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你走慢点,等等敏儿。」揩了揩额上的汗水,敏儿气喘如牛的对著远远走在前头的君恋星大喊。她家小姐看起来纤细娇柔,可手脚却好像抹了油,滑溜得很,常常一个转眼儿就不见了踪影。

    呃……敏儿仓皇的停下脚步,一双眼睛慌张的四下张望。小姐呢?刚刚不是还在……这下惨了!老爷说小姐最近挥霍无度,叫她务必盯牢点,别再让小姐到处乱花银子,可小姐不是从以前就这个样子了吗?

    呜……她不过是个丫头,说话没份量,嘴巴也不及小姐灵活,老爷这不是在找她麻烦吗?其实只要请夫人不给小姐银子,下就天下太平了?

    「小姐,你在哪儿……小姐……小姐……」敏儿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拉开嗓门喊著,左拐个弯、右转个街,不知不觉,人已经走到一间名唤「奇珍苑」的铺子前。

    奇珍苑?听起来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但其实只是一间小小的铺子,有来自边疆、海外的珍珠宝石,各种珍贵的日常用具、装饰品和艺术品,琳琅满目的珠饰花钿,甚至还有活蹦乱跳的飞禽走兽,把斗室大的地方塞得热闹非凡,可说也奇怪,理当紊乱不堪的铺子,看起来却相当雅致。

    「哎呀!我真胡涂,除了这里,小姐还能上哪儿?」敏儿喃喃自语的拍了一下脑袋瓜。小姐可是这里的常客,高兴的时候往这儿跑,不高兴时也往这儿逛,一进了这里,就跟个挥霍无度的败家子没两样,一点也不懂得节制。

    微微提高裙子,敏儿正准备大开嗓门一路往里头喊去,却突然有人从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吓得她尖声一叫。

    将她的嘴一捂,君恋星状似苦恼的咳声叹气道:「你家小姐已经红遍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了,你能不能别再凑热闹?」

    在扬州,君家虽非首富,却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富人家,这儿的布庄、绸缎行、绣坊,皆为君家所有,最近几年甚至做起当铺生意,君家的大当家君守财为人如其名,小气到令人唾弃不耻,想不出名也难,身为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君恋星自然蒙受其害,不过,她会出名倒不全是因她爹爹的缘故,而是她喜欢银子的程度一点也不亚於她爹,真可谓是一丘之貉……不不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拉下小姐的手,敏儿摆出一副好委屈的嘴脸,「小姐,你每次都忘了敏儿。」

    「你又没给我银子叫我盯著你。」她可是很好说话的,有钱好办事呗!

    「小姐,敏儿没有银子。」想从她家小姐身上捞点油水,还不如叫她一头去撞死比较快。

    「这倒是,你要是有银子,还用得著在这儿吃苦受罪吗?」君恋星深表同情。伺候她这样的主子--诡计多端、善变无常,还真是一件苦差事。

    「明白人家伺候你是在吃苦受罪,还这么凶,你不怕吓跑了她,以后再也没有人追著你满街跑,日子变得很无趣吗?」扬州知府秦梦天的独生爱女秦舞阳--艳若桃李、肌肤赛雪,乃扬州百姓公认的第一美人。

    不过,她会声名大噪可不全靠美色,而是她热爱银子的程度完全不输君恋星,也正因为如此,她和君恋星,还有扬州最大武馆--「威震四方」馆主的掌上明珠寒柳月歃血为盟、义结金兰,并成为扬州百姓最受争议的三位「拜金」女。

    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不速之客」,君恋星笑里藏刀的说:「舞阳妹妹既然觉得有趣,改明儿个我让敏儿追著你满街跑,教你也乐一乐。」

