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4章

  第二十三章神亦食言

  一大一小坐在石山顶,默默看遍地灯光。

  刚有了点进展就遇上这种事,咱最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怎么每找到一个目标,对方就会在适当时候冒出个类似旧恋的女人来抢。

  田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拉起那小手道:“走,这儿风大,我们下去吧。”

  路小残甩开她的手,别过脸。

  田真搂住小家伙安慰:“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路小残嘀咕:“你本事比我还差,能有什么用啊。”

  “你这小东西,敢瞧不起我?”田真重重地捏他的脸,“上次是谁让你父皇改变主意的?”

  “此一时彼一时,父皇都有蛇美人了,你以为他还听你的呢,”路小残撇嘴,“女人呀,真好骗。”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脸:“什么女人男人,小孩子不许瞎想!”

  路小残颇为鄙夷地哼了声,不说话了。

  田真看着那红红的大眼睛,放软语气道:“好了,快回去,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帮你。”

  路小残从她怀里跳起身,将下巴一扬,居高临下看着她道:“谁要你帮,我才不怕!”说完化作红光消失。

  明明害怕得很,偏还嘴硬,田真眯眼。

  这个神魔乱舞的时代,大家都以制造更多炮灰为人生目标,当你的能力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就只能努力去适应它,找准自己的位置,是你在任何环境下生存的前提。

  田真清楚这个道理,打定主意少管闲事,可小家伙既然默认自己是娘,相处这么久,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他被炮灰吧,何况这种坚持已不仅仅是针对事情本身,它还是一场暗地里的较量。

  田真望望远处报时花,午时将过,于是起身打算回去,谁知这一转脸,就发现背后站了个人,悄无声息,不知已来了多久。

  “凤凰。”

  “神女?”

  奂天女缓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

  察觉有异,田真暗暗吃惊,强作镇定问:“神女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怕,”奂天女微微笑,“我见你体质有异,内丹似非寻常,想要试试它。”

  田真反应也快,半开玩笑掩饰道:“我是最低劣的体质,神女不会打算把我也重铸了吧?”

  奂天女放开她,道:“西殿下当年是因我被困。”

  “方才我都听说了。”

  “你知道他为何还肯原谅我?”

  田真道:“陛下待部属宽厚,我对他与神女的往事并不知情,我关心的只是小残。”

  奂天女自顾自继续说道:“当年陛下与父王设计,用父王性命要挟,我不从,他们便以我为饵,诱他入阵。”

  田真“哦”了声:“神女的不得已,陛下会明白的。”

  奂天女点头:“我与西殿下自幼相识,而后陛下又将我赐予他,跟随他多年,我的一切决定都是为殿下好,殿下相信我胜过任何人。”

  被划分到“任何人”里,田真也没生气:“神女回来,陛下身边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实在可喜可贺。”

  看出这场谈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奂天女道:“身为忠心的部属,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他相信你胜过咱么,田真想了想道:“依我看,陛下行事向来公正,极少偏私,魔界人人都知道,神女放心。”

  奂天女道:“我会重铸小天王。”

  “任何人都不能动我儿子。”

  “他是殿下之子。”

  田真面不改色:“是我干儿子。”

  “我明白你爱护的心情,但你有多少能力,相信你自己最清楚,”奂天女微笑,“在别人的庇护下生存,不应该要求太多,关于羽族的预言,我希望你远离西殿下。”

  眼见她飘然离去,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

  不愧是活了几千万年的老神女,光气场上咱就输了,看她说话句句带刺,不该要求太多?分明拐着弯骂咱无耻呢。

  “哎呀,她在骂你!”头顶穿来路小残的声音。

  “你没走?”田真气打不到一处,抬脸作凶恶状,“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老娘还不是为你,敢笑,看我揍死你!”

  路小残眨眨红眼睛,跳到她面前:“她不是好人,你别气了。”

  “这还差不多,”田真抱住他,“让娘亲一口,消消气。”

  “恶心!”路小残飞快从她怀里窜出去,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田真失笑,扭头望着寝殿的方向,咬牙低骂:“我靠!”

  整整一个白天,就在类似这句“我靠”的心情中过去.

