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钟无依看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严子越,微微而笑,一颗紧张彷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不去看人群,不去理会周遭的喧哗热闹,只静静等待严子越。
这段距离并不长,可严子越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才到达她的身边,心有些急迫,悄悄萌动。看到了,站定了,他心怀感激,笑意爬上脸庞,却不敢笑得很开,“你穿粉色好漂亮。”
“谢谢。”钟无依笑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我未卜先知,知道你今天要来参加晚宴,所以提前恭候大驾喽。”严子越边说边抬起自己的左臂,“走吧,公主,我带你去看新郎新娘。”
钟无依犹豫了两秒钟,然后伸出自己的右臂,挽住严子越的左臂,随着他走向大厅中央。心底有个小小的浪花冒起,吹起无数个泡泡,她低下头,小声道:“谢谢你,骑士。”
“不客气。我的荣幸。”
两人相携而走。
“严sir,你女朋友吗?好漂亮。”一作花枝招展打扮的女子问。
严子越简单客气回应:“是我的好朋友,谢谢。”
“呵呵,严sir,好漂亮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帮我做介绍?”一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子问。
“改天,改天。”
一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拦住他们,惊讶地问:“子越,你和柔柔分手了吗?”
钟无依感觉到严子越的手臂轻轻颤抖一下,连带着自己的手臂也颤抖。她抬起头,只能看到严子越的侧脸。线条刚硬,清晰分明。
严子越顿住,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是前几天有人问起他这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说,钟无依只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徐彻的话仿佛定时炸弹,一碰到导火索就会爆炸。
徐彻说钟无依吸引自己,徐彻说吸引是走向喜欢的前提。
前一刻,他的感觉验证了徐彻前半句话的正确,他不由自主受钟无依吸引。
喜欢钟无依吗?
他问自己,但无法回答。
“梁阿姨,我帮你们做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钟无依小姐。”严子越停止追问,无法找到答案,据实回答道,“我和柔柔没有分手,柔柔现在在美国读书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严子越不敢转头看钟无依的脸色。他害怕,怕钟无依脸上的笑容不再,怕辛辛苦苦与钟无依建立的良好关系破碎。
一侧脸,严子越看到钟无依正仰脸看着自己,双眸中笑意未曾消失,耳朵上的珍珠吊坠轻轻晃动。
“我女朋友的名字是沈柔柔,不介意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吧?”严子越小心翼翼地问。
钟无依摇头,笑容从容而雅致,“不会。”
怕见不到她的笑容,但,见到她的笑容,严子越的心却隐隐有些不舒服。一丝惆怅,一丝失望,淡淡的,相互混合,压住一颗轻扬雀跃的心。
“师妹,你终于来了。”隋唐挽着新娘子,满面春风,迎面向他们走来。
钟无依从严子越的臂弯中抽出自己的手,双手递上礼物,开口道:“师兄,恭喜你。新娘子很漂亮。”
严子越低头看自己空荡荡的臂弯,深觉若有所失。
隋唐接过礼物,将钟无依从头看到脚,啧啧称赞:“师妹,若不是我深爱身边的这个女人,我会说你是全场最漂亮的女人。”
一旁的新娘子羞红了脸,轻轻地扯一下隋唐的手臂。
钟无依看到了新娘的小动作,沉静开口道:“师兄,她是你最漂亮的新娘,我是你最漂亮的妹妹。”
隋唐一改往日的轻佻,一改素日嬉笑形象,一张帅气的脸严肃而凝重,激动地问:“你肯当我做哥哥了吗?”