    「你自个儿喜欢折腾敏儿,教她为你疲於奔命,可别算我一份。」

    柳眉一挑,她大惊小怪的道:「唷!舞阳妹妹何时变得如此善体人意?」

    「我不是一直都如此善体人意的吗?」秦舞阳千娇百媚的眨了眨眼睛。

    君恋星装模作样的掩嘴干笑了几声。

    「真难听的笑声。」岂止难听,筒直就是刺耳。

    「嫌弃什么?你的笑话就只配这种笑声。」

    「你说什么?」两颊涨红,秦舞阳气呼呼的鼓著腮帮子,不过那模样却使她的娇容更显艳丽动人。

    「小声点,别吓著我了!」君恋星一副受惊模样的轻拍著胸口。

    「你会被吓著?!」这才是笑话!

    「什么事这么热闹?」生得纤细娇弱的寒柳月有著相当甜美的声音,所以总教人轻忽了她的危险性。

    不理会一双媚眼直瞪著她不放的秦舞阳,君恋星笑脸灿烂迎人,「真有默契,柳月妹妹也来这儿啊!」

    「我有末卜先知的能力,算准了你们今儿个都会来这儿,想请你们上茶馆。」

    「请?!」两人同时惊骇得瞪大双眼。

    「怎么了?担心我没银子请你们喝碗茶吗?」寒柳月委屈的小嘴一噘。这两个女人的反应也未免太直接了,就不能给点面子吗?她荷包里的银子虽然没她们两个来得丰盛,但装的也不是小石子啊!

    「不不不!怎么好意思让柳月妹妹破费呢?」君恋星难得如此体贴,但这是迫於无奈。她可不想上茶馆去丢人现眼,这丫头就喜欢骗吃骗喝,荷包里的银子一向是用来充场面、做样子的。

    「茶馆的茶哪比得上我家的白云茶,想喝茶上我家吧!」秦舞阳好心的提议。她们可不只是认识一、两天,柳月的「嗜好」她也知之甚深。

    「你们不爱我请就明著说,何必找藉口?」

    软绵绵的语调教两人听了不禁心生愧疚,差点就给她跪下来「俯首认罪」,所幸最后一刻被理智唤住,想起她的「真面目」,否则这会儿她们已经荣登扬州「奇景」之一了。

    「其实,我是没法子陪你喝茶,待会儿我还得赶著去陆府聚会,你知道『风花雪月』要是少了我,就会变得很无趣。」

    这「风花雪月」是君恋星为扬州富商千金往来聚会所取的匿称。

    「舞阳,你就陪柳月上茶馆,你们雨个『嗜好』相近,正好可以藉此机会琢磨琢磨。」她毫不顾「手足之情」的把秦舞阳推过去。谁教舞阳在她们三个当中排行老么,她就理当该有牺牲奉献的精神。

    「我……」

    「舞阳,难得柳月有这份心意,你不会嫌弃吧?」

    好好诈哦!秦舞阳咬牙切齿的瞪著她那张状似天真无邪的笑脸。

    「两位好妹妹,姊姊我先走一步了。」转身抓起敏儿,君恋星大摇大摆的溜之大吉,原本是想上奇珍苑找点新鲜的玩意儿,这会儿也只能空手而回了。

    「柳月姊姊,我……」寒柳月那张我见犹怜的巧颜突然逼近她的鼻前,秦舞阳惊慌的嘴巴一闭。

    「你也想溜吗?」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很柔,却教人脊背一冷。

    「不敢……不是不是,我最有情有义了,怎么会像君恋星那个临阵脱逃的卑鄙小人?」嘿!她苦哈哈的咧嘴傻笑。其实……她也好想当小人哦!

    「我就知道舞阳妹妹最好了,我们走暝!」寒柳月撒娇的勾住她的手,半拖半拉的带著她上茶馆骗吃骗喝……不不不,她要改邪归正,这应该一点也不难。

    无聊!为何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富商千金除了「男人」,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具有创意的话题?为何她君恋星非得加入她们的聚会,成为风花雪月的一员?

