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到家门口，谷耀伦甚至没有跟她说声再见，便开车离去。
她的情绪因那一吻而亢奋雀跃，也因那一吻而变得失落不已，此刻，更是荡到谷底。
进入大厅，一片寂静，语凝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她的房间就在二楼的最尽头。
行经父亲的书房，书房里正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看来她的父亲今晚有访客来到。
“楼董事长，我也是为您好，我们派商业间谍进到精进电子的事，好像已经被他们发觉了，如果被他们掌握住确切证据，您会被起诉的！”那个男人忧心如焚地说道。
“该死！商业间谍这个点子是你想出来的，现在行迹败露了，总不能要全公司都一起陪葬吧？”
闻言，经过门口的语凝浑身一凛，她认得这个声音！这是公司发言人范立扬的声音！
她不敢相信的是，她父亲居然会使用“商业间谍”这种卑劣的手法，来窃取同业的智慧财产。虽说精进电子是晶擎科技长久以来的死对头，但电子科技本就是日新月异的产业，能与同业良性竞争是一件好事，怎可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这个样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替死鬼。”
“立扬，我不想这么做——”
“董事长，您要先自保才能稳住晶擎科技，如果您被检察官起诉惹上官司，公司的声誉一定会大受影响，到时候，我们公司财报造假的事可能也会被揭发。”范立扬说着严重性。
“后果的确不是我们可以承担的。”楼家宇重重地叹息，声音里充满斜奈，“你确定只要将这整个事件都推给替死鬼，我们就真的会没事？”
“是的。”
渐渐的，原本还存有一丝厚道的楼家宇被范立扬说动了，他疲惫地说道：“你真的把所有的事都策划好了？”
“是的，保证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听完他们的对话，语凝苍白着脸，杵在原地，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书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才稍稍唤回她的神志，让她意会到范立扬已经准备离开。
她疾步离开书房门口，走回自己的房间，整个脑子一片空白。
天啊！他们口中那个可怜的替死鬼，究竟是谁？
之后几天上班，谷耀伦对她的态度仍保持一贯的冷淡。
他的态度淡漠得让她以为，那一夜的热吻完全出自她的想像，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曾发生过。
语凝只能利用谷耀伦偶尔回到办公室时，隔着助理室的那一面隔间玻璃，偷偷地看他几眼。
这是不是就是暗恋的滋味？暗恋等不等于爱呢？爱情的感觉又是什么？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谷耀伦，脸庞就忍不住发烫，胸口的那颗心也会狂跳。
可，她才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谷耀伦对她这种青涩的小女孩，恐怕不感兴趣吧？
叹口气，打开电脑档案，她准备再建档一些资料，今晚又得要加班。
这个周末就是父亲的生日寿宴，她边工作，边为要送什么礼物而发愁。
突然，助理室微敞的大门上，传来一阵轻叩声。
语凝猛一抬头，发现原来是谷耀伦站在门边，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纸袋。
“你还没下班？”清丽的小脸闪过一抹惊喜，她内心充满狂喜。
“我今晚打算加班。”其实他根本没打算加班，留下来是为了能和她有独处的机会。
“最近工作的确多了点。”
“你吃过晚餐了吗？”
“还没。”
“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我没有虐待自己，我只是一时忘记。”
“原来你年纪轻轻，记性就很不好。”谷耀伦走入助理室里，将手上的餐袋放到她的桌上，“我顺便买给你的。”
语凝一怔，随即打开纸袋，一阵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哇！是小笼汤包和鸡肉卷饼！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晚餐？”温热的食物将暖意从掌心传进她的心底。
“我在大厦门口遇到欣怡，她跟我说你还在加班，没吃晚餐。”
“所以你“特地”去买了晚餐给我吃？”她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谷耀伦微微一愣，一抹笑意漾上他性感的唇畔。“你想套我话？都说是顺便买回来的了！”
语凝表面上虽然不语。心底却流过一阵暖意，不知怎的，她的直觉告诉她，谷耀伦是特地买这份晚餐来给她吃的。
“对了，这周末是我爸爸的生日，你要的剑兰盆栽我已经订好了，花店会如期派人送过去。”
“谢谢你。”
