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情
野水萦纤石径斜,
华门蓬户两三家;
短墙不解遮春意,
露出绯桃半树开。
——千谦村舍桃花
相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浣矞不知道骁翔为何约她去後山的高台,她心忖,是另有一番诗情画意的风情吗?她本来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也暗自沾沾自喜,但当她坐下来後,却发现情况不太对。
骁翔很有可能是去办案了!
白日西沉,夕阳余晖将天边画下几丝残余绚丽的霞彩,然後黑幕笼上,神秘的夜开始上演了。
浣矞特地早到,令骁翔一时讶异不已,但他掩饰得极好。
「浣矞!」他朝她招招手。
「骁……翔.我早到了耶!」他不问她为什么吗?
「来了就来了,没关系。」他怎么忍心苛责她?
「那现在要做什么?」他好象比平日更冷静。
「妳先坐下。」
「要不要泡杯茶?」这样才符合这里的唯美气氛。
她的提早到其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骁翔心知自己与琴儿租约的时辰即将到来.他再不支走浣矞是不行的。「不必,今天的观众很多。」他淡淡的道。
「有吗?」她前后左右看了一下,根本没半个人影,骁翔是在说笑吧?
他心忖,若支走她.她势必会被拐走:但她留下来,又恐怕会有生命的危险.罢了!血腥画面她本来就不宜观赏,即使康熙拐走她.他还是会找到她的。
「浣矞.要是咱们分开一段时日,妳会如何?」他得知道她的心意。
「很想你!」她不假思索的直接回答。
他抚摸着她的脸蛋,「有这个答案就足够了。」他扯下覆在古筝上的薄丝,那是从春色无边弄来的。
「要弹了吗?」她屏息以待,聚精会神。
「仔细听。」他以单指有意无意的拨了拨琴弦。
悦耳的弦声响彻云授想不到这把烂琴在他的手中竟化腐朽为神奇。
「哇~~好柔美‥…」比琴儿弹得更好呢!她沉溺在其中,侧着身子迷醉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要不要再听曲?」他放柔声音问。
「啊?」她的目光变得迷茫.全然没个焦点。
「浣矞,我忘了带马甲来.妳回春阁替我取来好不好?一他继续说服道。
「好!」她吐气如尔的苔应。
「那现在就去。」他依依不舍的轻抚她的发。
短暂的分开是势在必行的他们最好是好好的替他照顾她。
浣矞顺从的起身,彷佛是幽魂般的走向春阁的方向;骁翔目送着她的背影.久久才抽回视线,此时,东边已传来骚动的凌跃之气。
琴儿一到,立刻将抱在怀中的言琴转轴拨弄起来,隐约中,那言琴似乎射出了扰人神经的细箭。
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悠哉的以扇轻搧。
「久等了.骁王爷!」琴儿暗自藏起心底的错愕。
「既然要一较高下,妳把名单带来了吗?」他可不想跟她玩那种没有结果的游戏。
琴儿掀掀衣领,「名单就在我的衣内,要拿,还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领!」
他居然不受她的琴音所影向!怎会这样?琴儿接着又继续卯足劲的弹奏。
但骁翔却意兴阑珊的阻止她。「先别急.咱们来聊一聊。」他使了个眼色,琴儿谨慎的坐在他面前,敌我分明的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桌子。
「没什么好聊的,我本来是打觉对浣矞那个白痴下手的.但谁会料到她居然还有长大脑,带了过滤网。」气死她了!
