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清不楚3

  12月中旬,全校都进入全面期末复习,考试的气氛让所有的人都不得不紧张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路芳菲宿舍失窃了,有的人丢钱,有的人丢化妆品,还有人丢巧克力。最开始是路芳菲丢了巧克力,路芳菲没在意,以为是自己忘到了姑妈家,后来才是别的女生丢钱和项链什么的,全宿舍的人都要疯了,本来年底复习就够烦人的,现在又开始不停的丢东西。

  学校保卫科和学生会都接到了路芳菲宿舍的报案,大家都觉得奇怪。夏天丢东西,可能是因为天热忘了关门,睡觉的时候别人偷偷溜进来拿走的,要是一层宿舍,可能有人从窗户做手脚,虽然按了栏杆,但会想办法把东西勾出去的也有。可是路芳菲他们宿舍在三层,而且冬天晚上也没人开门睡觉,还有就是丢了那么多东西,宿舍的门锁还好好的,一点儿都没被撬,于是保卫科怀疑是宿舍内部人干的。

  在调查过程中,矛头对准了徐娜,徐娜蓄意想抢路芳菲男朋友张云刚的事情在学校已经传开了,所以徐娜在宿舍里人缘扫地,大家都孤立她,徐娜做什么都是形单影只。别人都是两三人一起活动,都可以找到z人z明自己什么时间做什么了,只有徐娜没有办法找z人z明自己每天的不同时间段都在做什么。

  “就是你。”路芳菲不客气的推搡了一下徐娜,“你干嘛偷我的东西?”

  宿舍里气氛紧张,保卫科的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基本上也默认了徐娜是嫌疑犯的事实,其他的女生也都认为徐娜有最大嫌疑。

  徐娜拢了一下垂下来的长头发,瞪着路芳菲:“我没有偷。”

  “你连我的男人都偷,你还有什么不能偷的?你连偷人都不在乎,还有什么比偷人更丢人的?”路芳菲咄咄逼人,推开徐娜,开始翻徐娜的床铺,抓起徐娜枕头边儿上的小柜子钥匙,打开徐娜的衣橱,开始往外翻着东西,徐娜的内衣内裤裙子牛仔裤,掉了宿舍一地。

  徐娜的表情是绝望的,也是仇恨的看着肆无忌惮翻着她衣橱的路芳菲。保卫科的人就在旁边看着,谁也没有制止路芳菲,表情上也希望路芳菲能找到z据。

  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找到。我担心的看着徐娜,保卫科的人也有些失望。

  “没找到也是你干的,哪有那么傻的小偷会把偷来的东西藏在宿舍里?”路芳菲不依不饶的把衣橱钥匙扔给徐娜,其他女生的表情也都认同了路芳菲。

  “先这样吧,以后你们把自己贵重的东西都收好了,这个案子我们会继续调查的。”保卫科的人,看着徐娜,对宿舍里的女生说着程序式的话。

  离开路芳菲的宿舍,保卫科的人在走廊低声对我说:“注意徐娜的行踪吧,她嫌疑最大。”

  我回到宿舍,还在想着徐娜为什么要偷自己宿舍的东西,是不是太好怀疑了?

  “我说是徐娜吧?”许小坏八卦的看着我,“那个女生长的就一幅偷东西的样子。”

  我瞪了一眼许小坏:“现在还没z据呢,你别瞎说。”

  “用的着瞎说吗?宿舍门好好的,也没被撬开,作案的时候宿舍的人还都不在,不是她是谁?”许小坏胜券在握的表情。

  许小坏停顿了一下:“孙皓被学校开除了,已经发公告了,祝小希留校观察。”

  “许小坏,你说如果我当初不告发祝小希,他们是不是不会这么惨?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我倒在床上,看着上铺粗糙的床板,有些怅然。

  “如果你不告发祝小希,经管学院的团费还剩多少就没有人知道,至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许小坏有些懒散的声音。

  孙皓的事儿之后,我把研究生机房的钥匙归还给了毛可,学校当天就找学校的校工把男厕所里折断了栏杆焊上了。锁门的值班大爷也被叮嘱每天晚上要统统检查一下教学楼才能锁门,包括厕所。

  前前后后的事情,象一场噩梦,包括我和祝小希。

  三天后,路芳菲宿舍再次失窃,还是象之前一样,宿舍门安然无恙,路芳菲丢了新买的牛仔裤,还有一袋水果,还有一个女生丢了随身听。路芳菲都要疯了,二话不说就给了徐娜两个耳光,徐娜和路芳菲在宿舍厮打起来。之前徐娜和路芳菲因为张云刚打架,徐娜没有还过手,但这次,徐娜还手了,路芳菲虽然个子高,但体力明显不支。

  “我告诉你,我没偷就是没偷。”徐娜扔了一缕从路芳菲头上揪下来的长发,冷冷的看着路芳菲。

  路芳菲摸着头,气势汹汹的:“你没偷?你没偷是谁偷的?”

