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雅阁”是座茶楼,一座全京城独一无二的茶楼。

    能到这里品茶闲谈的都不是一般人,文人士子、富商巨贾、豪门权贵……就算哪一日看到皇帝老子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每日午时过后是清雅阁客人最多的时候,也是打听各种消息最好的时机。

    不用怀疑,是人就会有八卦,就算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柳家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死的死、疯的疯,恐怕那位三小姐也撑不了几日了。”

    “有这么严重?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那我从头说起吧。话说原兵部尚书柳承浩勾结异党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当今圣上一怒之下就将他推出午门斩首。消息传回柳府,没等抄家的人去,柳夫人就自缢身亡了。”

    “这柳夫人倒是有情有义。”

    “而听说柳家那名伶出身的二夫人在牢里不堪受辱于人,撞柱而死,美丽出尘的柳大小姐也于当夜就吊死在牢里。”

    讲到此处,众人一片欷吁之声。

    “同样花容月貌的二小姐亲眼见到二娘撞死、大姊吊死,竞吓得失心疯。”

    “啊!疯了?”

    “可惜啊,柳家三美两死一疯,真惨。”

    “不是还有位三小姐吗?”

    “三小姐不过是陪房丫头所生,容貌普通,倒不至于担心会被人逼奸。”

    “难道她就一点事儿也没有?”

    “说到这个就是重点了。”说的人顿时来了兴致。

    “什么?”听的人也竖直了耳朵。

    “听牢里传出的消息说,这位三小姐自始至终都窝在牢房一角,冷眼看着一切,不过,当柳家幼子被人摔向地面时,却是她扑过来抢入怀中的,而柳二夫人撞柱之前,只看着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

    “拜托了。”

    “那……三小姐说了什么?”

    “她就看着柳二夫人撞柱,然后抱着弟弟又窝回了墙角。”

    “真是个怪胎。”

    “更怪的是,自从进到牢里,这位三小姐就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奇了,没听说过柳家的小姐是哑巴啊?”

    “搞不好是吓哑了吧。”

    “……”

    端坐于靠窗雅间的一位男子,相貌眉清目朗,虽只着一袭青裳,但气质雍容,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贵族气势,手里转着一杯上好的玉润香,眼神微勾的看向身旁的人。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佣懒的躺在靠窗软榻上的男子回答道。他有一张极俊美的脸,如果换上女装的话,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丽。

    “也就是说,有人大胆至此,敢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只手遮天了。”

    “这并不稀奇,谁都知道柳兵部跟尚右丞有夺美之仇。”

    “可是终究那位柳二夫人还是选择了追随柳承浩于地下。”

    “是呀,就算尚右丞丧尽天良的以幼子相迫,她还是没从。”美男子捏了一颗葡萄放入口内,“可惜一代名伶,竟落得这般下场。”

    “他们在赌柳三小姐能活多久。”青衣男子的笑容中带有几分邪气。

    “据我所知,京城上下开的庄不下千万。”

    “哦,怎么个开法?”他有了兴趣。

    “一赔五。现在赌注有五,自杀、皇上下旨砍头、流放、没藉为奴,还有成为宫妓或军妓。”

    “我赌第六种。”

    “第六种?”

    “我赌她安然无恙的离开大理寺。”青衣男子笑得笃定。

    美男子顿时目露异彩,“王爷肯下注,自然定稳赚不赔,我这就去下注通杀。”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简直像是大笔赌金已然到手。

    生财自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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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冷昏暗的丰房,走道上的油灯匆明匆灭,映衬着满室的凄凉与绝望。

    昔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此刻蓬头垢面、衣上血渍斑斑,就跟所有狱中囚徒一样的落魄。

    只有臂弯中那张熟睡的稚颜安详而甜美,睡梦之中犹翘着嘴角。

    “呵呵……嘻嘻……我是二小姐,我爹是兵部尚书……你们敢对我无礼,杀了你们……哈哈……”

