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向阳的大窗户就紧依在艾琳的床边,早晨朝阳升起,阳光就会洒落整个床铺,让人不得不转醒。
今晨依旧,艾琳翻了个身,就被刺眼的阳光照醒,她皱著眉,又翻了回去,埋进被窝里。
一个结实的手臂横亘在那儿,让她一翻身就撞了上,她睁开——乾涩的双眼,伸手抓著不明物体。
一个手臂……又黑又硬……这谁的啊?艾琳抓了抓头,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把手臂拿起往另一边扔去。
「嗳……」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那手臂自个儿动了动。
嗯?艾琳也愣了一下,不过脑子依旧未清醒。
「好刺眼……把窗帘拉上……」
咦?这声音怎么那么近?小盛那家伙打地铺,阳光是哪里碍著他了……
打地铺?!艾琳突然睁大眼睛,他的声音为什么那么近?!
她飞快的翻了个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章晁盛结实壮硕的胸膛正规律的起伏著,他用一只手遮掩住眼睛,皱著眉头,厌恶的望著射进来的阳光。
艾琳撑起身子,呆呆的看著躺在她床上的男人,还有她枕著的那条手臂。
「嗯……早安。」章晁盛回头露出温柔的笑容,「你一大早就在诱惑我啊?」
他为什么会在床上?他为什么会在床上?他为什么会在床上……
一连串的疑问在艾琳脑子里盘旋,然後感到上半身一阵凉意,她低首一瞧——
「啊啊啊——」
沈卿妃跟白翕诗正吃著甜蜜的两人早点,就被响彻云霄的尖叫声给吓到,他们手上甚至还拿著牛奶、面包,差点被惊得掉下来。
沈卿妃往二楼瞧,一双大眼转了转,对老公耸了耸肩。
「一大早挺热闹的。」她笑著,喝了一口鲜乳。
「挺有意思的。」白翕诗也微笑著点了点头。
只可惜对楼上的艾琳来说,这些根本就不是有趣、有意思的事情!
她拉著被单冲到浴室,砰的一声把门给甩上,整个人贴在门上,脑子还不是很清处究竟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为什么小盛会躺在她床上?她又为什么会一丝不挂?
艾琳的头紧贴在门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这种事情!当年那个夜里,尽管他们吻得难分难舍、尽管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成为小盛的人,但是……但是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结果……结果她昨天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糊里糊涂的跟他上了床!
她是哪根筋烧坏了?任他爬上床吻她就算了,怎么会放任他吃了她?
「艾琳。」门外响起敲门声,「要不要一起洗?」
「不要!」艾琳吼了一声,「你不要进来!」
她手足无措的在浴室里走来走去,一下皱眉、一下咬唇,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诚实到这种地步,竟跟最讨厌的人上了床,还缠绵不已……
她无力的把被单吊在门後,关上玻璃门便开始冲洗身体,看遍布全身的点点吻痕,昨夜的激情仿佛历历在目。
小盛搂著她的身体,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她很紧张,却又陶醉在他的爱抚与亲吻当中,脑子根本无法思考,只恋著那个味道、那个臂膀,还有那一声声的呢喃呼唤。
艾琳艾琳……为什么他叫起来总是那样触动人心?就连捧著她的头时都让她觉得他像是在捧著一件稀世珍宝,触著她的身子就让她觉得火热异常,拥抱著她就让她以为是置身天堂……
真糟!艾琳仰起头站到莲蓬头下,让水冲著自己的脸。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浴室里磨蹭许久後,艾琳深吸口气,终於拉开门,见章晁盛正坐在床边抽著菸。
「不要在我房间抽菸!」艾琳走近他,一把将他手里的菸拿掉,「抽菸对身体不好。」
章晁盛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腿上,轻轻扣著她,低首吻了吻她的额头与脸颊,
章晁盛身上的菸味还在,跟他身体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成一股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味。
「你不喜欢我抽菸?」章晁盛加重手上的力道抱著她。
「不喜欢,我最讨厌人家抽菸了!」艾琳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却觉得有点尴尬。
「好,那我戒。」章晁盛把她挪了上去,又吻了她几下,「我从今天起开始减量,今年结束前保证戒掉。」
「小盛……」艾琳被搔得一阵痒,她红著睑伸首抵住章晁盛,「我……我们……」
「嗯?」章晁盛贴上艾琳的脸颊,闭著眼一副陶醉的模样。「昨晚对不起,我如果知道你是第一次,保证不会那么粗暴。」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艾琳第一个男人,上流社会的男人都瞎了吗?纵使沈卿妃美艳无双,他的艾琳也差不到哪里去啊!竟然没有一个人追求她。
「嗳!别提了。」越提,她就越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艾琳看著他,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了,被这样温柔却有力的轻抱著,使她那应该已经冻结的心似乎慢慢的醒了过来。唉!她都快不懂自己了,她如果喜欢这样的珍惜与拥抱,那么是否代表她还爱著他?