“我一直当你是哥哥啊。”
“师妹,如果哪一天有人欺负你,不管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隋唐在自己的婚礼上许下誓言,对象不是自己的新娘,而是钟无依。内容不是一生一世与你在一起,而是关于保护与复仇。
这样的婚礼,普天之下,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将至十点,宴会大厅的气氛依然热闹高涨。
隋唐挽着自己的新娘穿梭于众宾客间,红酒,白酒,葡萄酒,一杯一杯往下灌。严子越这个正牌伴郎自钟无依出现后,举牌罢工,一直陪伴于左右。
“无依,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严子越见钟无依面露倦色,起身道,“走吧,和新郎新娘道个别。”
在一张椅子上枯坐四个小时,即使严子越不断寻找有趣的话题活跃气氛,但是整个大厅营造出来的喧哗气氛仍让她觉得难以忍受。严子越的提议一出,她马上站起来,附和道:“好啊。”
严子越带着钟无依找到正在与一位客人寒暄的隋唐,顺手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微笑着举杯:
“啊,张先生,好久不见了。听说您最近又做了一单大生意,来,我们喝一杯,祝您生意兴隆。”
那个张先生被严子越说了几句好话,痛快地喝尽杯中酒,不再为难隋唐。
“你不要以为替我喝了一杯酒,我就会感谢你。”隋唐摇晃着身子,半醉半清醒道,“你竟敢玩忽职守,在其位不谋其政。说好了帮我挡酒,哼,一个晚上都不见人影!”
严子越扶住隋唐,满怀歉意道:“你小心点。你师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晚点来接你们。”
“好。”隋唐眨巴着醉意深重的眼睛,给了钟无依一个迷人的笑容,“师妹,你早点回家休息。喂,你一定要把我师妹安全送到家,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我唯你是问。”
“外面的空气真清新。”出了宴会大厅,呼吸着新鲜空气,体内积聚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钟无依用略带欢快的语调说道,“谢谢你。”
“不要和我客气,那样我会觉得你不把我当朋友。”严子越替她打开车门,一只手放在车顶上方,“小心,别碰到头。”
如此细小的一件事情,他做得自然且随意。钟无依感受到他动作里的体贴,心随之而动,漏跳几拍,乱了节奏。
严子越看她坐好,关闭车门,绕过车头,挂挡开车,侧头对着钟无依说:“以后不要总对我说谢谢。”
“我习惯对人说谢谢,是礼貌呀。”
“在别人的口中谢谢可能是表示礼貌,但是在你口中绝对是拒绝兼疏离。你不要对我说谢谢啦,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离你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不会呀。”钟无依眨着眼睛,困惑道,“我现在就在你身边。”
“小姐,我说的距离不是身体之间的距离。”严子越猛然靠近钟无依,一半开玩笑一半正经道,“是心与心的距离。”
“哦,我明白了。”钟无依点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好,不错,孺子可教也。”
“不要得意。绿灯!”
“怕巡警?”
“没有。开车要遵守交通规则。”
一路上两人自如交谈,偶尔开几个玩笑,狭小的车厢内一股熟悉与融合慢慢滋生。彼此身边的这个人,仿佛突然从天上降落,莫名其妙地走进各自的生活中。初觉突兀,互相不入各自的眼睛,所以争吵不断;慢慢交往,熟悉彼此的性格和习惯,才发现,原来他们可以这样契合。
到达钟无依的公寓,严子越停下车,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试探着问道:“无依,我可不可以上去喝杯咖啡提神?我困了,可是一会儿还要回去接隋唐。”
钟无依哪里想到严子越心中打的鬼主意呢,一心怕他精神不好出意外,干脆利落地回答:“可以。”
严子越看她摁下最高一层的数字,问:“你住顶层?”
“嗯。”钟无依点头。
严子越想了想,接着问:“怕别人打扰?”
钟无依偏着头,思索一阵,决定据实回答:“一方面是不想别人打扰。但是,最重要的是,我觉得顶层距离天空最近。我喜欢在阳台看星星,楼层越高,我觉得自己与星星的距离越近。”
严子越笑了,“无依,你总是这般与众不同。”
“这是我个人的理论。第一次听说吗?”
