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由自主
好累!
在俱乐部的小房间内,孟逸月换好了便服,看看还有二十多分钟才换班,他还可以-一下,。于是,他就在角落里的躺椅睡下。
继母的生活费、妹妹们和小儒的学费、房租、水电、油费……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为了庞大的开支,还是得硬拿老命去拚,白天、黑夜的消耗生命、损毁健康。
真的好累!
好希望能就此一睡不醒。但是,至少为了小儒,他还是得撑下去。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两、三点回家,面包、泡面度一餐,能洗冷水就洗水,能不开灯就不开灯,他自己的开销少得可怜,却还是入不敷出,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虽然最近那个霸道的大男孩,天天炖补品来逼他吃,夜夜来分担他的工作,可是长期的忧心操劳早已将他的健康底子挖了个大窟窿,想要补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还是觉得很累!
身体累、心更累!
如果有人能替他照顾小儒,或许他就可以休息久一点了,休息到……永远……如果他可以不再醒来,那该有多好!
唉,好累!
想着想着,他终于睡着了,他睡得好熟好熟,熟得天昏地暗,地暗天昏,直到他的身体突然飘浮起来,他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想看看是不是老天终于想到要可怜他,决定要让他的灵魂离体了……他愣然地瞪大眼。
「裘振阳?怎么?怎么……我怎么……啊!放我下来!」
裘振阳更抱紧了他。「不要动,你想摔下去吗?」
废话,当然不想!孟逸月只好停止挣扎,随即发现他们居然已经俱乐部外面了。
「裘振阳,你想干什么?我要上班耶!你快点放我下来啊!」
「上班?」裘振阳有趣地一笑。「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
孟逸月愣了愣。「几点?快六点了不是吗?」
「六点?哈!早下班啦!」裘振阳说着,把他放进汽车后座,还用一件厚大衣盖好他。「放心好了!我代你上班了。你继续睡吧!我送你回去,到家我再叫你。」
他尽快的坐上驾驶座开车上路,而后从后视镜看到孟逸月犹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的后脑勺,他不觉失笑。
「你是太累了才会睡得这么熟,我想,你大概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吧?」
孟逸月的双唇微微蠕动,「八个钟头……天哪!我居然睡了八个钟头?」他还是不敢相信。
「反正有我代班,你担心什么?你尽管多睡一点没关系。哦!对了,今天的小费很多喔!我放在你的西装口袋里了,大约将近两万吧!」
孟逸月倒了一口气,「两万?怎么可能?」
裘振阳哈哈一笑,「我跟他们玩-!」
「玩?」
「放铜板嘛!」裘振阳停下等红灯。「告诉你,玩那个我从没输过喔!」
「我却是每玩必输!」孟逸月嘟嚷着。
裘振阳回过身来咳了一声。「玩那个要有技巧的!下次我教你。」
孟逸月蹙起眉,「我没时间玩那个。」
裘振阳摇摇头。「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应该尽量放轻松一点嘛!」
孟逸月苦笑。「轻松?我是没有资格轻松的人。」
「那是……」
「喂!绿灯了。」
「哦!」裘振阳忙转回去。「反正我会天天来,你想休息就休息,我会帮你多捞点小费的。还有,那罐炖鸡你回去热一下把它吃完,明天晚上再把保温罐还给我就好了。」
孟逸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叹道:「裘振阳,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神和你玩,学生就该尽学生的责任好好念书,要制造回忆就去找和你年龄相仿的同学或朋友,我跟你是不同类的人,根本没有共通点,你找我干什么呢?」
裘振阳与孟逸月的视线在后视镜中交会。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玩。」裘振阳严肃地说:「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我一直是很认真的。你是比我大,但你也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人,而我,就算比你小,却是那个最适于照顾你的人。我交过很多男女朋友,但只有你才让我有这种强烈的保护欲。我想照顾你、保护你、爱你,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呢?」
照顾他、保护他、爱他?
多么令人心动的诱惑啊!
但是……孟逸月逃避地转眼望向车窗外。这是个太奢侈的愿望,他连想也不敢想,何况是接受?上天会惩罚他的!
车子缓缓停下,短暂的静默后,孟逸月幽幽地开口了。
「不要再来找我了,算是我求你吧!」
裘振阳没有说话,兀自开门下车,把西装和保温罐交给孟逸月,然后留下一句,「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去上班。」随即上车离去了。
孟逸月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呆立良久。
上天一定会惩罚他的!
匆匆走在校园中,身旁追着越来越缠人的朱莉娜,她叽喱呱啦的责备声,裘振阳完全当作没听到,兀自担忧着昨晚的孟逸月似乎不太对劲,不晓得是不是生病了?