  保卫科的人也要疯了,虽然怀疑是同一宿舍的人干的,但没有证据,什么案都定不了。

  我也要疯了,期末的事情多的让我体力透支,期末考试复习,杂志社催着要的电子稿,还有学生会一堆的工作安排,这会儿又出现了女生楼失窃案子。

  “你们凭什么认为是我偷的?”徐娜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我。

  我也看着徐娜,想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好听的话,我只好说:“不是你干的就不是你干的,不管是谁干的,学校都会查出来。”

  徐娜的眼睛,慢慢流淌出泪水,徐娜哽咽着说:“是我偷的,我一定会承认,但这不是我偷的,你们没理由诬赖我。”

  学生会开例会,标榜自己有侦探思维的都对路芳菲宿舍失窃的案子产生了兴趣,在下面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徐娜偷的,跟保卫科的人想法一致。

  “你觉得是谁干的?”4暮转脸看着我,小声问。

  我摇头:“我还想问你呢?好多人都觉得是徐娜……”

  4暮不屑的打断我:“我喜欢搞女生,不代表我真的会去□女生,徐娜偷了张云刚,不见得她就会偷东西……”

  “你觉得不是徐娜?”我警觉的盯着4暮。

  4暮摸着下巴,吊儿郎当的笑:“我没说不是,我也没说是。”

  我瞪了4暮一眼:“你废话。”

  欧阳呼我那天晚上,我正在研究生机房打杂志社最后几页稿子,那批稿子结账了,我可以赚到500块,所以我多少有些兴奋,500块相当于半年的一等奖学金,所以我宁可为了杂志社的稿子推迟期末复习的时间。

  我用毛可办公桌上的电话回呼,听到欧阳紧张到不行的声音。

  欧阳说:“十八,你快来,这边,这边有很重要的事情……”

  欧阳的声音连带着我也跟着紧张,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问了欧阳好几遍,他都是只说一个地址,好像是一个学校附近餐厅的地址,然后就仓促的挂了电话。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过去看看。

  等我急匆匆的推开欧阳说的餐厅包间的门,就看见欧阳紧张的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摆满了一些菜,还有一个好看的生日蛋糕,还有好几瓶啤酒,我没看见欧阳喜欢喝的橙汁。欧阳看见我,站了起来,表情紧张的像是小学生说了慌。

  “今天,我生日。”欧阳紧张的看着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那那祝你生日快乐,我不知道,什么都没买给你,小林呢……”

  欧阳指指他旁边的椅子,拘谨的笑笑:“她,她回家了,我一个人过生日挺闷的,左手他们也不在,我,我只好找你……”

  我坐下,欧阳笨拙的开着啤酒,瓶起子和玻璃瓶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不喝橙汁吗?”我看着欧阳。

  欧阳摇头:“我今天真的想喝酒,我以前的生日都是喝橙汁的。”

  倒好了酒,还没等我说话,欧阳竟然举着酒杯跟我说:“来,今天,祝我生日快乐……”

  欧阳说完,也不看我的反映,直接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差点儿笑出声,哪有这个庆贺自己生日的?都是别人说祝生日快乐的好不好?

  欧阳皱着眉喝光了一大杯啤酒,表情极其痛苦,又给他自己倒了一大杯,也不看,咕咚咕咚的,竟然又喝了一大杯。

  “你怎么了?”我笑不出来了,看着连喝了两大杯啤酒的欧阳。

  就这么一会儿,欧阳的脸竟然开始慢慢的红晕起来,欧阳再倒第三杯啤酒的时候,我拿走欧阳手里的啤酒,“你怎么了?把啤酒当水喝吗?”

  欧阳迟钝的朝我摆摆手,连笑容都变得有些迟钝:“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

  我不说话的看着欧阳,他真的喝多了。

  “真空知道吗?就是那种没有氧气的空间。”欧阳靠着椅子,仰着脸看天花板的表情有些迷茫,“我小时候出去玩儿,妈妈一天会给我洗十次手,我三岁,爸爸就告诉我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每天只能看40分钟的动画片,然后要做功课,还要上英语补习班和钢琴班,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钢琴,十几岁弹出来的《献给爱丽丝》,那么欢快的钢琴曲,我弹出来听着就很忧伤,我妈妈会限定我交往的同学,必须是班级前5名以内,球类运动中只准我玩儿篮球,说是篮球能长身高,也文明……”

  我看着手里的啤酒瓶子不说话,我一直以为别人的童年还有少年时光都是那么的美好,有玩具,有漂亮的衣服,还有爸爸妈妈轻声轻语的关心,还想要什么呢?

  欧阳摸索着拿过另外一瓶啤酒,我的意识中本来想阻止欧阳,但我没有动,欧阳抖着手开了啤酒瓶,竟然直接对着啤酒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我没喝过可乐没吃过薯片,我爸说碳酸饮料和膨化食品不健康,我们同学都学会喝酒抽烟了,我却还在文文静静的喝橙汁,吃大白兔的奶糖,我妈说我早上一定要喝牛奶,我想学校外面卖的馅饼,想了好久都没有去吃过,我说我想听流行歌曲,我爸就在流行歌手中找最健康的,他说周治平好,我就只能听周治平的卡带……”欧阳忧伤的看着我:“我喜欢周华健好久了,但从来没有去买一盘周华健的卡带,因为我爸不喜欢,我好羡慕左手,可以大声说话,想喝酒就喝酒,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呢?胆子小小的,连见女生都会脸红……”

  欧阳不知道,左手有多羡慕他,那些完完整整的每一次从头开始;欧阳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那些安安静静优雅的家教,连笑容都那么的优雅完美,虽然有些不真实。

  “十八。”欧阳泯了泯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我还羡慕左手,至少还能做你的,兄弟。”

  我给自己倒了啤酒,看着欧阳笑:“我还没有祝你生日快乐呢?”

