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万万没料到两只麒麟竟会在如此戏剧化的场合下重逢。

    这麒麟蒙贞从小看到大,再熟悉不过了,方才她一眼就认清楚,这绝对是另外一只麒麟,不会有错的。

    那个随手递出玉麒麟的人一定就是嵇祺!嵇家的长子,拥有玉麒麟的人。

    她掏出右手一直紧捏着的东西,放在掌心左右一对照,两只一模一样的麒麟在灿灿阳光下栩栩如生.如同孪生般,一样的神态,一般的大小,不同的是一个是玉雕,,一个是金镂。

    蒙贞翻看玉麒麟的背面,不出所料,和金麒麟相同的左下角一样刻有一字,是个“彖”字,她自己的金麒麟上刻有一“系”字,以前她就在想这“系”字根本不完整,另一只麒麟一定还有刻字,今日一见.,猜测果然是对的,合起来恰是个“缘”字。

    看来这两只麒麟倒有灵性,自个碰在一块了。

    从小老爹就对她耳提面命,不断告诉她,还有另外一只麒麟,她的夫婿就是拥有玉麒麟的嵇家人,这只金麒麟是极重要的信物,千千万万不能丢了,她从小倒是一直把麒麟视为宝贝,不是因为它是信物,而是因为它是她与血缘亲人问唯一的联系之物。

    不是她不相信老爹的话,但是要她相信认物指婚这种荒谬的事情,她倒宁愿相信隔壁阿龙要她嫁他时所流的眼泪是真的。

    跑这一趟,完成老爹遗愿的成份大过自己的意愿,说实在的,她又不认识对方,干嘛要嫁给他?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会娶她。

    今天果然印证她的想法了,人家不是一出手就把麒麟给送掉了吗?

    蒙贞在心中自嘲着,幸亏昨晚才进洛阳城,今天阴错阳差就发生了这事,瞧对方那身傲气与装扮,嵇家铁定不是寻常人家,自个突然跑去登门认丈夫岂不笑掉嵇家大牙?

    她虽然对这婚事不冀任何想法,可是那男人随性轻忽的态度却也激得她十分不满。

    玉麒麟对他应该也是一个信物,一种承诺。可是瞧瞧他珍惜的程度,跟他一比,蒙贞觉得自己顿时成了可笑的蠢蛋。

    这辈子她绝不承认她有另一只麒麟,这件没面子的丢脸事情打死她都不愿再提起。

    她将两只麒麟一同放进口袋里,开始重振精神思忖今后的生计,至于那个高傲自大又可恶的嵇祺,去死吧!

    她边走边诅咒,走了两条街后,无意间弯进了一条窄巷里,刚巧有个穿着蓝布衫的中年汉子从一扇后门探出半个头来,朝左右张望,嘴里还大声嚷嚷着:“还有没有人?”

    蒙贞离他近,被他吓了一跳。

    这汉子瞧见蒙贞看着他,点了点头,伸手抓了她的胳膊将她拉进门里,道:“你也是来应征的?好……唷?怎么这么瘦?这粗活你能干吗?算了,看你的运气了,这里总比在外头流浪乞讨来得好。”

    “我不是……”蒙贞还没搞清楚状况,那汉子拉她进门后就走掉了。

    蒙贞站定后才发现庭里还有一群人,每个人似乎彼此都不认识,离她最近的一个年轻男孩开口问她:“你也是来应征的?”

    “应征什么?”蒙贞反问。

    男孩不解道:“你不是来应征长工?那你进来做什么?”

    “我是被拉进来的。”

    她转头瞧看四周,见那蓝布衫汉子在不远处毕恭毕敬对一个瘦小老头说着话。

    “唉,这里究竟是哪里?那个人是这里的主人吗?”蒙贞指着那老头问男孩。

    “你不知道这是哪里?”男孩像在看怪物似的瞠眼瞧她,接着看到她背的包袱,一拍额头,一脸恍然大悟地道:“哦……你八成是外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蒙贞。”

    男孩压低嗓子道:“我叫王彦和,你叫我阿和就行了,这里是六王爷府,那个老人才不是这里的当家,他是待会要面试我们的总管,姓贡,待会轮到你的时候,要记得抬头挺胸,回答时声音要大,这是我娘教我的。”他热心地指点她,接着耸一耸肩又道:“我觉得我被录用的希望不大,不过我娘要我来试一试,因为年底我第五个弟弟就要出世了,家里又多一张嘴要吃饭。”

    蒙贞感到好笑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是个弟弟?”

