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影月简直不敢相信父亲替她做了什么决定!

    “不——我不要他留在这里,爸,你现在立刻叫他走I”她近似歇斯底里的叫着。

    但风董却苦口婆心的劝,“小月儿,这是他该还你的,你让他赎点罪,给他一个机会照顾你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她烦闷的抓头大叫大嚷着,坚持不让温靖邦照顾自己,“叫他走、叫他走啦!”

    温靖邦也加入哀求的行列,“影月,给我一个机会。”

    不!她不要给他任何机会。

    她转过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再次回头时已面带虚假的微笑,朝他所在的位置轻声说:“请你不要再这样叫我,我会担当不起的。”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缓心底的激愤,久久才将话说出口,“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走吧!”

    温靖邦明白虽然她没对他恶言相向,甚至不计较他过去的所做所为,可她是真的很难原谅他。

    不过,他会努力赎罪的。

    此时,风董却抛下一颗地雷。

    “小月儿,你姐姐出了点事,爸得立刻赶到法国一趟,你就乖乖听爸一次,让他留下来照顾你一阵子!别再让老爸操心行吗?”

    “爸……”一听到风影星有事,她当然不能再耍孩子脾气。“那……让家里的佣人照顾我也行,不一定非要他不可!”

    风董却当着众人的面说:“现在的你不同于以往,叫爸如何放心的把你交给其他人?”

    “有张妈啊!”是她自小的奶妈,“还有陈嫂和黄姨啊……”她俩是家里的管家和姐姐的奶妈。

    “她们都有事。”风董就在不久前放了她们三人一个长假。

    唉!为了女儿,他真的是牺牲重大。

    “爸……”风影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拿出小女儿的娇态,“老爸——我不要他!”

    “风影月!”温靖邦从善如流的改进,没再敢直呼她的名。他从没见过这样任性的风影月,自他认识她至今,她对他始终都是隐忍有加,何曾这般任性过?

    这更让他体悟到!原来-过去她为了博取他的欢心,竟是这般委屈自己。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风影月只能鸵鸟的以双手掩耳,拼命的摇头,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我把她亲手交到你手里,要是你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等我回来绝不饶你!”风董眼见女儿不再反抗,立刻当成她已默许,开始对温靖邦提出苛刻的要求。

    “我会全心全意的照顾她的。”这是温靖邦的真心话。

    风影月却在此时做好决定——为了不让他留在身边,就算牺牲自己温柔的形象,她也在所不惜,只因她无法忍受让他从早到晚看着有缺陷的自己。

    毕竟,当她还是个正常人时,他都无法喜欢上她一丝一毫;现在她已残废,他对她再好,十有十一成绝对是同情。

    而她,最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小月儿,爸要出门了。”风董轻拥了一下看似软弱的女儿,硬着心肠将她交到温靖邦手中。

    但这回他一点都不担心温靖邦会再欺负女儿,因为,这里可是他们风家的地盘,他有的是眼线盯着温靖邦。

    若是他胆敢对风影月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他会立刻赶回来打断温靖邦的狗腿,绝不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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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靖邦很明显的感受到风家下人的不友善,但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照顾好风影月。

    “影月,你累吗?要我扶你回房休息吗?’’看她站了这么久,他想抱她回房休息,却没想到犯了错。

    “请连名带姓的叫我,那样我比较习惯。”风影月冷着心说,“再说,我的腿也没残废,我自己会走。”

    温靖邦立刻道歉,“对不起,我改。”

    他如此谦卑却让风影月的心更痛,她……不想听到他对她低声下气。

    她喜欢的是以前那个骄傲得无与伦比,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温靖邦啊!

    “你可以走了。”她试着朝他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让他看清楚她已是个瞎子,不值得地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我真的不需要你的照顾,我在我们风家过得很好。”

    她是故意提点他,在风家,他只是个外人。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愿意将眼角膜捐给你,我宁可自己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也不愿见你失明。但你父亲不敢善自作主,所以,目前我的双眼只是暂时放在我身上,迟早有一天,我会亲自交到你手里。”他发自内心真诚的说。

    风影月却激动的浑身发起抖来,“我、我才不需要……你走、你走!”

    她说得够清楚了,她既不要他的同情,更不需要他的弥补,她只要他从此远离她的生活圈,他是听不懂吗?

    “很抱歉,我做不到。”温靖邦眼见她的情绪又变得激动,只能造次的冲上前,一把将她抱起,“你今天的情绪似乎太过激动,还是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她先前从楼梯上滚下,除了头部、眼部,身上也被撞得浑身是伤。

    许是他刚才那番话隐隐打动了风家下人们的心,再加上通常人们都是劝合不劝离,是以风家的下人转而祈盼起家里最善良的小主人能得到屑于她的幸福。

    所以,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甚至指出风影月的房间位置。

    “你放开我!”风影月很生气、很激动,“我说过我的腿没断,我自己会走……,’

    但……被他抱着的感觉好好,她才挣扎一下下,便因依偎在他怀中太舒服,而不再以肢体语言抗议了。

    抱着她走进她的房间,温靖邦再次觉得惭愧,原来她从前过得这么悠哉安适,可她却为了讨他96欢心,宁可学着吃苦,只为满足他莫名的大男人

    主义。

    他是真的对她不起。

    将她轻轻的放在舒适而柔软的大床上,温靖邦轻声的问:“想睡会儿吗?’’

