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曾经的约定
夜格外的静谧,近处只有几个同学的低语声,匆匆地扫过耳旁,随即又被耳边的风声掩盖,陈焕没有听清许亦菡的话,他蹲到了她的身旁,自顾自地说:“虎牙妹,在爱情里,爱你的和你爱的,你知道该选哪个吗?”
许亦菡没有说话,肩膀却还在微微颤抖,头更深地埋进了膝盖里。陈焕举起自己的右手想抱住她,可他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中,停滞了好一会儿都没动一下,他微蹙起眉头,直到他看到许亦菡作势要抬起头的时候,才猛然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然而,许亦菡并没有抬起头,她问陈焕:“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个?”
“很多人都认为应该要选择爱自己的,那样才会幸福,才不至于自己付出太多而得不到回报。”陈焕缓缓说道,“而你刚刚问的问题显得有些多余,我们朋友也好些年了吧,我该如何选择你应该知道。”
“你会选你爱的?”许亦菡终于抬起了头,隐隐可以看见她略红的眼圈。
“你不也是?”陈焕苦涩地弯起嘴角。
“可是追不回来了……”许亦菡低低地说,声音中带有几分哀伤。
“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我也不想。”
“你却这么做了。”
“没办法的事,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许亦菡转头看向陈焕,眼眸里一片晶亮,像投映了耀眼的星子。
“都多少天了,你还陷在那样的情绪里,你这样做伤害不到任何人,伤害到的只会是你自己。”其实,伤害到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守候在她身边的他。
“我知道。”这个道理许亦菡又何尝不懂,可是当所有的坚持和希望全数破灭时,就如同她心头熄灭了一盏灯,余下黑暗。
“所以,你要走出来。”
“我努力了。”
“看着我……”陈焕定定地看着许亦菡,“告诉我,你要忘记那些不快乐。”
“……”许亦菡眼中有流转的伤。
“亦菡,为了林源你可以如此难过,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陈焕终于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无法再掩藏在心里。他看着自己爱的女孩为了别人而伤心难过,心里的痛比她还要深,然而他从来都没跟她提起过。她爱林源,这个他知道,但是他不会放弃她,可又有谁知道他这样的不放弃需要承担多少的苦楚。
“对不起。”许亦菡微微侧转过头。
“不,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如果……”陈焕顿了顿说,“如果你心里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让我来给你带来快乐,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欢愉,他期盼着她的回答。
“……”许亦菡仍旧不看陈焕,陈焕只看到她乌黑的发丝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发出柔亮的光芒。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可是你知道一个道理吗,忘记痛苦最好的办法是投入新的温暖里,也就是将你的情感进行转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牺牲一下。”陈焕看到许亦菡转头看向自己,嘴角不禁弯起好看的弧度,拍拍自己的肩膀,“喏,可以借你靠一靠,放心,免费的。”
许亦菡轻轻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似乎要擦去里面的忧伤。当她再抬起眼眸看陈焕时,眼里多了几分神采,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你怎么做到这么乐观的?”
陈焕兀自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何时真正地了解过他?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中的悲伤,他要尽可能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很豁达的样子,尤其是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过了半晌,陈焕才说:“你也可以做到的。”
他们俩靠得近,许亦菡只稍稍将头偏过去便可将头依靠在陈焕的肩膀上,她这么做了。她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着实让陈焕很震惊,他的心跳仿佛瞬间停止,周围所有的一切也都成了陪衬,成了这个美好月色下最好的陪衬。安静的夜,被星辰环绕的夜空,路面铺就的昏黄光晕,它们的存在为他们俩罩上了无限的光华。
陈焕低头望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许亦菡,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打扰她此刻的安宁。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是许亦菡第一次主动这样,让他激动不已。
“这个世界上如果不存在忧伤那该多好!”许亦菡自言自语。
这话清晰地传到陈焕的耳畔,他说:“只要你不去想,再多的忧伤统统都会向你投降。”
“谢谢你!”许亦菡低语道。
正当许亦菡要离开陈焕肩膀的时候,陈焕适时地搂住了她,右手轻轻地环上她的肩,许亦菡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复又将头靠上他的肩膀。
“亦菡……”陈焕沉声唤许亦菡,彼时他们的姿势何不是情侣间亲密的姿势?陈焕搭在许亦菡肩上的手有点颤意,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这景象太美,恍若眼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雾,他看到的不过是虚像。他抬手抚上许亦菡柔亮的发,感到她稍稍颤了下,他格外小心地轻抚她,如疼一个孩子,“你愿意将你的未来交付给我吗?”生怕下一秒许亦菡就要否决,陈焕又急忙补充,“可以不用先回答,想好再告诉我。”
许亦菡安静地倚在陈焕的身上,觉得自己的心不那么沉重了,身体变得轻飘飘,什么伤心难过的都抛到了一边。许亦菡觉得当自己跟陈焕在一起时会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可以跟他说心中的难过,说出来了便会好过很多,何况他还一直在她的身边劝慰她。此时他宽阔的肩膀更像是她疗伤的好地方,她到底明白了,在心情不好时,有个懂自己的人陪在身边未尝不好。
那会儿的许亦菡总结出了一点,幸福就是伤心时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这样的肩膀够温暖,够让她安心,并且还减去了她心头不少的苦痛。这个肩膀的主人是学校里很多女生觊觎的对象,他出身好,自身又优秀,他的缺点少之又少,被这样的男孩喜欢是件坏事吗?许亦菡问自己,可是她寻不到答案。
在她身边不乏一些谈恋爱的姐妹们,她们常常劝她要找一个爱你的人,那样才会比较幸福,她不是不赞同这个观点,但她不想放弃自己一直坚持的情感,可如今,她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过往里的情感已然分崩离析,像坍塌的城墙,无法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现在的她已没力气想那些苦痛,她只想寻一束光,一处温暖,一个坚实的臂膀。她暗自想,离自己呼吸最近的这个人是不是合适的那一个?