“不用客气。”语凝朝他点点头，他们之间的气氛又变得沉滞起来，她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最近很少看到你在办公室，你在躲避我吗？”
“我有躲避你的必要？”他嘴畔浮现一抹笑。
“因为你最近很少出现在办公室里，我在想……是不是、是不是在天台上，我们……呃，我们——”她的两颊浮上两抹红霞，困窘得无法往下说。
该死！那一吻可是她的初吻！为什么她要觉得尴尬难堪，她自己的态度比夺走她初吻的那个男人还放不开？
“你想说我们在天台上的那次亲吻吗？”
“嗯。”她羞赧地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
“那个吻令你感到困扰？”他挑起浓眉。
“嗯，而且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感到懊悔，所以才会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她咬着下唇，说得很是委屈。
“谁跟你说我讨厌你？如果我讨厌你就不会吻你，我不是那种逮到机会，就想要趁机占小女孩便宜的男人。”
他的话让语凝失意许久的心，重新雀跃起来，在她的解读里，他说他并不讨厌她，这是不是代表他还挺喜欢她的？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不是我不想理你，只是在思索以后我该怎么面对你。”他皱着眉头，耐心地对她解释道。
“面对我很困难吗？”
“对我而言是有一点困难，你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他直言不讳。
他的话又成功地在她的心湖激起一阵阵的波澜。
这么说来，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点点可能喽？
“难道你连喜欢我的勇气都没有？”她娇嗔地埋怨。
“你说我没有勇气？我没有听错吧？”谷耀伦的双眸微眯，走到她的椅背后，俯下身子，从后面将双手平放在她的办公桌面上，形成一副亲昵而暧昧的情景。“你在使用激将法？”
“我才没有。”
他们之间似乎有道热流正在流窜，语凝推开他，慌乱地站起身子，走到窗户旁边，想要躲避他的靠近。
“你让我感到迷惑，要我承认自己被老板的千金吸引是件困难的事。”
“为什么？”一听到他亲口承认他被自己给吸引，语凝的唇畔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你的出身良好，在健全的家庭中长大，是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也是晶擎科技未来的继承人，我们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谷耀伦幽合的眸子紧盯着她，话说得直接坦白。
“那又怎样？”她蹙起秀眉，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不是担心会被人说你想要追求董事长千金，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谷耀伦的脸上掠过一抹惊讶，“你总算比较懂得人情世事了。”
“我觉得这些困扰都是多余的。”语凝转过身，她的声音真挚．“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魄力、最才华洋溢的男人，我们在一起或许一开始会有许多闲言闲语，但时间一久，他们就会知道是我依附你，不是你攀附我。”
谷耀伦紧抿着唇，一对浓眉扬起，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主管，即使没有追求董事长千金，总有一天也会当上高阶主管，你的才能也会被全公司同仁给肯定，届时他们会知道你能平步青云，是因为你的出色、你的专业，绝对不会是因为我。”她说得头头是道。
谷耀伦哑然失笑，“你在说服人时很有条理，我几乎快被你说服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可能？”涨红着一张小脸，语凝鼓起勇气问道。
“时间会让一切渐渐明朗化。”丢下这一句话，他随即离去。
今晚，楼家宇的生日宴会就在楼家的一楼大厅里举行，许许多多的政商名流纷纷来到，整栋大宅热闹非凡。
“语凝，你过来见见范发言人的公子，他最近才拿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学位回国。”楼家宇兴致勃勃地将她拉过来，为她介绍范钰德。
“范先生，你好。”语凝朝他微微颔首一笑。
“楼小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范红德看起来一表人才，刚归国的他，正准备考国内的律师执照，将来要在台湾执业。
语凝又是一笑，没再搭腔，眼神却不停地搜寻着各个角落，看有没有谷耀伦的身影。
“语凝，红德只大你几岁，你们年龄相近，可以好好聊一聊，不要怠慢人家。”楼家宇笑得合不拢嘴，言下之意是要把他们送作堆。
“楼小姐，你是不是在等人？否则怎一直盯着门口看？”整个晚上范红德的眼神就不曾离开过她的脸庞，对她的好感很明显，“呃……我在看一个朋友有没有来……”她歉然地说道。其实她并不喜欢范钰德紧迫盯人的目光。