    看着在牢里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的二姊,柳丝雨就那么冷眼看着。

    柱子上的血渍是二娘留下的,草堆上的丝带是大姊的,而现在疯疯癫癫、自言自语的人是她曾经骄纵又蛮横的二姊。

    爹死了,柳家就没了,现在她们等的就是皇帝那一纸圣旨,生也好死也好,都变得不重要了。

    怀里的孩子忽然翻了个身,她低头去看,睡梦中的柳文生双手紧紧抓着姊姊的衣襟,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车。

    “打开牢门。”

    “是。”

    听着牢门打开的声音,她连头都没抬。

    “把她拉去梳洗干净。”

    “少爷,她疯了。”

    “疯是疯了,但终究还是个美人,不是吗?”尚仕远流露出淫邪的笑容。

    “是。”几个大汉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捉人。

    “走开走开……”柳如双疯狂的挣扎抵抗着。

    “疯婆子,敢抓我。”

    “啊……放开我……爹救我……娘……”

    先是刀出鞘的声音,尔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居然自杀了,原来她不是真疯,贱人。”有人伸腿踢了地上的死尸一聊,

    “真晦气,柳家三美,一个都没沾到。”尚仕远心有不甘道。

    “少爷,消消气,不是还有个三小姐吗?”

    “哼,就凭她那种长相,我们尚府随便抓个丫头都比她强。”

    “是是,瞧小的这张贱嘴。”

    “不过,到时候让这贱人到边关充当军妓,只怕柳承浩的鬼魂也不会安息吧,哈哈……把她抓过来,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姊姊的死状。”

    马上有人过去把柳丝雨拖来,将她的头按到柳如双的脸前。

    那双空洞无生气的美丽双眼睁得很大,脏污的脸上难掩悲愤,脖颈上的伤口仍淌着鲜红的血。

    “这丫头恐怕早吓傻了。”

    柳丝雨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清冷幽深的眼眸,被她这么冷冷的瞧了一眼,尚仕远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凉意。

    “看什么看?”

    “啪”的一声脆响,他给了她一记耳光,血顺着柳丝雨的嘴角流下,她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抱起弟弟,又重新窝回了墙角。

    “真是个怪物。”他一边骂着,一边走了出去。

    牢房重新被锁上,柳如双的尸体也被狱卒拖走了,冷清阴暗的牢里只剩下抱着幼弟的柳丝雨,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用力抱紧怀里的弟弟,蜷缩在草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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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牢房却始终是那样的阴冷昏暗。

    柳丝雨总是抱着弟弟望着串房的一角,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狱卒们只知道她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动,其他时间就一直保持那样的姿势。

    她还有几日可活?人死了是不是还有灵魂?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想些别的事情时间比较容易打发。

    牢房铁锁打开的声音,让她的心划过一丝怅然,原来今天就是她的“大日子”了,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幼弟,那双天真中带着微微渴望的眼睛跟她对视。

    “罪臣之女柳丝雨听旨。”

    她抱着弟弟跪下听旨,嘴角嘲弄的扬起。圣旨?原来她的未来是由这张黄澄澄的布决定的。

    “……特旨赦免柳丝雨及柳文生之死罪,即日开释。”

    她自由了?柳丝雨难掩惊讶的看着传旨的内侍。

    “你运气好,皇上最近心情不错,所以赦了你的罪,快带着弟弟走吧。”

    一直到走出了大理寺,她仍旧感觉有些不真实,抬头看看头上的蓝天,风吹过脸颊,吹起她变得杂乱的长发。

    “饿。”

    低头看着怀里的弟弟,柳丝雨抿了抿唇,“文生饿了?”

    那声音轻柔婉转,宛若拂面的三月暖风,让人一路舒服到心底。

    “饿。”不满两岁的柳文生眼巴巴的瞅着姊姊,重复着单音。

    “我们去吃东西。”

    满身脏污、头发蓬乱的柳丝雨看起来跟一个叫化子差不多,而她怀中的柳文生就干净多了,这样一对姊弟走在街上,无论如何都会让人侧目的。

    街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看着街边百姓的笑脸,她恍如隔世。

    身无分文的她该拿什么去换吃的?思索着,她的手摸到了颈上的红线。

    那块玉佩虽不是极品,但玉质温润,也值几两银子,所以当柳丝雨要用它来换包子和豆浆时,老板欣然允诺。

    看着她生硬却有耐心的喂食着幼弟,豆浆摊老板目露赞许的眼光,“姑娘对弟弟真好。”看得出来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更看得出她在尽可能做到最好。