「人家早就跟你约好了说,你居然放我鸽子!害我在那边一个人等了好久,你的手机又老是不开,不是叫你不要关机了吗?」
得不到任何响应,朱莉娜忍不住忿忿地推了裘振阳一把。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没有!」裘振阳干脆地回道。
朱莉娜一听,不由得用力捶了他一拳。
「什么意思嘛!爽约不道歉,还敢不听人家说话,你最近到底是怎么搞的嘛!」
「忙!」他仍是同样一句。或许他应该到证券公司去逮人,如果孟逸月真的生病了,也好抓他去看病,否则他自己一定不会去的。
想了想。「又在画设计图了吗?」朱莉娜问:「还是玩股票?」
不知道孟逸月有没有随身携带健保卡?裘振阳暗忖,或许应该叫医生顺便帮他打点滴什么的。
又消音了!朱莉娜忍不住捶了他第二拳。
「喂!喂!你在梦游啊?」
「-真烦耶!」裘振阳瞪她一眼。「拜托-自己去找点有建设性的事来做,别老是来缠我好不好?」
朱莉娜噘起嘴正要开骂,后头突然追来一个身材不输裘振阳的高个子。
「阿振、阿振,社长问你什么时候才要来练习啊?」
「没空!」
「哦!」那人半途又折回去了。真干脆!
「振阳,你到底在……」
朱莉娜才开个头,就又被打断了。
「阿振,快,笔记借我!」中长发的男生说。
裘振阳头也不回。「阿玉拿去了!」
「嗄?」同样半途跑掉了。好现实!
「振阳,你听我……」
「阿振,有没有看见阿鹰?」这回是个修长的女孩子。
「刚刚才『听』到,大概是去找阿玉了!」
「真的!」长发一甩,女孩子转身跑走了。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要紧。
「振阳,刚刚我说……」
「振阳,后天晚上有party,要不要参加?」
「不要!」
「振阳,不要理……」
「阿振,下个礼拜天烤肉少一个男生,我帮你报名了喔!」
「搞屁啊!谁要参加!」
「振阳,你听……」
「拜拜!」
「啊!」
朱莉娜张口结舌地瞪着摩托车轰隆隆地消失不见。
什么跟什么嘛!
趁中午休息时间,孟逸月到银行去汇出生活费,而后晕沉沉的回到办公室。面包才咬了一口就吃不下了,全身倦怠得只想睡。
希望继母不会又嫌太少了,他趴在桌上想着,十秒后就睡着了。
下班后,他远远就瞧见车旁伫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一看到他,就跑过来摸他的额头。
「我就知道,你发烧了!」
裘振阳抢来他的钥匙,开了车门后便一把将他塞进乘客座,孟逸月没有力气力和他对抗,只有任其摆布。迷迷糊糊地看医生,迷迷糊糊地被扎了三针,迷迷糊糊的被带到俱乐部的小房间,迷迷糊糊的睡下……
「醒醒,月,吃药了,醒醒!」孟逸月勉强地撑开眼皮,觉得眼前一切似乎变得很奇怪,然后有人扶他坐起来,接着好象有什么东西塞到他嘴里,还有清凉的水流进来。他饥渴地喝了好几口,后来似乎换了一个地方。一个很舒适的地方,他懒得搞清楚突竟是哪里,他只想睡……
当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翌日下午了。
他困惑地打量所处的陌生房间,唯一熟悉的是在边瞌睡的人,旁边还有一本书掉在地上。他才刚撑起上半身,裘振阳就被惊醒了。
「老天,你终于醒了,觉得怎么样?」裘振阳边问边扶着他坐起来。
「这是那里?」
「俱乐部楼上,你们老板家里的客房-!」裘振阳顺手检起书。「还没到食饭时间,你要不要先喝点稀饭?口渴吗?还是上厕所?」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孟逸月不答反问。
裘振阳耸耸肩。「下午四点半,早上替你向证券公司请过假了。」
「请假?」孟逸月顿时垮下了脸。「我的全勤……」
裘振阳哼了一声。「算了吧!还全勤呢!醒都醒不过来还想上班哪?好了,好了,你还是先喝点稀饭吧!吃完药后你就可以继续睡了-上我会继续替你多要点小费来补全勤,这样可以了吧?昨天的我算过了,有一万七千多喔!今天就给他破两万吧!」
话落,他转身要出去拿稀饭。
「裘振阳……」
裘振阳回头。「干嘛?」
「……谢谢。」
裘振阳咧嘴一笑。
「如果你真的感谢我,以后就叫我阳,嘿嘿!那样听起来比较爽。」
病了一场,孟逸月看起来更苍白虚弱了,晚上的班几乎都是裘振阳在替他上。他很不愿意如此,他实在不应该让他继续帮助他,不应该和他牵扯下去,他应该对他视若无睹,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
人在无力抵抗时,总是很容易妥协的。
所以,他默默抗拒着裘振阳,却又渴望着他的温暖;不愿与他有所牵扯,却又无奈地接受他的帮助。
人类真是很矛盾的动物,是因为有思想、有感情吧?
