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悸动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沙

    蓦然睁开眼,伶雅先是有些困惑地转动著眼珠子打量四周。她怎麽突然跑到这里来了?还有……

    这儿又是哪里啊?

    唔……好像是病房,可是……她又怎麽会在这儿呢?

    她想起身,却觉得身躯有点虚脱,好像机器很久没操作过似的,都生锈了,甚至稍微抬一下脑袋,就有些天旋地转起来了,她不禁阖上眼睛,预备等那阵令人恶心的晕眩感消失後再起来。

    可是,在迷迷糊糊的晕眩中,她再次听到似乎自遥远的一方传来的暗码,而这一回,她终於会解读了。

    「水伶,我在这儿等你,快来啊!水伶,快来啊!」

    亚克!

    她再次猛然地睁眼,而且不顾身体的无力感,迅速下床来到衣橱里取出唯一的一件衣服,可一抓著那套既熟悉又陌生的衣服,她不由得停了下来,然後用力地甩了甩脑袋。

    是的,她是燕水伶,也是楚伶雅,两个都是她,只是生长在不同的时空里而已。但是,她一点也不希罕这个时空,因为她在这儿没有半个亲人,她是在一岁时被人在某个郊区里捡到後送至孤儿院里的。

    难怪在这十六年里,她总是有种她不属於这儿的感觉,可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原来她是出生在南北朝时代的「古代人」。

    呵!还真是有点诡异可笑呢!

    她再次甩了甩脑袋,而後迅速换上衣服溜出病房。可是,在经过隔邻第三间病房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往洞开的病房里看去。

    咦?是童雅真,她怎麽也住到医院里来了?

    然後,她听到童雅真的家人哀怨的私语。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怎麽会九个人同时变成这样呢?」

    「唉——活著是活著,也能吃能喝,可就这样睡著不醒,这还算是活人吗?」

    「要是能早点发现到她们的不对劲,说不定就不会搞到这种地步了!」

    听到这里,伶雅微一沉吟,而後笑了。

    她有她的故事,其他人自然也有属於她们的故事罗!所以,她也毋需替她们担心,因为,只要故事有了结果,她们也会跟她一样自动醒来的。

    而现在呢!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因为那个鬼叫声依然在她脑海里叫个不停呢!

    「水伶,我在这儿等你,快来啊!水伶,快来啊!」

    哇你咧——还在叫!

    「水伶,我在这儿等你,快来啊!水伶,快来啊!」

    真是搞屁啊!烦不烦呀你?亚克!我怎麽不知道你是个这麽爱鬼叫的人呢?

    「水伶,我在这儿等你,快来啊,水伶,快来啊!」

    哦!天哪!没看到我已经在跑了吗?还要我干嘛?用飞的吗?

    「水伶,我在这儿等你,快来啊,水伶,快来啊!」

    见鬼的,你好胆再叫试试看!

    你要是敢再叫!见了面看我怎麽整你!

    「……好吧,不叫了,水伶,可是……呃……那就最後一次吧……水伶,我在这儿等你,快来啊!水伶,快来啊!」

    哇靠!※#¥&*◎%×¥……

    ※※※

    站在公寓门前,她感到有点紧张、有点兴奋,还有点害怕。呆立片刻後,她才拆下电铃板,从里头拿出一副备用钥匙,再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了大门,犹豫了一下後,她才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是的,这儿是亚克为了她在二十一世纪购买的公寓,虽然十六年没来过了,却又彷佛昨日才离开般,家具、摆设几乎都没有动过,她知道有人住在这儿,因为屋里整理得乾乾净净的,令人怀念的气味让她感到鼻头酸涩不已。

    踩著迟疑的脚步走入亚克间,悸动的心在胸口枰枰直跳。

    呵!水伶真是傻呀!

    为何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只为他而悸动的心是为了什麽呢?

    还有那种只为他而兴起的醋海波浪,那只为他而日渐强烈的占有欲,那不愿与他分开一分一秒的渴望,那只有与他在一起才有的甜蜜幸福感!那只愿生生世世永相伴的誓愿……

    为什麽她从来没有去深思过呢?