    一直到喂饱柳文生,并接过老板用布巾包起的几个热包子后,她对着老板弯腰道谢,“谢谢老伯了。”

    “原来你会说话啊。”蓦地,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的长相清俊秀雅,只是眉宇间有着一抹不太协调的神采。淡紫的衣袍,面料上乘,而垂于他腰间那两副玲珑剔透的雕龙玉佩,让她的眸光微微闪了闪。

    卓飞扬打量着她,脏污的脸上只有那一双清亮的眼眸格外引人注目,就似一汪清澈却又深不可测的潭水一般。

    “看到救你出狱的恩人,不说声谢谢吗?”

    她只是不解的看着他。

    “这位是九王爷,你这次能平安出狱,全靠他在皇上面前讲情。”一旁的云清笑嘻嘻的说道。

    柳丝雨眨了下眼。这男人好漂亮。

    “不要喜欢上我啊。”见她有些出神,他打趣的说。

    她马上移开了眼。

    “原来柳兵部的家教这么差啊。”卓飞扬面无表情的冷哼了声。

    “谢谢九王爷。”她答他盈盈拜了一下,转身抱起幼弟就要离开,

    “你认为尚家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们吗?”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满意的看到她停下了脚步。

    “王爷要插手吗?”

    卓飞扬跟云清同时讶异的扬眉。她的声音变了呢,刚还是轻柔婉转得如同黄莺出谷,现在却是清冷异常,就像旷野吹过的一缕寒风。

    “我为什么要插手?”

    “那又何必开口。”

    够绝!云清闻言马上笑了出来。

    “插手的话总要有些好处,不是吗?”卓飞扬脸上的笑带了抹玩味。

    她继续向前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都不努力一下就放弃,会不会太可惜了?”

    “我身上除了两个快冷掉的包子,没有别的东西,而我也相信王爷不可能缺包子吃。”

    卓飞扬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甚是欢愉。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要是放过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搞不好王爷我就缺那两个包子。”

    她转身走了回来,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给你。”

    看着自己手中多出的两个包子,卓飞扬唇畔的笑意加深,拿了一个分给身旁的云清,“从柳三小姐怀中拿出的包子,不晓得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云清将包子凑近鼻子闻了闻,“很香。”

    “因为那是肉包子。”

    卓飞扬哈哈大笑。看她冷着一张脸,用那清冽的声音说出这么引人发笑的话,真是一件新奇的事。

    “收你进王府不难,不过你能做什么?”

    “厨房的粗使丫头。”

    “哦?”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粗使丫头?”有意思。

    云清忍不住开口,“当个一般侍女会比较轻松吧。”

    柳丝雨很肯定的再说一遍,“厨房的粗使丫头。”

    “你们姊弟两个人——”

    “我做两人的份。”她答得毫不犹豫。

    “他似乎成了你的弱点,如果有人拿他的命威胁你——”卓飞扬看着她怀中的男孩。

    “没用的。”

    两个男人再次同时看向她。

    “我照顾他的前提是我不会因他而受人威胁。”这是她的答案。

    “喔?”卓飞扬有些意外的挑眉。

    “这世上有谁不自私?”她反问他一句。

    “说得好。”他赞她一句。这世上自私的人何其多,但肯这般坦承的人却从未见过。

    “那王爷是答应了?”

    “可是本王随时可能会赶你出府。”

    “世上无不散的筵席,王爷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先离开王府?”