    这都是她爹的错,为了拉拢关系,与这儿的富商维持友好,自个儿交际不断也就罢了,还逼著女儿「牺牲」。

    其实,这对她来说还不足以称之为酷刑,把自个儿弄成花痴,那才真是非人的折磨,若不是贪在这其中有个「利」字可图,她哪有性子坐在这儿忍受这种没出息的鸟气?

    「看来看去,还是莫邪最迷人了。」女子垂涎男子的色相,此刻在刘妍玉的脸上表露无遗。

    莫家因为掌控扬州漕运命脉,控制南方到北方的运输,而成为扬州首富,莫邪身为莫家的长子,不但是个商业奇才,更是个风采翩翩的俊公子,莫怪扬州的富家千金个个对他倾心。

    「你不可以喜欢我大哥,我未来的大嫂是恋星。」在诸位闺中密友当中,莫宝儿唯一「俯首称臣」的人就是君恋星,并私心认定只有她才配得上自己气宇非凡、聪明绝顶的大哥。

    嗟!还好她没喝水,否则这会儿准会喷得她们一脸狼狈,老天爷,她君恋星何时跟那个邪里邪气,怎么看都不是好东西的莫邪订下终身之约?

    「莫邪又没说他喜欢恋星。」刘妍玉不服气的道。

    「但大哥也没说不喜欢啊!」说起这事,莫宝儿就很气馁。看恋星平日聪明伶俐、能言善道,可是一见著大哥,舌头就像打结似的,结结巴巴话不成句,还紧张得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唉!莫怪大哥不曾正眼瞧过她。

    「宝儿,你为何老偏袒恋星?」刘妍玉气红了脸。不论容貌、才情,她都足以跟君恋星相提并论。

    「就是啊!」附和声此起彼落,她的不满可是说到大夥儿的心坎里了。

    莫宝儿傲慢的抬起下巴,「我--高--兴!」

    「这事应该轮不到你来作主吧!」

    「我大哥的亲事我娘总可以作得了主,我娘最疼我了,我若挑剔个几句,你以为自己还能嫁进我们莫家吗?」

    「宝儿,我哪儿不好,你……」

    「够了,又不是抢夫君,你们在乎什么?」实在听不下去,君恋星不分是非对错,全部赏了一个白眼。

    气呼呼的喘著气,刘妍玉不甘心的把矛头对准最见威胁的「情敌」。

    「恋星,你有胆量就跟我公平竞争,不要老靠宝儿为你撑腰。」

    「我为何要跟你公平竞争?」笑话,她对莫邪避之唯恐不及,干么和她竞争?

    「你……窝囊!」

    「白痴。」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这么多年的好友,犯得著为了一个莫邪闹不愉快吗?」眼看场面越弄越僵,身为今日聚会主人的陆小双不得不出声打圆场。她话一落下,一道戏谑的笑声随后响起。

    「莫邪,你真是个害人精,走到哪儿都有姑娘为你争得面红耳赤。」陆阎凯朝至交好友挑了挑眉取笑著。

    「不敢当。」莫邪慵懒的把目光扫向众家姑娘,除了莫宝儿,所有的人都像被勾走了魂魄似的,痴痴的对他傻笑,他邪魅的勾唇一笑,笑里却透著丝丝的嘲讽。

    「大哥,你来得正好,恋星给我出了一道谜题,我想了又想还是没著落,你替我猜猜。」真高兴能有这个机会拉拢大哥和恋星。

    「宝儿,不、不要……莫大哥……不会有……有兴趣……」扭扭捏捏的扯著莫宝儿的衣裳,君恋星心慌的垂下螓首。

    始终维持彬彬有礼的俊脸终於出现裂缝,一丝厌恶之情跃上眉宇,莫邪毫不给情面的说:「宝儿,大哥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你自个儿再慢慢想吧!」

    「大哥……」她懊恼的瞪著摆明逃之夭夭的莫邪。大哥的脚步走得一点也不迟疑,显然急於摆脱这群色女……呸呸呸!虽是事实,她也不能污蠛好友啊!

