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累喔!”

    孟雨蔷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伸懒腰,然后视线落在前方,神情显得疲惫。

    睡完觉醒来应该是舒服放松的,但她只觉得像是打过场战般,整个人虚脱无力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她抬起无神的双眼环顾四周,“这里是……”

    她想起来了,她现在人在日本,而且她结婚了,她低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证实了一切。

    原来有没有结婚都一样,她醒来时,永远是一个人面对所有!

    下床,她走向梳妆台,看着有些红肿的双眼,她伸手抚了抚脸颊,泪痕已干,心仍孤独。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睡完觉会这么累了!

    在她父母刚离开人世时,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醒来都是这种感觉,因为想念父母,所以在夜晚被她刻意压抑的泪水终于解放,泪湿了枕头、累疼了心。

    直到她换到父母房间睡后,这样的情况渐渐有了改善。她想,也许是因为父母的牌位就在面前保护着她,父母曾经睡过的床被温暖了她孤单的心。

    而今天又发生这样的状况,也许是因为认床造成的吧!

    站起身,孟雨蔷走进一旁的浴室梳洗,然后将睡衣脱掉,换上牛仔裤和款式简单的圆领棉T,然后走出了房门。

    不仅她的房间显得冷清,整个套房都显得好冷清,一点人气也没有!

    “至傲、至傲?”她走到楼至傲的房门口敲着,但没人回应。

    她转动门把,推开,房内空无一人,一张大床整齐的像是没人睡过,要不是他的行李还放在地上,她一定以为她被遗弃了。

    同时,她想起了他昨晚的话,这两天他要去分公司视察,要她自己安排。

    关上门,孟雨蔷面对空荡荡的环境,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得离开!

    回房拿了随身包包,她用小跑步的离开套房。两天之后,他们离开了日本东京,来到了韩国首尔四季大饭店。

    “这次订两间房间就好,我一个人睡没问题的。”在办理入房登记之前,孟雨蔷特别提出。

    离开东京的日航饭店时,她特别看了一下账单,两个晚上总共要价近百万日币,换算台币起码三四十万,真是吓死人!

    她真不应该为了怕孤单而提出要跟他睡同一间的要求,而且,就算在同一个套房内,两人还是各自占有独立空间,这跟订两间套房根本没有差别!

    况且就算他再怎么有钱,也不应该这样乱花,一切都是她的错,这次不会再犯了!

    楼至傲看了她一眼,没点头、没摇头,更没回应她。

    结果呢?

    他又订了套房。

    “老板,你真的不用这么浪费,如果你觉得钱还挺多的,可以捐些给公益团体,会比较有价值一点。”

    孟雨蔷在电梯里一下看看天花板、一下看看不断上升的楼层显示,直到话说完才看了楼至傲一眼,发现他正看着她,连忙移开视线。

    叫他老板,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真的就像个老板,不过,应该不会有员工敢这样对老板说话吧?可能会被炒鱿鱼!

    但她不怕,原因很简单,第一,她又不领他的薪水,就算期限一到,她也不会跟他拿那一千万。第二,他不可能炒她鱿鱼的,至少这三个月内不会,否则他还得再结一次婚,他应该会觉得很累吧!

    第三,她一点也不喜欢跟他的关系只是老板跟下属,会这么叫是她故意的,希望他能发现,不过机会应该非常渺茫。

    他还是没回应她的话,却回了句:“你的脸色很差,睡不好?”

    她大感意外,他竟然会……这应该是关心吧?

    “有吗?”她转身看着身后的镜子,脸色还好,但眼睛周围那一层黑眼圈却清晰可见。

    “好像厚,不过,我睡的……还不错,以后出门前我会记得上点妆,免的吓人。”她看着镜中的楼至傲,伸了伸俏皮的舌头,调侃着自己。

    她没说实话,因为他已经接连两天在半夜一两点时,都听到那像小猫般的呻吟。

    而且接连两天没有睡好,白天也没有在套房里补眠,他不知道她都去哪里了,回到饭店的时间甚至比他还晚,也没看到她提着逛街的战利品回来,有的只是一脸的疲惫。

    不过,他不打算追问下去,毕竟这是她个人的私事,只要不违反协议内容,他都无所谓。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至傲看着雨蔷下眼睑底那抹沉重的黑眼圈,心里还是在意,还是牵挂。

    这种在乎一个人的感觉,是他从没有过的……晚上十二点了,而孟雨蔷竟然还没有回来?

    在日本时,她虽然晚归,但不会超过十点,昨晚他们才抵达韩国,而今天竟然超过十二点了,他还没听到隔壁传来任何声响。

    因为这样,他整个人莫名感到烦躁,丢下手上的公文,走出房间,先打开雨蔷的房门,确定她还没有回来,他决定到一楼大厅柜台问问,也许她留了什么讯息,或者……

    她对韩国熟吗?难道有朋友或亲戚住这?

    万一没有……

    还是先到一楼大厅看看再说。

    没错,他是担心,毕竟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国家,凌晨十二点还不见人影,就算今天跟他一起出差的是公司女职员,他也会挂心。

    况且,孟雨蔷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现在才发觉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名字、年龄、父母双亡,其他的根本毫无头绪!

