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翩儿。”夏祈儿等人因为担心,所以全都追了上来。
“祈儿姐姐······”一瞧见熟悉又亲爱的人,程翩儿心中的难过再也抑压不住。
她将脸埋在夏祈儿的胸前,像个小娃一样大哭出声:“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要我?”
夏祈儿等人都心疼极了,好胜倔强的程翩儿什么时候像这样子在他们面前哭过了?
好你个梁红袖!当初信誓旦旦地向她们保证绝不会叫程翩儿伤心难过,现下呢?程翩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模样,真教夏祈儿怒火攻心。
“翩儿别哭,梁红袖会回来的。”她安慰着哭的喘不过来气的妹子。
闻言,程翩儿稍稍蜘蛛了泪,“他会回来?他不是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是她误会了?
“对,先别哭。”拿出手帕替她拭干了泪,夏祈儿轻哄着她。
“那么他为什么要走,他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程翩儿再问,以为这个姐姐会对她全盘倾诉。
“我不知道。”淡淡的,夏祈儿如是地回答她。
几个知情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其中尤以月嬷嬷为最。
“祈儿······”
“我们都不知道。”抬眼,看向他们,夏祈儿无声地‘要求’他们守口如瓶。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知道这眼神代表什么,也隐约从哭红了眼儿的程翩儿身上,才出了为什么夏祈儿会有这样的决定。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可能会悄悄地告诉程翩儿一切的事,但此人是夏祈儿,是他们都不敢惹得人。
被蒙在鼓里的程翩儿不知事实的真相,只知道那个说喜欢她的男子,居然敢对她不辞而别,甚至还将她推下马车。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她都绝不会轻易原谅!
蜷缩在床上的程翩儿,用厚重的棉被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然而那不够,她还是感到一阵颤寒。
“小姐,秋棠给您搬来炭炉了,您瞧,也有没有暖和一点?”满头大汗的秋棠将炭炉摆近床边,问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或者是身处于腊月寒冬的主子。
明明现在只是初秋而已,她只搬了两个炭炉,就已经被烘出了一身的汗珠,可是她的主子,不但一点汗水也没有淌,甚至还喊着冷,教她好困惑又担忧。
请来神医之后代的姑爷来,姑爷却左右其言地说“心病还须心药治”,气得主子一下子就将人撵了出去,让她连问什么是“心药”也问不到。
“好了,秋棠,夜深了,你忙了一整天,快去休息吧。”眼见秋棠为了自己忙进忙出的出了一身汗,教程翩儿感到一阵愧疚。
“小姐,秋棠不累,秋棠等你睡着后才回去。”她摇摇头,坐在主子的床边,一副不待她入睡绝不会离开的表情。
“为什么呢?”程翩儿好生困惑,“我又不是怕黑的小娃娃,不需要人陪着睡。”
秋棠词穷了。
她之所以不肯现下就离去的原因,便是某夜起来去茅房时,她惊讶地发现,她的主子竟然半夜跑了去练舞,而且这一练,不到东方露白也不肯休息。
明明,她与梁红袖的比试已经取消了,并且在众人面前舞了一曲的“凉州”,教众人大开眼界,掌上如雷,再也无一人敢质疑她的能力位居于梁红袖之下,重夺了天下第一舞娘的封号了。
可是还是这么努力练舞,教人看得又心疼又担忧,为此,秋棠暗暗决定,非待到程翩儿睡着后才离开。
程翩儿从棉被中探出头来,“秋棠,你一身的汗不难过吗?”还在大颗大颗的直淌着,看得连她都觉得难过了。
这下,秋棠迟疑了,身上的汗黏腻腻的,其实难受极了,可是她却不放心就这么放着程翩儿一人呆在房中。
程翩儿一切怪异的行为,包括初秋盖棉被、拜炭炉、夜半练舞,全都是在梁红袖离开美人阁后开始的,秋棠及至此才意识到,姑爷口中说的“心药”是什么。
然而梁红袖一去,半点音讯也没有,归期更是不定,连她这个身为局外人的,都替自家的小姐感到难过了,可偏偏,程翩儿除了梁红袖离开当天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后,再也没有落过半滴泪,更没有提及梁红袖半句,就好像她的记忆里没有梁红袖这个人似的。
这样子,秋棠说怎么也不敢让程翩儿独自一人待着。
“秋棠不难受,小姐不用理会秋棠,早点歇息吧。”衣袖一抬,擦去了满头的汗珠,秋棠给了主子一记大大的笑容。
程翩儿不是傻子,她当然看得出秋棠是在担心她。
“秋棠,我保证我今晚不夜半去练舞,这样你肯去梳洗一下,然后去休息吗?”她可不想秋棠会因此而累着了。
“呃,小姐,您知道?”没想到你自己的心思会被猜得一清二楚,秋棠不禁摸摸脸,猜着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对!你呀,比我更加不会掩饰心底在想些什么了。”程翩儿又想起那句“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奴婢”的话,因为夏祈儿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包括,她在想梁红袖。
初秋时分盖棉被、放炭炉是因为少了他暖温的怀抱,她不由自主的感到颤寒,下意识地想找些什么来温暖自己。夜半时分彻夜练舞,是因为忆起与他两人在镜房中一块儿起舞,想他,所以跳舞,这些都被夏祈儿猜到了。