    很好,这柳家三小姐非但不是哑巴,简直可以说是伶牙俐齿到让人想拔了她那一口整齐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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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瑞王府”的第三天,柳丝雨总算知道了自己得以出狱的前因后果。

    王府的后厨房不亚于京城的清雅阁,同样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众人大多一边干着手里的活,嘴上一边不住的口沫横飞。

    “王爷这次下注赢了好多钱,所以府里的所有下人这月都多了二两银子。”

    柳丝雨将摘好的菜放到砧板上,有些担心的看着炒菜的大厨兴致高扬的一手挥着锅铲,一边侃侃而谈。

    很不幸的被她看到大厨的唾沫飞溅进锅内,她马上继续蹲下去收拾剩余的菜叶,反正那些菜不是她吃的。

    “三丫头,把那条鱼收拾一下。”

    “哦。”

    她拿着尖刀走到厨房外的井边,从木盆里费力的捞起一条活鱼,一不小心鱼就滑出手中,摔落在湿漉的地面上。

    她有些挫败的瞪着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咬了咬牙,闭上眼,用力砍了下去。

    “叮”的一声,刀斩到了青石板上。

    “咚”的一声,刀落到了木盆边缘……

    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粗气,她把好不容易拍死的鱼拿在手里,皱着眉头,咬着牙,动作生硬的刮着鳞片。

    不远处的大树上,两个男人高高的坐在树杈上,兴味的看着井边跟鱼鳞奋战的身影。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啊。”

    “我看她明明怕见血怕得要死。”

    “她的宝贝弟弟呢?”

    “在那边睡觉。”卓飞扬好心的指给云清看。

    离井边不远的一处空地上,有一只破旧的摇篮,里面似乎有东西。

    “怎么会有摇篮?”

    “据说是她从旧仓库里翻出来的。”

    “她真的一个干两个人的活?”

    “目前她一个人的活都干不完。”

    看她跟鱼奋战的艰辛过程,云清明白的点头,“说的也是,她想一人干两人的活,恐怕还需要一段日子。”

    “三丫头,弄好了鱼,去抱捆柴来。”大厨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哦。”

    柳丝雨将收拾好的鱼端进去,一会儿又跑到另一边的柴房,吃力的抱着一堆柴进去。

    “她几乎就只是发单音。”云清感叹。其实无论是温暖如春的声音,或是那清冽寒凉的声音,他都满喜欢听的,那音质干净得就像不属于人间。

    “人前是这样的。”

    “人前?”他的眼亮了起来。

    卓飞扬望向摇篮中熟睡的小人儿,“他们姊弟独处时,她就会话多一些。”

    “你偷窥?”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偷窥吗?”

    云清想想也对,只好摸摸鼻子,专心的去看提出一大盆菜去清洗的人儿。

    手上一个打滑,一桶水有半桶倒到了自己身上,柳丝雨阖了下眼,弯腰拧干裙上的水,然后重新打水倒入大木盆中。

    她那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掌因连日来的过度泡水而有些泛白肿皱,恍了下神,她继续认真的洗着盆里的菜。

    当日头移至正中,一阵阵的菜香开始飘荡在厨房上空,进出厨房的婢女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着她们一碟一碟的将烧好的菜肴端走,她抱着刚醒来的弟弟坐在窗户边。

    “三丫头,给你。”

    窗户突然打开,一只肥肥的大手将一块糕点递了出来。

    “谢谢徐伯。”

    她将糕点放到弟弟手里,看着他幸福的吃着,这桂花杏仁糕入口即化,很好吃,王府做的比他们府里厨子做的爽口多了。

    “三丫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有你忙的。”

    “谢谢。”她接过盛得满满的一碗米饭,上面淋了香浓的肉汁,扑鼻的香气勾得人馋虫直冒。

    以前吃饭不觉得多香甜,或许是这几日干活太累,体力透支,什么东西吃起来都非常香,简直就像是人间极品。

    剩下小半碗的时候,饭的温度也冷热适中,她开始耐心的喂食胞弟。

    而柳文生吃完的时候,便开始有碗碟退下来,柳丝雨就又开始忙碌起来,挽起袖子在井边跟那越来越多的杯盘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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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隔了重重的屋宇,那嘹亮的哭声仍旧干扰着人们的睡眠。

    担心弟弟被吵醒,柳丝雨在他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然后才推开窗户朝外探了探头,四下一片漆黑,今晚的月亮也钻进了云里,更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关上窗户,她默默在床头坐下。

    这是一间独立的房间,她得感谢那个九王爷,就算这房间曾经死过人,她还是得谢谢他的好心。

    听着那隐隐的婴儿啼哭声,她烦躁的蹙了蹙眉。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这样整夜啼哭?难道他的父母都不管的?而且这样不怕吵到那位尊贵且喜怒无常的九王爷吗?