    「你少『自作多情』了,他不会领你情的。」陆阎凯嘲弄取笑她的多事。

    「我高兴,你管得著吗?」碰到他,莫宝儿的脾气更加火爆。

    「我才不爱管你。」

    「那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不打扰了。」赏了她一个鬼脸,陆阎凯有礼的对众人拱手作揖,然后不疾不徐的提起步履跟著离开。

    「气死人了!」莫宝儿咬牙切齿的直跺脚。

    这时,刘妍玉恍如大梦初醒般,失魂落魄的说:「他真的好帅、好潇洒,你们说是不是?」

    莫宝儿此刻正忙著生气,哪有心情理会她,而其他的人则跟她一样,心思全遗落在莫邪身上,更没有工夫回答她,只有心怀不轨的君恋星除外。不过这会儿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没闲工夫当花痴。

    「哎呀!」她突然抱住肚子大声哀叫。

    「恋星,你怎么了?」大夥儿的魂魄和心思经她这一叫,终於归了位。

    「我……」倒抽了口气,她像是饱受极大的痛楚,眉头紧紧的纠在一块,「我肚子不舒服,我想上茅厕。」

    「那还不赶紧去啊!」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纷纷催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歉然点著头,君恋星快步的走出凉亭,往茅厕的方向而去,可是一转个弯,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诡诈的笑意滑过唇边。

    刚刚真吓了她一跳,还好莫邪对她们这些个花痴没兴趣,要不然今天的如意算盘肯定要坏在他手上了。

    脚步不敢稍有停留,她不慌不忙却又轻快的转往陆老爷的书斋。

    在陆府行窃并非第一次,可每一次对她而言都是一个挑战、一场冒险,不能掉以轻心,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她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得手,全靠她那些闺中密友的功劳,若非她们言谈间的「鼎力相助」,她又怎会知道这些老好巨滑的商贾,同她爹有著一样的癖好--喜欢在书斋藏银子呢?

    这些老头子自以为聪明,刻意把一些银子从帐房挪到书斋,就是想分散风险,没想到却给了她下手的好机会,这可称之为人算不如天算啊!

    一刻钟后,君恋星就如愿的在书案下的暗层找到白花花的银子,依照惯例,她不贪心,只取走十八锭白银,暂时安置在她的藏宝地,然后她又一副全身虚脱的样子折回凉亭。

    「恋星,你还好吧?」莫宝儿担心的看著她。

    「好点了!真对不起,扫了大家的兴,我为大家沏茶,赔个不是。」可是,她似乎太虚弱了,一个不留神,竟然打翻壶里的茶水,差一点连茶壶也打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笨手笨脚,我再重沏一壶茶好了。」

    「别忙了,这种事我叫丫头来做就行了。」陆小双连忙抢过茶壶,交给守候在亭外的丫头。

    掏出怀里的绣帕揩了揩额上的香汗,君恋星好柔弱的说:「我想,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也好,我瞧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用不著如此费心,我还撑得住,你们继续聊,我先告辞了。」

