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曹瑞原
蔡康永:现代作家,影评人,台湾著名节目主持人,现主持,《真情指数》《今天不读书》《两代电力公司》《康熙来了》《俄罗斯轮盘》,出柜同志身份。
我们这种人,都做过很多梦。每个梦在做完以后,如果没还有太破碎的话,我们就把这个梦包装好,收起来,放着。有时候,即使只剩碎片了,我们也好好的包起来,放着。只要不出状况,这些做过了、收起来的梦,我们就不再去乱翻、乱拆了。这些梦会跟我们一起变老、死掉.可是这些包扎好的梦,有时候毕竟又被拆开。
电视上播的《孽子》,每看一集,就有一个本来已经包扎好的梦,又被拆开。
我常常出现在电视上,但我从来不觉得我「存在」于电视上。就像一个邮差,常常要打开邮筒,这是他的工作。
但他应该是永远没机会在打开邮筒时,直接收到一封写给他的信。我跟电视,大概就是邮差跟邮筒的关系。
在台湾做的电视节目里,我从来没有感觉我的世界存在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神经病才会想在电视里寻找存在感。
可是很意外的,电视剧《孽子》却前所未有的确认了我的存在。我诧异的看着电视上一集接一集的出现穿卡其制服跟同学接吻的高中生、出现几乎什么都遮蔽不了但其实又什么都遮蔽得了的新公园凉亭、出现这种月亮、出现那个眼神。
读小说《孽子》时,我始终是站在外面往里看的,小说《孽子》的世界是离奇的、惨烈的、自毁的、原罪的。在白先勇创造出来的所有世界里,《孽子》的世界最令我陌生。尹雪艳安抚过我、谪仙记安抚过我,而《孽子》却令我纳闷,纳闷彼世界与我世界的重力状态为何这么不一样。
所以曹瑞原导演和公共电视要拍《孽子》电视剧时,我想应该也就是又一部跟我的存在没什么关系的戏罢了。
可是曹瑞原改变了这个故事在我心里的光和阴影的比例。曹瑞原从小说的第一页就下手改,让整个故事的第一场同性的性爱改了对象、改了气氛、改了原因。曹瑞原也充分建立了主角阿青的家庭,显现了这个家庭原本也想幸福和乐的愿望和努力。
这些改动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在这样的发展下「孽子」的「孽」就不是与生俱来的「孽」所谓「孽子」就是某个「儿子」,做了父亲眼中的孽事,这意味「孽」只是一时的,是儿子的行为抵触了爸爸的观念,这不是原罪、不是妖孽、不是诅咒、不是阿青家破人亡的原因。
坐在电视机前,按时收看一小时的电视剧,实在是很呆子的行为。
我竟然要为这么呆子的事,谢谢曹瑞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