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爸爸、爸爸,快一点啦!妈妈有危险了,你快救她……”
  正在处理公文的秦万里感到奇怪,他似乎听见一道小男孩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催促着,先喊着:好烫、好烫、好烫、快烫成灰了,接着又吃力地叫爸爸。
  原本他不以为意,当是附近的小孩在胡闹,也就没想。
  孰料,童音越来越急迫,窗外的树枝无风自动,用力地拍打窗子,他当下心里打了个突,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小姐的房间空无一人,只剩一张高梯架在阳台外。
  她骗了他。
  当时的心情只能用怒气攻心来形容,他气极败坏地出外寻人,一方面唯恐她出事,一方面又想狠狠按住她,痛打她屁股一顿。
  她怎么可以让他这么担心,心急如麻地方寸大乱。
  就在秦万里不知上哪找人时,他的前方出现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小孩,身上什么也没穿地向他招手,像是引路一般的和他维持十公尺的距离。
  没有迟疑的,他跟着小孩走。
  但是小孩在一座日式建筑物前停住不动,似乎有什么挡住,他进不去,小指头一直往内比,告诉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他不管不顾的往内闯,刚好看见让他心魂俱碎的那一幕——
  “怎么,你也来送死,让我不用白费工夫去找你。”鬼岛神一冰寒的眼眸透着冷厉。
  “除了你,没有人会死,我不允许。”
  秦万里快速的将衣服撕开成条状,包裹住大小姐血流不止的伤口。
  没人注意到杜千桃的血滴落在他放在地上的罗盘,古朴的盘面有道闪光一闪即逝,她的血旋即没入其中。
  “呵呵……说大话的人通常死得快,你让我看得很碍眼。”就是这男人抢走他新娘的初夜。
  鬼岛神一眸一冷,迸射出寒芒阵阵,他几无血色的唇紧抿,口中念念有词地抬起臂,挥手一抛,一股寒彻骨的冰冷破空而出。
  “你别想伤他。”不需思考,一串咒语自菱唇流泻,杜千桃掌心一张,化成无形网,挡下一波攻击。
  “你还有余力救人?”他真小看巫女的实力了,都快昏厥过去还能使出力量。
  “对付你,绰绰有余……”她只中大意中了暗算,不然他还奈何不了她。
  “你给我闭嘴,保留点元气让我把你的脖子拧断。”都伤得脸色发青了,她还不知死活地挑衅人家。
  “万里,你好凶……”杜千桃缩了缩雪颈,小小声的抗议。
  目光凶狠一瞪。“大小姐,你知道激怒狮子会有什么下场吗?”
  “呃!这个……”不就是被你吃下肚,尸骨无存吗?这句话她没胆说出口,怕他气到头顶生烟。
  “你给我乖乖地待着,不许再妄动。”这次她不会再纵容她了。
  “好嘛,万里,人家会很乖……”她噘起小嘴,装出乖巧听话的小女人模样。
  虽然明知她不可信任,发誓和保证比空头支票还不具效用,但是指缝间湿滑的是她的血,秦万里的气恼被心疼取代。
  为免再受他影响狠不下心,他扭开头不看那张绝美娇颜,黑眸深冷地望向另一个男人。
  “够了吧! 鬼岛宗主,她已用行动向你宣告她的决心,该适可而止了。”
  看到两人恩爱的画面,分外眼红的鬼岛神一一把捏碎活蹦乱跳的式神。“是你说了算吗?她得跟我走,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很抱歉,两者你都无法如愿。”他顺势拾起铜铸罗盘,适才他就是以此挡下致命光束的。
  秦万里看出他眼底的杀意,心生警戒地移动脚步,护住身后人儿。
  他不确定阴阳罗盘能否保他两人全身而退,挡下玄幻莫测的术法,毕竟他并非精于此道,但是他之前确实鬼岛神一设下的星阵,其力量不容小觑。
  “你真让我心痒难耐,我想把你埋在家族的樱花树下,滋养百年花精。”没有血色的唇呼出一口气,万千花瓣顿时漫天飞舞,煞是美丽。
  “万里,小心花瓣有毒。”这人真恶毒。
  杜千桃一唤,面上一凛的秦万里倏地拿起罗盘挡在面前,瞬间下加思索的反应,连他都不晓得自己为何有此下意识的动作,毕竟一只比手掌大一点的罗盘能挡住什么?