    风影月不说话,有点倔强的趴伏在床上,不肯理他。

    他默默的走到门边,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由于他没再发出任何声响,风影月僵着身子,之后缓缓的坐起身,偏头试图听出房内有无他人在场,并以极轻极细的嗓音问:“有人在吗?应该没吧!”

    自从失明后,她的听觉变得敏锐起来。

    温靖邦本来在她问“有人在吗”时就想立即回答,可还没来得及张口之际,已听到她自己的回答,便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看着她慢慢的伸出两手,小心翼翼的摸着床沿下了床!以两脚试探的触碰到拖鞋穿上,再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墙的方向贴近。

    直到确定能摸到墙面,她才很小心谨慎的扶着墙往浴间走去。

    温靖邦害怕她会被门槛绊倒,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腰,“小心!前面有门槛,脚要抬高些。”

    但风影月却没想感激他的好意,她隐忍了这么久,就是希望没人盯她,以便她能进厕所方便,没想到他竟然躲在暗处窥视她。

    一这么想,她气得以脚跟用力的踢他,虽然仅穿着拖鞋,踢人一点也不痛,但她就是想发泄积郁的怒气,“你走!我自己可以做任何事,不需要你的鸡婆。”

    可温靖邦却没退缩,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进厕所,捺着性子问:“你想上厕所吗?还是想洗澡?”

    “不关你的事!”她看不见,只能凭音辨位,想将他推出她的势力范围。

    可他急了,“风影月,你在介意什么?我们是夫妻啊!你身上有哪里我没看过?”他的意思是,她不用在他面前感到不好意思,他俩曾很亲密过。

    但风影月却在乍听到他的话语后,整个人一怔,情绪莫名的失控了。

    “哇——”她突然悲从中来,“你走——我死也不肯让你看!”

    突然被父亲丢下、突然被丢回他身旁、突然找不到女佣帮她处理私密事物……种种的不满都让风影月感觉很受伤,更加有种自己是个残废的认知。

    于是,从一开始失明到现在累积的所有委屈与痛苦,全在此时宜泄出来,“哇呜……谁都别管我,让我自己一个人、一个人……”

    她动手捶打着面前的墙,一次比一次用力,小手捶得都红了。

    他几乎是立刻反应,硬是挤进她与墙中间,住她将如雨般落下的小拳头招呼在自己身上,“你打,尽情的打,你发泄吧!”

    都是他让她承受到这么多磨难,他活该受罚。

    风影月用力的嚎啕……

    自出事后,她一直没怎么哭过,因为她怕让父亲担心,所以她强忍着,只在夜深人静时咬着被子暗暗啜泣。

    可今天父亲不在,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哭出心底的悲哀。

    “哇……哇哇呜……”她用力的哭、尽情的哭、悲愤的哭。

    温靖邦惟一能做的只有将她小小的、颤抖不止的身上揽紧,任她宜泄心头的哀伤。他边听着她悲切的哭声,边看着她伤恸欲绝的小脸,忍不住深自检讨,他怎能将她伤成这样?她还是个小女孩啊!

    由于哭得太激烈,哭得都累了,以致她连洗澡、上厕所等事都得由他帮忙了。

    只是当他在为她做这些事,当他触碰到她的身躯时,她故意绷紧身子,让自己像具木头人般,消极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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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发泄得很彻底,所有的力气已用尽,风影月后来再没出房门一步,连晚餐都是由温靖邦送进房内。

    他牵着她的小手走到小茶几前坐下,没理会她像是迫不及待甩掉他手的难受感觉,继续拉起她的小手,将碗筷放人她的手中。

    “今天有鱼、有鸡、有……”

    “我不想听!”她截断他的话,决定让他看清一件铁一般的事实——一个失明的人是多么的无助,她深信他绝不会想长年照顾一个废人的。

    她故意以筷子触碰桌面,沿着盘子将筷子伸进最靠近她的盘内,夹起一样菜,她移过小脸贴近筷子,夸张的张大小嘴,右手拿筷子将莱放进嘴里。

    喷了两下,她自说自话,“嗯——这应该是滑蛋牛肉。”

    再依循刚才的模式,她动作更大的夹了第二盘莱,“哦——这盘是青椒炒肉丝。”

    就这样,她边吃边告诉自己哪盘菜的位置在哪,还故意吃得“里里落落”,满嘴油腻,像个小孩般。

    她以为这样能让温靖邦心生警惕,瞎子可不是好照顾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温靖邦愈看愈感心酸,他知道她是个爱干净,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清爽可人的女孩,却没想到失明后得变得这般狼狈。

    “我帮你!”他温柔的拿起另一双筷子替她夹莱,“慢慢吃,别急。”

    他好温柔、好轻柔的替她将满嘴的油腻擦拭干净,“一口一口的吃,有我在你身边,你可以放心。”

    可他也不禁怨怪自己,当初为何要那么的欺凌她?