  其实神女与魔神大人的往事目前尚不清楚,气也是白气自己,田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随着夜的降临,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出门,爬上了旁边的石山。

  照明的珠光灭了大半,整个魔宫沉寂无声,巍峨的寝殿依稀可见,殿门处透出熟悉的幽幽的蓝光。

  此神绝非好色之徒,睡觉也就是摆摆沉思造型,若真发生什么,顶多咱又当一次炮灰而已。

  倾盆暴雨,电闪雷鸣,柔和的护体神光里,那只大手……

  记忆忽然变得清晰,田真摸摸手,从最初因惧怕而被迫表白,到之后感激相救而生亲近,自己的选择更多是受理智驱使,可是昨夜在十方虚野看到那雨中身影时,还是真的心动了。

  越想越添堵,田真捶胸叹气,其实咱真不想当炮灰啊!

  就在低头的瞬间,视野里竟现出一段金边袍角。

  田真猛地抬脸。

  高大身材,长发掩映俊脸,半被珠光映照,不是魔帝是谁!

  只是较之往常,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陛下?”

  “多心的凤凰。”

  自从跟着此神,形容词赚了无数,这次无疑最令人欣喜,田真豁然开朗,想想又觉得没面子,忙道:“我……吾没有多心,吾在为小残忧虑。”

  魔神没有揭破她:“吾儿体质,承载不了太多力量,重铸有益。”

  “我想问陛下一句话。”

  “讲。”

  “陛下会为我留下小天王吗?”

  魔神蹙眉:“两件事,毫无关系。”

  “如果有关系呢?”田真道,“如果让陛下在我与重铸小天王之间选择,陛下会选哪一个?”

  “重铸他,你会离开?”

  “可以这么说。”

  长睫微动,魔神缓缓移视线:“难道你对吾儿的在意,胜于你对吾的爱意么?”

  田真望着他道:“我喜欢陛下,会为陛下原谅大天王,同样,我在意的人,希望陛下也能在意,这很重要。”

  魔神“嗯”了声:“允你。”

  神啊,还是高高在上的语气,田真忍住笑:“陛下不能反悔。”

  “吾言出必行。”

  “让陛下失去一个更强大的儿子,我很抱歉。”

  “无妨,吾会考虑你的建议。”

  建议?田真想起了什么,满脸黑线:“吾收回!”

  魔神侧脸看她。

  “陛下若与奂天女有比现在更近的关系,我会离开,马上离开。”

  “凤凰,要求太多。”

  “我还想让陛下送我回去。”

  ……

  “你之居处,近在眼前。”

  瞧瞧脚下的房子,田真开始后悔出门时为什么没走远点。

  魔神道:“回,吾在这里。”

  田真故意慢吞吞走下石山,站在门口望,见那身影依旧高高立于石山上,袍袖飞扬,心情顿时好起来,遂闭门休息。

  “西殿下安慰过了,打算怎么办?”奂天女现身,双睫低垂。

  “部属的请求,吾已应允。”

  “殿下打算为此放弃魔界未来?”

  魔神皱眉,似有不悦。

  奂天女轻叹道:“殿下定夺吧,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殿下的。”

  魔神道:“你的提议吾赞同,但吾不能食言。”

  奂天女微笑:“殿下既赞同我,就会有不食言的办法。”

  魔神没有表示,抬手示意她退下.

  大清早,窗户门就“嘭嘭嘭”震天响,田真自睡梦中惊醒,问了两句无人应,奇怪之下,她翻身下床去看,哪知刚开门,迎面就被一个庞然大物扑倒在地。

  触手处是茸茸的皮毛,田真吓得汗毛倒竖,张口就要叫。

  “呜——呜——”野兽的呜咽,有点耳熟。

  田真认出它来,连忙闭了嘴,摸摸那脑袋:“你想吓死我呀!”

  小白虎松开爪子让她起身,却仍咬着她的衣角“呜呜”低叫,似很着急。

  田真心知不妙,问道:“是小残叫你来的?”

  小白虎叫了声。

  “他怎么不自己来找?”田真更觉不对,“难道他不能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白虎轻轻衔着她的手往外拖。

  田真明白过来,用另一只手拍拍它的脑袋,再轻按虎背,侧身坐上去:“带我去吧。”

  白虎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路小残的居处,那是座小小的、宝塔模样的建筑,旁边许多小房子和小石头圈成的栅栏,里面养着奇怪的兔子和花草之类,周围嵌着亮晶晶的宝石和明珠,很有几分童趣,只是此刻小天王寝殿里空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田真急忙问:“他去哪儿了?”