    询问过柜台,没有任何留言,只知道早上十点多孟雨蔷就出去了。

    该死的……

    他不知道该骂她,还是骂自己!真是该死!人呢?

    楼至傲烦躁的往饭店大门走去,站在门外四处张望,就算他想出去外头找人,连往哪一边走都不确定,真是……该死的!

    就在楼至傲理不出任何头绪之时,不远处有个人影渐渐走近,步履蹒跚、身形纤弱,楼至傲眼角余光瞥见,立刻仔细看着来人,那抹身影好像……

    终于出现了!

    等不及孟雨蔷走近,他用跑的,不到五秒钟,他人已经在她的面前。

    “嗯?”被人挡住了去路,孟雨蔷这才抬头,一见来人,她勾起无力的笑容,“老板,怎么会是你?出来逛街吗?”

    看到他,她真的好高兴!

    还逛街?他是想打人!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到底去哪里?这么晚才回来。”他沉声问着。

    “几点?”她乖乖的抬起手,仔细看了腕上的表,“十二点二十分,第二个问题,我去哪里?”她偏着头想了一下,“不知道耶!”

    不……不知道?一把无名火突然自楼至傲心中燃起。

    “今天我先往饭店的左边走,一直走、一直走,没路就弯、有马路就过,觉得肚子饿就随便找东西吃,想喝水就买水喝,然后又一直走、一直走,身边有好多人来来往往的,然后天一下子就暗了,突然又变得好冷,所以我想该往回走了。”

    听到这,楼至傲的无名火瞬间熄灭,怔然的看着孟雨蔷。

    而她仿佛存在自己的空间里,继续说着:“然后又一直走、一直走,好冷,我就这样抱着自己,”她双手环胸着,“没路就弯、有马路就过,就跟出去时一样的走法,可是……可是……我迷路了。”

    楼至傲原本一双气愤的眼,现在变得温和,甚至有着前所未有的怜惜。

    “你都不知道,韩国的路跟日本的路都不一样,没有中文,我都看不懂,所以只好又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让我看到饭店的英文,然后又遇到了你,好巧!”她好累喔!脑袋一阵晕眩。

    “冷为什么不去买件衣服穿?迷路了为什么不坐出租车回来,告诉司机饭店的名字,他们一定知道地方。”

    “咦?对厚!我怎么没想到?我真笨……真是……”无预警的,孟雨蔷身体向前一倾。

    楼至傲眼捷手快接住了她,而她就这么昏倒在他怀里。“爸爸……妈妈……别……丢下……雨……一个……不……”

    呜咽声引起了楼至傲的注意。

    他放下手上的文件,站起身走到床边,昏倒的孟雨蔷就躺在床上,整个人卷曲成一个圆,口里发出一声声让人听不太清楚的呓语。

    楼至傲摸上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不久前医生来过,那一剂退烧针挺有效的。

    医生说她只是得了一点小感冒,再加上体力尽释,睡眠不足,才会晕倒,打过针,吃一两次的药就可以痊愈,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多休息。

    只是现在针打了、药他刚才也喂她吃过了,但似乎镇定不了她的神经,整个人睡得很不安稳。

    “妈……好……想……你……爸……”就在雨蔷翻过身时,一记闪光掠过。

    他似乎看到了……泪光?

    这就是每晚他听到像是小猫呻吟般的声音?坐在床边,他看着雨蔷的侧脸,仔细倾听,想知道她每晚都睡不安稳的原因。

    “雨……不要……一个人……不要……”睡梦中的雨蔷边说边摇着头,这次她躺正,脸则朝着楼至傲。

    “爸……妈……”她向空中挥舞着双手,似乎迫切的想抓到什么,脸上的泪流得更汹涌了,“不要走……不要啊……”

    楼至傲出乎意外的握住她显得孤伶的双手。

    而孟雨蔷在梦中展了欢颜,紧紧的抓住那双温暖又厚实的大掌,并使力的拉向自己。

    这是长久以来,父母亲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没有丢下她!

    原来这就是她睡不安稳的原因。父母骤世对她造成的伤害,一直都存在着,所以她想跟他住同一间房间,因为害怕孤单,所以不喜欢一个人在套房里,只好四处游荡。

    他想抽回手,雨蔷却抓得更紧。

    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他索性也躺上了床,将雨蔷往自己的怀里搂进,今晚希望她有一夜的好眠。

    这是身为她名义上的丈夫,最起码可以做的。

    只是……他并没有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付出关心……下午一点钟,窗外的艳阳光亮得刺眼。

    孟雨蔷一双如羽扇的眼睫轻搧着,嘴角带着甜笑,缓缓睁开了眼。

    好久没睡得这么舒畅、满足了,她好像被一种让她安心的温暖包围了一整晚,现在全身都充满了满满的活力。

    只是眼睛一睁开,她好像……看到了属于男人的……胸肌?