    可是走了一刻钟之后,君恋星却又一脸仓皇失措的折回来,而此时,凉亭早陷入一片混乱。

    「怎么了?」她紧张的看著眼前犹如兵荒马乱的场面。

    「跟你一样闹肚子疼,只是你怎么又回来了?」莫宝儿已经不顾形象的瘫在石桌上,她刚刚才从茅厕大战一回合回来。

    「我肚子又开始不对劲了,我想了想,万一半途又想上茅厕,那可怎么办?所以,还是想请小双派人送我回去比较妥当。」

    「你先歇会儿,小双这会儿还在茅厕……哎呀!我又来了!」乒乒乓乓,莫宝儿跌跌撞撞的冲出凉亭。

    君恋星不落人后的哀号声随之响起,「哎呀……宝儿等等我,我也是……」

    「你真是艳福不浅,什么样的姑娘都喜欢你。」一踏进寝房,陆阎凯忍不住对好友的女人缘发出嫉妒之声。

    他真是想不明白,他同莫邪一样俊逸潇洒、彬彬有礼,只缺了那股令人魅惑的邪气,为何那些黄花闺女总是先看到莫邪?残酷的是,对於这样的恩宠,这小子完全不领情。

    「那又如何?」莫邪可不以为被那些没大脑的姑娘喜欢是很了不得的事。

    「你遗嫌弃什么?」陆阎凯故意酸溜溜的说,「连扬州最聪明的姑娘都为你失魂落魄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

    「扬州最聪明的姑娘?」

    「君恋星啊!」

    彷佛没听过这号人物似的,莫邪困扰的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讽刺的扬起唇角,「你说的可是那个小气家族的君家千金?」

    「你何必说得如此难堪?君老爷子一毛不拔,凡君家人就得蒙受其害吗?」

    「你喜欢她?」

    「不敢!」陆阎凯取笑道,「人家君姑娘倾心的人可是你,我乃正人君子,怎会不明白朋友之妻不可戏的道理?」

    莫邪冷冰冰的赏了他一个白眼,「我用不著你的君子之风。」

    「我想不通,人家都说君姑娘聪颖过人、辩才无碍,堪称扬州第一奇女子,可为何你就是瞧人家不顺眼?」

    「我有眼无珠。」他的语气毫不掩饰的透露著轻蔑。传言的渲染足以证明人的愚昧和无知。

    「你有所不知,君老爷子已经将当铺的生意慢慢放手给君姑娘打理,她若是个男儿身,成就绝对不在你我之下。」

    「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我一定跟她一较高下。」莫邪嗤之以鼻的道。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宝儿一定给了你很多好处。」

    两眼一瞪,陆阎凯闷声问:「此话怎讲?」

    「我以为你跟宝儿处不来,想不到对君姑娘你们倒是同一个鼻孔出气。」

    他连忙喊冤,「我是见不惯你家丫头的骄蛮,可不是跟她处不来。」

    「哦?」莫邪倒觉得他是对他家的宝儿有兴趣,又不肯承认。

    心虚的红了脸,陆阎凯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你对我的话有何意见?」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闹烘烘的骚动声,两个人毫不迟疑的走出寝房一探究竟,只见府里乱成一团,下人们个个神色紧张,脚步匆忙的往花园的方向而去。

    陆阎凯随手抓了一个奴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少爷,老爷子的书斋遭窃,老爷子要奴才们都到花园去。」

    皱起眉头,他近乎喃喃自语的道:「我们陆家最近是惹到何方煞星?」

    「这不是第一次?」莫邪若有所思的微眯著眼问。光天化日之下,敢在陆府行窃,此人不但胆大狂妄,还得有著相当聪明的脑子,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掩人耳目的进入书房。

    点了点头,陆阎凯叹了口气,「虽然书斋一再遭窃,可我爹一直不动声色,只叫府里的侍卫在书斋附近加强巡视,他认为这是内贼所为,也许此人有急用,才不得不走险路,因为失窃的银子不多,足以证明此人并无贪念,实在不必大惊小怪,谁知此人根本是偷上了瘾,一而再、再而三的行窃,我爹大概决定采取行动了。」