    大男孩又习惯性地耸一下肩。“我们家都是男孩子,大家都知道我娘会生弟弟,我爹几个月前上工摔断了腿,家里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我是老大,我娘说我已经可以出来挣钱了,如果能录用就好了,六王爷府的待遇很好,管吃住,这样一来,我家少了我吃饭,弟弟们可以多吃点。”

    嗯。吃饭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听到这里蒙贞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起来。她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早已饿得两眼昏花了。

    “我们会看到六王爷吗?”蒙贞打断他吃饭的话题,再让他讲下去,她可能真的撑不住。

    “不会,六王爷不住这里,这里现在是嵇世子的住所。”

    “嵇?”蒙贞顿时瞪大眼睛,心底一惊,不会这么巧吧?这洛阳城到底有多少人姓嵇呢?

    她一把扯着男孩的衣袖,急问道:“你说六王爷姓嵇?那他的长子是不是叫嵇祺?”

    “嵇祺?”男孩正要开口之际,突然被一阵骚动转移了注意力。

    他和蒙贞同时转头瞧去,有个丫头从小径的另外一头急跑过来,一路嚷喊着:“贡爷,不好了!贡爷”

    贡永微眯起眼,不慌不乱地迎向惊慌失措的丫头。“耐冬,什么事?”

    他虽然已年过六旬,一双犀利的眼睛仍旧霍烁有神,他是嵇府精练老到的执事总管,嵇府每天几百件大大小小事情全是他打点处理,上下百余名仆佣也全由他调度指挥。

    “老……老祖宗……又不好了……”被唤做耐冬的丫头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啊?”贡永一听脸色也跟着大变,他急跟蓝布衫汉子交待道:“阿义,快去请大夫过来,等等!回来!我话还没交待完,你猴急个什么劲!”

    本来已经转身奔去的贡义听到他爹的斥责,面红耳赤地走回来。

    贡永指指等着面试的这一群人。“叫你弟弟阿仁过来处理这里,还有,先禀告世子。”

    “爷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他回来了,我方才见他进了书斋。”

    “是。”贡义这次特别停留了几秒钟,确定贡永无话,方才转身办事。

    贡永问耐冬道:“老祖宗在镜园?”

    “是的。”

    贡永举步迈去,他和耐冬都焦虑不堪,谁也没注意到背着行囊的蒙贞竟然跟在身后,也进了镜园。

    “啊?贡爷来了!”

    “老祖宗怎么啦?”贡永跨进屋内急问。

    蒙贞一眼便看到有位双鬓灰白的雍容老夫人斜靠在贵妃榻上,双目紧闭,面色不自然地潮红,几个束手无策的小丫头哭丧着脸围在一旁。

    有个丫头带着哭音道:“老祖宗今天咳得稍微厉害了些,可是原本还好好的,哪知道才一转身,老祖宗就讲不出话了。”

    蒙贞趁大伙混乱之际,悄悄移身到老夫人的身侧,按了手臂内侧的尺泽穴,接着又朝手腕太渊穴揉了几下。

    “你干什么!”一声惊喝在她身后猛然响起。

    贡永看到这个面容污秽的陌生小子竟然出现在老祖宗身旁,这一惊非同小可,迅速一把揪住蒙贞的手腕。

    “哎哟!好痛!放手啦!”别看贡永是个瘦小的老头,他有功夫底子,蒙贞被他的手劲弄得疼得大叫。

    贡永依旧牢牢抓着她,两只眼睛瞪得像牛铃一般大,厉声喝道:“说!你是谁?怎么混进王府来的?”

    王府内莫名奇妙出现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怎不叫他诧异?更何况这小子满脸泥污,连鼻子是高是扁都瞧不清。

    “我……我是在救她……”蒙贞手腕痛得都快瘀青了。

    “你会救人?天还会下红雨咧!你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溜进来的?”

    贡永正想仔细盘问,躺在贵妃椅上的老夫人咳了几声。

    “啊?老祖宗醒过来了!”小丫头兴奋地喊着。

    贡永转头看去,果见老夫人悠悠转着眼球,顾不得抓蒙贞,他趋上前探视,任蒙贞挣脱箝制。

    “老祖宗?您感觉怎么样?”