  可说也奇怪,纷纷落下的樱花竟向两旁滑落,如同中间隔着一块巨大的瀑布,一分为二,未碰到秦万里一分一毫。
  “它……挡开了?”没想到真如此神奇。
  “万里,小气鬼,你几时藏了好东西。”竟然连她都不说。
  “这是爷爷前几天拿来……”他说了一半猛踩煞车眉宇紧蹙。
  “秦万里,你还骗我是梦,原来管家爷爷真的回来过。”她好生气,居然连她也敢打马虎眼。
  说溜嘴的秦万里苦笑着。“大小姐,现在不是呕气的时候,你忘了还有难关要过?”
  哼!这次先放过你。“这是什么?”
  “阴阳罗盘。”
  “阴阳罗盘?”没听说过。
  因为好奇,杜千桃的手伸了过去,扶着罗盘的另一半,以指腹细细摩挲上面的花纹,另一半则拿在秦万里的手中。
  两人的手都放在罗盘上,各据一角,一阴一阳,盘面中央瞬间隐隐浮现一个太极图样。
  “你们太目中无人了。”竟然无视他的存在。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鬼岛神一对自己的术法很有自信,他不信一只黑铜色的破玩意儿真能挡下他的咒术,他举起透明的手对空画了一只巨鸟。
  尖点一聚集,长啸一声的大鸟俯冲而下,长喙利如刀的年扑向两人。
  “好大的鸟……”有十公尺长吧!
  黑影扑下,杜千桃吓得缩起身子,但是她的手仍未离开罗盘。
  秦万里见状为了保护她,迅速地圧低身体,将尖叫连连的女人护在身下,将背留给攻势凌厉的巨鸟。
  同样的,他的手也紧紧抓住罗盘,罗盘正面向上。
  这次没有理由可以解释了,大鸟俯扑而来,尖锐的爪子凌空抓握,它没能抓到人,倒是在秦万里手背上划开一小道血口,温热液体先噗的飞溅而出,再顺臂流下。
  其中几滴血飞落罗盘,它又是一闪诡光,毫不迟疑地悉数吸收。
  “万……万里,你感觉到了?”她的手……不,是她整个人在发热。
  “是的,大小姐。”有股热流传进他身体里面,胸口涨满热气。
  “要不要试一试?”她提议。
  “有何不可?”他附和。
  没人知道他们看似寻常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很快的鬼岛神一就明白了,他所鄙夷的不起眼的小东西,竟蕴藏着教人惊骇的威力。
  “怎么可能……”
  砰的一声,地表因重物坠落而发出惊人巨响,不受控制的大鸟笔直掉落,一动也不动地僵直身躯,刹那间,羽毛脱落,如灰烬般分解被风吹散。
  “咦,真的可行耶!”杜千桃睁大发亮的水眸,好不兴奋。
  就连秦万里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仔细端详手上的罗盘。
  “你……你们做了什么……”居然杀了他豢养多年的巨鸟。
  “我们能做什么,无所不知的宗主何不开天眼瞧瞧,小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嗯哼,自己查啊!她看起来像善心人士吗?难道会告诉他帮他打自己吗?
  “把那个东西给我。”鬼岛神一伸手想抢,他不允许有任何自己掌握不住的变数。
  “你要啊?那就给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眼中藏着狡猾的杜千桃一使眼神,与之心灵相通的秦万里立即会意,两人不约同地将罗盘转向苍白如风的俊美男子,罗盘上的刻纹将一串咒语传送到他们脑子里。
  挪美亚,挪美亚,阿萨里戈巴乌……………挪美亚,挪美亚,阿萨里戈巴乌“啊?这是……反扑咒语,你们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不信小小罗盘竟射出人高的玄光。将鬼岛神一笼罩在其中,他顿时凌厉地抱头尖吼,人由立着渐渐弯腰,慢慢蹲身,继而蜷成球状倒地。
  其实秦万里和杜千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大约十分钟后,原本一心要带回巫女的鬼岛神一双目清明,竟开口问他们是何人,为何私闯他人居所。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来台湾,也不记得有巫女这回事,有关于鬼岛家的巫现传承全无记忆,心魔除却,心灵纯净宛如初生婴儿。
  “咦,这样就落幕了?”好象有些……失望。
  秦万里静静地收好罗盘,黑眸由下往上移,“觉得不够刺激是吧!大小姐可以试试体罚”。
  “啊!什么?”