    眼睛再眨了眨,结果……

    天啊?她……她什么时候跟楼至傲睡在一起了?而她……她竟然还这么贴近他的胸膛?

    雨蔷轻慢的低下头,还好她身上的衣服都在,而楼至傲因为身上的睡袍敞开了,才会露出他结实有力的胸膛。

    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能看出他的胸膛是不是结实有力!真是……够了。

    他眼睛还是闭的,表示他应该还没醒,那么她就可以……

    孟雨蔷悄悄、轻轻、缓缓的往后移动,就在她快要完全脱离楼至傲的势力范围时……

    “你醒了。”

    “啊!”她惊呼一声,连忙跳下床,看到楼至傲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吓了一跳,“醒……醒了。”

    他该不会早就醒了吧?

    楼至傲也下了床,往孟雨蔷走近,这让她心跳莫名加速,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直到他站在她面前,她抬起头,表情十足尴尬的对他扯了扯唇,“那个……我……”

    “好一点没?”楼至傲突然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这个无预期的举动,让雨蔷又是一吓,连忙以极不自然的方式扭转头部,好远离他的碰触。

    “好……”她有怎么了吗?

    脑海迅速像倒转的DVD,回到了昨晚在饭店外巧遇他的片段,最后是她昏倒在他怀里。

    “好……好很多了,昨晚一定让你很伤脑筋,真不好意思。”

    不经意的,雨蔷眼角余光扫过非常凌乱的床,立即让她的双颊浮现红潮。

    “那个……那个我……你……我们……”她用手比了比床,又比了比自己,还有他,相信以楼至傲的聪明才智,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你应该饿了,我先叫些餐点来,你也梳洗一下,有事等一下再说。”

    “喔!好。”听他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挺饿的。

    她点头应好,但两个人却都没有动作,雨蔷等着楼至傲离开她的房间,结果……

    “你不先回房吗?”楼至傲发出疑问。

    “嗯?不是你……”雨蔷一阵呆愣,然后似乎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她连忙快速看了整个房间一眼。“呵呵……”她干笑两声,原来这是他的房间!

    “要……现在……马上……”双颊爆红的她飞快的跑回房。

    看着雨蔷离去的身影,至傲双眸有着温柔笑意,就连不常上扬的唇角这下都露齿笑着。

    她……对他来说,真的有股特别的感觉!半小时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旁,桌上有着清粥及一些清淡却相当营养的配菜,这是楼至傲要服务人员特别准备适合生病初愈的人吃的餐点。

    “哇!好久没吃粥了,好棒喔!”打开碗盖,看到冒着轻烟,上头还有葱花的清粥,勾引出雨蔷的想念。

    “好好吃喔!”雨蔷闭着眼,感觉口里的香甜,只是一睁开眼,竟然对上楼至傲过于温柔的眼,这让她羞赧,更觉得意外。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除了冰冷眼神外的温柔,而且是对她……这让她的心怦怦狂跳。

    “嗯……你不吃吗?”看他没动筷,她问着,顺便不让气氛显得……暧昧,她会乱想的!

    楼至傲看了她一眼,没回应她的话,而是拿起汤匙吃了口粥。

    平常对吃的东西并没有特别感觉,但他觉得这口粥竟然意外的好吃,是因为她吧?

    抬头,他再次看着她,每一样菜到了她的嘴里似乎都是人间美味,不过她似乎不太能吃辣,韩国泡菜一入口,她整个脸就垮了下来,连忙吃了好几口清粥。

    看在眼里的楼至傲,不觉莞尔。

    昨晚那个流着泪,害怕孤独、想念至亲的她,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回到台湾后,我会请个心理医生,也许心理医生可以解开你想念父母的心结,这样晚上就不会睡不安稳了。”父母骤逝一定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心病找心理医生应该是最适合的。

    楼至傲突然冒出的言论,令孟雨蔷神情一僵,嘴里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止。

    “你……怎么?”没人知道的事为什么他……一定是昨天晚上她做了什么被他发现!

    “没有,我都睡得很好,尤其是昨天晚上睡得更好了!”这是事实,她有一整夜的好眠,真令她好意外。

    “那是因为你一直抓着我的手。”自从抓着他的手之后,她就不再出现呓语或是呻吟,泪也停止,眉头不再深锁,整个人更是紧紧贴近着她,仿佛他身边是她安全的避风港。

    “我?”她低头回想,昨夜……

    在矇眬间,她似乎好像真的抓着一个让她好温暖、好安心的东西,原来是他的手!

    所以他才会睡在她旁边,照顾了她一夜……

    心……好暖、好暖。

    “那以后你的手就借我抓好了!”她顺口而出,却看到楼至傲眯起了眼,“呵呵……我开玩笑的,别介意。”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又乱想乱说了!

    “我想我对我父母的想念,心理医生应该也没办法,不过,我想,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听人家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很赞同。

    “对了,我要谢谢你照顾了我一夜,害你没去分公司视察,这个情形我保证不再发生,绝不再造成你的麻烦,保证!”

    而孟雨蔷的这个保证,在深夜降临时就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