许久许久,久到有几个世纪那么悠长,许亦菡用耳语般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嗯”。
万籁俱寂的夜,这个字从许亦菡嘴里轻轻吐出来的时候,陈焕整个人都愣住了,如同僵化了一般。她这样说是答应了吗?这个答案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不就是他一直追寻的吗?在她身边守候了快十个年头,终于要脱离一个人独守的苦海了,他心中一阵雀跃,脸上掠过一丝喜悦。
“这是我们的约定,你不要忘记。”陈焕动情地伸出小拇指,勾住许亦菡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切,小孩子玩的把戏。”许亦菡嘴上这么说,心情却好多了。
多年以后,那个约定早已飘散在风里,不见影踪。
“你对林源还念念不忘吗?”见许亦菡静默着,陈焕有点气馁,声音变得低沉。
“我可以不回答吗?”
“不可以。”陈焕坚决地说。
“那你喜欢过曼君吗?哪怕只是一丁点。”许亦菡反问陈焕。
“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谁也没有回答谁的问题。
陈焕先开口,语气有些愤怒:“你觉得我在乎的是秦曼君,喜欢的是她?”
“难道不是吗?”许亦菡反问,她想知道答案。
“许亦菡。”陈焕对她直呼其名,似乎生气了,“你跟一个死去的人还较什么劲,何况她还是你的好朋友。”
“你误会了,我不是你那个意思。”许亦菡心里忽然有些战栗,当听到有人说她的好朋友跟死挂钩时,她的情绪便由不得自己去掌控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爱于佳宁吗?”许亦菡移开话题。
陈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爱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不是可以给任何人的,也不是轻易说出口的。而他曾经只对一个人说过,便是他面前的女人,迄今为止,他从未对别的女人说过。
“你把于佳宁当成秦曼君的替身,爱的并不是她,是吗?”许亦菡说出自己的猜测。
“每个人都是单独存在的,谁也不是谁的替身。”
“那你对秦曼君就没有……”许亦菡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一句话也没法说完整,仿佛有什么东西生生地堵着她喉咙。
“我对她能有什么,我的想法你不知道吗?”陈焕转过身扶着车,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许亦菡知道什么,很多事情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何况是陈焕的心。
“不说这些了。”许亦菡觉得自己今晚有些冲动,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地全都倒出来了,有的心中已有了答案,有的仍然模糊不清,可清不清楚对自己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也许未必,自己何必去管那么多,陈焕现在爱着谁、曾经爱过谁与她有何干系?
“我跟你说那个约定就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陈焕说。
“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他们所谓的约定,已消散在了风尘里,影像已变得模糊,然而许亦菡却依稀看得清,看得清又怎样呢?他的身边不照样有人相伴,她又何必再去掺和,打搅别人的幸福呢?她的脑中一直有着这样一幅画面,在于佳宁待着的病房里,他趴伏在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这个时候,许亦菡已彻底糊涂,陈焕爱的是于佳宁本人还是秦曼君的影子呢?是不是直到曼君去世后陈焕才意识到喜欢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曼君呢?人不总是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吗?
“我会等!”不容置疑的语气。
“与其这样不如好好对于佳宁。”口头上的等又能代表什么,不过是句说过的话,如果当成一句永不改变的诺言,那就错了。许亦菡是理智的,在爱的等待中,有什么是恒定的呢?变数无处不在。何况,她无法看透他。
“我跟她已经分手了,这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没有人叫你重复。”林源提醒她的没错,陈焕想越来越近地靠近自己,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一脚踏两只船吗?许亦菡怎会接受这样的男人呢?
“请你相信我!”恳求的口吻。
“要我相信你什么?”许亦菡觉得陈焕可笑,不禁微扬唇角,“相信你跟于佳宁待在一个病房里,即使握着她的手,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我可以当做你是在吃醋吗?”陈焕挑了挑眉,嘴角上扬。
“……”许亦菡看着陈焕满不在乎甚至还颇为得意的模样,觉得他对待感情比较轻佻,心里暗暗生气,瞪着他,嗤笑一声,“要我吃你的醋,下辈子吧。”
“我想不用下辈子吧,这辈子就够了。”陈焕依旧轻笑。
“我不稀罕,你也别奢望。”
“看你这话说的,我倒是很奢望。”陈焕说得漫不经心。
“知不知道你很无聊?”许亦菡睨他一眼。
“我跟于佳宁真没什么,那天……”陈焕试图争辩却欲言又止,停顿的空当似乎在组织语言,“是我不好……”
“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话,你跟她有什么那都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他是她的谁吗,需要跟她澄澈一些事实吗?许亦菡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她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假的,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
“你在乎,不是吗?”陈焕正经地问。
“我……”许亦菡急于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回答陈焕,可她突然变得慌乱,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浸着寒意。在乎,她太害怕这样的字眼,谁要在乎谁,谁又必须去在乎谁,她已不知道。
“……”陈焕看着许亦菡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他下意识地勾了勾唇,“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那个约定吧,一天也好,两天也好,只要你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都行。”
夜色变得浓郁,像冬日清晨浓重的雾霭,许亦菡的心也好似被笼罩上了厚厚的一层,无法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