  小白虎呜呜叫,声音极有规律,想来它平日与路小残是这么交流的,然而田真哪里听得懂兽语,只得冷静下来,暗暗猜测——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可知路小残是被强行带走的,小家伙这么聪明,知道叫小白虎来传信,不可能不留点什么。

  当时时间那么仓促,最有可能留信的地方是——

  田真仔细在殿门四周寻找,很快就有了收获,门外柱子刻着一个不起眼的闪着微光的图案,那是只大鸟。

  用手一试,指尖立刻沾上发光的磷粉。

  田真认出来:“陛下命他去找大鹏鸟了?”

  小白虎连连点头,在她身旁直打转。

  田真按住它:“陛下去了没有?”

  小白虎摇头,朝寝殿方向叫了两声。

  猜测被证实,田真冷笑,没去就好,能令言出必行的大神违反诺言,谁有这么大本事?

  她蹲下身,抬起小白虎一只爪子:“真乖,你能听懂我的话吧,那你现在就快追上去告诉他,不论什么阴谋阳谋诡计花招,全给我使出来,实在打不过就逃,一定要活着,别的有我。”

  小白虎欢快地竖起尾巴,扑出殿门。

  目送它消失,田真直起身,望着大鹏图案叹了口气,保儿子重要,大鹏鸟,只好对不住你了,谁让你没认咱这么个干娘呢.

  寝殿内,魔神看看门口,背转身。

  “果真是她,”一个黑影带着风声冲进来,目光在殿内扫视两圈,冷冷道,“你让她逼着小残去跟垂天打?”

  魔神不答:“凤凰,你失礼了。”

  事情紧急,田真哪里管许多,三两步冲上前,双手揪住他的前襟,狠狠道:“我知道自己失礼,却没想到陛下会失信!”

  “凤凰,不要急躁。”

  “叫她回来!把小残给我带回来!”

  “鸟女!”

  由于体型上的差别,田真丝毫没有收到应该有的效果,此神稳稳立于殿中,任她推攘,依旧纹丝不动,倒显得她的举动有点幼稚可笑。

  田真也很快发现不对,停了动作:“陛下还知不知道食言二字?”

  魔神单手握住她双手,让自己衣襟得以解脱:“此事,吾会与你解释。”

  “不用,我来替你解释,”田真抽回手,“是谁给陛下出的好计策,叫我儿子去送死呢!”

  魔神侧脸:“吾派他出战,给予他更多磨练,你担忧了。”

  “英明的陛下,你不是不说谎的吗?”田真抬眉道,“你敢说,派小残出战真的只是想磨练他?还是,你在变着法子想要重铸他?”

  魔神不说话了。

  “垂天是天界有名的战将,论实力,小残哪里打得过他,再不许使诈,他就只能送死了,死了再重铸,我又有什么理由责怪陛下失信呢?”田真冷笑,看着那狭长凤眸,“好了,现在陛下可以接着解释了。”

  魔神仍是不语。

  在此神跟前占了理,田真浑身都是气势:“你说啊,我等着你的解释呢,是奂天女出的主意吧,陛下很听话么。”

  “凤凰,”魔神听不下去了,“是吾之计,莫怪他人。”

  他说的本是实话,田真听在耳朵里却成了偏袒,更怒,再次揪住他的前襟:“要我赞扬陛下足智多谋吗?陛下维护哪个女的我不管,先救小残回来!”

  威严被触犯,魔神严厉道:“凤凰,敢藐视神威!”

  “不把小残还我,我就藐视你,”田真记挂路小残安危,气急,“卑鄙的陛下!出尔反尔的陛下!”

  魔神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做填空题,警告道:“不要令吾发怒。”

  “你发怒又怎么,”田真咬牙骂,“说什么言出必行,真神也不过如此,跟那个奂天女狼狈为奸,暗算小残,卑鄙……”

  “过分!”

  见他抬掌,田真吓得闭眼。

  记起此女不经打的体质,魔神到底没拍下去,半晌道:“重铸,是为他好。”

  难得此神的理智走在脾气的前面,田真睁开眼,冷汗这才纷纷冒出来,哆嗦道:“我……我不管,我要现在的小残!陛……陛下就是变着法儿食言,现在杀了我,更没人知道了!“

  “凤凰,敢诬蔑吾!”

  “难道不是?”