    蒙贞见没人理她,恨恨地甩了甩手腕,走到桌旁倒了杯茶,又从背囊里拿了一颗药丸,走到老夫人身旁利落地将药喂进了老夫人口中。

    贡永只顾指挥丫头,而屋内的人注意力也全不在蒙贞身上,待看清她的举动时全都吓得嘴巴老大合不拢。

    “啊?”

    贡永这一惊连冷汗都淌出来了,他猛揪住蒙贞的前襟,用力拉到自己跟前。

    “你这混小子给老祖宗吃了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怒道。

    “药啊,化痰止咳的药,她被痰咯住了才会昏死……”

    “快!想办法让老祖宗吐出来!快!”贡永急得焦头烂额,根本没耐性听她把话讲完,对着一旁的丫头穷吼。

    可是药已经吞进老祖宗的肚里,怎么拿啊?贡永又在旁厉吼,急得丫头们个个手忙脚乱,慌成一团。

    “那是药……”蒙贞无奈道。

    “住口!”他凶恶地截断她的话,“混小子,你又不是大夫,竟敢胡乱给老祖宗吃不干不净的东西。如果老祖宗有了万一,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可……可是她好了呀!你自己不会看哪?”蒙贞被他抓在胸前气鼓鼓地指着背后。

    贡永偏头一瞧,看到嵇府的老夫人真地坐了起来,不禁松开蒙贞的前襟,吁出一口气来。

    “老祖宗,您醒过来了?可把老奴给吓死了。”

    老祖宗一脸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她眸中闪着聪黠的柔光,好心情地对着满屋子的人道:“唷,你们围着这一大群人干什么?”

    “喂!”蒙贞朝贡永伸出小手。

    “干什么?”

    “给诊疗费啊!我救了你们老祖宗的命,你们本来就应该付我费用啊!”蒙贞开口跟他要银子。

    这一路上她很少主动跟患者要钱,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可是这里是有钱人,况且她口袋里剩不到三文钱,要了银子好让她可以填饱肚子。

    “你这臭小子!我还没准你走,谁知道你给老祖宗吃的是什么药,告诉你,你得留下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离开这里。”贡永绷着脸孔道。

    蒙贞瞠大眼。“嗬!我救了你家老祖宗你非但不感激我还要限制我的行动?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道这样我就袖手旁观,让你们去等大夫,顺便告诉你,你们家老祖宗如果真的等到大夫来早就不行。”她昂起细细的下巴瞪他。

    “呸呸呸!”贡永气吼道:“我撕烂你这张乌鸦嘴!我们老祖宗是长命百岁的老神仙!”

    “我才不管你这里是神仙府还是小狗窝,你快点给我银子,我要走了。”

    从来!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这位威风凛凛的王府总管面前如此放肆过!

    贡永气得一张黧黑老脸涨得老红,要不是碍于身份,他老早就出手劈了这小子。

    “我告诉你不准走!”贡永厉声道。

    “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管不着!”蒙贞气极了,天下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可以让你来去自如?”贡永恶睨她。

    老祖宗眯着眼瞧着蒙贞跟平素威风八面的老总管抬杠,突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倾身向前,眯着眼细瞧蒙贞的左耳后。

    “孩子,过来让我瞧瞧。”她对她招手。

    “啥?”蒙贞疑惑地靠近她。

    “你耳后怎么有一朵红梅?”老祖宗指着蒙贞左耳垂后面的地方问。

    “哦,您说这个?”蒙贞不甚在意地拉拉耳垂。“我出生就有了,是胎记,只不过形状刚巧像朵梅花。哎,老祖宗,您能不能跟这个顽固老头讲,叫他给我银子,好让我离开这里?”

    贡永气得喷出一口大气,这嵇府上上下下,人前人后,谁不对他哈腰曲膝恭敬有加?没想到这毛头小子竟敢如此藐视他,这口气再吞忍下去,叫他日后如何统领整个王府?