“简直是前所未闻。”
电梯到达顶层,钟无依率先走出电梯,一边从手提袋里拿钥匙开门,一边说:“你可以去阳台看看,我说的是真的。”
钟无依的公寓非常简单,所有装饰以冷色调为主,分别是黑、白、灰三色。严子越环顾四处,深深觉得这间公寓就像刚刚认识时的钟无依,性格鲜明,线条清晰,第一次见面便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即使时光流走,即使日转星移,她依然会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无法忘记,无法舍弃。
一如刻在心里的一枚刺。
钟无依转身走进卧室,对着兀自出神的严子越说:“你先去阳台,我换掉衣服就帮你冲咖啡。”
严子越应了一声,拉开白色的细砂窗帘,推开阳台门,一眼见到阳台上摆了一只茶几和一把凳子,不由自主地笑了。
也许,他是第一个进入钟无依公寓的人呢。
过了几分钟,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的钟无依端着两杯咖啡走进阳台,一边递给严子越一边问:“怎么不坐呢?”
严子越接过咖啡,眼神瞟瞟阳台上的摆设,笑道:“小姐,你预备我坐在哪里呢?茶几上吗?我是没问题,不过我怕茶几会喊累。”
钟无依不好意思地笑了,把手里的咖啡放到茶几上,转身便向房里走,声音飘过来:“我去房间搬一把。”
严子越一听,赶忙放下咖啡,跟着她走进房间,制止道:“小姐,你没看到这里有个男人吗?这种搬搬抬抬的粗活怎么好意思让小姐动手呢?”
钟无依这次倒没有和他争什么男女平等,双手从椅子上缩回来,非常合作道:“好,那麻烦你了。”
“什么叫麻烦我?本来就是我坐。”严子越一手提起椅子,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冲了两杯咖啡吗?”
“对啊。”钟无依答得理所当然。
“嗳,你别喝咖啡了。夜深了,喝咖啡会影响睡眠,明天还要早起呢。喝杯鲜奶吧,这样比较好睡。”
钟无依不置可否道:“应该没问题吧?”
严子越坚持道:“你这医生怎么做的?不行,喝鲜奶。”
钟无依笑了,夜空映照下的笑容妩媚无比,“不是我不听你说,而是我的冰箱里没有鲜奶。”
严子越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含笑,闪闪亮亮,比夜空中的星星更美丽几分,小退一步,“那喝杯清水吧。”
“算了吧。我都冲好了,不要浪费。”
“我退了一步,你也要退一步。大不了我喝两杯。”严子越坚持道,“快点。星星都该回家了。”
为喝咖啡还是清水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钟无依宣告妥协,无奈地走进房中倒了杯清水。等到终于风平浪静静下心思看星星的时候,时间已然过去了十几分钟。
唉,这两个人啊,天生是浪费时间的好手。
钟无依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清澈透明的清水慢慢摇荡,“夜晚的星星真的好漂亮。”
严子越喝掉一杯咖啡,转而拿过另一杯,问:“为什么喜欢看星星呢?”