「去洗澡吧!」艾琳催促著,「等一下下去吃早餐。」
「OK。」章晁盛又吻了她一下,才起身进入浴室。
艾琳的嘴角凝著微笑,脸颊有些温烫,她望了凌乱的床铺一眼,轻轻哀叹了声。
她跟小盛既然发生了关系,那以後要怎么相处?她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他及一切呢?
艾琳换上衣服,今天是禁足的第一天,她还得在家里乖乖度日。
低首摸了摸脚踝,她发现肿胀处已经明显变小,动起来也不那么痛了,小盛的疗程真是有效,说不定真的一星期内就会好了。
「你在干嘛?」章晁盛才一拉开门,就看见她在房里走来走去,「你的脚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你看,肿胀的地方已经小多了。」艾琳在他面前转转自己的脚踝,「而且走起路来也不会痛了。」
「不能太大意!」章晁盛裸著上半身,下头只为了条围巾就走过去把艾琳抱起来,「要是再增加脚的负担,说不定永远好不了。」
「是是是……」艾琳无力的连声应著,「那么……这一个星期内你都要抱著我吗?」
「没问题!呵呵……」章晁盛竟然以为艾琳是在撒娇,高高兴兴的把她放到床上,「抱你多久都没问题。」
艾琳愣了一下,如果在家里任他抱来抱去的话,那么主子不是一下就发现了他们的新关系?
不行!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厘清自己的心意,要是给主子们知道,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有鬼呢!
「小盛!」
「嗯?」章晁盛穿上T恤。
「我们的事……可以暂时不要对外公开吗?」艾琳正襟危坐,很认真的看他。
这句话让章晁盛停下动作,他低首沉吟了一会儿,然後缓缓地抬起头跟艾琳四目相对。
「为什么?」章晁盛明显的透露出不悦。
「你知道主子们的性格,要是给他们知道了,会闹成怎么样我不敢想。」艾琳叹了口气,「我不希望把事情闹大……」
说不定小姐会立刻叫小盛娶她咧!
「我不介意。」章晁盛拿起毛巾在头上用力擦著。
「我介意!」艾琳冷著声音说,「我跟你之间是个未知数,我不希望有人在旁边搅和。」
「未知数?」章晁盛啪的甩下毛巾,「我不懂什么叫未知数,我们都已经这么亲密了,有什么是未知的?」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连我都搞不清楚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搞得清楚吗?」艾琳不耐烦的站起来,「你告诉我,章晁盛,你昨夜是因为很爱我,所以跟我上床,还是因为无法切断过往的情愫才跟我上床?或者是……只是因为气氛很不错所以上床的?」
章晁盛露出疑问的神色,或许连他也不清楚,他对艾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想法。
「你认为我是一个随便的男人?」章晁盛依然不太高兴的绷著脸。
「这种事有时候气氛到了就会发生,跟随不随便没关系。」艾琳耸了个肩,「我要是认为你随便,那我不就是更随便的女人了?」
章晁盛别过头去,他明白艾琳话里的意思,他们过去曾有过一段短暂但刻骨铭心的爱恋,这份爱情在寒冬中冻结、反目,不应该会持续到十年之後;就算有某种东西延续下来,那顶多只有他对艾琳的歉意,以及艾琳对他的恨意。
但是……无可否认的,他们之间一直有个莫名的东西强烈的羁绊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样东西让他持续被她吸引著,持续被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牵绊著!
甚至,比当年在优等班教室外望著她时的感觉还要强烈!
「OK!」艾琳松了口气,「看来你是同意了,我们先下去吃早餐吧!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
章晁盛凝注著她,也点了头,旋即走近她身边横抱起她。
「呀——就跟你说不要……」艾琳又准备继续吱吱喳喳了,
「抱你出入是正常的事情,我想主子们应该不会觉得有异的。」章晁盛淡漠的说,
说得也是。艾琳用手攀上他颈肩,只是,在她心中她一直觉得……觉得被他抱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的手臂,他的抱法,他的一切,对她而言……还是很熟悉啊……
「美梦成真」正式停止营业,门上贴了个告示,却也成为上流社会中茶余饭後的主要话题。
为什么会突然歇业两星期?