周六中午,孟逸月回家后就先洗了澡,准备下午好好睡一下,晚上才有精力支撑全场。明明是他的班,不能老是让裘振阳来分担吧!依赖心要是种下了根,就很难去除了!
可是他才躺下,电话铃声就很不识时务地吼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起身下床到客厅接电话。
「喂……啊,妈?!」胆战心惊地看了一下电话,彷佛希望这一看就能把电话给看不见。「呃!有什么事吗?生活费一个礼拜前不是已经汇过去了吗?」他吃力地吞了口口水。「不够?可是……已经比上个月多了啊!」
倏地握紧了电话,他的脸容开始扭曲。
「妈,那个……不能叫她们不要参加吗?那个很贵的呀!」他倒抽了一口气。「-……-也要去?」他的嘴唇开始颤抖。「妈,能不能……能不能换个……换个便宜一点的……的地方?」
双眸蓦地惊恐的睁大。「还、还要……采、采购?」他开始摇头,非常用力的,「不,妈,我负担不了啊!我没有……」摇了一半,他突然梗住了。「四、四十、四十万?!」他语不成声地惊叫出来。「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多?!」
「不,妈,我真的没钱了,真的没钱了啊!」孟逸月抓电话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妈,我所有钱都给-们了啊!身边只剩下几千块,我到那去……」顿住,而后阖上眼,满脸的凄楚无奈。「妈,欠俱乐部的钱还没还清,-不能叫我再去啊!老板不一定肯借,而且,这样我永远都还不清的!」
「为什么不能?」
继母刻薄的嗓音尖锐地从听筒中传过来,孟逸月几乎可以看见继母眼底的冷酷无情。
「别忘了,这是你欠我们的!」
「我没,可是……」孟逸月的双眸噙着泪,,「可是妈,我一个人能力实在有限啊!」他梗声哀求着。「我已经尽我所能拚命努力去赚,-们却花得更凶,我真的应付不来呀!」
「那你就去卖呀!」继母残忍冷声道:「反正你又不是没卖过!」
心头在滴血,冰冻的泪水也随之滚落。「妈,-明明知道那是不得已的,如果不是-……」他哽咽一声。「我也不会去……去……」
「卖!」继母轻蔑地吐出她的不屑。「反正你前面后面都能卖,应该很快就能赚到足够的钱,这是你欠我们的,你非还不可!」
「求求-,妈,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呀!」孟逸月捧着电话哀泣。
「管你去死!」继母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她的无情。「反正你凑不出来就给我去卖。顶多我让你自己选择要卖前面还是后面,到时候我会替你安排好,你就乖乖地给我去报到就对了!记住,这是你欠我们的,你一定要还!」
再也出不了声,孟逸月无声地哭泣着,话筒无力地落在破败的地板上。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再也无力反抗,任由痛苦和哀伤淹没了他,任由灵魂碎成千万片。
天啊!他真好想死,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孟逸月没有到俱乐部上班,连家里的电话也打不进去。裘振阳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但是,他还是以最大的耐心替孟逸月上完班,然后就跳上摩托车以超级可怕速度飘向孟逸月的家。
将近两个月来,虽然孟逸月一直在抗拒,但是生性柔弱的他,怎么抵得过霸道无赖的裘振阳。他感觉得出来,孟逸月曾经在同样的禁忌之爱中受过创伤,也不信任年轻的他能真正付出感情无且无怨无悔,更不认为禁忌之爱能有什么美好的结局,或许还有其它不明因素。无论如何,他现在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孟逸月的冰墙在太阳温暖的照耀下慢慢的融化倒塌,而进一步攻占他的心,让月亮真正属于太阳。
太阳是最有耐心的,几十亿年来,它始终未曾间断它的光芒,不是吗?