“那一位朋友？男的女的？我可以认识他吗？”他毫不放松地追问道。
她摇摇头，“一个普通朋友而已，我想他大概不会来了。”
“听说楼小姐今年才刚从大学毕业？”
“是啊，我还算是社会新鲜人，进入晶擎科技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在自家公司上班应该还蛮轻松的吧？”
“并不会，反而比一般新进员工还要累，因为要学的事还很多，我懂的事不能比一般人少……”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问题，只觉得乏味。
一整个夜晚，语凝都被范红德给牵绊住，可心底却不由自主地等候着谷耀伦的出现。但是大半个夜晚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颗热烈期盼的心，渐渐冷却。
但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出现的时候，大厅一隅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倏然抓住她全部的注意力。
是谷耀伦！他正往阳台方向走去。
“范先生，我有事要先离开，失陪了！”话一说完，语凝穿越重重人群，直往谷耀伦的方向走去。
穿越人群，任何人对她打招呼，她一律微笑以对，没有停下来和他们寒喧，她发觉这一刻对她最重要的，只有那个牵引她全副心神的男人——
她飞快地走至阳台，里头没有其他人，只有谷耀伦。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走到他的身边。
“我出门时临时有点事。”谷耀伦笑着说道。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你真的那么在意我？”他凝望着她。
他的话让语凝的粉脸一红，羞赧地说：“这种事用不着我亲口说吧？妳用心去感觉就好了。”
“你真的这么喜欢我？我不懂温柔体贴、不懂甜言蜜语，更不知道要怎么去哄一个女人，你真的都不介意这些？”
“我不会对你要求太多。”语凝的眸光变得更加轻柔，脸庞上全是小女人的梦幻光彩。
她的神态触动了谷耀伦心底冷硬的那一部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正逐渐融化……
“或许你可以让我变得温柔、变得体贴一些。”谷耀伦以着非常轻柔的力道，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沙哑地说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需要的不过是多一点时间。”
语凝的心顿时变成棉花糖一样，轻飘飘、软黏黏的，一抹轻忽的笑意漾上她的唇畔，正当她开口想说些什么时，谷耀伦冷不防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温热的双唇倏然落在她的娇唇上。
一股炽热的电流瞬时在双唇间爆发，从舌尖流窜到四肢百骸。
他们的吻不断加深，一触即发的热情几乎要失控。这个时候，大厅里突然鼓噪起来，众人的口中不断呼喊着谷耀伦的名字．
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惊动了沉溺在热吻之中的他们，语凝浑身一惊，迅速推开谷耀伦，提醒道：“里面怎么回事？很多人在呼喊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先出去。”
“嗯。”语凝抿唇一笑，一脸的体谅。
谷耀伦步出阳台，走人大厅，不少人开始朝他猛鼓掌。
“耀伦，跑去哪了？大家都在等你呢！”范立扬走向前拍拍他的肩膀。
“请问有什么事吗？”刚进到楼家时，他已向楼董事长祝过寿了。
“你还不知道吗？刚才楼董事长擢升你为研发部的经理了，以后你也晋升到高阶主管的行列了，恭喜你喽！要拿出魄力好好干。”
“我升为研发部的经理？”谷耀伦的双眸一眯，沉声反问道。
就他所知，研发部经理这个职缺是个大肥缺，公司里不少年资已深的中阶主管都在觊觎这个悬缺，能够递补上这个位子的人，以后在晶擎将占有一席之地。
他升官了，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不知怎的，有股怪异感受，在胸口中不断发酵。
他进公司还不到一年，一下子从行销执行长擢升到研发部经理，这样子的升迁方式是否太没有制度了点？
正当谷耀伦犹豫着该不该接受这个职位，一个清亮柔软的女性嗓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恭喜你了，谷执行长。”
回眸一瞧，原来是语凝。
“谢谢你。”谷耀伦皱起眉头，似乎没有十分开心。
接下来，佣人推着一部推车上来，推车上是一个六层高的巨型蛋糕，就在宾客们的生曰快乐歌声中，大厅的灯光也跟着缓缓地暗了下来。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楼家宇切下了蛋糕——
就在灯光全灭的那一刻，谷耀伦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语凝的小手。