据老板说,是有人跟「美梦成真」借了场地要办场别开生面的派对,但这一歇就是两个星期,怎不教人好奇呢?
许多消息不陉而走,老板自然是守口如瓶,单单只透露两个字,就足以教大家吃惊了——Queen及King。
「美梦成真」的内部已经开始动工,许多木材运了进来,阿龙等一票人马上开始进行所谓的装潢布置。
艾琳跟章晁盛在「禁足」後,感情似乎变得越来越融洽,见面时已不再剑拔弩张。
只是,谁也弄不清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所以,两人目前就踩在朋友与爱人的界线中间,彼此间拥有的是尴尬与礼貌式的温柔。
只是,艾琳发现,她介意,恨著十年的事情,好像已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
「优等生!」阿龙维持著以前的称呼,「你的脚好一点没有?」
坐在远处的艾琳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缓缓抬起头,看著站在她面前,嘴里嚼著槟榔的大块头。
此刻,她脑子里只闪过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
「嗯,算是不错啦!」艾琳发现自己面对阿龙时,她连想挤出微笑都很难。
「听说有人大白天的就在外面找你麻烦是吧?」阿龙边说边紧握拳头,「不知道是混哪里的,下次给我遇到,我一定狠狠的帮你修理一顿!」
艾琳看著阿龙的义愤填膺,她更不明白了,「我以为你会希望我的脚乾脆断掉。」
「啥?」阿龙猛一低头,瞪住艾琳,「你说什么?对啦!我是不喜欢你啦!但再怎么样你都是小盛的马子,都算自己人啦!自己人被欺负,我们当然要帮忙教训一下对方。」
「噗……呵呵……」艾琳先是不可思议的看著阿龙,接著噗哧笑了出来。「我是谁的马子?自己人?」
「啊你不是小盛的马子吗?!你们早复合了要早说啊!害我上次丢脸,想打兄弟的马子。」阿龙自责的说,黝黑的脸上仿佛透出羞赧的红光,「真是歹势啦!歹势!」
怎么……这么可爱?艾琳知道用「可爱」来形容一个魁梧的流氓型大汉很怪,却又觉得再贴切不过了,没想到阿龙那凶恶的外表下,竟然是如此的单纯与腼腆。
「阿龙,你在说什么啊?!」远处锯木板的菜头停下木锯,「在那边跟美女聊天,把工作全给我丢著喔!」
「好啦!我只是喝个水啊!」阿龙摸了摸头,跟艾琳颔了首後,就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她不由得笑了,阿龙根本不似外表那般凶恶,反而是一个很讲义气的家伙嘛!不过……艾琳托起腮帮子,是哪个家伙说她是章晁盛的马子的?
原本她和章晁盛要一起「监工」的,但他却说有点事情要办,急忙就离开,只说中午过後就回来,还千交代、万交代她不可以出门,再交代他那票兄弟绝对不准她过度走动。
他难道不知道她快闷疯了吗?她十天没进健身房,骨头快锈掉了!而且,她的脚明明消肿了,也不痛了,他偏偏还是坚持要抱她出出入人,看得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全误会了,害她的脸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不过……艾琳偷笑了一下,她竟然觉得被这样子的保护与关怀,有种温暖幸福的感觉呢!
「他有没有对你不礼貌?!」一个大嗓门的男子又走了过来,边走边擦著汗。
艾琳抬头一看,是大熊,一个壮如牛的男人,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没有啊!」
「那就好!小盛交代他不可以再对你乱来,要不然就叫我们做了他。」大熊冷冷的笑著,眼神看上去杀气腾腾,「他要是敢对你不礼貌,随时跟我们说啊!」
「哦,好!」艾琳差点笑出来。这样就要做了他?这群朋友真是奇怪。
木屑满天飞,老板过来请她到员工室去避避,但她婉拒了老板的好意,毕竟她是监工,要是一个疏忽得重新再来,那就费力了。
所以,她只是移到吧-里去,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随时注意现场的情况。
「来来,大家来休息一下!」门叮叮被推了开,满身是汗的章晁盛走进来,手上还提两大袋东西。「停工停工,大家都过来休息一下。」
艾琳一听到章晁盛的声音,站了起来,不悦的想,这家伙是去哪里鬼混了,混到下午才回来!