  又多个杀人灭口的罪名,魔神气得再抬掌。

  炮灰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田真扬脖大吼:“我答应过小残保护他,陛下对我食言,让我也对他食言了,动不动就杀人,你以为所有人都怕?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毫无人性,吾……吾……吾失望!”

  手掌迟迟未落。

  无声的等待,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额前长发飘拂,阴暗的双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与杀意。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当前,而是知道死亡当前,它却迟迟不过来。

  田真再也忍不住,颤声道:“要……杀就杀,等什么!”

  头一回遇上武力解决不了的事,魔神终究收掌,变为握拳缓缓放下,语气随之软了几分:“吾之苦心,你要怎样才理解?”

  “我明白,陛下要食言也没人敢说什么,难得会因为怕我生气,特意想了这么个计策,”田真转身就走,“但是让小残送死,比直接食言更让我愤怒!”

  “凤凰。”

  田真哪里理他,头也不回走了。

  魔神收回视线,在原地站了片刻,拂袖侧身,化作一道耀眼蓝光,出殿而去.

  好个奂天女,魔神大人信你更多吧,咱输,也不能输了儿子的命,眼下救路小残最重要,只能尽快赶过去,虽然未必阻止得了,可论起对大神的了解,咱也不一定比你少,此神食言,现在惭愧着呢,要是老娘不幸受伤或没命,事情是你引起的,他至少对你印象要降一等,咱谁也别想捞到好处!拼了!

  田真匆匆赶到魔界出口,迎面就见路冰河站在那里。

  “奉命阻止我的?”田真也不怕什么了,讽刺道,“急着给你父皇送女人,害了弟弟,天王高兴得很吧。”

  “小残体质太差。”

  “这样的体质,是你父皇所造成,与他自己有什么关系,”田真言语刻薄起来,“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跟他一样用生之泉造出来的而已,只不过你侥幸成为接近完美的作品,怎么理解被淘汰者的心情?别忘了,你的优势也是暂时罢了。”

  “重铸的是我,我亦无怨言。”

  “你代表的只是你,小残是有缺陷,是喜欢说谎,喜欢耍阴谋诡计,可他不会骗两个人,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哥哥,”田真直视他,冷笑道,“我很奇怪,就凭你,配么?”

  “你没有救他的把握。”

  “我知道我是个吃闲饭的,无才无能,不该管闲事,可现在有把握的人都不去,我只好厚着脸皮去了。”

  路冰河不再说什么,让开路。

  田真化身为凤凰,急速飞走。

  第二十四章仙界帝王

  消息不难打听,垂天近日正好带兵出天界办事,路过十方虚野的桥山。凤凰乃神羽王族,田真体质虽然差,与生俱来的能力却未消失,一翅数千里的赶路速度仍旧是许多神仙望尘莫及的,不消两日,她便赶到了桥山。

  放眼望去,桥山冷冷清清,并无天兵踪迹。

  田真心一沉,接着就听到奂天女的声音:“凤凰,你迟了。”

  “是你,”田真忍住怒火,转身问,“小残呢?”

  奂天女没有正面回答:“垂天此刻在千里外的扫叶山。”

  战场在千里之外,她专程跑过来等,当然不会是为了迎接自己,田真坦然道:“你想怎样?杀我?”

  “你若死,殿下会怎么看我?”奂天女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想怎么做。”

  “要我自己走?”

  “你的存在对殿下没有好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的内丹,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田真愣了下,不答反问:“这就是你让我走的目的?”

  “为殿下,也为我自己,”奂天女道,“我与殿下自幼相识,他的安危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他同样也很在意我。”

  田真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承认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我离开魔界,你能保证小残没事?”

  “我过来时,小天王已受伤,你的时间不多。”

  “好,我答应。”

  “从现在起,你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小天王的消息不难打听,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信用。”奂天女招手唤来彩蛇,乘彩蛇穿云而去。

  明里要重铸小残,实际是想借机赶自己走,一个回合就分出胜负,厉害的女人,自己这条标准米虫的智商,哪是她的对手。

  确定没有人看见,田真捶地,气痛。

  神啊,这是哪出青春疼痛剧,比悲剧还悲剧!遇上个男人,都会蹦出个高质量女人来抢,你们两个先天大神造神去吧,老娘不稀罕!

  暴风雨中的大手,那夜石山上的身影,那句“多心的凤凰”……

  通通见鬼去吧!.