  “我以后不想再喝橙汁,也不想再吃奶糖,我想唱BEYOND的歌儿,我想跟让我心跳的女生说我喜欢……”欧阳修长白皙的手指捂着脸,有些喃喃自语,然后还没等我说话,欧阳扑通一声,趴到桌子上,醉倒了。

  我看着桌子上没有动过的菜,还有那个漂亮的生日蛋糕,我数了数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刚好22支彩色的蜡烛。没有风雨的22年,温暖和阳光环绕着欧阳这个美好大男生22年,辛苦不是谁都承受的,真好,如果我信奉上帝的话,我想我会说一句感谢上帝,把原本就美好的人照顾的那么好。

  欧阳睡的沉沉的,我给欧阳宿舍打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是左手,左手说他回宿舍本来是拿几件衬衫去外面的房子。我在电话里说欧阳喝醉了,左手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他过来带欧阳回去。

  “本来晚上我说要给他过生日,他说他忙着去新东方补习英语。”欧阳在左手的后背上睡的很熟,左手淡淡的声音。

  我低着头,走了好一会儿,才转脸看着左手:“我不知道今天是欧阳生日,他让我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

  “我们宿舍的都羡慕欧阳,他爸是教授,妈妈又是律师,从小家教就好,被子叠的跟豆腐块儿一样,不抽烟也不喝酒,穿白色的棉袜子,用增白皂洗,发黄的地方还要用漂水,我们都说他象个女生,可是都羡慕他,什么时候看见欧阳,都是干干净净的……”左手走的很慢,说话也说很慢,声音充满了一种单调的怅然,“欧阳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不像我,都是烟味儿和酒味儿,女生当然会喜欢欧阳。”

  “啤酒,啤酒……”欧阳靠在左手的背上,小声嘟念着。

  左手转头看着我:“十八,女生就应该喜欢欧阳这样的,他会把你照顾的很好,家教好成绩也好,人也会很有出息,也专情……”

  我也看着左手,左手避开我的眼神,不再说话。

  平安夜前一天,路芳菲宿舍再次丢东西,路芳菲的项链丢了,还有两个女生分别丢了手表和一个掌上游戏机。这次不仅路芳菲要疯了,宿舍里的其他女生都要疯了,而且都把矛头对准了徐娜,把徐娜的洗漱用品香皂洗衣粉,还有毛巾袜子拖鞋毛巾被,统统从宿舍窗户扔了出来。那会儿我刚好从自习室回宿舍,看到女生楼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徐娜和路芳菲在宿舍的窗口处厮打起来,其他的女生也跟着厮打着,目标对象都是徐娜。

  一而再再而三的偷东西,还都是房门安然无恙,我甚至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徐娜干的?如果是别的宿舍做的,不会这么巧合吧?每次都踩着点儿,还不用撬门?保卫科和教务处对路芳菲宿舍殴打徐娜已经有些听之任之,学校也管不了了,大家怀疑的都是徐娜。

  平安夜,有著名的校园歌手去师大演出,曲莫浮和李遥邀请我和路芳菲过去,路芳菲刚好在气头上,气呼呼的跟着我去了师大。演出很热烈,但路芳菲的心思不在演出上,都在接二连三丢东西的事儿上,一直要演出完毕在师大校外的小酒吧里,路芳菲还执意要曲莫浮给她测财运,因为她觉得最近太倒霉了。

  李遥去洗手间的时候,曲莫浮盯着我的眼睛:“上次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不算糟糕,但我没有想的那么快乐。”我想起祝小希和孙皓的结局,感觉挺伤感的,有时候明明报复了,可是却没有象中那么快乐。

  “你们说什么?神秘兮兮的。”路芳菲不满的瞪着我和曲莫浮。

  平安夜的酒吧很热闹,到处都是五彩的蜡烛,酒吧的窗户玻璃上喷了好多五彩的图案,看着都歪歪斜斜的,却透着无比的快乐。

  “肯定是徐娜偷的。”路芳菲喝了一大口啤酒,脸红红的,瞪着我,“你们学生会也是,姑息养奸,为什么不处罚她?保卫科呢?中国不是有法律的吗?就算偷人一分钱都是犯罪,这都偷多少回了?”

  我苦笑:“要证据的,你说是徐娜偷的,可是证据呢?”

  “她卖了啊,送人了啊?怎么可能偷完东西还放在宿舍?她才不傻。”路芳菲气的要疯了,咬牙切齿的,“千万别让我逮个正着儿,哼……”

  曲莫浮也喝了不少啤酒,脸也有些红,笑吟吟的看着我和路芳菲:“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们宿舍出了内鬼,我丢了好多东西。”路芳菲烦躁的看着曲莫浮,“帮我测下最近的运气吧。”

  “好。”曲莫浮爽快的答应着,路芳菲狠狠的瞪了曲莫浮一眼:“让你测感情就不行,测运气就行?我随便说的,你要是测不准我真咬你啊……”

  曲莫浮红着脸笑了,喝着啤酒不说话,李遥用手指头敲着酒杯,只是笑看着我们笑。路芳菲真的喝多了,还没等曲莫浮说话,路芳菲一把拽过且曲莫浮衬衫的领口,吃吃的对着曲莫浮笑:“你喜欢我吗?”

  曲莫浮当时就愣住,满面桃红色,手里的酒杯差点儿掉了,喧闹的酒吧里热闹的几乎听不见路芳菲的声音,我想曲莫浮一定听的清清楚楚的。路芳菲把头靠在曲莫浮的胳膊上,笑着。

  “出去走走吧。”李遥碰碰我,笑笑点头,跟着李遥往酒吧外面走去。

  曲莫浮的身体象僵住的石膏像,一动不动的靠着吧台,路芳菲靠在曲莫浮的肩上,不知道是梦呓,还是说醉话,远远的看着,那个场景真的很温柔,也很旖旎。

  我和李遥走在酒吧外面的小路上,地上是被风吹落的细细的树枝,我忽然很想知道,曲莫浮会跟路芳菲说些什么。

  “我觉得人都是自私的。”李遥很突然的说,不知道是是不是因为平安夜喝了酒的原因。

  我看着李遥没有说话。

  李遥笑:“十八,你和路芳菲是好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疑惑的看着李遥,祝小希之后我不太愿意提及朋友这个词儿。

  李遥摇头,接着笑:“可是我跟曲莫浮却是好朋友,但我却没有告诉路芳菲,曲莫浮喜欢她。”

  我也没有告诉曲莫浮,其实路芳菲有些喜欢他;我也没有告诉路芳菲,其实曲莫浮有些喜欢她,为什么会这样?我在心里问着自己,是不是我们都太过担心结局了?是不是因为太害怕结局不好,所以连过程都不说了??