「琴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你们这票人的行事作风吧?」他了然于心。
「你早知道.又何必问?」没错。
「要是今日我败在妳的手下,妳会置我于死地吗?」
「不会。」
「哦?」这就奇了,死在盐务案上的人不计其数,截至目前为止.没有半个官员存活。
「因为我对你很欣赏,把你押回去当种男,挖掉你的精力,该你精尽人亡也是很令人振奋的事。」琴儿变态的说。
「这样就不好玩了。」
「少啰唆!你还要问什么?」
「妳很急吗?」其实他比她更急,因为浣矞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
虽然她现在正躲在大石头后面偷看,而他也忘了她带着过滤网。
「你不想要知道为何盐务案的头头是女人?」如今还潜藏在春色无遴。
「那是在掩人耳目.教人戒心松懈罢了。」
「聪明!」她鄙视的瞥着桌上的琴,「你想拿春色无邃的这把佣琴跟我比?」那他铁定输了。
「别小看无名小琴。」它可是有骗人的作用。「开始吧!我已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言琴的表现。」他诳她,女士优先。
琴儿马上拨动琴弦,或缓或急的弹奏起来。
原本一脸迷惘的浣矞躲在石后,不禁暗暗叫惨,完了!方才骁翔想替她催眠妯,还好她有过滤网,他想支走她没那么容易.但她发现琴儿的琴艺还真不是盖的.她在心中暗忖,必要时,她可以来个美人救英雄。
「皇上,您只要戴上这个就不会受干扰了。」
咦?有声音!
「呀……目两方人马一对上眼,浣矞不禁低呼一声。
但马公公立刻捂住地的嘴,「妳想被他们发现吗?我放下手.但妳不要叫。」
「嗯嗯嗯!一她急忙点头。
马公公收了手。
「妳不是被催眠了吗?」康熙好奇的问.那虎虎生辉的光芒刺得她不断向后退。
「见到皇上还不跪安?」马公公道。
「免了,非常时期.妳不必怕朕,朕不会捉妳的!」康熙安慰她。
「不骗我?」她对康熙仍有戒意。
「君无戏言。」
「我……」反倒是她描得手足无措起来。
琴儿在转控音调变换之处,那指法千扭万化,其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一起看!可妳不是被催眠了吗?」
浣矞指指耳朵。
「皇上,她也有过滤网。」
「是骁翔给我的。」浣矞说。
一丝坏主意顿时闪过康熙的脑中,他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觉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浣矞人就在他的眼前.他何不加以利用?
琴儿继弦弹琴,那琴声最初入耳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妙境,但渐渐的,听的人的五脏六腑便会不知所以的开始绞痛,像是被人扭转般;几转之后,痛上一层楼,接着更痛更痛……那痛楚节节高升,在一个回昔转折之后,琴声渐歇。
「你…‥」她已经尽她所能了,照理说,骁翔就算再高竿,此时也该倒地抽搐了才对啊!但他还是文风不动。
「弹完了吗?那该我了。」他不但开得了口,还想弹琴。
「哼!凭那破琴?」他们顶多平手,不分轩轾,琴儿要自己别怕。
「那这把呢?」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一把琴。
「这……」她一看到那把琴,顿时被震慑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躲在石头后面的三个人眼巴巴的伸长脖子偷看。
「琴儿是看到什么异物了吗?」干哦那么吃惊?
「不知道,太远了,看不到。」马公公也感到十分好奇。
「浣矞,朕不命令妳,但等这场琴艺比完后,妳得跟朕回宫。」康熙语重心长的道。
「我不要!」她要抗旨,他刚刚明明说他不捉她的!
「朕明白妳难以接受,但妳难道不想知道骁翔的反应吗?」康熙又便坏招了。
「要是他来找我……」
「朕就让你们远走高飞。」他说到做到,君无戏言。
「你现在当然这样说!」到时又出尔反尔怎么办?她有点不相信皇上。
「浣矞格格,圣上面前,不能失礼。」马公公赶紧出声制止。
「那就用马公公的项上人头作为担保,朕一言九鼎。」康熙终于找到担保品。
「可是……」不告而别好吗?她有些心动耶!不知骁翔是否会上大内找她?
「外人要进大内住宿可是难如登天,骁翔是朕的阿哥.他看上妳,朕理所当然会礼遇妳。」她可以住在格格房,所受的对待就跟他的女儿们没有差别。
「浣矞格格.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要是对象是他马公公,他早就谢主隆恩了.她还犹豫什么?