    人家楚伶雅在十三岁那年就有过那种淡淡的初恋了耶!她却……咦?

    她的眼睛突然被床头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快步来到床边,她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东西拿起来往自己的左手腕戴上去。

    哈!真的是她的耶!

    倏地,似乎有人在她颈边吹了一口气,她不觉惊叫一声跌坐在床上,然而,她慌张的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後却什麽也没看到,可是,她的心却悸动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惧怕,而是……

    「亚克?是你吗,亚克?」伶雅徒劳无功地张大眼继续在房内搜索著。「该死,亚克,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隐形起来让我看不见对不对?混蛋,什麽时候开始你变得这麽幼稚了?」

    空气中没有任何回应,可是,另一股温暖的风却在她另一边的耳後悄然吹拂而过,她迅速伸手捞了一把,却什麽也没捞著,只感觉自己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什麽,好像是……某某人的手?

    「搞什麽呀!亚克,你到底想干嘛嘛?这样很好玩吗?你……好、好,你再这样,我就要走罗!」

    说著,她真的气呼呼地跳下床往门外走去,可就在她走出门之前,房门却无风而动,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伶雅呆了呆,随即转身破口大骂。

    「该死的亚克!你……」

    「水伶……」

    喀一下,伶雅的大骂声蓦然中断,她倏地转眼朝空无一人的门边望去。

    「亚克?」

    「是我,水伶,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伶雅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拜托!我到现在还见不到你,什麽好久不见?根本是啥也没见嘛!」说著,她往前一捞手,却碰到了一堵温暖的墙。「你到底想干嘛呀?为什麽不让人家见到你嘛!」

    「水伶,」一双无形的手臂悄然将她揽人一副无形的温暖怀抱里,当他说话时,她可以感觉到他胸腔的振动。「我只是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满足地依偎在他怀里——虽然她还是看不见他。

    「什麽事?」

    「我的眼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眼睛为什麽会出现变化吗?」

    「咦?」伶雅猛然地抬起头,可是什麽也看不到,只好再合上眼靠回原来的位置上。「你愿意告诉我了?」

    「嗯!其实,比较重要的是瞳孔的变化。」

    「瞳孔?你是说颜色?」

    「对,你应该注意到了,平常我的瞳孔都是金黄色的,那是表示我很冷静,可如果我很生气的时候,它们就会变成红色的。」

    伶雅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啊!那黑色呢?我好像也看过好几次呢!」

    「黑色是当我很困扰、苦恼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橙色是代表我很担心,或者恐惧;蓝色是悲伤、忧郁;绿色是开心的颜色。」

    「那紫色呢?」这个是她最感兴趣的颜色了。

    「紫色啊……」亚克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是……呃……咳咳……就是……」

    「喂!干嘛呀?嗯嗯唉唉的,听不懂啦!」伶雅不耐烦地说。

    亚克轻叹。「那是在塔莎人爱上某个异性时会出现的色彩,而眼珠子会从六角型化为圆形,是因为瞳孔色彩所代表的感情已经达到理智无法控制的程度,这样……水伶,你懂了吧?」

    有好一会儿的工夫,伶雅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抱著他的腰的手臂蓦然提高了力道。静默无半点声息的房间里,两个人似乎可以听到彼此间同样快速又强烈的心跳。

    良久後——

    「亚克……」

    「嗯?」

    「我想……水伶应该是很笨的。」

    「呃?」

    「所以,有些事她搞不懂,但是……」

    他也听不太懂。

    「但是?」

    「我懂。她不懂,我懂。」

    「哦……」亚克还是不懂她要说什麽。

    「所以,我想替她告诉你一些连她自己没搞清楚的事。」

    「什麽事?」

    「水伶她……好爱你的……」

    「水伶?!」

    亚克试图抬起她的下巴,但她始终固执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真的!她真的好爱你,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但事实上,她真的好爱好爱你,爱你爱到就算她再重新活个几百次,她也依然只爱你,她真的好爱你……」