  那天晚上我和路芳菲没有回学校,李遥安排我和路芳菲住师大校外的一个双人间的旅馆,我先回的旅馆,路芳菲很晚都没有回去,我想到有曲莫浮在,又忽然安心。

  凌晨三点多,我听到有房门响的声音,我房间的门开着缝隙,影影绰绰的,我看见了门缝里路芳菲白色的带着蝴蝶结的外衣,还有曲莫浮的声音,但是没有开灯。

  “晚了,早点儿睡吧。”曲莫浮有些低沉的声音。

  “我只想谈恋爱,和你谈一次恋爱,什么不想,在我毕业结婚前。”路芳菲飘忽的声音。

  然后是沉默,我安静的在床上躺着,门的缝隙中,能看见路芳菲白色外衣的蝴蝶结,还有曲莫浮的一只胳膊,静谧的沉默。

  然后是路芳菲的声音,路芳菲小小的声音:“帮我脱下外衣吧,我不喜欢解衣服上的蝴蝶结。”

  门的缝隙里,路芳菲白色的外衣把窗外的月光和路灯光反射的清清楚楚的,曲莫浮修长的手慢慢的停留在路芳菲白色外衣的蝴蝶结上,然后,一根蝴蝶结的带子轻轻的垂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行……”曲莫浮压抑的声音,然后门缝里闪过一个身影,我听见关门的声音。

  “你怎么不行了??”是路芳菲恼怒的声音。

  我抓过枕头,盖住脑袋,路芳菲白色外衣上的蝴蝶结在我眼前晃啊晃的,象风筝。

  圣诞节晚上,阿瑟疯了似的跑到学校找我吃饭,理由是他回家的时候,在沙发下面捡到了500块钱,本来还想着在家里住一晚,但阿瑟拿了钱就跑。家里有钱就是好,方小刀说阿瑟是有钱烧的。

  “才不管呢。”阿瑟得意洋洋的,“我们家是老爷子说的算,都说男人才藏私房钱,我们家是我妈藏私房钱,我爸……”

  阿瑟的电话响了,然后我们坐着的人都听见了电话里传出来女人的吼声,“你是不是把我藏在沙发下面的500块钱拿走了??你一回家就跑掉了,我就知道那个钱是你拿走的……”

  阿瑟装模作样的对着电话说:“呀!!妈,我没想到那个钱是你的啊?我怕保姆顺手牵羊才拿走的?”

  “顺手牵你个头!!”女人接着怒吼的声音,“咱家就咱娘俩没事儿跟你老爹顺手牵羊呢……”

  阿瑟对着电话嚷:“喂?喂?听不见啊,喂?这信号怎么飘了……”

  然后阿瑟挂了电话,哈哈大笑:“终于沾到我妈的便宜了,上次洗衣服还让她搜走1000块呢,这才捞回500块。”

  我们都笑了,想想阿瑟和她妈妈之间的逗着,什么叫幸福?可能这种就是。

  阿瑟和方小刀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想着平安夜晚上,路芳菲声音小小的跟曲莫浮说“帮我脱下外衣吧,我不喜欢解衣服上的蝴蝶结”。想着想着我就用手揪着自己大衣领口的扣子。

  “你怎么了?”左手盯着我,“脸色那么难看?”

  我慌慌的避开左手的眼神:“大衣的扣子,有点儿紧……”

  左手的手伸过来,我更加慌张,不知道左手要做什么,左手的手拿开我的揪着扣子的手,然后用力,我感觉自己心跳的好厉害,左手凉凉的手指碰到了我的下巴。然后,我听见啪的一声,左手拽掉了我大衣领口的扣子。

  “给你。”左手把拽下来的扣子丢给我。

  我松了一口气,果然暴力,只知道拽掉扣子,解开不就行了吗?

  “你怎么知道可能是她偷的?”我吃惊的看着4暮,跟着4暮上了女生宿舍楼。

  4暮眯着眼睛朝我坏笑:“我喜欢动脑子,不像你们女生,光知道靠感觉,要不女生怎么那么容易上男生的当呢?甜言蜜语都重复说了一百遍,还是照样上当。”

  “说正经的。”我皱着眉头打断4暮。

  4暮朝我抖抖手里的登记表:“我调查好几天了,连她们上课的时间都摸清了,这会儿宿舍里肯定没有人,上次路芳菲把徐娜的被子都扔到厕所了,过了吧?抢男人归抢男人,把被子扔宿舍里还让不让人家过冬天了?”

  4暮带着我停在一个女生宿舍门口:“你以后跟我学着点儿,动脑子,路芳菲宿舍丢东西,但门锁没坏,除了同宿舍的人有嫌疑,另外还有嫌疑的是有这个宿舍钥匙的人,宿舍都是来来去去的住着,我当时就怀疑路芳菲他们宿舍搬进来之前是不是有不是同班的女生住过这个宿舍,后来有的人毕业了,单个女生就调到同届的宿舍了……”

  我有点儿不相信:“那会不会是毕了业的女生啊?”