虽然屋里漆黑一片,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毫无反应,但是,裘振阳就是觉得孟逸月应该在家里,只是……
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再犹豫,大脚一踢,同主人一样脆弱的门扇应声而开,他伸手往墙边摸去,啪的一声,昏暗的光亮立即驱走满室的沉寂。这是裘振阳第一次进到孟逸月的家里来,也立刻为一屋子的简陋寒酸而惊愕不已,除了乞儿屋之外,似乎再也没有更恰当的形容词了。
然后,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掉落的话筒和蜷缩在一旁的人影上,心头一惊,他立刻冲过去将孟逸月扶起来。
「老天,月,你怎么了?」
下一秒,更深的恐惧揪紧了他的心,冰冷的身躯,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有那么一-那,裘振阳以为靠在自己怀中的是副已无生命的尸首。
但是,孟逸月的双眸却是大睁的,又黑又亮,盈满了痛苦与绝望,那么深、那么重,像是宇宙黑洞般永无止尽。
「月、月!不要这样,」裘振阳恐惧地抱紧了他。「有我在啊!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月,不要这样啊!」
孟逸月没有出声,连眼也不眨一下,似乎他全身的力气仅足够他轻微的鼓动瘦削的胸膛而已。裘振阳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地先将孟逸月抱起来往唯一的房间走去,单调的木板床上连床垫都没有,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和脏兮兮的枕头。
未假思索,裘振阳立刻两人的衣裤统统脱去,再把冰冷的身躯抱在怀里,用那几乎无用的被子紧紧地包裹住两人。
「我是太阳、我是太阳,我有热力,我有用之不竭的热力,我会温暖你的,月,只要有我在,月亮永远不会消失光芒的!」他喃喃不止的念着,念给孟逸月,也念给自己听。
不知道过去多久,沉寂在宽阔结实胸膛上的瘦弱身躯终于不再冰冷,太阳的热力终于传给月亮了?。
「阳……」
孟逸月突然开口了,虽然声音是那么细弱如丝,但是裘振阳却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终于肯叫他『阳』了!可是孟逸月的下一句话却又教他愕然不已。
「我……我有个儿子,他叫孟星儒,今年五岁,我都叫他……小儒,他……好可爱好可爱呢!真的……阳,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裘振阳有点搞不清状况。
「当然,我从不骗人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不,应该是爱你,刚刚那一-,我以为你死了,如果不是爱你,我不会痛苦得希望自己也跟着你死去算了!」
孟逸月幽幽轻叹。
「那么,你愿意答应我一件事吗?」
「任何事!」裘振阳毫不犹豫的回答。
「帮我照顾小儒。」
裘振阳一愣,继而心中一惊,警觉心顿起。他立时抬起怀中人的下巴,那张苍白俊颜上的班班泪痕赫然印入他的眼帘。
「你想干什么?」他冒火地问。
「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孟逸月绝望地喃喃道:「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帮帮我吧!我真的活得好累好累啊!」
「你……」裘振阳顿气结。「想都别想!你自己的儿子自己照顾!」
「他……他很乖,不需要太费精神的……」
「就算只是个木偶我也不要!」
孟逸月哀伤地凝注他半晌,也没再什么,仅是颓然的垂下脸,裘振阳真想把他吼醒、摇醒,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孟逸月太脆弱了,他再禁不起半丝折腾了,裘振阳忍住心头的愤怒不安,尽量放柔声音。
「先睡一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啐!真没想到天气这么冷,你居然连条厚被子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嘛?来,靠我紧一点,否则你明天肯定又要发烧了!」他轻哼。「明天一定得给你买套完整的床垫和被褥才行!」
好的不灵,坏的灵。
翌日一大早,裘振阳发现孟逸月真的发起高烧来了。他咒骂着将孟逸月穿好衣服,然后轻松得彷佛抱个小娃娃似的把昏睡的孟逸月抱起来送到医院去看病。回程,他在家具行订了床垫和被褥等,而且以双倍价钱要他们立刻送货到家。
把孟逸月安置好之后,他打电话到证券行替孟逸月请假,又找人到俱乐部代班,至于他自己的课嘛……管他的。反正又不是头一次逃课。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他非盯紧孟逸月不可,这个脆弱的男人就像是玻璃有了裂痕一般,随时都可能崩溃,他得想办法黏补裂痕才行!
彷佛在梦中一般,始终昏昏沉沉的孟逸月,一直觉得有双又大又温暖的手掌老是那么温柔怜惜地在摩挲着他,抚慰着他、呵护着他,扶他起来吃药,耐心地一匙匙喂他喝下稀饭,替他擦拭身上的汗水,还有一个同样温柔的低沉嗓音不断地喃喃一些像是哄骗幼儿的低语,连他早年过世的母亲都不曾如此呵护过他呢!
如果这真的是梦,希望他永远长梦不醒!