    “你这小子……”他猝然出手扑向她,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足音,早有立在门口的丫头喊着:“世子爷来了。”

    贡永松了手,神色转为恭谨,退至门旁,就见嵇律匆匆跨进门槛内,当他瞧见自己的老祖母安然坐在椅上时,眸中灼色骤逝,一张俊脸顿时垮了下来。

    满屋子人见嵇律脸色不好,没人敢作声。

    “谁说老祖宗快不行了?”他冷睨着贡永,低沉地开口。

    蒙贞见来人果然是那个她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男人,诊疗费也不要了,肩膊一缩,正准备悄悄从旁溜走,不料嵇律底下的话却让她又站住了脚。

    “戏弄人也要有个限度!老祖宗,你别玩过火了!这次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下次是不是要为自己弄个灵堂?”他怒讥道。

    这个男人竟然恶劣成性?蒙贞傻眼地瞪着他。

    他在她心中早已经被列为无情无义的头号纨绔子弟,此刻行情更是直落谷底,她一下子忘了这是人家的地盘,冲口说道:“喂!嵇祺,没有人教你‘敬老尊贤’四个字怎么写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惊得搅舌不下,愕然中更带有一种惊骇的奇诡气氛。

    嵇律猛地转过头来,两道犀利的目光准确地锁住声音来源。

    老祖宗则是诧异地眨了眨眼,颇富玄机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

    贡永惊恐地对蒙贞急喝:“放肆!世子面前休得无礼!”

    “是你?”嵇律看到方才那个小乞儿竟然出现在这里,纠结的怒眉闪过一丝疑惑。“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本极富磁性的性感嗓音,一经压低后,顿时觉得压力十足。

    贡永没有回话。打死他都不敢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拿了来历不明的药给老祖宗吃。

    惨了!蒙贞在心底哀嚎,老爹不是说过她有天一定会被自己的莽撞给害死吗?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呢?

    面对嵇律慑人的气势,她竟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径被嵇律不怒自威的厉眸盯到闪躲无门,正当她感到口干舌燥时,无意间接触到老夫人带着趣味的眼神,当下她不假思索地一指,“我……我是老祖宗请我来的。”

    老祖宗慈目中闪过一丝讶色,但是在接到蒙贞惶惶的哀求眼神时,她遂含笑点头道:“没错,她是我请来的。”

    嵇律眯起黑眸,怀疑之色毫不客气地展露在两道嘲讽的瞳光中。

    “你请这小子来做什么?”

    “哦,我让他跟在你身边。”老祖宗随口道。

    啥?老祖宗的话不仅让嵇律眉梭骨耸得老高,连蒙贞都暗暗倒吸了口气。

    老祖宗说啥来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蒙贞头痛得想揪自己的头发去撞墙,要不是说这个谎是自己起的头,蒙贞早就大叫起来了。

    “他?”嵇律漂亮的双眸充满讥嘲,可笑道:“他识字吗?”

    蒙贞大大喘了一口气,又来了!

    他又在侮辱她了!

    他不是对她发问,而是当她不在场似的对着老祖宗问。

    她口袋里那两只互碰的麒麟还在提醒她她所受的侮辱,气都还没消,他又开始侮辱起她了!

    “我当然会!你少狗眼看人低!”一时气不过,她大声地吼出,骨碌碌的两只眼睛桀骜地瞪视他。

    说句不识字不正好可以脱身吗?蒙贞在脑子里骂自己笨,可是自尊心偏偏咽不下这口气,看看他那是什么眼神?一副不可一世的睥睨模样,他当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但是当她一接触到嵇律阴鸷的脸色时,她就后悔了.自己干嘛去挑衅他呢?

    比嵇律更快做出反应的人是贡永,只见他厉喝一声:“大胆!”随着斥责声的响起,一只枯瘦有力的爪子迅如闪电朝蒙贞的门面掠去。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嵇律出手格开了这一巴掌的挥势,蒙贞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觉面前一凉,劲风过后,就见贡永垂下手,退到一旁不再作声。

    其实嵇律对蒙贞的放肆不是不生气,但是他被冒犯的怒意实际上夹有更多的吃惊,吃惊过后,更觉兴味。蒙贞有别于一般人的表现让他颇感新鲜。

    这小子究竟是莽撞?冲动?还是天生有着无所畏惧的性格?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蒙贞不知道自己少挨了一个耳光,黑白分明的大眼迎着那对锐利的眼眸,大方地回视他无礼的瞪视。

    这娃儿一点也不怕律儿,老祖宗笑得小眼睛眯成一线,王府有多久没出现过这种热闹的场面了?

    嵇律发现他又看到那种眼神了。

    他发现这小子有一双富含热力,灼灼生辉的眼瞳,从那里头潋出的光芒,仿佛尽诉了对生命的热诚与希望,这种眼神既熟悉又陌生。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曾拥有过类似的眼神……

    这两颗亮得有神的清瞳让污秽不堪的脸显得微不足道,这小子的脸……嵇律倏地双目一凝,精锐的目光直视眼前这张脸孔,随即,他抬眸瞟了老祖宗一眼。

    “你几岁?”嵇律双手闲逸抱胸,低头睨着她问。

    “十八。”

    “晤?”他稍稍扬起一道眉毛,朝老祖宗点头道:“好。”

    好?是什么意思?