这一刻，语凝觉得自己好幸福。
生日宴会结束后，谷耀伦便转到研发部担任经理一职。
由于他的才干和行事风格，早已被全晶擎上下员工所肯定，所以当他空降到研发部后，全部的研发人员只有竭诚欢迎，没有一丝的反弹。
由于他已晋升到高阶主管的等级，所以公司相对也赋予他更多的权限，他可以自由地进出资料库，浏览产品研发的项目和进度。
也因为如此，心细如发的谷耀伦很快在资料库中，察觉到不对劲。
他从资料库中，发现很多产品都不是晶擎所研发，也不是研发部现阶段研究的产品。
观察了好一阵子，谷耀伦不得不相信张董说过的话——
晶擎科技派遣商业间谍进到别家公司卧底的事，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就是为什么他才进公司不久，就升到经理位子的主因！他们认为他的专长在行销，对研发不在行，不会发现到异样。
发现这一点，谷耀伦感到一股深深的愤怒和嫌恶。
当天晚上，谷耀伦主动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他想和楼家宇好好谈一谈。
不仅仅是为了晶擎科技，还因为他是语凝的亲生父亲。
“耀伦，有什么事吗？”范立扬看见他走入办公室，诧异地问道。“范发言人，请问我可以和楼董谈几分钟吗？”他沉声问道。
“哦？但他出去接待新加坡来的贵客了，有什么话可以先和我谈。”
谷耀伦在他对面坐了下，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范发言人，我知道楼董派了商业间谍卧底在对手的公司，我希望他能停止这种行为。”
原本还埋首公文的范立扬闻言，脸色一变，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业界已经有这个传闻出现，我在资料库中也看到很多“不该看”的东西。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违法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范立扬故意装傻。
“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是楼董的左右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冷笑。
范立扬冷冽地望了他一眼，“不管你看到什么都装作不知道，这才是你在公司的生存之道。”
“你们想封我的口，然后继续从事不法情事？”谷耀伦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很抱歉，我做不到！”
“听着，只要你愿意乖乖三缄其口，以后公司的好处少不了你一份——”
“我不稀罕！”他冷冷地打断范立扬的话，“我希望看到晶擎成为一家有前景的公司，而不是看到它在丑闻案中逐渐没落。”
“耀伦，在社会上做人做事不必这么正直，你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范立扬的口气变软，眼神却更加阴狠。
“范发言人，你这是在威胁我？我不接受任何威胁，也绝不妥协。”谷耀伦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便霍然起身，准备离去。
“谷耀伦，我劝你考虑一下我的话，否则后悔的可是你。”范立扬出声威胁。
“哦？是吗？”他一派轻松地转过身，冷笑道：“您也最好转告楼董我刚才说的话；否则后果自负。”话毕，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范立扬坐在椅子上，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楼家宇。
“董事长，商业间谍的事已经被谷耀伦瞧出端倪了……好，我会见机行事。”
方才范立扬虽然极力劝谷耀伦保密，但他其实早就想让谷耀伦当替死鬼．如果事情没爆开，他就没事，可以继续当他的研发部经理；如果出事，就由他来顶罪——
现在语凝每天一上班，就在等着下班时间快来。
虽然谷耀伦没给过她任何正式的承诺，但现状已教语凝很满足，她相信慢工出细活，感情的事也是一样。
两人下班后，都会约在公司外面吃个东西后，再一起到海港或山顶去观看夜景，在夜风和美景下，交换彼此今天的生活心得。
语凝沉浸在恋爱的愉悦之中，但就在她以为自己很幸福时，一件教她意外的事发生了……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另一名助理何静宜冲进办公室嚷道。
“发生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精进电子的人带了一群律师还有好多人来公司。”
精进电子？一抹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语凝屏气凝神地等候她说下去。
“怎么了？”
“听说和什么专利权、什么智慧财产权有关的，详细情形我不知道，但是我送茶水进去会议室时，发觉大家的脸色都好难看，还听到什么商业间谍的……”
闻言，语凝脸色倏然刷白，慌慌张张地跑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