“你看,天上有那么多颗星星,散布在无边无际的深蓝色幕布上,一颗一颗闪闪发亮,美丽无比。可是,它们每一个都是单独的个体,一颗一颗,相距甚远,彼此孤立,遥遥相望。其实,我觉得自己在本质上与星星相同,孤单一个,仿若孤岛。”
脑中有句诗词闪过,严子越记不起原文,只记得一句:“无依,没有人是座孤岛。”
钟无依自嘲一笑,“可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座孤岛。”
此刻的钟无依显得孤单又无助,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椅子中,双手紧紧握住玻璃杯,双肩瑟缩。
严子越的心有点点不舍,放掉咖啡杯,起身蹲在钟无依身边,抽掉她的玻璃杯,将钟无依的小手包含于自己的宽大手掌内,沉沉开口道:“无依,你并不是孤单一个人,你还有我。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手掌传来的厚实触感蔓延至全身,一种置身于保护与安全中的感觉油然而生。原来有个人在身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可以舒心,可以安心。
不用想昨天的伤痛,不用想明天的烦恼。
什么都不想,只想握住这双温暖的手。祈祷时光停止,让幸福的感觉停在这一刻。
是的,幸福的感觉。
不想欺骗自己,钟无依知道,严子越带给她幸福的感觉。
徐彻实在是不得不佩服自己料事如神未卜先知的能力。
星期天的野餐会,主角果然不是枪伤康复出院的自己,而是美女医生钟无依,以及对美女照顾周到的重案组组长严子越,以及那一群被美貌迷惑到不分东西南北不理青红皂白的重案组队员。
可怜他这个重伤号,这次野餐会举办的真正缘由之所在,竟被那群没有同情心没有同事爱的家伙扔在一旁。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生自灭也!
虽然先前预知一二,可事实真的发生了,一颗脆弱的心灵还是难以承受啊。
钟无依今天仍然是一套白色衣装,未施脂粉,长发只是随随便便梳成马尾,未见一点装饰。虽简单若此,仍掩不住漂亮沉静,美丽尊贵。
唉,徐彻叹口气。争不得,争不得,谁叫人家天生丽质呢?
你看,那边不正在上演一出争献美人恩的经典剧目嘛。
钟无依挽起衣袖,正欲帮忙择菜。一只快手迅速一伸,整捆菜立即跑到一嬉笑男子怀里,“呵呵呵,钟医生,菜脏,别染了您的白衣服。”
钟无依不便再争,正欲拿抹布擦桌子。说时迟那时快,斜后方猛然又出一只手,白白的抹布即刻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得正开的女孩子的脸。
“呵呵呵,钟医生,抹布脏,别染了您的白衣服。”
钟无依看看抹布,不解道:“抹布是白色的,很干净。”
“嘿,您有所不知,抹布干净,桌子不干净呀。”女孩子说得条条在理,“钟医生,您就等着吃饭吧。您要觉得无聊,可以四处转转欣赏一下郊外的自然风景。严sir带您来可不是让您干活的,是让您呼吸新鲜空气的。您整日在医院工作,不断地呼吸像徐彻一样的病号呼出来的二氧化碳,长此以往,您的肺怎么受得了啊。”
正在搬饮料的徐彻听闻此言,真想仰天长呼,大叫一声天理何在。瞧瞧,这里的人都走火入魔啦。他一个刚刚出院手无缚鸡之力的重伤号,一样要忍受病痛忍受炎热天气做搬运工。而那个钟无依,面色虽有些苍白,但身体绝对是健康无比,却处处享受女皇一般的待遇。就这样,那帮乌七八糟的孩子还口不择言,说什么他呼出的二氧化碳弄脏了钟无依的肺!
“李梅,你呼出的气体不是二氧化碳啊?”徐彻忍无可忍,出言训斥。
叫做李梅的女孩子才不怕徐彻的一张黑脸呢,直直顶回去:“我呼出的是健康的二氧化碳,你呼出的是不健康的二氧化碳!”哼,你以为我是分局的那些毛头小伙子呀,才不怕你呢。
为避免加入战争,钟无依选择撤退。偌大一个野餐现场,择菜,搬饮料,布置饭桌,没有一样她可以插得上手。她走到正在清点水果的严子越身边,神情恹恹,口气中含有一丝淡淡的埋怨意味,又或者是撒娇的味道:“他们什么都不让我插手。”
严子越笑了笑,半是安慰半是哄弄道:“他们怕你弄脏衣服嘛。”
“看来今天穿白衣服是个错误。你怎么不提醒我呢?”声音又加了几勺糖。
呵,会推卸责任啦,有进步哦。严子越笑得开心,说:“看你大小姐的房间,黑白灰三色当家做主。不穿白色,难道穿黑色呀?”