只见章晁盛把东西从袋子里放上吧-,一袋是炸鸡、卤味、薯条,另一袋多半是各式各样的饮料。
老板挂著两行泪,下巴顶在吧-上。「小盛啊……我好歹是这家店的老板,饮料我可以供应啊……」
「哎呀!」章晁盛大剌剌的笑著,一只手在老板肩上拍著,「大家爱喝的东西不一样,上班时间也不能喝酒啊!所以我买了他们爱吃的东西。」
一群男人闻香而至,大夥儿聚在吧-边,一边擦著满头的汗水,一边先拿过饮料喝著。
艾琳看傻了,这些家伙中午才吃掉两个便当耶!
「艾琳,」章晁盛一瞄到站在那儿的艾琳,立刻突破重围绕进吧-里,又把她当众给抱了起来,「饿了吗?你看我买了什么。」
「啊呀——」艾琳一下小心没攀紧他,差点跌了下去,「你干嘛!这里这么多人,放我下来啦!」
「没人介意啦!」章晁盛说得超级自然,二话不说就把她抱到前方吧-上,让她坐在食物中央。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艾琳的两脚在半空中晃著,「我要下来跟大家一起站著。」
「不行啦!你的脚受伤了,不是吗?」阿龙朗声喳呼,「就坐在这里,很舒服啊!」
「是啊!坐在上面感觉很好吧?就你有椅子。」连菜头也连连点头,毕竟为了装潢,整间「美梦成真」清得一张椅子都没有了。
「上面空气好,就坐著吧!」大熊狠狠咬下一口炸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啊?这几个家伙怎么回事?她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体贴感到有点害怕啊!
而章晁盛只是微微一笑,接著动手拿出一杯饮料,为艾琳插上吸管,然後递给她。
「这什么?」艾琳握著红色半透明的塑胶杯,歪头看著里面的东西。「怎么不是冰的?」
「脚受伤的人不可以吃冰的,你快喝喝看。」章晁盛催促著,一脸神秘样。
艾琳半信半疑的啜饮了一小口,饮料触到舌尖的味蕾,在瞬间刺激了她的味觉,然後直接窜上脑神经里的记忆资料库——这个……这个味道该不会是……
「天哪!是驼背嬷的梅子绿茶!」艾琳尖叫起来,「啊——啊——她还活著吗?你去哪里买的?」
艾琳推著章晁盛的肩膀,兴奋的大叫著想要一个答案。但是,一边的章晁盛却只是站在那儿凝视著她,嘴角挂著幸福而满足笑容,眼神里柔情似水。
她被瞧得脸红,这个既严肃又粗犷的大男人怎么会露出那种笑容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章晁盛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一点也没发现到除了艾琳的吃惊外,他对面一票死党讶异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喏!这个是我特地去帮你买的卤鸡翅。」
章晁盛又把鸡翅递给她,艾琳往右见著瞠目结舌的阿龙一票人,往左又看到眯著眼看她的章晁盛,不禁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接过鸡翅,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下,有些狐疑并期待的瞄了章晁盛一眼,然後轻轻的咬了一口。
这个味道……竟然又是当年她最爱的味道!
「卤味伯的鸡翅、这是卤味伯的鸡翅啊!」艾琳双眼一亮,「你到底是去哪里买的?他们两个人都还健在吗?」
「他们都还在,而且从路边摊做到了店面,」章晁盛最喜欢看艾琳兴奋喜悦的模样,跟当年一模一样,「对你来说,他们并不难找,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因为我……」艾琳咬了一口鸡翅,话却梗在喉间不上不下。
「因为自我们分手後,我就拒绝再去触碰关於学校附近的一切了。」
自从那天分手後,她不只彻底厌恶章晁盛,也不再回学校、不再经过他们曾经玩乐的每一个地方、不再买他们共同买过的东西,也不再吃一起买过的食物……他们之间共同的回忆,她都决定要把他们丢弃、遗忘。
「我知道。」章晁盛幽幽的说,依旧深情的看著艾琳。
她俯看著他,生硬的在嘴角画上个笑容。
他们之间不再多说一句话,「美梦成真」里也异常安静,只有大家吃东西的声音,还有她为著章晁盛仔细擦去额头汗珠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