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故地重游
吃完饭,许亦菡临走前本想看看张梦茹有没有走,环视一周,已不见她的身影。
“叔叔,我希望你天天来接我。”走出饭店,宋思远牵上了陈焕的手。
“为什么?”陈焕问。
“这一家的菜比琴姨做得好吃。”宋思远抹抹嘴,意犹未尽地说。
“小馋猫。”
“我先走了。”许亦菡跟陈焕打招呼。
“我送你吧。”陈焕急忙唤住她。
“叔叔。”宋思远扯了扯陈焕的衣角,嘟起嘴不太高兴,“你答应吃完饭带我去玩的。”
“带上你们许老师,怎么样?”陈焕说。
“我想去打游戏。”宋思远看了看许亦菡,“许老师,你会吗?”
许亦菡对宋思远摇了摇头。
“思远,叔叔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如果你去打游戏的话,你妈妈……”陈焕知道宋思远还是怕他妈妈的,果然,宋思远缩了缩脖子,露出些微害怕的表情,随即又放松下来:“只要叔叔不说,我妈妈怎么会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叔叔就不说呢?”
“因为叔叔最好了。”宋思远似乎认准了陈焕的好,对于他的威胁丝毫不怕。
“那里也有玩游戏的地方。”陈焕只好如此说了。
“嘿嘿……”宋思远颇为开心,笑了两声,拽起了陈焕的手,“那我们赶紧去吧。”
“你们去玩吧。”许亦菡要走。
“三个人一起玩应该更有意思。”陈焕朝宋思远示意了下,宋思远这小脑袋瓜相当机灵,顿时反应过来,走到了许亦菡身边,拉起她的手:“许老师,我还没有跟你一起玩过呢,去吧。”
“思远乖,老师回去还得备第二天的课。”许亦菡找借口。
“许老师,明天是周末。”宋思远的话让许亦菡有些难堪。
“学生的一点要求也不答应?”陈焕说得风轻云淡。
“我看是你的要求吧?”许亦菡说。
“随便你。”陈焕又暗中朝宋思远递过去一个眼神,然后将手□裤兜里,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陈焕的身后是宋思远稚嫩的童音“许老师,去吧……”,她可以不理会陈焕的各种要求,可是一个小孩子如此纠缠,许亦菡奈何不得,只好随同他们一起去了。
陈焕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到处是些小店铺,卖什么的都有,这不是夜市吗?
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景物,许亦菡瞬间有了时光倒流的感觉,脑子如卡带般,刹那停顿。
“你经常来这儿吗?”陈焕含笑看着许亦菡。
许亦菡不发一言,就是在这附近的某处,她的初吻没了。这个地方她怎会忘记,只是她很少来了。
“跟着我,别把自己弄丢了。”陈焕抱起宋思远,对距他两步之遥的许亦菡说。
脑中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有了重叠,像倒转的幕布,再次演绎着相同的情节。许亦菡穿过拥挤的人流,跟在陈焕的身后。
“叔叔,不是说有玩游戏的地方吗?”宋思远有点不满了。
“你看中什么玩具或者想吃什么,叔叔都给你买啊。”陈焕边说边扭头看了看身后。
“我不要,我就要玩游戏。”宋思远倔强地说。
“叔叔会带你去玩的。”陈焕捏了捏宋思远的鼻子。
“叔叔,你抱着我累不累啊,我下来吧。”宋思远忽然变得懂事起来了。
“好的。”陈焕将宋思远放下来,拉起他的小手。
“看什么呢,喜欢吗?”陈焕看许亦菡在一家店铺前流连。
“走吧。”许亦菡说。
“是什么啊?”陈焕打算返身去看看,被许亦菡轻轻将他推了回去:“走吧。”
许亦菡和别人的背影挡住了陈焕的视线,他只看到店铺上方的牌子上写着“项链、戒指、脚链、腰链等各种首饰”。
陈焕放慢脚步跟许亦菡并排走在了一起,看着喧闹的夜色中各种各样的小摊位,他的心里溢满了甜,空气中也似乎充满了棉花糖甜腻的味道。
“小心你的包还有口袋。”陈焕提醒她,接着又说了句,“我帮你拿包吧。”
“谢谢,不用了。”许亦菡的脸有些红了,幸而在闪动的人影中看不出来,她知道一向都是男朋友帮自己的女朋友拿包的,而他算她的什么呢?
“那你自己注意点。”陈焕友情提示。
这次需要注意的也许不是许亦菡的包和口袋,而是那个顽皮的小孩——宋思远。
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却没注意到宋思远,方才还在陈焕的手边,可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人影了,两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你没牵着他?”他们急速地穿过人群往前走,许亦菡问陈焕。
“一直都牵着的。”是啊,一直都牵着,可是都怪他跟许亦菡聊得太投入,才没注意到手边的小家伙。他越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大步走着,怕许亦菡跟不上自己,径自拉起了她的手,一如当年。
陈焕走得急,许亦菡也没多余的时间跟他较真,就那么被他牵着。
深秋的夜,喧嚷的人群,暖热的手心,许亦菡觉得自己仿佛浸在一片暖意之中。
陈焕在众多的人中一个个地寻找,如那一年找许亦菡一样急迫,宋思远还是个孩子,喜欢东跑西跑,个头又矮,又没什么手机之类可联系的工具,找到他未必是件简单的事,陈焕越来越心焦了。
走到人偏少的过道一旁,陈焕停了下来,仍东张西望:“你说这小家伙跑哪儿去了?”
“应该不会走多远的,我们再找找看吧。”许亦菡表面上看似镇定,内心也已焦虑。
他们绕着夜市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愣是没有找到宋思远。
“怎么办?”许亦菡担忧地说,“要不……让他的妈妈来一起找?”