    不!他绝不会再对她残忍,他要把过去所有的不是,利用这后半辈子来赎罪。

    他现在对她这么好……绝对是看不过去她的惨样,风影月一直在钻牛角尖。

    “我怎么会放心”她忍不住吐槽,“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期间,我学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人还是要靠自己才行,其他人都不可信,除非是家人。”

    她的本意是要嘲讽他,但她没想到这番话却让温靖邦心底重现一丝曙光。

    他……还是她的家人啊!

    他俩目前还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所以,他当然是她的家人啊。

    一这么想,他的斗志又燃起,对,他绝对会把握机会,让她再爱上他的。“是,只有家人最亲。”

    啊——他也赞同她的意见,那他最好从此离她远远的。风影月推开他的手,继续全无形象的吃饭,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但他却益发下定决心,他会再接再厉,就像……她当初执着的喜欢他那样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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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一个骨董大花瓶碎成片片,更可怕的是,一个小身子正趴在碎裂的花瓶中。

    只见一道飞也似的人影自阶梯上扑了下来,不顾自己手上、脚上全被碎片磨破,将趴伏在碎片中的风影月轻柔的抱起,焦急的询问:“有没哪里割到?”

    她没回答,只是任他抱到一旁的沙发里,任他替她检查身上有无受伤。

    听到声响的风家下人们至奔了出来,她听到其中有人发出惊呼,“啊——姑爷,您受伤……”

    但温靖邦立刻接话,“我没事,你们快拿医药箱来。张妈,麻烦你清理地上的碎片,免得等会儿再伤到小姐。”

    他像是掌握了大局,指挥众人做事。

    她可以感觉到他正温柔的将她膝上一处小伤口消毒,酒精渗透的疼痛让她微微瑟缩一下身子,而他立刻感受到,赶紧停手,并不停的朝她的伤口轻轻吹气,“不疼不疼,等会儿上过药就没事了。”

    他何时变得这么温柔了?

    她已不记得了,似乎从他进驻她家开始,他就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生怕她的生活起居会有一点不方便。

    他照顾她得紧,却让她更不想让他好过,每每故意用力的跌痛自己、摔伤自己,让他疲于奔命。

    听着他自责没照顾好她而不停的道歉,她一直暗自窃喜,因为,这正是她的计策——她要他知难而退,不再介入她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始终以最大的耐性面对她的所做所为。

    今日这一跌,她其实是故意的,她放意趁他不注意时冲下楼,让自己撞上大花瓶。

    她要的很简单,就是他快快离开风家、离开她。

    但她此时却听到身旁的张妈不停以极轻的嗓音提醒着他,“姑爷,您的伤口流了好多血……”

    她听得出他要张妈别再说,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虽然她已眼盲,但她的听力却好得很。

    够了!她不要再折磨他……可同时,她也不希望他再这么折磨她了。

    “温——”自他住进风家后第一次,她再次唤他,小手触摸到他的大手,“你先去止血,我有话想跟你说。”

    风影月说话时,将小脸转向他。

    她终于肯正眼看他……虽然很感动、很难过、很舍不得,但他却好开心,“风影月,我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不!”她很坚持的说:“张妈,你帮温处理好伤口再带他到我的房里。”

    她起身,唤着屋内其他下人扶她上楼,走了两阶楼梯,她再次回过头,“温——你做得够多了,我……原谅你了。”

    说完,她转身走上楼。

    温靖邦顿时热泪盈眶,不……他做得不够啊!他才照顾她十来天,她却忍受他的无理长达半年多……

    “姑爷,我帮您。”张妈虽看出温靖邦的难受,却还是制止他跟上楼,她并不是想阻碍这小两口的感情,而是担忧他腿上的伤。

    其实,他们从旁观察两个星期,不禁对温靖邦另眼相看,只因他对小小姐确实是一片真心,每个人都希望能帮助这对冤家重归于好。

    “姑爷,小姐的个性……”张妈边为他包扎伤口,边替小小姐解释。

    另一边,扶风影月上楼的楼婶,在将她安置在房内的沙发上后,也开始碎碎念起来,“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姑爷已尽力了,你要将心比心……”

    是啊!她知道。

    风影月边听着楼婶诉说温靖邦这十来天对她的隐忍,边盘算着等会儿想跟他掏心掏肺的谈话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