“对啊。”钟无依接得顺口,“黑色不怕脏,他们就没有理由不叫我帮忙了。”
“嘿,你个傻孩子。你真以为他们是怕弄脏你衣服才不叫你帮忙啊,他们是关心你,所以才不想你动手。”
“他们为什么要关心我呢?”
“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只好关心你喽。”
“哦,原来如此。”钟无依一手拿起苹果,一手拿起刀子,“为了报答你,我决定帮你削水果。”
“你小心啊。”严子越叮嘱道,“要是你不小心割破手,隋唐非得拿手术刀砍了我不可!”
钟无依专心致志于手上的苹果,说:“他是危言耸听,不要理他。”
“不过,他还真是蛮关心你的。”
“嗯,他是我师兄嘛,认识好多年啦。”钟无依仍旧低着头,向严子越叙述自己与隋唐的关系。
“严sir,一切准备完毕,就等你的水果喽。”李梅一蹦一跳着跑过来,朗声喊着,“我来帮你们!”
“不——”严子越那个用字还未出口,钟无依“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水果刀在左手食指上划出一条细细的伤口,渗出点点鲜血。
“怎么了?”严子越顾不上回答李梅,一把抓起钟无依的手,一见到有血,声音提高了几分贝,着急道:“疼不疼啊?”
“不会。这么小的伤口。”钟无依浅浅一笑,说,“我手袋里有创可贴。”
“手袋放在哪里了?”严子越不由分说拉起钟无依就走,边走边说,“去拿!”
钟无依指指放置物品的地方,随着严子越向前走。
李梅也跟上来,走在钟无依一侧,再没有刚才顶撞徐彻的气势,小小声道:“对不起,钟医生,我声音太大,吓到你了。”
时刻注意目前局势的徐彻再次无语。佩服,佩服!她声音大一点和钟无依割破手,就算有电视剧编剧的想象力,也无法扯上一丝一毫的联系啊。可她李梅,竟然能把两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除了佩服,他再无他言。
“不关你的事情,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不小心。”钟无依用剩下的右手握了握李梅的手,“你叫李梅吧?”
李梅拼命点头。
“喂,你们两个待会儿再聊!”严子越扳过钟无依的身体,细心地用消毒纸巾擦掉血迹,小心翼翼地贴上创可贴,轻言细语呵斥道,“告诉你小心了嘛。这次算你走运,伤口很小。万一割深了怎么办呢?你的手可是拿手术刀的。”
钟无依辩解:“我用右手拿手术刀。”
“这是什么烂理由,右手拿刀就可以割伤左手啦?谁教你的?”
平日见到再多伤亡再大型流血场面均面不改色,此刻却为钟无依流的几滴血大惊失色的严子越,他的紧张,他的在意,一览无遗,毫无遮掩。李梅有感而发,轻轻地对钟无依说:“钟医生,严sir对你真好。”
钟无依回她一个笑容,“他是我的好朋友。”
仅仅是好朋友吗?徐彻心里自问,嘴上却说:“美其名曰为庆祝我出院搞野餐,没一个人甩我。”
一同事难得插嘴回应:“徐哥,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为你搞野餐聚会吧?嘿,我们只不过是巧列为你庆祝之名目,找个机会出来吃一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徐彻算是彻彻底底明明白白了,原来他只不过是个幌子啊!
一弯新月悄悄升上天空,淡淡光辉拂照灯火辉煌的城市,美景怡人,人更怡人。
“今天玩得开心吗?”
热闹了一整天,严子越开车送钟无依回家。在途中,看着偏头望夜晚星空的钟无依唇角带笑,出言询问。
钟无依转过头,一张舒展熨帖的脸完完全全对着严子越,声音轻扬:“开心。你的同事很有趣。”
“很闹,不讨厌他们吧?”