  “我查过楼道阿姨的登记表,这个宿舍上届的毕业班女生3个回了老家,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深圳,人家为偷你点儿破铜烂铁坐飞机回学校吗??”4暮瞪了我一眼,“只有这个叫小艾的女生还没毕业,当初应该交宿舍钥匙的,不过阿姨那儿的登记不是清楚……”

  楼道阿姨远远的拿着一个轮盘的钥匙过来,利落的给我看了门。

  “小艾睡窗边的下铺。”4暮直奔过去,“如果是她做的,她宿舍里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我和4暮检查着小艾的床铺,枕头下面,床下。

  最后,我在小艾的床下找到一张特别的巧克力纸,那个巧克力纸已经好久了,被揉成小小的一团儿,我在路芳菲宿舍看见过,我记得特别清楚,路芳菲说那盒巧克力是她姑父去莫斯科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的,路芳菲还特别跟我说过国内是没有卖那个巧克力的。

  我把揉成一团儿的巧克力纸展开递给4暮:“路芳菲的巧克力。”

  “果然如此。”4暮点点头,打量着墙边上了锁的宿舍衣橱,“让保卫科来吧。”

  “这个巧克力谁吃的?”保卫科的人环视着小艾宿舍的六个人,每个人都紧张的要命,小艾低着头,一声不吭。

  保卫科的人提高了声音:“那就是你们都吃了?”

  “没有啊,没有啊,是小艾给我们的……”其余5个女生纷纷为自己辩解,小艾的头垂的更厉害了。

  “巧克力哪里来的?”保卫科的人走近小艾,小艾紧张的揪着衣角,声音低低的:“朋友送的,不,不是,我在燕莎买的……”

  “把你衣橱打开。”保卫科的人示意其他五个人出去,“哪个朋友送的?叫什么?住哪儿?要是你自己买的,在哪儿买的?这个巧克力是什么牌子,多少钱?都说清楚了,你先把衣橱打开!!”

  小艾涨红了脸,就是不动地方。

  楼道阿姨推推小艾:“听话,把衣橱打开,没事儿就没事儿啊……”

  小艾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然后蹲到地上哭,哭的惊天动地的。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忽然想起徐娜这十几天过来,说被路芳菲甩耳光就甩耳光,东西被同宿舍的人从窗户丢出去,被子还被丢到厕所,徐娜每天都要低着头,在人最少的时候进出宿舍,还有自习教室,想着想着,我心里就开始难过起来。

  下午,我和保卫科还有4暮,去了路芳菲宿舍,把还能找到的东西,比如牛仔裤、随身听、文曲星、手表等一些东西还了回去,路芳菲黑着脸。徐娜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眼泪一串一串的滑落下来,徐娜的身体抖的不成样子。

  “我要你们道歉!!”徐娜咬牙切齿的盯着宿舍里的人。

  有几个女生声音小小的说:“对不起,我们错了。”

  但路芳菲没有道歉,路芳菲冷冷的盯着委屈的不成样子的徐娜:“你睡了张云刚,你跟我道过歉吗?就算我诬陷你,你照样还是欠着我……”

  徐娜疯了一样扑向路芳菲,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儿,保卫科的还有宿舍的人开始拼命的拉架,房间里跟爆发了世界大战一样。

  案子结了,我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我靠着宿舍走廊的窗户往下看着。

  “你知道小艾为什么偷东西吗?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懂女生了。”4暮吊儿郎当的靠着我身边的陈旧的墙壁,语调懒洋洋的。

  4暮合上学生会的记录本:“小艾最近刚有一个男朋友,男生家里条件好,小艾家里条件一般,两个人的条件有点不对等,很喜欢那个男生,所以总想对那个男生好,因为换宿舍的时候小艾的钥匙没有交回去,路芳菲他们班是成人招生,家里条件都还都挺好,所以小艾就趁着路芳菲他们上课的时候用钥匙开了宿舍门,偷了里面的东西,分给她男朋友的一些朋友,别人就会称赞小艾男朋友找的女朋友大方得体,拿得出手……”

  又是不对等?爱情在不对等面前,变得如此的卑微,比一个人的尊严还要卑微。

  千禧年的前一天晚上,我在研究生机房完成了所有的杂志社稿子,毛可收拾机房的时候把一堆零食,我不晓得毛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吃的。

  “期末考试前,总会有学生给我送东西吃。”毛可笑嘻嘻的解释着,看着我手里一堆的杂志稿,“过了千禧年,我希望你不用再来机房打稿子,找到最合适你的工作。”

  我感激的看着毛可:“恩,我也希望,不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毕业前用过学校研究生机房里最好的计算机,不是谁都有我的好运气的。”

  毛可点点头,也笑了。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我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看到了欧阳,风很大,欧阳的风衣领子竖的高高的,不时的抖动着身体,我朝欧阳走过去。欧阳生日过后,他好像忘了曾经在生日那天请我喝酒,一桌子的菜一口都没有动,还有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连蜡烛都没来得及吹。

  欧阳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几张纸,被风吹的哗啦哗啦的响着。

  “十八,这是去年中级考试的卷子,我在图书馆找到复印的,重点的题型我已经帮你画好了,你只要背会了就可以,每年考的都差不多……”欧阳指着卷子上的大致位置。

  我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我看着欧阳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谢谢。”

  “谢什么谢?真是。”欧阳露着小虎牙笑着,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又飞快的缩回手。

  我看着欧阳,点头:“会的,我会好好复习的。”

  欧阳看着我,不自在的笑了笑:“那就好。”

  千禧年到了,全校放假,晚上是盛大的庆祝活动,我在自习教室啃着砖头一样硬的中级会计的教科书,把欧阳复印给我的考试卷反反复复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想起欧阳的时候,就会莫名的想起的小艾,想起4暮说小艾和她男朋友的不对等。