    「陆伯伯把所有的下人聚集在花园,是准备派人搜索每个房间?」

    「这是逼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我爹会给他认错的机会。」

    「你也相信这是府里的下人们所为?」

    「难道不是吗?」

    「大白天行窃,这个险冒得有多大,你想府里的下人敢如此草率而行吗?」

    「这倒是,可是若外贼所为,他又是怎么进入府里的?」

    「陆府并非深宫内苑,只要有点身手,还怕进不来吗?不过,你说失窃的银子不多,这倒是令人费解了。」

    「你有何看法?」

    「我以为此人的目的不全在银子,你自个儿想想看,有哪个窃贼宁可三番两次冒险盗银,而不干脆搜括一空?」

    想了想,陆阎凯点了点头,「我去跟我爹说……」

    「说与不说都不打紧,陆伯伯很快就会发现这事跟府里的下人们无关,窃贼和银子肯定都不在府里了。」

    莫邪说对了一件事,银子确实已经偷渡出府,只是窃贼还装模作样的待在府上跟大夥儿抢茅厕。

    「你有什么好主意可以逮住那偷儿吗?」

    「准备好银两等他上门,还怕他走吗?」

    「你是说……设陷阱?」

    「是,不过你也别低估此人的聪明才智,他敢如此胆大,自是有备而来。」

    「我知道,胆敢把贼手伸向我们陆府,就足以表示此人绝不是普通的角色。」

    莫邪饶富兴味的扬起唇角。此言不差,「他」已经挑起他的好奇心,他一定要瞧瞧「他」是何方神圣。

    摸著白花花的银子,君恋星笑得嘴巴阖下拢。银子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只要见著它们,所有的不愉快都会一扫而空。

    「小姐,再偷下去,你迟早会出事的。」敏儿一脸懊恼的瞪著君恋星。她好气自己,明知道这是不对的,还帮著小姐,将来她一定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我倒是很想看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逮住本姑娘?」放眼扬州,若能找得到比她君恋星还聪明的人,她也认了。

    每次行窃,她可都是做了万全准备,像今日,先是利用上茅厕之名行窃,然后把茶水打翻是为了销毁残留在其中的泻药,接著以身子不适为由把银子偷渡离开,最后又折回来跟大夥儿待到聚会结束,两手空空当著众人的面前离开,证明她身上没有窝藏银子,还有,让其他人泻肚子,就是为了避免她的行径引起怀疑,这一步一步,可都是她精心算计过的。

    「我可没小姐那么大的信心。」每次护送小姐偷得的银子回君府,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再这样子下去,她还没被逮著,就会先被自个儿给活活吓死。

    「你这丫头真没出息,又不是要你捧著银子在街上敲锣打鼓,召告全扬州城的百姓,你怕什么?」她可是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府。

    「小姐说得可轻松,但敏儿没小姐聪明,若是半路出了状况,敏儿哪还有命可活?」

    「我不是告诉过你,出了事就一概往我身上推,当作你什么事都不知道吗?再大的麻烦我也会一肩扛起,绝不会连累到你。」

    「敏儿不是怕被小姐连累,敏儿是担心小姐……」

    「好了好了,你就别瞎操心了。」拍了拍敏儿的肩膀,君恋星将银子收进木箱子,只留了三锭白银。

    「小姐,亏心事做多了可是会……」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自食恶果。」她的口气显得漫不经心,根本不怕危险找上门,就怕再也没机会证明她的聪明才智。

    「那小姐还……」

    「哎呀!话这么多,你口不渴吗?」君恋星将用巾帕包起来的三锭白银塞进敏儿的手中,「喏,替我把银子送给城东的瞎眼婆婆。」

    「小姐,你为何对那个瞎婆婆那么好?」小姐并非一毛不拔,只是太精於算计了,若不是有什么企图,绝不会舍得掏出荷包里的银子,举个例子来说,小姐想要她办什么事时,就会拿几个铜钱给她当茶水费。

    「我是在奉行你常说的--做善事,积阴德。」只不过,她行善的对象可是得经过一番挑剔的,所以至今只有瞎眼婆婆一家人蒙惠,没法子,谁教瞎眼婆婆那个六岁的孙女儿跟她「志同道合」,胆敢把贼手伸向她,她自然要照顾一下「同好」啊!