陈焕沉吟半晌,望着周围密不透风的人群,蹙了蹙眉头,拿出手机。
林楠跟林源一起赶过来的时候,他们俩正站在路边张望。
“找到思远了吗?”林楠一到地儿,就急切地问陈焕。
陈焕摇摇头:“我们再分头找找吧,我已经报警了。”
“那好,谁找到了就给其他人电话。”林楠顾不上太多,一下子没入拥挤的人流里。
林源看着他们俩,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临走时,努力地朝他们笑了笑:“我去找思远了。”
许亦菡注视着林源远去的方向,他的背影被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显得有点凄惶。
那一天,林源跟她表白后,她心里似有百般滋味在翻涌,如落雨的汪潭,起了波澜。毕竟曾经爱过,所以她内心做不到云淡风轻。纵然如此,她的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现时的她已不同从前,她亦不是从前的自己。她不得不承认时间的强悍,快乐也好,悲伤也罢,全都可以被摧毁,那些曾执念的感情在岁月的风化中一点点地淡去,就如同沙漠里的石块,经过风吹日晒,总有一天表面会被磨钝,今日的她又何尝不是?
如果时间退回到大学,或者是更久以前,他跟自己说相同的话,也许她就会很乐意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搭在他修长的右手上,然后就像他跟自己说的,“一起走下去”。
青春年少的自己,大抵都会坚信这五个字的力量,也有足够的信心去守候那一段情,也会相信未来将是美好的,他们那会儿思虑得不会太多,因为眼前的幸福便足以延伸以后的继续。许亦菡希望的便是那样,彼此牵着手,走完以后的路途,她相信未来是美好而明媚的,这些她有臆想过,不过臆想只是臆想,在臆想之外的男主角什么都没说,更没有“一起走下去”的爱情宣言。
她的执著始于懵懂的年代,那么,终于什么时候呢?
满怀着很大的希望跟他在同一所大学里,以为总会发生点属于恋人之间的风花雪月和花前月下,然而没有,有的是淡淡的情怀,有时温暖,有时惆怅,一切细微的小情绪全都因他而生。这样的希望持续到她得知林源订婚那一天,所有的坚持似乎在瞬间倾塌,让她始料不及。他不是一直说身边的那些女生都是朋友而已吗?可是要跟他订婚的那个人却是她跟刘潇玉在学校一起看到的女生,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女生的名字叫杨晓悠。
看着他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即将跟另一个人迈入婚姻的殿堂,除了祝福,她还能做什么?
即使她的心再痛,也要强忍住眼角的泪,告诉自己不要哭。
她隐忍,她以笑颜示他,她佯装自己很快乐。其实,在前一秒,她已彻底崩溃,心如死灰。她无法想象自己心爱的人携着另一个人的场景,她也已忘了自己应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幸好,那一年,她还没来得及面对就已匆忙离去。
时过境迁,她曾一直苦苦等待他开口的话在五年以后被他说出来了,她翻涌的心绪渐渐平息,宛如退潮的岸堤。
风尘褪去,年华不再,伴随着心智的成熟,许亦菡渐渐明了,有些青春的风景会褪色,有些绝美的装帧会被磨损边角,还有一个自己,也会失了最初的形状,摆不出一个满意的姿势,补全动作的残缺。
她不想回避,亦不想让他在自己身上费太多的劲儿,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小了,何况林源还比她大了两岁,谁也不能耽误了谁的前程,最重要的一点是,青春年华里最美好最真挚的执念已退到了远处,与她的心不那么紧密相贴。
委婉的回绝,毅然的回绝?哪种方式比较好,哪种方式才能把伤害降低到最低?
其实,她一点一点都不想伤害这个如玉般温润的男子。他是她青春图景里的一幅耀眼的画,纯白而美好,点缀了她的人生,而彼时却要她说让他难过的话语,叫她如何开得了口?无奈人总要选择,答案只有两种:是与否。
为了组织好语言,许亦菡花了好长的时间去思考,思考的间隙里,两个人都沉默无言,她低垂着眉眼,看脚下飘落的黄叶。时间悠然地滑过,似乎走了很久,久到两个人忘了太阳的西斜。直到最后,她仍旧没有想出多好的措辞,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她不知道林源有没有看到,她从长椅上慢慢起身,背对着林源。虽然林源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举动已经说明了她心中的答案,这些林源又何尝不知?
彼时她孤身一人,林源以为自己有机会再次接近她,让他们彼此靠近,然而事情全然不是他的所想。最初的最初他还能感受彼此间的感情,那时不便言说也知晓,渐渐地,他无法确定她心里爱的到底是谁,而现下,他完全不懂她的心,因为时间总会改变一个人,初始的记忆又岂能跟现在的想法画上等号?
既然许亦菡已明确表态了自己的想法,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万事都强求不得。
那天林源送许亦菡回去了,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无言,谁也不开口说话,车里的空气闷得让人有些窒息,就如同刚刚林源看着他们俩的眼神,让许亦菡觉得分外的不自在,就算此刻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中仍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走吧。”陈焕轻轻地推了许亦菡一下,她方才回过神来。
“刚才是在看他吗?”陈焕边走边问,随意地问。
“谁?”许亦菡知道陈焕在问什么,却已没了回答的兴致。她终究是让他难过了,她刚才看到了他眼中掩藏的那抹神伤,还有他在路灯下寂寂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了五年以后他们的初见,他们遇上了杨晓悠,她终于明白了杨晓悠话中的意思,不是她多情了,一切都是真的,在五年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他就是爱她的,可是……那些快萌芽的感情被扼杀在了沉默的摇篮里,那段青涩时光是美的亦是让人伤怀的,从此,成了她的回忆,渐渐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