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他又不是植物人,所以他终究还是醒转过来了。盯着天花板上的班驳落痕,他知道自己又从天堂坠落下来了!可是……他疑惑地看看盖在自己身上的-新被子,暖和又柔软的正宗丝被,再转眼,-新的床套,软绵绵的羽毛枕。吃力地撑起上半身,他还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床垫上的!
他不解地甩甩脑袋,却晕眩得险些摔下床,闭上眼等候那不舒服的感觉消失后,他还是挣扎着下床,因为他有非办不可的事。
在一声巨大的重物坠地声后,裘振阳几乎是立即出现在孟逸月的身边。「搞什么鬼,你干嘛要下床啊!要什么叫我一声就可以了嘛!」他火大地叫着,手却是那么轻柔的抱起孟逸月再放回床上。
谁知道你还在这儿啊!何况他是要……
「我要上厕所。」孟逸月虚弱地说,还是挣扎着要下来,再不去就要丢脸尿床了!
微微一愣,「早说嘛!」裘振阳说着,又把孟逸月抱起来送到浴室门口。「小心点,别摔跤了!」孟逸月出来后,裘振阳还是一把将他抱回床上,将他盖好被子,「再睡一下,待会儿吃饭时我再叫你。」话落,他转身要离去。
「阳……」
裘振阳闻声回头一笑。「干嘛?还要什么吗?」
「我睡多久了?」
「整整两天两夜了,放心,公司请过假了,俱乐部也有人代班。」
「……阳……」
「嗯?」
「谢谢。」
裘振阳笑得很温暖。「这是你第二次跟我说谢谢。但是,我希望不要还有第三次了,我喜欢照顾你,OK?」
又过了一天,孟逸月才算稍微有点精神,他认为自己应该开始上班了,他不是那么有资格休息的人,但是……
「医生说,你严重营养不良、严重贫血、疲劳过度、精神耗损过巨,总而言之,你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行,本来我还考虑要让你住院呢!所以……」裘振阳一脸的坚决。「你死心吧!我不会放你出门的!」
有这么霸道的男人在,孟逸月连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随他摆布。裘振阳只准他吃、喝、拉、撒、睡,为了怕他无聊,裘振阳弄来一台14-的电视和录像机,还不断弄各式各样的补品倒进他的肚子里。
到了星期天,孟逸月一大早就爬起来要出门,裘振阳也如同大金刀般地挡在门口。
「你想干什么?」
「我只有假日才有空和小儒相聚。」
裘振阳愣了一下。「他在哪里?」
「楼下,他寄住在楼下,白天上幼儿园,晚上他们会接他回去,假日时我都会去接他回来,晚上再送回去。」
裘振阳叹了一声,「早说嘛!」他懊恼地摇摇头。「昨天晚上就可以去接他来过夜了说!」
第一眼,裘振阳就爱上了小儒,因小儒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同样那么清秀俊逸,但是,从他那双灵活的大眼睛中,裘振阳也百分之百肯定这个小家伙绝对不对他父亲那般柔弱。
「叔叔,你好高大喔!」小儒赞叹道。
裘振阳疼爱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如果你乖乖吃饭,不偏食,你以后也会长得跟叔叔一样高大的。」
小儒点点头,而后迟疑了一下。
「叔叔,你跟爸爸是好朋友吗?」
裘振阳用力的点头。「嗯!非常非常好。」
「那……」小儒偷觑一眼坐在裘振阳新买的沙发下的孟逸月,然后凑近裘振阳耳边轻声低语。「叔叔,在我长大可以保护爸爸以前,你能不能先替我保护爸爸?」
裘振阳倏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小儒,小儒以为裘振阳不懂他为什么有这种要求,于是继续耳语道:「我知道好多人都喜欢欺负爸爸,像奶奶和姑姑都是,爸爸都不懂反抗,只会伤心。叔叔,你帮爸爸好吗?爸爸好可怜耶!」
天哪!这是什么样的孩子啊?他才五岁耶!裘振阳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状似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居然如此可悲的早熟。
「叔叔,」小儒纯真的双眸突然出现裘振阳熟得不能再熟的忧郁哀愁。「不行吗?」
心中一震,「该死!谁说不行!」裘振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你放心,以后你爸爸有我保护,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欺负你爸爸的!」
小儒闻言,立刻笑逐颜开。「真的?谢谢你,叔叔,真的好谢谢你喔!」
裘振阳不觉更火大了。
「那你自己呢?你不想要什么吗?你不想跟爸爸住在一起吗?」
「那个……不要紧啦!我可以忍耐的,」小儒令人心酸的咧出一个成熟的笑容。「我只要赶快长大,能保护爸爸就行了!」
裘振阳差点当场爆炸,他瞪了半天眼,而后把小儒一把扔给莫名其妙的孟逸月,自己站到窗边去瞪着外面,还拚命懊恼地爬着头发。
这是怎么样的一对父子啊?