  小林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自习室空荡荡的,小林蹑手蹑脚的走到我面前,把手里的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听见铃铛的声音,仔细看,是一个漂亮的羽毛面具。学生会在千禧年晚上策划了盛大的活动,其中就有化妆舞会,学校的超市进了一批面具,听说都卖空了。

  “干嘛给我这个?”我奇怪的看着小林洋娃娃一样的脸,“我不会跳舞的。”

  小林扁着嘴:“随便跳跳啊,哪有什么会跳不会跳的?记得晚上舞会的时候戴着,这个很贵的,羽毛都是画过颜色的,走了……”

  小丫头噼噼啪啪说完,把羽毛玩具丢给我,跑开了。我慢慢的把带着铃铛的羽毛面具戴在脸上,看着空荡荡的自习教室,转头的时候,能听见清脆的铃铛声音在耳边响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戴着面具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傍晚,文体部把所有的气球还有横幅,还有一些金银色的塑料花,还有各种形状的彩色卡片都挂了起来,陈旧的学校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天堂,看着让人感觉兴奋。

  许小坏和小诺找我,说晚上和方小刀左手一起活动,许小坏买了面具,给左手买的是佐罗的面具,我笑,左手不戴面具就比佐罗还佐罗呢,买个面具还真是浪费了。

  曲莫浮呼我的时候,刚刚华灯初上,我在男生宿舍楼下的投币电话回呼。

  “十八,我真的很难过,你说我算什么?”曲莫浮应该是喝了酒,粗重的呼吸夹杂在电话的声音里。

  我安静的听着,曲莫浮比任何人都能看的开。

  “路芳菲只想跟我谈恋爱,一场没有以后的恋爱,毕业了还跟她现在的男朋友结婚是吗?她怎么可以说的那么容易?”曲莫浮的声音难过的到了极点,我甚至听到一丝哽咽,“那我算什么?十八你说,人在自己最初的爱情面前,都像刚出生的婴儿,你干干净净的身体,最想让谁抱着你?路芳菲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她怎么可以这样轻贱我的感觉……”

  我靠着投币电话,看向广袤的夜色,千禧年墨色的夜空,深邃的象安静的一潭水,其实我们,是没有办法看到大气层以外的东西的。

  左手和方小刀来找我和小诺、许小坏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曲莫浮在电话里说的话,蛮伤感的。我们在自己心有初动的时候,都希望被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抱着,可最后呢?那个最应该抱着自己身体的人,不是走的远远地,就是抱着别人了,多少年过去,我们的怀里还是空空的,像是猴子捞月的竹篮,青春和爱情都从竹篮的缝隙中溜走了。

  “你怎么了?”小诺拽着我,“我欠你钱了吗?”

  许小坏追着左手,一定要左手戴那个佐罗的面具。学校礼堂的广场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聚合过来,胖小刀抖索着胖胖的身体,跟在左手后面。我走得慢,等我再次抬头的时候,才发现跟小诺、左手他们走散了。

  我穿过拥挤的人群,看着校园里树上挂着那些漂亮的卡片,上面写着好多祝福的话,还有的写着谜语,我猜了两条谜语,没想到猜中了,得了两个氢气球。我在氢气球写了好多话,然后放开,仰着脸儿,看着氢气球慢慢消失在墨色的夜空里。听人家说氢气球一直升到大气层的临界点,就会爆炸,那么爆炸的瞬间,是不是人的愿望就实现了呢?那么我的爱情,是会实现,还是跟着一起爆炸了呢?

  等我回过神儿,化妆舞会已经开始了,大礼堂前面的广场,很多人戴着面具的人都在跳舞,我想起小林送我的羽毛面具,可惜我不会跳舞,也没有人请我跳舞。我转过身想走开的时候,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站住,看见了从广场中间穿过来的欧阳,欧阳手里拿着一个跟小林送我的羽毛面具一模一样的面具,只是没有铃铛。

  “怎么不跳舞?”欧阳转着手里的面具,看着我的眼睛。

  我笑:“我不会跳,小林中午还送我一个面具,浪费了,小林呢?”

  “十八,我们,跳舞吧。”欧阳看看广场中间,看看我,又看看他手里的羽毛面具。

  我摇头笑:“都说了是化妆舞会啊,我真的……”

  欧阳慢慢的把他手里的羽毛面具轻轻的戴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羽毛的柔软,我的眼睛从面具里面露出来。在羽毛面具外面的欧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能感觉到欧阳的呼吸,还听见自己的砰然心跳,象小时候的童话故事。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欧洲宫廷的化妆舞会吗?”欧阳的声音,有些飘渺,“在舞会上,隔着羽毛的面具对自己喜欢的……”

  跳舞的人群开始热烈的欢呼着,马上进入倒计时了,新的一年钟声就要敲响了,欢呼声盖住了欧阳的说话声,我只能看见欧阳的嘴唇在动着。

  ……7,6,5,4,3,2,1!哦哦哦,全校的欢呼声想起来,学校礼堂前面的小广场开始放氢气球,五颜六色的氢气球飞上了天空。

  欧阳的喉结动了一下,突然靠近我,用力的拥抱了我一下,我听见欧阳在我的耳边说:“新年快乐,十八。”

  我摘下羽毛面具,还给欧阳,我看见小林从小广场中间笑着跑过来,欧阳转头看向小林,我慢慢的从欧阳的身边走开,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我看见小林拽着欧阳的胳膊摇着,欧阳回头朝我走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我在小广场的拐角看到了左手,左手低着头,用脚一下一下的踢着拐角的墙壁。

  “你怎么在这儿?”我奇怪的看着左手。

  左手抬头看了我一眼:“在分头找你。”

  我从左手站着的位置回头看,刚好是我和欧阳刚才站在一起的位置,这个角度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走吧。”左手转过身,往前走。