虽然下定决心,不会轻易原谅他,但她却无法去否认,她想他。
想他一直以来的针锋相对;想他因为吃醋,而嘴坏地讽刺她的舞衣左露右露的;想他在镜房中紧抱住他,跟她说喜欢她时的情景;想他在占有她时,某种全然地只有她的专注神情;想他在离开那天,狠下心肠推开她时,脸上那抹心疼与恋恋不舍。
“至少,梁红袖不是抛弃了你,他会回来寻你的。”夏祈儿是这样安慰她的。
所以她不再哭,也不再伤心。
她等着他,等着他回来美人阁的那一天,她决定先是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惩罚他的不辞而别后,她会扑进他的怀里,跟他说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她是程翩儿,才不是那些爱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
即使梁红袖不在她的身边,不在美人阁里头,她也会过得好好的,甜点照吃,舞照跳,向他证明,她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他才不需要像不懂事的小娃娃那样,一直一直的看守着她、照顾着她,连自己的事也不能去办。
不过如果他可以早一点回来,让她少想念他一点的话,她的气可能会早一点消。
如果,他可以快点回来的话。
将自己圈回棉被里,她没有注意到,秋棠已经悄然在她分神期间离开了厢房,只剩下她一人,静静地想念着他。
初冬的天际,昏暗而云层密布。
浓浓的药味,弥漫在寝宫之中。
“张御医,红袖的伤怎么样了?”一身金黄龙袍的皇帝,焦急地捉住刚替梁红袖包裹好伤口的张御医,忙不迭地问。
“对对对,我的宝贝儿子怎么样了?”张御医还没有机会回答,又被另一双手拖扯了过去,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接着问。
“皇上,梁夫人,您们两位先让老臣喘口气。”张御医一把年纪了,还被人这么拖过来、扯过去的,差点提早去地府见阎罗王。
“你赶快喘啊!”两个位高权重的人,一左一右的夹住张御医。
这张御医医术高明是高明,可却最爱吊人家胃口,让人既担忧,又不得安宁。
张御医拍拍胸口,顺了顺气后,缓缓地开口:“好好好,两位莫急,老臣为梁大人诊治过后,发现射中梁大人的箭头上含剧毒……”
“剧毒?天啊,不就死定了?”
“来人哪,快将罗刹国上贡的那颗什么能解百毒的的百花凝露丸,给朕找来!”
“慢着慢着。”张御医被这两个急惊心的大人吓到了,他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好像已经把床上的梁红袖当作已经死掉似的。
“统统给我闭嘴!”一把低沉略显沙哑的男声低喝,马上将原本吵个不停的寝宫回复安宁。
“红袖,你还没死?”当娘的马上赶过去,捧着儿子的脸左看右看的。
“红袖,你中了毒,还是躺着吧!”当表兄的也冲过去,将半撑起身体的人重新摆平。
看着眼前两个至亲的人,梁红袖只觉得自己一阵头痛,不是因为中毒后的后遗症,他的毒已经被张御医清了,他的头痛缘自于眼前这两个亲人。
他娘的急惊风,虽然已经面对了二十多年,可还是没办法习惯得来;而他的表兄,堂堂国君,居然像他娘那样的,真的有点太过了,幸好,该认真时,这人还是有模有样,所以才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被人踹下皇位。
“叛乱已经平定了,我要回美人阁了。”拿开覆至下颌的棉被,他撑起身,准备回去见心爱的女子,可是肩上的上传来一阵火烧似的撕裂疼痛,教他的动作僵了僵。
“梁大人,你身上的毒虽然已经清了,可是这伤不轻,如果不好生休养的话,可能得熬上一阵子才能完全痊愈。”张御医在一旁提醒道。
“听到了吗?连张御医都这么说了,你就躺着休息,先别回去美人阁了。”幽兰看着儿子,痛得连脸也白了起来,当下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床。
“对,姨娘说得没错,红袖,你都已经离开三个月了,也不差这几天。”皇帝也接着说服。
“不。”要解决的是全都已经解决掉了,皇位好端端的没被夺走,虽然还捉不到指使张钰成的人是谁,但大抵而言,皇宫已经够安全了,他不想在皇宫里多待几天了。
他要早点回去,见那个这段日子而来,教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梁大人,你这么一动,我刚才缝好的伤口,可能又会裂开的。”想他年纪这么大了,还要重新做一次这么伤神的事,说什么他都不会干,张御医再次提醒。
“不怕,美人阁里也有医者,这伤再裂开他也能缝。”梁红袖没听到张御医话里的警告,他的心神,早已飞往美人阁,飞到自己想念甚切的女子身上。
若是一天不见,如三秋兮,那么他与她到底有几个秋不见了?没瞧见她,他的心就彷如空了一片似的。
那天她追着马车,泪儿涟涟的可怜模样一再地折腾着他,即使他睡着了,她重复着“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与让不要他走的情景,却一再地在梦中重现,一再地撕割他的心。
他只求在他走后,月嬷嬷会将所有的事情全告诉她,让她的泪可以停止下来。
张御医早料到程翩儿对梁红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但他没想到为了早点见到程翩儿,梁红袖居然可以罔顾身上的伤,即使根本就下不了榻,也执意要前往美人阁。
如果是四十年前的张御医,他也会这么做,只可惜现在的张御医只是医者,还是一个很不喜欢见到不合作伤者的医者,所以只见金光一闪,梁红袖身上数个要穴便扎上了金针,而下一刻,梁红袖则像被谁狠狠地劈了一掌似的昏了过去。
皇帝与幽兰不敢置信地瞪向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