  仙界之门在十方虚野紫芝渡,水流烟动,不少仙兵驻守,进出的人都必须经过检查,或者出示路引。

  “你,做什么的?”

  “小人鬼界行商,来贵境采购灵芝,求大哥行个方便。”

  仙兵粗粗搜查了番,挥手放行,接着拦住下一个:“你?”

  没等他看清,面前忽然闪现一只大灰鸟,吓得他倒退。

  眨眼,那灰鸟摇身变成个妙龄少女,振振有辞道:“我是神羽族的乌鸦,来贵境打酱油的。”

  神仙两界交好,常有往来,那仙兵也没看清什么乌鸦凤凰,只见她身上并无妖魔邪气,原形又的确是神羽族不假,加上对打酱油这行不了解,于是眼睁睁看她进去了。

  仙界地势很平,山多数都很矮很秀丽,河流湖泊更多,比起天界众神用坐骑,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寻常了点,就是船,当然此船速度远非普通的船能比,仙界人人都擅长幻化之术,经常看到有仙人将坐船变成片叶子放进袖内,然后扬长而去,逍遥至极。

  那日田真答应奂天女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桥山四周转悠,谁知几天之后仍无动静,一气之下,她终于打消心头那丝期望,回到现实——天界下了追杀令,魔界回不了,鬼界妖界据说很不河蟹,人间入口又找不到,这就是田真决定来仙界的原因。

  少宫府外,侍卫们听了她的来意也没有怀疑,一名侍卫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工夫,里面便出来了一位仙官,恭敬地将她迎进去。

  小厅上,屏风秀雅,田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着茶,那位仙官陪坐在旁边,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礼貌的微笑,无论田真怎么试探,他都只回答一句“烦请姑娘稍候片刻”,反复几次之后,田真就不再开口了。

  终于,外面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道秀逸身影走进来,边走边笑道:“文少宫,人可在这里?”

  那仙官连忙起身,恭敬地迎上去:“回陛下,幸不辱命。”

  熟悉面容,初见是文弱小兵,再见是温雅少宫,今日见面又是另一番装束,锦袍玉带,上面的图案昭示着他的特殊身份,顿生威严,行动间隐隐透着王者之风。

  田真缓缓起身朝他作礼:“仙帝陛下。”

  仙帝示意那位文少宫与左右侍从退下,然后才单手扶起田真:“怪朕骗了你?”

  田真摇头道:“早知道仙帝陛下不是寻常人,我也曾经想过文犀是化名,只是听说仙界少宫的确姓文,才打消了怀疑。”

  “朕名关河月微,母族姓文。”

  “我找来这里,文少宫他……”

  “自你进仙界,就已有人报知朕了,”关河月微微笑,“若真这么容易混进来,朕也不至于要借助神界之力才能回归了。”

  原来早被认出来了,田真自嘲道:“先前有眼无珠,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

  “小凤凰,”关河月微拉着她到椅子旁坐下,“我是文犀,这样好么?”

  田真忙缩回手:“陛下贵为仙帝,以前是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再这么岂不是叫人说我无礼?我既然想在仙界求得栖身之地,就更不能落人话柄,望陛□谅。”

  “但也无须客气至此,”关河月微没有勉强她,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你先随我回宫。”

  进宫?田真头大了:“我来找陛下,其实是有事……”

  关河月微略略朝她俯身:“有什么事,回宫再慢慢讲给我听,少宫府不会留你,何况我平日政事繁忙,出来一趟更不容易,小凤凰不该体谅我么?”

  田真无奈,只得跟着他出门上车.

  仙宫给人第一印象,不如魔宫神殿大气,不如神界天宫庄严,却极为精致,河流很多,建筑布局看似随意,其实极有规律,田真连住了好几天,关河月微白天很忙,只抽空来看过她几次,另派了十多位宫娥伺候她。

  被迫成为后宫一员,田真有点苦闷,不过她也明白,关河月微这样安置不无道理,毕竟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魔界逃兵,天天在外晃悠,万一传到魔神大人耳朵里,难保不给仙界招来麻烦。

  自从进了仙界,田真就再没听到关于魔界的任何消息,这就好比一个国家,没有新闻联播,普通百姓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的,她只惦记路小残的安危,又不好多问。

  这日正百无聊赖,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里面住的是谁,本宫既路过,正好见一见。”声音不高不低,温和而显身份,可知说话者是大方之人。