  “千禧年了,不想说点儿什么吗?”我跟在左手后面,“明年我们就都要毕业了呢……”

  左手站住,好一会儿才抬着头看向我:“十八。”

  我也看着左手:“恩?”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投无路了,记得找我。”左手转头看着别处,声音淡淡的,“如果真的会有那天的话。”

  那天晚上,参加了很多学校活动,回宿舍的时候,我竟然看见徐娜披着厚厚的衣服,站在三层楼的宿舍窗户上,在窗台上走来走去的。我和许小坏、小诺都吓坏了,女生楼都没什么人,不是参加学校的活动,就是庆祝活动结束后,都聚到通宵的餐厅吃饭去了。

  “十八,她会不会想自杀啊?今天是千禧年第一天……”许小坏紧张的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着。

  “你去找楼道阿姨,让她去徐娜宿舍……”我小声跟小诺和许小坏交代着,然后小心的走到徐娜宿舍楼下,仰着脸儿看着徐娜:“没去化妆舞会吗?”

  “你觉得我们学校的男生会有人请我跳舞吗?”徐娜手扶着窗户,看着我古怪的笑。

  我搜肠刮肚的想着尽可能自然的话:“我们,去喝酒吧,也没人请我跳舞,我也无聊……”

  “哈哈哈哈……”徐娜开始笑,“十八,你是不是怕自杀啊?”

  我无言以对,徐娜拢着头发:“放心吧,我才不会死,我妈妈还等着我给我哥在城里买楼房呢,我花了我们家所有的钱来读书,都要期末考试了,也不知道能过去几门,我还得赚钱呢?怎么可能去死?”

  徐娜跳下窗台,从宿舍里朝我招手笑:“等我能赚钱了,我请你喝酒。”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千禧年庆祝后,是轰轰烈烈的期末考试,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是两三千人参加考试,现在变成了将近一万人在十几天内结束考试。所有的教室自习室都被排成了考场,每天进进出出的人,拥挤不堪,扩招后监考的老师都有些不够用了,桌子刻的作弊的答案,考试完扔掉的参考书,随处可见。

  中级会计考试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紧张,复习时候的突击,加上欧阳给我复印的考试卷子上的类型题,我不能说自己多么胸有成竹,但考过六十分是没有问题的。我回忆类型题的时候,看见我们班级的几个学生悄悄地调换了座位,互相使着眼色,估计是想在考试的时候互相照顾一下。

  拿着考卷快要临盆的会计老师进了教室,头都没抬就说了句:“下面核对学号,必须按照学号的座位坐……”

  调换了座位的几个学生,表情苦不堪言,硬着头皮站起身,想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会计老师不干了:“刚才谁调换座位了?都给我站起来!!!”

  五六个学生慢慢站起来,会计老师的脸色非常难看:“考试后,班长把这几个同学的姓名和学号报到我那儿,准备考试。”

  全班学生的眼神,唰地看向我,我没当回事儿,之前也有好多老师都是这样让大家别作弊的,会计老师都快要临盆了,那还不具有伟大的母性光辉吗?我也没想着考完试把名单报过去。

  期末考试完,学校突然就安静了,好像一下就走空了,前一天还能看见有人拖着皮箱行李在走廊里轰隆轰隆的来回走着,互相打着招呼。隔天就什么人都看不见了,寒假到了,我坐在床上倍感忧伤,过了这个寒假之后,我的大学时代就被晃过去了。

  小诺坐在窗户前的桌子上写信,一边写一边小声嘟念着:“……妈,过了寒假,我就要毕业了,今年开始双向选择,就是说我看中了人家公司,但人家公司能不能看上我还是一回事儿,以后大学生毕业找工作跟相对象,得两人都看对眼了才行,我的钱花的也差不多了,你给我汇一些钱吧,毕业了,找到工作之前我得有笔暂时的活动经费,用来租房子吃饭,等找到了工作就好了……”

  我环顾着陈旧的宿舍,虽然住了很久,但从来没仔细看过宿舍到底什么样子。

  “十八,我管我妈先要三千块钱差不多吧?我手头还有三千多……”小诺朝我眨巴眼睛,我瞪了小诺一眼:“你干嘛管家里要那么多钱?”

  小诺不以为然:“我下面还妹妹呢,我要是不多要点儿花花,都给那些小混蛋了,再说了,我将来都是要养家的啊,会还的,许小坏更狠,把北京的物价说成了美国纽约的物价,她家里竟然真的给她汇一万多,天杀的小坏,哪天我火大儿了就绑架她……”

  我没搭理小诺,在即将大学毕业的寒假第一天,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这么依恋自己住的宿舍。虽然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没用在睡觉上,我忽然觉得记忆里没有哪张床会比宿舍的铁床睡的更舒服。

  左手临回家之前找我,把他们宿舍的钥匙给我,让我抽时间照顾下兔子,说是两天喂一个馒头就行了。我从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去左手宿舍,男生宿舍的人走的也差不多了,楼道里冷冷清清的,我用钥匙开了左手宿舍的门,意外的发现欧阳在里面,欧阳看见我,也惊讶的不行。

  “十八?你怎么有我们宿舍的钥匙?”欧阳正在收拾东西。

  我有些尴尬:“左手,让我有时间喂下兔子,你,什么时候回家?”

  “哦。”欧阳点点头,笑:“今年不回家了,寒假的托福补习班是全天的,我和北航的同学合租了一个临时的房子,距离新东方近,对了,中级会计考的怎么样?”

  欧阳的床上放着加拿大一个什么学校的申请表,我的英文水平只能看懂Canada,还有一个Application。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给毛色变得灰突突的小白兔掰了一块馒头:“加拿大的学校要是申请奖学金成功,会读多久?”