    拿起桌上的棉花,她决定也塞两团到自己的耳朵里。

    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屋门被人从外踢开,而婴儿的啼哭声也顿时清晰了亮起来。

    “谁?”她爬起来,想去摸桌上的打火石。

    “抱着他。”

    怀里突然被人硬塞进一个软软小小的身躯,而她还处在怔愣中。“王爷?”她是不是在作梦?

    “烦死了,不许再让他哭了。”

    “砰”的一声门又合上了,而那个来去如风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哇哇……”怀里的小东西依然卖力的啼哭着。

    “不要哭了,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她有些手忙脚乱,努力回想着二娘哄文生的样子,轻轻的拍抚着他的背,低低的同他讲着话,想到二娘常常哼唱的那首儿歌,她学着慢慢哼唱出来,“月儿照纱窗,摇篮轻轻晃,娘的宝宝入梦乡……”

    黑暗之中,宝宝的眼睛就显得特别明亮,那是一双清澈的眼,带着好奇望着她,然后慢慢的合上,最终安静的睡去。

    看着两个孩子并排睡在床头,柳丝雨突然想哭。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什么现在却沦落到当奶娘的惨境,是不是活着就注定要比死去的人付出更多的艰辛?

    当四下突然安静,而白天太过疲累的身子终于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她也慢慢闭上了眼,可没过多久……

    “啊,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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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丝雨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文生虽然也是小孩子,但毕竟快两岁了,而昨天晚上被硬塞到她房里的小家伙绝对不满两个月,整晚又尿又拉的……

    王府的仆人们就看到一脸阴郁的她里里外外的跑,不一会儿就将被褥床单和洗净的尿布衣物搭满了竹竿。

    然后,她抱着一个婴儿,领着胞弟走出了门。

    等等,婴儿?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怎么睡了一觉起来,三丫头又多了一个弟弟?

    “三丫头,你去哪儿?”

    “王爷住哪儿?”

    “舒音园。”

    “谢谢。”

    “咦,你们发现没?三丫头一脸找人算帐的表情哦。”

    “她刚才问王爷住哪,难不成……”

    “小王爷?!”

    “小王爷怎么会在三丫头的手里?”

    谣言立刻在柳丝雨的身后如火如茶的传开了。

    “咦,他看起来很开心嘛。”披着外衣走出寝室的卓飞扬看见儿子带笑的小脸,甚是欣慰。

    “王爷,我只是王府后厨的粗使丫头。”

    “嗯。”

    “不是王府的奶妈。”

    “哦?”

    “小王爷我送回来了。”

    “看到了。”

    “王爷不抱过去?”

    “抱回来。”

    一旁的侍婢马上走过去接过小主子,但是下一瞬,嘹亮的哭声就破屋而出。

    “好吵!”

    奇怪的是,那孩子一回到柳丝雨的怀中就不再啼哭,甚至还露出甜甜的笑脸。

    卓飞扬打量着她有点发黑的脸色,压抑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这种情形真是有趣极了!看得出她十分厌恶跟奶娃打交道,偏偏她现在除了自己的胞弟,又被他儿子给赖上了。

    “王爷。”

    嗯,声音很压抑,可以想像她内心的恼怒。

    “我把小王爷放您床上好了。”眼见屋里的几个侍婢没有接手的打算,柳丝雨自力救济,抬脚就往内室走去。

    等她把孩子放到温暖的床褥上,准备起身时,一道凉凉的、带着几许玩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该知道一个未婚女子不请自入男子寝室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那王爷也该知道深夜闯女子居所是什么样的行为。”她回过头看着他,毫不退缩。人生除死无大事,她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一个声名狼藉的九王爷?

    “不过,本王倒认为自己昨晚做了一件妙事,”以后他就不必夜夜饱受那小子的夺命哭嚎了。“如果你肯照顾小王爷,本王可以让你们姊弟的生活过得很好。”

    “我觉得我跟舍弟目前过得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