  田真连忙起身看,只见一名少妇扶着侍女走进来,装束不俗,也不过分华丽,容貌不算最出色,可是举止中透出的那份端庄与贵气,足以显示她的地位。

  身旁宫娥齐齐行礼:“仙后娘娘。”

  “我当陛下藏了谁,也不与我说声。”仙后含笑打量她。

  “神羽族凤凰,见过娘娘。”田真跟着拜。

  等她拜完,仙后连忙亲自上前来扶住她,执着她的手笑道:“原来是神羽族的妹妹,你的事陛下早已跟本宫说过,你救了陛下,就是本宫的恩人,免礼了吧。”

  听她口称“妹妹”,田真立即道:“娘娘言重了,陛下乃天命所归,纵然没有我,一样会逢凶化吉,娘娘身份尊贵,我不过是区区羽族女,得贵界庇护已经知足,更不敢高攀。”

  仙后先是意外,继而点头道:“你放心住下,别的,从长计议。”

  早知道进宫不是好事,宫里哪个女人简单,神界神后就是个例子,这位仙后娘娘说是路过,可看她方才的表现,分明是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田真不敢大意,恭敬地请她坐下,命宫娥上茶,再陪着说了两句话,然后才试探道:“我来贵界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竟没听到半点,不知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仙后取过茶杯,不紧不慢道:“外面的事,本宫所知亦不多,陛下难道没有跟你提起?”

  田真道:“陛下日理万机,不过偶尔来看看,更不多留,我哪有机会问这些闲事。”

  仙后搁了茶杯,展颜笑道:“你来仙界,陛下连本宫都瞒着的,想他必有安排。”说到这里,她凤眸一抬,淡淡道:“这后宫的人都知道分寸,绝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你不必担忧。”

  严厉的目光下,所有宫娥都低头。

  田真扶额。

  敢情这些神帝仙帝选大老婆,都是照着气场选的,惹不起。

  仙后略想了想道:“神界那边倒无大事,只是朝华君将与德音龙女的婚期一推再推,或许……有甚变故。”

  田真再次噎住。

  这就是教训,果然谈恋爱不能太高调,搞得人人尽知,等到被甩,面子的成倍丢失会让你后悔莫及。

  “我不过是听陛下提了两句,也在奇怪,”仙后原想她关心朝华君的事,所以这么说,出口便知失言,忙移开话题,“还有件事,前日你们羽族的垂天将军奉命出巡,遇上魔界小天王,不慎中计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听到重点,田真立即道:“小天王怕也没占到便宜吧?”

  仙后道:“听说也受了重伤,被救回去了,至于后来如何,本宫就不知道了。”

  悲催的大鹏鸟,田真默哀。

  好吧,奂天女还是讲信用的,儿子的命保住了,可是得不到老子,儿子救回来也是白送给别人养啊!

  见她一脸气苦,仙后莫名,待要再说,就听得外面有人唤“陛下”,于是连忙起身迎上去作礼。

  关河月微看见她先皱眉,继而微笑:“皇后。”

  “臣妾方才路过,可巧遇见妹妹,进来坐了一坐,”仙后解释过,柔声道,“陛下必定有事要与妹妹商量,臣妾就不打扰,先告退。”

  田真无言,可巧遇见,听起来倒像自己主动请她进来的。

  关河月微点头,待她与宫娥们退去,才解释道:“她是九弗太宫的孙女,这次复位,多得太宫之力。”

  田真道:“仙后娘娘很好,正是陛下的贤内助。”

  关河月微道:“你是在故意疏远我么?”

  如今这情形,咱能不疏远吗,田真含蓄道:“我来宫里才几天,陛下虽下令保密,却还是有许多人知道了,凡事谨慎些没错。”

  关河月微踱到窗边坐下,半晌道:“我却时常想念当初逃亡时,与你互相陪伴的日子。”

  田真移开话题:“不知道我这一走,魔宫那边可有动静?”

  关河月微道:“你想问魔帝?”

  田真道:“是,我从魔宫离开,就是叛徒,我担心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会迁怒于你们。”

  关河月微道:“上次……”

  田真截口道:“上次当着他说那些话,是为了保命,逢场作戏而已。”

  “你想说,你只是他的部下。”

  “是。”

  关河月微笑了笑道:“那么事情就是,魔帝为了找一个叛逃的部下,亲临神界祈月天宫。”

  田真无语。

  此神迁怒他人的本事,与其破坏力一样强大,因上次被恒月姬折磨,想来自己失踪,让他又迁怒月族,顺便连老帐一起算了,“月族将付出代价”不是句空话。

  “那……”

  “月族伤亡不大,只是三圣物被毁。”

  田真松了口气,半是喜半是愁。

  关河月微道:“想回去?”