  “恩,至少也得四年以上,我很想硕博连读的,那个学校的工科还不错,我有同学在麻省理工也申请这个专业的学位,他们也都说我选的专业是我们那个学校最出名的,不过我另外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朋友说这个专业不如麻省理工好,但我还是喜欢加拿大这个学校……”欧阳的眼神亮晶晶的,兴致勃勃的跟我说着他申请的专业,还有很多我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英文。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大学几年我从来就没有把时间用在读书上,连个英语四级都考了三次,这次还不知道出来的成绩是什么?我年轻的时光都用来赚小钱了,那些卑微的少少的钱,甚至没有任何含金量的工作,学校宿舍的枕头下面,一本《牛虻》放上2个月都看不完。

  欧阳将来的职业会是什么样呢?一定不会是那种卑微的,就像欧阳修长白皙的双手,与生俱来的本能就是用来弹钢琴,而不是在研究生机房打毫无用处的杂志稿,更不是用来画几块钱一幅的杂志插图画。有时候每个人的人生价值和梦想真的距离好远。

  “十八。”欧阳慢慢蹲下来,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儿,才发现自己把手里的馒头捏碎了,洒了一地,左手的兔子蹦来蹦去的,吃的到处都是。

  快要过年的时候,我才找到一个家教,距离学校很远,骑自行车来回竟然需要两个多小时。家教的学生是一个女初中生,叫小薇,寒假前跟同学去滑旱冰,摔断了手臂,没有参加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寒假后需要补考。

  学校让我统计过年不回家的学生,说是要搞个聚餐,让我征求下各个宿舍学生的意见,都想吃什么菜,到时候到食堂的大师傅那里登记,我这才知道祝小希和徐娜都没有回家。

  我去祝小希宿舍的,宿舍里一片狼藉,祝小希躺在床上,撕了一地的纸条。

  “三十晚上,食堂聚餐,你想吃什么?”我站在宿舍门口,例行公事。

  祝小希接着撕着手里的纸条,看都不看我,我转身,准备离开。

  “十八。”祝小希叫我的声音,我回头,准备往手上的笔记本上写:“吃什么?”

  祝小希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从当初到现在,都还一直是好朋友,如果你知道我用了院团委的团费,你会怎么办?”

  “我会让让你把钱补回去。”我毫不退让的盯着祝小希的眼睛,“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

  我带上宿舍门,听到有东西砸到门上。

  家教第四天,我呆呆的看着自己放在女生楼下的自行车,确切的说,是两个破破的自行车轱辘,自行车架子已经不见了,整个自行车就剩下两个轱辘了。寒假本来就没什么人在学校,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那个破旧的自行车架子有什么用,除了卖卖废铁。

  我只好给小薇打了电话,说晚些时候过去,倒了三次公交车才去到小薇家。小薇妈妈非常不满我的迟到,认为我拿了人家的钱就应该更敬业,这话没错儿。

  我给小薇家教的时候还在想究竟是谁相中了我那个破自行车的铁架子,能有三十斤?废铁一斤四毛,一共也就十二块钱,还得卸螺丝,还得把车轱辘扯下去,就为了十二块钱?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我给欧阳打了电话。欧阳傍晚赶回学校,领着我在男生宿舍楼下的自行车棚里拽着一辆落满灰尘的自行车。

  “有人跟你开玩笑吧?”欧阳回头看着我笑,“要不怎么还给你留两个车轱辘?要真是小偷,车轱辘也不可能给你剩下,那个也能卖钱,可能还要多点儿……”

  欧阳终于把一辆自行车拽出车棚,我茫然的看着欧阳白色风衣上的灰尘:“不能吧?开玩笑就给我留两个车轱辘?我又不能骑着轱辘。”

  “这个车子也好久没有骑了。”欧阳拍打着自行车上的灰尘。

  我凑过去擦着车子上的灰尘:“没有耽误你上课吧?”

  “没有。”欧阳环顾着安静的有些寂寞的校园,又看看我,“我刚好要回来拿些衣服。”

  左手的兔子在宿舍的床下窜来窜去的,小白兔变成了小灰兔,我把馒头在掌心揉碎了,喂兔子。我的眼角看见欧阳从衣橱中拿出衬衫和牛仔裤,叠的工工整整的。

  我的手心痒痒的,欧阳慢慢蹲到我对面,用手指摸着兔子,没有说话。

  “左手和方小刀说,兔子养胖了要吃肉。”我感觉自己有点儿没话找话。

  欧阳笑了一下:“他们说着玩儿的,怎么可能下的去手?”

  我一手拿着馒头,另一只手心都是馒头碎屑,欧阳从他床上纸巾包拿出一张湿纸巾,在我的掌心慢慢的擦拭着,湿纸巾中的薄荷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干净的象小时候漫天飞舞的大雪,那个时候空气中没有很多的二氧化碳,天空也是蓝的。

  “十八。”欧阳低着头,并没有放开我的手,声音低低的,“过年我,我不回去,我妈过来,有新年酒会……”

  我慢慢抽回手,恩了一声。

  “要不,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就在希尔顿酒店,也不算远……”欧阳抬眼看着我,语气有些急促。

  我盯着自己运动鞋灰色的鞋带,希尔顿酒店?肯定比学校食堂强上一万倍吧?可能会金碧辉煌,大堂的灯光都是镀上金色的,美丽的女人穿着旗袍高贵的走来走去,还会有穿着雍容华贵的裘皮,热热闹闹的人群中,欧阳会穿着白色的风衣,温柔的笑着吗?

  “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完,过了年就快开学了。”我慢慢站起身,欧阳也跟着我一起,慢慢的站起来,欧阳的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欧阳,然后两个人的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