    蒙贞见嵇律丢下话又要走掉,踏前一步,喊道:“喂!嵇祺!”

    嵇律像被人从背后咬了一口似的,猛旋回身,抿紧唇,两道浓眉攒成一线,目光凶恶地狠盯她。

    “是谁告诉你我叫嵇祺?”他不悦的嗓音低沉得吓人。

    “是……是……没人!”她急急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是啊,也没人告诉她他就是嵇祺,是她自个推论出来的。

    嵇律目光凌厉地盯了她一眼,“待会到书斋来。”说完,甩头离去。

    蒙贞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屋里仿佛走掉了一个低气压,所有的人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嵇祺吗?”蒙贞愣愣地问。

    贡永没好气道:“小子!你日后要跟在爷的身旁就不得无礼,他是我们的主子,是身份尊贵的世子爷,日后不得胡喊乱叫,今天爷没治你算你走运。”他见主子答应让她跟在身边,方才的无礼冒犯也就不再追究。

    “那……他不叫嵇祺?”蒙贞搞不懂,世子难道不是嵇祺吗?

    贡永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愿多说,简单说了句:“我们世子爷叫嵇律。”

    “那嵇祺呢?”她不死心地追问,佯装没看到老管家严峻的制止眼神。

    “死了。”老祖宗在这时开了口。

    死了?蒙贞吓一跳,嵇祺死了?

    难怪那个嵇律会毫不在意地把玉麒麟送人,原来根本不是他的东西。这个嵇祺又是如何死的呢?她想问,可是一看到屋里仆人们的脸色,她又把话吞了回去。

    老祖宗温和道:“其实祺儿的事也没什么不可以谈的,愈是忌讳,心魔愈多,贡永啊,你顾忌太多了。”

    贡永躬身答道:“是的,小的知道了。”接着他转问蒙贞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蒙贞翻翻眼,不耐道:“贡老总管,我是女的!”她还特意把“老”字拖长了音节。

    贡永惊讶地瞠大眼,把她从头到脚细瞧一遍,嘴里嘀咕着:“是了,样子倒像个丫头,怎么性子一点都不像?”

    老祖宗慈祥地笑问蒙贞道:“孩子,你叫什么?”

    “蒙贞。”

    “蒙贞?”老祖宗偏头打量她,“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人了,我是义父带大的,从小就是孤儿,年前义父也走了。”

    “可怜的孩子。”老祖宗心疼地叹口气。

    贡永心底也忍不住唏嘘起来,可是皱纹满布的老脸上却仍是吹胡子瞪睛地悻悻道:“原来是没人教你如何做个丫头,可怜!也难怪别人会认错。”

    蒙贞瞪他一眼。

    “你本姓蒙吗?”老祖宗问道。

    “不是。”蒙贞摇摇头。“义父姓蒙,我跟着姓,他是位大夫,我从小跟着他学医理,字也是他教的。”

    “你自个的身世记得多少?”

    “义父碰到我的时候,我大概只有三岁大,记不得了。”

    老祖宗了解地点头,接着唤道:“耐冬,你去翻我床头旁的那只箱子,拿几套我年轻时做的衣服出来给她。”

    “不不,老祖宗,不用了,我不习惯穿女孩的衣服,何况这件衣服只是脏了,洗一洗还可以穿。’’她义父教她做人不可以浪费。

    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一身破旧在这碧玉金雕的王府内,是多么的不相称与不协调。

    “呵,是吗?”老祖宗呵呵笑着。“衣服你还是拿着,什么时候穿都可以。”

    “好吧。”蒙贞接过衣服。

    “你可以到你主子那里去了,有空就过来陪我聊聊天,你主子有时候脾气大,那是吓唬人的,不要理他就好了。”

    “好。”

    她一点也没注意到老祖宗那双颇富智能的眼眸,在她背后闪着令人费解的兴奋光芒。

    贡永引着蒙贞离开,边走边皱眉道:“你这副模样活像在泥中打过滚似的,怎么去侍候爷?待会你先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到书斋去,阿义!”他叫住一旁经过的大儿子。

    “你安顿她住下,我还要去应付那一群人。”

    走了十几步路,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自个问了旬:“爷知道她是个丫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