  还没回过神秘的杜千桃已被按在秦万里大腿,面朝下,背朝上,重重大掌落在园嫩翘臀,一下、二下、三下……痛感直传到大脑。
  活了二十年,大小姐第一次挨打,她自觉丢脸地捂面低呜。
  “要丢捧花了,快去接,快去接,谁接到了就是下一个新娘……”
  出人意料的,本以为秦万里和杜千桃这对有情人会率先步入礼堂,没想到结婚的竟是年近半百的杜春雄。
  更教人跌破眼镜的是,他娶的对象是年长他五岁的周姨,两人因朝夕相处的照护而萌生相互扶持之意,决定共谱黄昏之恋。
  不只众人惊愕的掉了下巴,连“看透”世人的杜千桃也说不出话来,她的预知能力第一次失准,让她陷入无法置信的低潮期。
  周姨绝对不是美人,她微胖,圆乎乎的脸,眯眯眼鼻梁两边有数也数不清的雀斑,和美若天人的前任院长夫人根本是没得比。
  若要说其优点,大概是脾气好、爱笑,有一付热心助人的好心肠,接下来就……没了。
  只是,她陪杜春雄从南部回来后,取而代之的是温婉沉静的微笑,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竟有几份神似……“万里,你看周姨笑起来的模样是不是很像我妈?”她怎么毛毛的,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了。
  一身笔挺西装的秦万里跟着众人鼓掌。“你想多了,大小姐。”
  “可是她看人的眼神……你不觉得太温柔了?”像是会说话似的,荡漾着万千柔情。
  明明是一双眯眯眼,怎么看就是一条缝而已,为什么她会有水汪汪的错觉?
  “恋爱中的女人自然温柔似水。”
  不解风情的男人下了注解。
  “万里,周姨她……”在看我。
  还在朝她眨眼,诡异得很。
  秦万里将她的脸扳正,与自己对视。“在我心里只有大小姐你一人,不要再叫我看其他女人,她们在我眼里都一样,只是会呼吸的人。”
  “万里……”
  杜千桃想解释,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这场婚礼从头至尾都象是一场“阴”谋,他们是看戏的人,任人操控。
  “囡囡,接捧花了。”
  “喔!妈,你叫我……”她叫周姨……妈?”
  蓦地睁大眼的杜千桃吓得不轻,僵硬的身子接住从天而降的捧花。
  “大小姐,下一个结婚的人就是你喽!”周姨笑眯眯地眯起小眼睛,说得好不愉快。
  “你……你……”她地舌头打结,完全说不出话。
  “我们没打算这么快结婚,至少要等大小姐大学毕业再说。”面容柔和的秦万里代为回答,眼中包含不容错认的深情。
  “那可说不定,世事难预料。”周姨的口气突然变得感性,不像目不识丁的厨娘。
  她……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肚皮?难道是……不不不,不会的,一定搞错了,杜千桃下意识以手盖住小腹,拚命往下压。
  “是双胞胎哦!明年三月出生。”周姨的语气和伊秋水如出一辙。
  “胡说,我明明看见只有一个女儿……”呼吸一窒,她湿了眼眶。
  穿着白纱礼服的周姨对杜千桃比了个食指内弯,再向前伸出的手势,也顿然领悟,是母亲回来了,借由周姨的身体回到了他们身边。
  而那手势的意思是—要乖喔,囡囡,不要顽皮,当个听话的孩子。
  原本没结婚打算的大小姐和秦管家在一个月后缔结终身,因为有了三个月身孕,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孩子最大。
  又过了七个月,杜千桃作了一个梦。
  “妈妈、妈妈,我来做你的小孩了,你要疼我哦,我会是最乖最乖的小朋友……”
  她从梦中惊醒,抽痛的下腹提醒她羊水破了,一个小时后,她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一男一女。凑成个好字。
  可是,当她看到咧嘴而笑的无齿小儿,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这不是老追在后头,喊她妈的那小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