自从他很小的时候发生那件事之后,每个人无不小心的守着他。

    怕他又会成为仇家的目标,赶忙将他送出国,还找了几位高手护卫随行,并给他安排一个暂时的假身分,就是为了要让他平静成长。

    虽然长年在外,但季少恺也没有因此与家人感情生疏,明白这是家人的保护。

    可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有一次耐不住长假的孤寂,吵嚷着要回家和家人聚聚。

    尽管只能偷偷摸摸回来,而且还不能出家里大门,但已经够让季少恺开心的。

    「是!大哥。我不会跑出去的,你放心啦,快去忙你的事情。」

    知道大家白天都有事要忙,他也不吵,自己跑到后院玩。

    他最喜欢爬到大树上,不但可以看到围墙外的景色,坐在树干上还有茂密的枝叶遮挡,也不用怕会被人发现。

    看着看着,季少恺忽然听见有人走进后院的声音,低下头,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人。

    「应该是新进的成员吧。」

    因为喜欢爬高,所以他会随身携带小型望远镜以方便看清楚外面,这下刚好可以让他用来观察对方。

    可这一看,季少恺顿时像是魂飞了般呆愣住,直直望着那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紧盯住对方那张俊逸的脸庞。

    尤其被他脸上过于平静淡漠,仿佛什么样天大的事都无法撼动他半分,更甚是接近死寂的神情给震慑住。

    明知道充满危险,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而且他也不知是不是特训过度的关系,脸色竟有些苍白,步伐有些缓慢,极有可能身上带着伤,还很重。

    季少恺看到自己大哥也过来了,脸色也很难看。

    「我不是要你先养好伤再去堂里接受训练?」

    「没什么,死不了。」

    冷夜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不将自己当一回事。

    「哼!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冷夜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深刻的沉痛,低垂下头咬牙道:「我会忘记的!」

    「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好了,去休息,伤没好前不要再去堂里接受训练,不差这一时半刻。」

    「不需要休息,我的伤没事……」

    他的话未落,季少君无预警一个出拳就击往他的伤处,扎扎实实的毫不客气。

    接着,冷夜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冷夜继续逞强想要站起身,但意识逐渐模糊。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季少君朝一旁护卫示意,「带冷夜去休息,再叫医生过来帮他看看伤口。」

    发现那人好像昏倒了,季少恺忍不住担忧的滑下大树,奔跑过来。

    「大哥!你干嘛打人!」

    季少恺满心担忧地蹲在冷夜身边,探手轻抚上他苍白的脸颊,接着想拉开他已经渗血的外衣看时,手腕忽然被紧紧扣住,一双凛然的眼眸直直的瞪向他,吓了他好大一跳。

    「我……我没有要伤害你,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不需要……」

    话未竟,这次冷夜是真的晕过去了。

    季少恺抽出被握得死紧、已经泛上一圈指印的手腕,然后轻轻解开冷夜的衬衫一看——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冷夜胸前缠绕着许多纱布,经过刚才季少君那一拳的袭击扯动后,伤口似乎又再裂开,染红了纱布,触目惊心,看得出来伤势是不久之前的。

    「大哥,他为什么会伤这么重?是谁这么狠心?」

    「那是冷夜的私事,不要多问。」

    「哦。」只要大哥这么说就准问不出什么,季少恺也只好忍下好奇。

    虽然现在冷夜紧闭双眼,但只要一想起刚刚所见到的那双绝望至极、几近心死的放弃眼眸,他就觉得心口好痛。

    好像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钻进了心头,让他整个人不大对劲。

    看见他静静躺着不动,他的胸口就觉得闷闷酸酸的,但只要盯着他让人怦然心跳的俊美长相,他的心头又是一阵甜甜热热的,好奇怪。

    一直到许多年之后,季少恺才终于明白当时那种感觉,原来有个很美的名字,就叫作——「爱」。

    渐渐升起的阳光透进窗子里,扰醒了季少恺。

    睁开眼,感觉到身下的柔软丝被触感不同于冷夜那结实宽厚的胸膛,他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又梦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因为那一次,让季少恺体悟到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秉持着要为掣云堂出一份心力,以及无论冷夜受到怎么样严重的伤,也绝对要保护好他的决心,季少恺决定披上白袍。

    历经多年的学习与实习,如今他终于正式当上外科医师。

    而且他优异的表现与令人叹服的卓越医术,即使他非常年轻、经历也稍嫌不足,但他的实力已经为自己争取到数家知名医院邀聘的特殊礼遇。

    不过季少恺只想回到掣云堂、回到冷夜身边。

    「人已经跑了,不追回来怎么行!」

    季少恺脸上扬着笑,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身上已经没有昨夜的激情证据,不但全身清爽,还飘散着淡淡香气,可以肯定是冷夜为他擦拭干净的。

    「好可惜,竟然没看到他为自己服务的模样。」

    想象着赤裸的自己任他「上下其手」的画面,季少恺脸上不住泛起潮红。

    「啊……不能再乱想了。」

    轻拍自己发烫的双颊,季少恺极力压下体内奔腾的躁动。

    当他要离开床铺时,意外瞥见冷夜原本躺的位置放了一把短刀。

    是他昨晚一直带在身上,也是后来用来威胁自己的那把。

    虽然没有只字词组,但季少恺可不认为冷夜会粗心到将东西遗留下来。

    「谢谢。」心中暖暖的,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傻愣愣的呆笑。他万分珍惜地执起那把极为精致的短刀,隔着刀鞘,在上头轻轻一吻。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