    不太相信小姐的话,小姐不是个好人……呃!她当然也不是个坏人啦,但要她拿银子济贫实在是让人不相信。

    一眼就看穿敏儿的心思,君恋星不在乎的道:「随便你怎么想,总之记得把银子送过去,知道吗?」接著她例行性的从荷包里面,掏出几个铜钱塞给敏儿当茶水费。

    敏儿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

    「别嘟著嘴,明儿个我请你吃鹿家包子。」她讨好的搬出敏儿的最爱。

    吞了口口水,敏儿却咬著牙拒绝,「不用了。」

    耸耸肩,君恋星笑得好不开心,「你这么体贴我,舍不得浪费我的银子,那我就省下来喽!」

    「我……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吃鹿家的包子。」她怎么可以白白便宜了小姐?

    「这才聪明,错过了要再等下次,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喽!」

    「多亏小姐教导有方。」这种事还好意思说出口。

    「很好,改明儿个我让你上莫府试试身手,看你……」

    「小姐,你不是想净身吗?敏儿这就去帮你提水。」害怕听到小姐打的主意,敏儿吓得赶紧落跑。

    君恋星困惑的撇撇嘴,「我话都还没说完,干么跑得这么急?我不过是要你上莫府参加宝儿举办的辩论赛。」

    常言道得好,无功不受禄,所以不可以白白拿人家的银子。为此,君恋星今儿个特地起了个大早,吆喝府里的厨娘准备一些羊肉馅烧饼让她当「谢礼」。

    来到了陆府,她不禁犹豫了起来。她有必要这么大方吗?这羊肉馅烧饼可不便宜,她应该留一半给自个儿解馋,反正小双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可是,这会儿若要弄走一半,好像有点麻烦哦!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君恋星就瞧见她最不乐意撞见的人,闪人的念头当下浮现脑海,不过她的动作显然慢了一步。

    「君姑娘!」陆阎凯笑盈盈的出声招呼,而他身边的莫邪却正好相反,原来彬彬有礼的脸瞬间变得扭曲。

    「陆大哥!莫、莫大哥!」一张脸红得像天边的彩霞,君恋星偷偷的瞥了莫邪一眼,随即羞怯的垂下螓首。

    「你来找小双?」陆阎凯问。

    点了点头,她紧张得手都快打结了,「我……给小双送东西来。」

    「那丫头一早就陪我娘回娘家,恐怕得天暗了才会回府。」

    「真不巧。」

    「你可以把东西交给我,我请总管代为保管。」

    「不,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几块羊肉馅烧饼,陆大哥和……莫大哥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

    「我最爱吃羊肉馅烧饼了,可是,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这……就给陆大哥和莫大哥,改明儿个我再做几块给小双品尝。」她连忙将手上的食盒递给了陆闾凯,「我……先告辞了!」

    「谢谢君姑娘,你慢走。」

    她羞答答的瞄了莫邪一眼,便依依不舍的低著头快步离开。

    「你不是说她辩才无碍吗?」莫邪忍不住讽刺道。

    「是,可谁教你如此令人著迷,害人家姑娘脸红心慌,哪还说得出话来?」

    「原来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未免太有福气了,不管走到哪儿都遇见她。」他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这证明她与你的缘分不浅。」

    「我可不想与她扯上任何关系。」

    「她若听见了,肯定会伤心死了。」

    「这与我不相干。」

    「是是是,你又没要人家喜欢你,她想自找苦吃,怎么可以怪你,是吧?」晃了一下手上的食盒,陆闾凯满怀期待的道:「这么说,这羊肉馅烧饼你也没兴趣尝喽!」

    「很抱歉,我最爱吃的正是羊肉馅烧饼。」

    可恶!他敌对天发誓,莫邪这小子是故意跟他过不去的。

    「别瞪了,我肚子饿了,请。」莫邪有礼的拱手道。

    陆阎凯哀怨的嘟著嘴,像个害怕被抢走心爱玩意儿的小孩,紧紧抱著食盒,心不甘、情不愿的带头往自个儿的寝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