“不讨厌。”钟无依的眉头稍稍皱起,似乎在思忖用什么样的词语界定他们,“嗯,是和我不一样的人。像欣欣一样,很活泼,很开朗。”
“如果以后再有机会和他们一起玩,你不会不去吧?”严子越将车子停在钟无依公寓楼下,忐忑不安地问。他的生活圈子热闹而五彩纷呈,充斥着玩笑与喧哗;她的世界简单而无色彩,安静而严肃。
钟无依想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没有手术,不用值班,我会去。”
这代表着她接受他的生活了吗?严子越不确信地问:“为什么?”
“你说过的,人要相互了解才可以做朋友。我想要了解你,想要了解你的生活,想要明白你。”
一颗心啊,轻舞飞扬。
钟无依说完,推开车门,轻移小步,慢慢走向大厦。
严子越追上来,拉住钟无依,将手里的一张纸和一袋东西交给她,而后飞速开车离开。
钟无依站在大楼低下,看着严子越的车渐渐融入车流,驶向五颜六色的灯光深处。直至再也看不到,她才低头看手里的东西。
袋子里是几包鲜奶。
纸上是一首诗,最后一段是严子越的话。
没有人是座孤岛
独自一人
每个人都是一座大陆的一片
是大地的一部分
如果一小块泥土被海卷走
欧洲就是少了一点
如同一座海岬少一些一样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对我的缩小
因为我是处于人类之中
因此不必去知道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是为你而鸣。
——约翰·唐恩
无依,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你也一样。天上群星如你所想,美丽灿烂,却没有你想象中的孤单。
因为它们虽相距遥远,却彼此相望,相守。
我也会望着你,就像天上的一颗星星望着另一颗星星。
严子越。
钟无依低头细看,再次抬起头,已是泪水满面。
幸福与感动一路蔓延,友谊的种子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质。
星期一早上,一跨进急诊室,欣欣、晓清和余中恒一哄上前,把钟无依紧紧围住。密不透风。
仗着收到一方丝巾自以为关系有进一步的欣欣抢先一步,率先发问:“钟医生,严sir是不是要追你?”
“前天晚上参加隋主任的婚礼,我们看到你们手挽手啦。你们两人男的帅气,女的漂亮,男有才,女有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余中恒的话较为含蓄:“钟医生,严sir不错,你要好好把握。”
内心一阵波涛汹涌,潮起潮落。钟无依故意忽略内心的悸动,淡淡地说:“你们误会了。我们只是好朋友。”
“不可能!”欣欣马上接口道,“你们两个看对方的眼神很暧昧,就像男女朋友互看对方。这个事实我上次就发觉了,前天的晚宴只不过进一步证实我的猜测。”
晓清也一脸怀疑道:“钟医生,你自己可能没有感觉到,前天晚上你们两人手挽手穿过大厅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你们是最相配最有默契的情侣。如果这么相配的两个人不是情侣,那个月老肯定是瞎眼了!”
“钟医生,你是当局者迷,我们是旁观者清。”余中恒说,“你就信我们这一次吧。千万不要拒绝他。”
那些幸福的感觉,那些令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关心举动,一一在钟无依的内心翻滚。譬如涨潮时的浪,一层接一层,一波接一波,不眠不休。
可是,她不能让它们翻滚出来。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心。
因为,他的身边有人存在。
钟无依不着痕迹地走出他们的包围,笑得云淡风轻,从容而淡定地说:“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是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与严子越之间,只是好朋友的关系。而且,他有女朋友,现在在美国读书。”
三人一听,长吁短叹,纷纷作惋惜状。但这不过是前一秒钟的事情,耷拉着的三颗头颅在下一秒迅速抬起来,气势比之前更见高昂。
“只要没进礼堂就没成定局。”
“爱情没对错,抢过来。”
“爱情没有相让的道理。”
钟无依闭上眼睛,摇头,坚定地说:“不,我并不喜欢他。”
欺骗别人,亦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