又是哪一些王八蛋把他们逼成这样的?
让小儒进房去看电视后,孟逸月悄悄地走近他身边。
「你在生气吗?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儒吗?」他担忧地问。
裘振阳突然转过身来很生气地瞪着他。「月,你和小儒搬到我那儿去住吧!我会照顾你们的。你的身体不好要多休养,我会请个保母兼佣人来照顾你们父子俩,该死,我实在受不了看你们父子俩过这种生活了!」
孟逸月似开心,又似愁郁地轻叹一声。
「我知道你是好意,谢谢,但是……让我在小儒面前留一点自尊好吗?」
「笨蛋!」裘振阳倏地怒吼一声。「你如果把自己搞到没命了,自尊还有个屁用!」
孟逸月双唇微抖,「我就仅剩这么一点点自尊了啊!」黑亮的眼眸中又泛出晶莹的水光。「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小儒和这么一点点自尊而已,你不会那么狠心的要我放弃这仅余的一些些吧?」
「你……」突然,裘振阳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竟然也有些湿了,他赶紧拚命眨回去,要是真的让它溜出来丢人现眼,他的一世英名就砸啦!
「你真是个超级大笨蛋,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你还有我,还有我这颗宇宙霹雳无敌的大太阳,只要有我在,你这颗月亮就永远不怕缺少光芒,懂吗?你还有我,还有我啊!」
他低吼着,双手捧住那张清俊却饱受折磨的脸蛋,「该死,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你真是没良心!」话落,他便俯首霸道地覆上那双冰冷颤抖的唇瓣,狠狠的吸吮着,似乎想把心中的愤怒和不满借着这一吻统统传递过去。
孟逸月轻叹,他好冷、他好累啊!情不自禁地,瘦弱的双臂悄悄围上裘振阳的颈后,裘振阳也有力的环抱住他,更加深了这个吻。
是的,他需要太阳的热力来温暖他冰冻的心,需要有人来支撑他,他再也无能独自支撑下去了!
辛酸的泪水悄悄滑下孟逸月的脸颊,裘振阳立刻侧唇吻去。
「别哭了,拜托你别哭了,我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的疼,好痛苦啊!」裘振阳悄然道:「你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一抹绯红浮上苍白的双颊上,「你在胡说什么?」孟逸月轻啐。
「我可不是胡说啊!」裘振阳正色道:「我真的很受不了你的忧郁,你的痛苦、你的眼泪,如果我跪下来就能除去它们的话,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黑亮的瞳眸凝注裘振阳片刻。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孟逸月喃喃自语。「我真的很累啊!但是……」
「那就让我来照顾你,」裘振阳果决地说:「把一切烦恼扔给我,我会替你解决的!」
又注视他半晌,但是愁郁依然悄悄掩进眼底,孟逸月突然挣开他转过身去。
「不,你不了解,你不了解我有多-脏、多卑贱!」孟逸月绝望地说:「你不了解这是我的惩罚,到死我都得承受,所以……现在就离开我吧!求求你,不要在我离不开你时-下我,我再也承受不了了!」
「混蛋!」裘振阳用双手抓住他瘦削的肩膀,猛然将他转过来。「那就现在都告诉我,全部都告诉我,然后再让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该死的什么也不在乎,即使你杀过人,抢过劫也一样,我不在乎,你懂吗!我统统不在乎,我只在乎该死的你,所以告诉我吧!统统都告诉我吧!」
送小儒回楼下后,裘振阳和孟逸月分坐在沙发两头,远远的,这是孟逸月的要求,然后,孟逸月瞪着自己互绞的双手良久。
「我想,也许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没用的样子,所以我母亲一去世,我父亲就再娶了,他说他还想有别的儿子……」
这是什么鬼话?!裘振阳蹙眉无语。
「后来我继母生了两个妹妹,两个很活泼顽皮的妹妹,虽然我和她们不太合得来,她们也很喜欢欺负我,但是我一直是很喜欢她们的。」
裘振阳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
「我也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解自己的性倾向与别人有异,只知道当我明白时,真的吓坏了,然后就拚命隐藏,不希望大家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
「笨蛋!」裘振阳嘟嚷。
孟逸月叹息。「但是,不管我如何隐藏,爱上的时候总是会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这种爱是多么伤人……」
「该死,为什么不是先爱上我!」裘振阳酸溜溜地嘀咕。
孟逸月恍若未闻,只是呆呆的盯着前方的某一点。
「我还记得那是我大四上的圣诞节,爸爸和继母带着两个妹妹去参加公司的耶诞晚会,我和他就在我的房间约会,最后,当然是亲热起来了,但是,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因为爸爸有点不舒服所以提早回来了,然后,所有的一切就这样暴露在他们眼前,来不及掩藏,来不及想借口,什么都来不及。我爸爸就心脏病发作,隔天就去世了!」