「而且朕通融妳日日可见妳的阿玛与额娘,也特赧妳临阵脱逃的重罪。」一箭双鵰的计策最好用.不但如此,康熙还使了个眼色给马公公。
马公公立即加油添醋,跟康熙-搭一唱起来。「浣矞格格,妳不知道,详曌王爷夫妇念女心切,这段日子以来整个人都因妳而变得苍老许多,连我看了都不忍心。详曌福晋更是夜夜以泪洗脸,就为了盼望妳的归来,在心力交瘁之下,都已经病倒了。」他果然是个唱戏高手。
「我额娘病倒了?」她顿时心急如焚。
「大内皇库里有得是珍贵药材.若是详曌福晋服了高品使者进贡的人参.铁定会不药而愈,从此百病不生、百毒不侵……一
「我跟你们回大内就是了!」骁翔.请原谅她……她除了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想测测他的真心。
「太好了.皇上。」
「妳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女孩。」骁翔果然没看走眼。
骁翔,你要快快来找我……她在心底吶喊。
「好了,咱们先走写上策!」
「等……」她深深的看了骁翔一眼.痴恋至极。
「放心.朕对骁翔有信心。」
而她是他的女人,就更该对骁翔有信心才是!
三个身影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
此时.骁翔的手已轻抚上琴.那琴一到他的手中,就像是有了百律似的,他每一个弹音都是五色光火,忽扬忽落、纵横飞散.余音绕天,撩乱她的心腑。
「不要再弹了啊……」琴儿捂住耳朵.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尤其是我唯一爱上的人,她更是得安然无恙!」他的眼睛射出冷芒。
琴儿的存在是个威胁!
「不可能的,没人能打败我!」琴儿仰起头,感觉耳朵有股热流是鲜血。
「妳敲过白香山的琵琶行吗?」他淡淡的问道。
精采的才刚要开始!
「世上能将琵琶之道运用在古筝弦上的人只有……」她来不及说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住口!住手……」她要死了啊!
她的心头好象有千百把刀正重重的在割她的肉,那痛蔓延无际的折磨着她,将她逼上要死不活的境界。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他好久没像这样淋漓痛快的弹琴了.真该感谢她!
是琴儿逼出了他沉藏已久的杀意,而那嗜血的感觉一旦复苏.立即惊天动地一
「你不可能是……」
「问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
他还没弹完最后一招,琴儿已吐出一口鲜血,此时弦也断了!
断弦救了她一命。
「哈哈!我输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只怪先前她太目中无人,只为他的俊朗模样所着迷。「杀了我吧!」她忘了摸清他的底……
「我没那个打算。」
「你不需要解药吗?」
「使力一搏会浪费我对付妳的时间。」他没那个打算。
「那你永远拿不到名单…‥」她衣袖内是假的名单。
「犯不着妳操心,言琴就等于蓝。」他自言琴下抽出一张名单。
「你……是不是江湖上所传的琴……魔……」
他又拨了一下琴弦.琴儿顿时昏死过去,史上空前琴艺大对决已经落幕了,他匆匆收起名单.急急的探往石头后面探去。
空气中只剩下浣矞的清香——她跟康熙走了!
这不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吗?目前两张名单他已经得手,现在他就只能看时机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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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熙来攘往的京城街上,叫卖声随处可闻.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楼里,有一名男子正倚坐在楼台边,品茶兼观察街上的百态。
「找我来,为何不说话?」骁翔首度开口。
「骁翔,你喝喝这茶.能入口吗?还是佟挣自边界带回来的高山茶才是好茶。」他无趣的放下杯子。
「别跟我打哈哈,纳斯!」他指名道姓了。
纳斯用狡黠且有魅力的眼瞥了一下街道的一隅。旋即收回目光。
他在看啥L似乎颇为吸引他!
「改明儿我干脆让那个自动跳进爱情坟墓的御顗帮我带点香茗回来。」他挂念极了。
「你这是在和我谈笑吗?」
「不过.这样的机会恐怕也是微乎其微了,他的儿子都已出世.加上无人敢和他作战.太辛苦了。」
骁翔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的听着,免得纳斯又搞鬼。
「所以,我只能委曲求全的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终于说到重点了。
「委曲求全?」这话是骁翔自齿缝中迸出来的。
「是啊!我把我家的那个麻烦精免费送给你,现在只对你要求这一了点,应该不为过吧?」他说得自在,但和煦的目光却闪过一丝狡猾的神采。
麻烦精?原来是所有的人对浣矞都深有同感啊!