    「水伶……」

    她终於主动仰起脸来了,就在她眼前,亚克那富有特别魅力的五官依然迷人无比,只有那深情温柔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情不自禁地抚挲著他的脸,仿佛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现实或依然在梦境中。

    突然,她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不管、不管,以後你绝对不可以再让我离开你了,我不要再分开了,不要、不要、不要再分开了!」

    亚克一面心疼地吻去她的泪水,一面忙著抚慰她。

    「啊——别哭了,水伶,我答应你,以後绝对不会和你分开了,我发誓,就算地球真的要毁灭了,也让我们一起毁灭吧!」

    他亲著、吻著、呢喃著,但她仍然不停地哽咽,於是,他只好用自己的嘴去堵住她的哭声,用他的深情去停止她的泪水了。

    许久後——

    两人相互拥抱地蜷缩在窗前的摇椅上,一个羞赧的微笑著、一个爱恋的亲吻著,沉浸在似乎永无止尽的幸福当中。

    「亚克……」

    「嗯?」

    「他们呢?」

    「他们?你是说黛拉和冯伟吗?他们被带回贝尔它了。不过,後来那边又派了其他人出来,所以,事情还是没有结束。」

    「那萝娜和卓和呢?」

    「都回贝尔它结婚了。」

    「哦!」伶雅静默了两秒。「那你呢?」

    「我啊?我一直在工作啊!不过,总部已经又选出好几位纠正者出来了,所以,我是一直在等你才继续工作的,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回贝尔它去结婚了,我想,你应该愿意嫁给我吧?」

    伶雅立刻猛点头,旋即又在他的暧昧笑容下羞涩地把脑袋塞进他怀里。可不到一会儿,她又猛然抬起头来,差点撞歪了他的下巴。

    「你是说我们要回贝尔它结婚?」

    「是啊!要不你想在哪儿结婚?」

    「我不是这个意思,在贝尔它结婚很好,可是……之後呢?」

    「之後?我们就定居在贝尔它呀!回到贝尔它後,我会回到原来的职务上工作,所以,你放心,我一定养得活你的。」

    一听,伶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这个呀!我是说,我们不一起搭档工作了吗?」

    亚克微微一愣,随即愕然地睁大眼。「水伶,你……你不会是想继续这个工作吧?贝尔它早就已经允许你的入籍了喔!」

    「可是人家喜欢这个工作嘛!」伶雅撒娇地说:「我们回贝尔它结婚,之後再继续出来搭档工作,好不好嘛?」

    亚克不赞同地摇摇头。「那将来要是有孩子的话呢?」

    「那我就乖乖回去养baby,OK?」

    亚克皱眉不语。

    「不要这样啦!亚克,拜托啦!人家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嘛!」

    亚克斜睨著她,还是不说话。

    「亚克,好啦!亚克,」伶雅乾脆拿整颗脑袋往他怀里钻呀钻的。「亚克,你最好了啦!亚克、亚克……不然,我哭给你看喔!」

    哦!算了,他投降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有孩子就回被贝尔它喔!」

    伶雅立刻举起右手发誓。

    「我发誓!」

    「还有,一切都要听我的,绝对不可以再有抗命行动喔!」

    「没问题!」

    「也不可以自作主张。」

    「好。」

    「任务当中也不可以有即兴行动。」

    「可以。」

    「不可以因为私人感情而妨碍任务。」

    「不会了、不会了!」

    「也不可以再有那种什麽反射性的救人。」

    「OK、OK!」

    「该动手杀‘我’的时候也不可以犹豫。」

    「行了、行了!」

    「不可以再因为不得已的任务怪罪我。」

    「哈哈!不好意思,以後绝对不会那样了,我保证!」

    「好,那就只剩下最後一项了。」

    「什麽?」

    「如果我再扮演女人,你绝对不准笑!」

    「……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