  发现失态,田真忙摇头道:“没有。”

  “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谎,”关河月微站起身,“你当我是关河月微,我却当自己还是文犀,小凤凰,我是不希望你再关心魔帝的消息,但更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田真沉默。

  关河月微拍拍她的手,走了.

  明知道自己不在月族,还要毁去人家圣物,这是在报被恒月姬伤脸的仇,还是……用报仇来道歉?

  田真想了好几天,颇有点自作多情。

  搞不好此神是觉得魔界出了背叛者,伤害到了他的面子与威严,所以四处找自己,要抓回去炮灰处置呢。

  后宫生活很无聊,奇怪的是,田真每每要出去,都被宫娥拦住,说是关河月微的旨意,关河月微近日也极少过来看她。这难不倒田真,她很快支开宫娥们,悄悄换了套宫娥的衣裳出了门。

  小楼簇立花丛中,沿路两旁站着数名身份不寻常的侍女,田真认得其中一个,知道仙后在里面,于是改取旁边小径,打算自楼底下转过去。

  刚刚走到楼脚,就听到上面传来仙后的声音:“此等谣言,神帝从何处听来?”

  “娘娘认为这是谣言?”另一个极为柔美,有点耳熟。

  仙后笑了声,有点冷:“龙女的意思,我们窝藏神界叛逆?”

  德音龙女?怪不得关河月微不让自己出门,原来是她来了,田真终于记起这个曾经的情敌,心道不妙,连忙屏住气息缩在墙角。

  自知失言,龙女忙道:“娘娘误会,我万万不敢有这意思,两界已缔结盟约,为一个谣言伤了交情,岂非不智?仙帝陛下是我的恩人,单凭这个,我又怎会怀疑娘娘的话,若娘娘说是谣言,我回去照样报与陛下就是了,此番我来找娘娘说话,是在为贵境着想。”

  仙后“哦”了声:“此女虽于陛下有恩,但事关两界交谊,孰轻孰重,相信陛下是有分寸的。”

  “娘娘说的固然没错,但她毕竟是个女人,”龙女道,“恕我多心,据说她与仙帝陛下是旧识,若仙帝陛下果真遇见她,难保不生维护之心,娘娘当留意才是。”

  红果果的挑拨!田真气得七窍生烟。

  仙后不上当,含笑道:“这也难怪,她曾是朝华君极看重的侍女,言语机灵,生得又乖巧,陛下爱怜也不奇怪,何况陛下为人极重恩义,想报恩也可能。”她停了停,忽然关切地问:“说到朝华君,不知你二人的喜讯定在何日?本宫正打算备礼送来的。”

  楼上一片沉寂。

  田真快笑破肚子。

  仙后V5,这还击多镇定多有风度,可怜咱无辜被你们两个拿来当武器了。

  须臾,楼上传来轻轻搁置茶杯的声音,龙女开口,声音里已多了几分羞惭与谨慎:“我奉命而来,绝无他意,想请娘娘听我一言,此女先叛离天界,再叛离魔界,可知是朝三暮四之人,眼下魔帝四处寻找,要拿她问罪,她在仙界的谣言已出,能传到我们神界,就难保不会传到魔界,若魔帝迁怒,娘娘……让它变成真的谣言,才是上上之策。”

  这番话一出,田真的笑僵在脸上。

  半晌,仙后淡淡道:“请神帝放心,倘若她来了仙界,我与陛下会留意。”

  龙女忙道:“娘娘莫要误会,当初若非仙帝陛下,我也不能重归神界,之所以有这番话,全是出于报恩之心,若是别人,我断不敢说的。”

  仙后笑道:“她在仙界的消息,神帝能知道,想必有龙女的功劳。”

  龙女没有否认:“此事拖延不得,娘娘是后宫之主,何不先查一查,以防万一?”

  仙后叹道:“偌大后宫,连我也不放心,只是陛下不在,我行事更要顾及这些姐妹,怎能令她们受惊,暂且请龙女留在宫里住几日,待陛下回来再说吧。”

  停了停,她似是随口道:“闲时若无趣,不妨四下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