「你可是浣矞的哥哥,怎么这么说她?」
「怎么?舍不得了?」纳斯不客气的道。现在全京城内最闲的人可能就是他俩了,骁翔迟迟未有行动,以致令所有的人都望穿秋水.等着他采取行动。
但他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硬是急死所有的人,还是没有任何行动。
「有时候你那张嘴真会让人有股令人想撕裂的冲动。」他忍不住嘲讽纳斯。
「有意者大可来找我。」
「好狂妄。」骁翔淡淡的道。
「你笑什么?」
「就快轮到你了。」骁翔话中有话,康熙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玩弄他的臣子向来是他最大的消遣。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纳斯变了脸色,危险的警告道:「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好好对待麻烦精,要是麻烦精不笑,或是眉头深锁,我就跟你没完没了。」她是他唯一的妹子他着实有些舍不得!
骁翔不语,啜了一口茶。茶是不怎么样.但浮在杯中的影像却是甜美可人的.他已十四日不见她.他好想她.是到了该带她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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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她玩出祸端来了,骁翔是不是真的气到不理她了?否则.他怎么会对她不闻不问、没消没息的?
她好后悔进入大内.住在豪华宅院里,她不但住不习惯,也睡不习惯!几次她想要跳窗偷溜,却被外头的侍卫拦了下夹。
可恶!她真的是没大脑到了极点,才会被康熙骗来!
外头的侍卫多如蚂蚁,骁翔要怎么进来?道地飞天吗?浣矞苦恼了一整夜还是不得其解。虽然那些后宫佳丽会来找她打打牙祭,但她的一颗心就是想要飞出去跟他在一起,其它的她都不要!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呜呜……她错了,骁翔,你快来啊!
可能是因为思念成灾.也可能是因为苦恼得太累,没隔多久.她均匀的呼吸声已经传出。
这小妮子,还其有也的!骁翔缓缓走进入她的屋内,盯着她熟睡的小脸,心忖,她还真好睡,他想她想得紧,她却高枕无忧.看她怎么惩罚她!
他扳正她的脸,低头吻她,这唇的美味让他思念了好久。
他的索求越来越强,干脆也上了床。
咦?她居然还没睡醒?「浣矞!」他低喊。
「嗯……」她喽咛了一声。
「妳再不醒.我就要脱妳的衣服了……哈!妳的眼睛紧闭,那就是没意见啰!」他专制的道。
奇怪?怎么有东西在摸她的胸部?那感觉……
四更天一匹马慢慢的走在京城大道上,过了东门,马上的两人就要去浪迹天涯了。「皇上。」马公公低声道。「朕没事!」只是眼眶有些温润。
他的桌案上分别放了两张有关盐务案的名单.康熙早料到他要走,所以一夜未合眼。
我对你只有爱.没有恨——子.骁翔。
康熙在剎那间老泪纵横。
而坐在马匹上的浣矞则像绦虫般的扭来扭去,她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骁翔,你挡住我了啦!」她还要多看详曌王府几眼。
「咱们还会再回来!」他笞应她。
「可是皇上……」
「他正在窗口目送咱们!」
「真的吗?」她立即东张西望,「那些字果然感人肺腑啊!」但没能听他喊出一声皇阿玛,是她心中小小的缺憾。
「那是我这辈子写过最恶心的话!」下不为例,他手上的鞭一挥.迅速向山嶺水涯奔去。
这是他自己的心声吧?但她没说.只是紧搂着他!
几个月后
江湖上向来独来独往的「琴魔」收了个高徒,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只因为那高徒每奏一曲,所有的飞禽走兽莫不落荒而逃。连「琴魔」都无法达到这般境界,足以见得她的道行有多厉害了。
殊不知.其实这是因为她的琴弹得实在太难听了才会这样。
而江南太守在日记中也写道
一日通英雄配美人,神仙眷侣也钦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