「老天!」裘振阳喃喃道:「还真是在劫难逃啊!」
「是我,是我害死爸爸的!」孟逸月清秀的脸蛋因痛苦懊悔而扭曲。「所以我不能怪继母把我赶出来,不能怪她们和我断绝关系。而他,我曾经爱过的人,在我最需要安慰时,居然在告诉我那不能怪他后就和我断绝来往了。」
「搞屁啊!这算什么?」裘振阳怒骂。
「是我自己蠢!」孟逸月舌笑。「后来我发誓再也不愿重蹈覆辙了,接着我半工半读完成大学学业,然后就在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毕珍,小儒的母亲,她突然找上了我,她说她是女同志,她希望和我结婚以躲避家人的催婚,我答应了,反正我也不想去害别的女孩子,即使有名无实的婚姻,能因此避免他人怀疑的眼光也是好的。」
裘振阳翻翻白眼,「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自己也不了解。」孟逸月喃喃道:「反正我们结婚没多久我就入伍了。因为我没别的地方好去,所以放假时还是回到她边。结果有一回我回去时,正好碰上她和她的爱人吵架,她就抓着我一定要陪她喝酒,我的酒量很差,她也喝了很多,结果那天晚上,一对醉醺醺的夫妻发生了婚姻生活中唯一一次的性关系。」
「哇哔,实在有够厉害的,只那么一次就有小儒啦!」裘振阳赞叹道。
孟逸月的脸微微酡红。「我也没想到会那样,但是我很开心,小儒真的好可爱。」
「这点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裘振阳直点头。
「我退伍后,毕珍就把小儒交给我,她说她不喜欢小孩,愿意放弃监护权来交换离婚,她怀孕的事差点让她和爱人分手。」
「那也是,这么奇怪的婚姻,维持下去也毫无意义。」裘振阳评论道。
孟逸月唇角微微一扬。「虽然辛苦,但日子还是过得去,小儒一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并没有带给我什么麻烦。」
「我相信。」裘振阳喃喃道:「那孩子的确……咳咳,很……咳咳……」
「可是……」阴郁之色突然笼罩住孟逸月。「在小儒周岁那一年,继母突然跑来找我,她说爸爸的公司被人骗走了,她和妹妹需要我提供生活费,因为是我害死爸爸的,否则她们不会走到这么落魄的地步,所以那是我欠她们的。」
「妈的!」裘振阳忍不住咒骂,光用想象的,就大概可以猜到他继母骂了多难听、多伤人的话了,「贱女人!」
「我无法反驳,所以……」孟逸月咬着下唇。「所以我只能尽量去满足她们。」
裘振阳斜眼一眼。「无底洞吧?大概。」
孟逸月沮丧地垂下脑袋。「我……我没法拒绝啊!」
裘振阳翻了翻白眼。「蠢蛋!」
孟逸月又叹气。「结果她们的花费越来越可观,终于到我能力不及的地步。可没想到她们竟然去借钱挥霍!然后当债主催债时,继母又前来警告我,如果我不想办法筹出钱来还债,债主就要抓我两个妹妹去抵债!」
裘振阳不以为然地哼了哼。「她们自己爽快的花,就让她们自己去偿债嘛!」
「那怎么可能!」孟逸月长叹。「但是,我真的筹不出来呀!最后继母告诉我还有一个办法……」
裘振阳注视着孟逸月的羞惭自卑,心中的一般怒气直往上冒。
「你不要告诉我你继母叫你去卖!」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心中却明白事实九成九就是如此。
黑亮的双眸又盈满泪水。「我……我被押在一家同志三温暖三个月。你不知道那是多么痛苦、屈辱的三个月,我只能逼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蹂躏摧残。我……我几乎不敢相信我能撑过来。在那段时间里,我不敢见小儒,我没脸见他,也怕我被传染上什么病害了他。」
孟逸月哽咽抽泣着,「不到一年,我……我又作了四个月的牛郎……」滚滚热泪怎么也止不住,他抽噎个不停。「然后……然后又……天哪!我……真的好脏,好低贱……」
裘振阳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猛地冲过去将孟逸月揽在怀里,「不,你不脏,你不低贱,脏的是你继母,低贱的是你妹妹,你一点也不脏。一丁儿也不!」他抱着孟逸月轻轻摇晃着。
「我不觉你脏,真的,你的心是天底下最美、最圣洁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你……哦!天,你不要再哭了好吗?你弄得我也想哭了!嘘、嘘!别哭了,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哭了……」
在裘振阳低柔的抚慰下,良久,孟逸月的泪水才慢慢平息下来。
「拜托,没有了吧?」裘振阳喃喃道:「就算真有天大的罪孽,这样的惩罚也该足够了?」
孟逸月靠在他胸前沉默片刻。
「在最后一次被押在同志三温暖时,我认识了一位客人,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他还替我去警告我继母叫她们收敛一点。后来当我终于偿完债时,我们就在一起了……」他轻叹。「那几个月我过得真的很快乐。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我想我开始要爱上他了,可是……」
该死的可是!裘振阳痛苦地阖上眼,天哪!这个男人到底还要受多少罪啊?
「我从不知道他那么好赌。」孟逸月漠然道:「直到我又被押到某家星期五餐厅……」
「该死!」裘振阳蓦地收紧了双臂。「真是该死!该死透顶!」
「但这回,我运气很好,头一个客人就碰上俱乐部的老板,他很同情我,不但没有碰我,反而替我还清债务,叫我到俱乐部工作抵债就好了。」
裘振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我欠他一份人情!」
「那是一年半前的事了,不过,我想我运气最好的应该是爱滋病并没有找上我。」孟逸月自嘲道:「因为有小儒,所以我对这个一向很小心,无论进行哪一种性行为,我绝对要求戴保险套,也常常去医院检查,不希望我的罪孽延续到小儒身上。」
裘振阳皱起眉,随即抬起孟逸月的脸直盯住他。
「听我说,月,你没有错,懂吗?有罪的是那些以偏激眼光来看待我们的那些人,明白吗?如果你是个女孩子,被你父亲撞上你在和男友亲热,或许他也会同样因为心脏病发去世,你能说异性恋也是错的吗?
「即使是一男一女的恋情,完全不加以干涉的父母也不多,或许是真的关心!或许是偏见!或许是现实!或许是自私,父母总是把自己的意思强加在儿女身上,无论对或错,他们总是以为儿女着想为借口要求儿女顺从他们,因为,他们的父母也是那样对待他们的。
「一代传下来的思想,一代代传下来的作法,要改变并不容易,但是你能说过去的人一定是对的吗?若是有错误传下来,我们后代的人就有义务要更正它,对吗?当年提倡男女平等的先锋还不是被攻击得体无完肤,被评为罪大恶极,如今呢?男女平等已经是很正常的情况了。所以说呢!同性恋情并非错误,只是错误的思想尚未被更正过来而已,明白吗。」
看到孟逸月满脸的怀疑,裘振阳就知道他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所以他只好换个说法。
「好吧!那我们这们说吧!你父亲注定要在那时候魂归天国,不管有没有发生任何事都一样,,所以我说在劫难逃,你只是运气不佳正好碰上了而已,OK?」
孟逸月苦笑。「你说的倒简单,因为不是你碰上这种事。」
裘振阳凝注他半晌。
「或许是吧!但是无论如何,不管你有多大的罪。从今天开始,就由我为你扛下了!你这么纤弱的人无法承担的事统统交给我来承担。我是太阳。就算全世界所有的罪都教我一人来承担,我也会一笑置之,因为我是拥有无比威力的太阳,懂吗?」
孟逸月眨着眼瞧了他片刻后,突然带泪失笑。
「我从没见过你像你这么自负的人!」
裘振阳的下巴傲然一扬,「那当然,在这个宇宙里,太阳就那么一百零一颗嘛!」他得意洋洋地说。
孟逸月垂下眼眸。
「而我只是一颗无光无热无生命的黯淡星球。」
裘振阳重重地啄了他一下。
「因为你在等待我提供你光、热和生命啊!」
孟逸月抬眼轻叹。「你真的不嫌弃我?」
「你有什么好让我嫌弃的?」裘振阳正色反问。
「我……」孟逸月踌躇了一下。「我大你九岁,应该是我来照顾你才对……」
裘振阳眨眨眼。「可你不是太阳啊!」
孟逸月又叹息。「我好累。」
「那就让我来照顾你。」
「可是……」
「我爱你!」
孟逸月愣愣地与裘振阳对视片刻。
「我无法不爱你,虽然我一直很辛苦的挣扎着……抗拒着,但是……」他长叹。「你是一颗会让人不由自由爱上的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