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唉,烦恼啊!」
苗天佑抱着头,像只受困的猛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时停下脚步猛摇头,然后又继续兜圈子。
「你怎么啦?」陶憩买了冷饮替他送进来,却看到他在里头摇头晃脑,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还以为他「起乩」了。
「泼漆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你还在烦恼什么?」陶憩将冷饮放在他桌上,纳闷地转头问他。
他那位警官朋友果然很有本事,不到一个礼拜就揪出泼漆的那帮混混。
说起来,陶憩又不免感到愧疚,因为真要追究起来她才是始作俑者──那帮人正是在烧烤店浪费食物、被她训斥一顿的那些混混。
后来他们偷袭她反被苗天佑打了一顿,心有不甘,才伙同其他同伴在他的各间店面泼漆泄愤,现在全被逮捕起诉了。
「我烦恼的是别的事。」苗天佑抓起冷饮啜了一大口,哀怨地侧眸瞄瞄她。
突然,他的双眼睁大,像第一次看见陶憩那般,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审视她好几遍。
「我差点忘了──」他用惊奇的眼光盯着陶憩。「-也是女人!」
「你现在才发现吗?」陶憩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就算他只喜欢男人,也别不把她当女人嘛!
「陶憩,请-帮我一个忙,拜托拜托!」苗天佑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诚恳地请托,只差没下跪磕头。
「到底什么事?」很可疑喔!
「能不能请-陪我……」
「陪你?」陶憩防备地拧起了秀眉。他该不会想……
不!她绝不当他的实验品。就算她喜欢他,也不会随意献上自己的。
「我想请-陪我去参加宴会!」他一口气说了出来。
「参加宴会?」陶憩露出滑稽的表情。原来……不是她想的那件事!
「是这样的,有位世伯很疼爱我,从小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寿,我必须去祝贺。」
「嗯,这也是应该的。」陶憩点头赞同。
「可是那位世伯很-唆,从以前就一直唠叨我怎么不赶快结婚、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起之类的,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问题是,结婚也不是说结就能结的,要他随便找个女人结婚,落得婚姻不幸的下场,不如一辈子打光棍。
「我想他是真的关心你。」陶憩想,那位世伯指的「不三不四的人」,应该就是他那些同性的「女朋友」吧!
那位长辈每见一回就唠叨一回,无非就是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回归正常性向。老人家的用心,她可以体会。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忍心让他老人家失望。」苗天佑压低嗓门又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是看到我孤家寡人独自赴宴,就会显得特别激动,如果我带了女伴一起去,他的反应就会好很多。」
正因如此,他才无论如何都要带个女伴过去不可,整晚被一个唠叨的老人揪着耳朵念,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唉!」陶憩忍不住叹息。那是因为他希望你和正常的女人在一起呀!
「所以拜托啦,陪我去吧!陶憩?」苗天佑使出撒娇的功力,大男人爱娇的模样让人无力又好笑。
「好啦好啦!不过你不是有很多女性的朋友,怎么不找她们陪你去?」陶憩突然想到。
「呃……她们正好都有事。」苗天佑心虚地转开视线。其实,是没人敢再陪他去了。
过去他也曾经拜托过她们,不过她们才去了一次,就被那些好奇、暧昧的眼神给瞧得受不了,再也不肯去了。
这回无论他怎么打电话拜托,就是没人肯答应,他没办法,只好找上陶憩。
「喔,原来是这样。没关系!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相信你那位世伯看见你带我去,就不会再-唆了。」
「希望如此。」
呃……不过他忘了告诉陶憩,那位世伯虽然七十了,但是对于女人的标准还是非常严苛。以前他带去的女伴,没有一个不被嫌到臭头,活像她们全是厕所里的虫子。
连那些号称世界名模的大美女都被嫌成那样,他实在不敢去想陶憩会被说成什么样……不过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先带-到欧阳那里挑件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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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憩拉着白色小礼服的裙-,开心地左看右瞧。
「我穿这件衣服,还满好看的嘛!」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穿起名设计师设计的衣服,连她都觉得自己美了一倍。
「是啊!陶小姐气质清纯,很适合白色。」一位衣着时髦、曲线玲珑的美女蹲在她套着白色高跟鞋的脚边,替纤白的脚踝系上一朵白色的人造花,作为特殊的造型。
「好漂亮喔!谢谢-,朱小姐。」陶憩向这位造型师道谢。
「叫我月珊吧!天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朱月珊绑好蝴蝶结,起身朝她微笑道。
「原来-也是苗天佑的朋友?」陶憩立即露出真诚的笑容。
苗天佑交友满天下,连坐在路边摊吃东西都会遇上朋友,她早已见怪不怪。
「打理好了吗?天佑在外头等着了。」
长发美男欧阳琛敲门后走进来,略微瞄了陶憩一眼,接下来视线就完全锁在朱月珊身上。
看见名设计师,陶憩有点紧张,但又觉得伤心。因为他也是苗天佑的「情人」之一。
「那……我先出去了!」陶憩慌忙朝他们点点头,随即快步冲出门外。
到了门外,她吐出一口气,走了两步却突然想到还没亲自向欧阳琛道谢,于是又赶紧折了回去。
「那个……」她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想探头进去向里头的人道谢。
可是才一探头,她顿时被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掩住口,飞快关上门。
老天!陶憩边向前走,一边捂着剧烈跳个不停的胸口。
欧阳琛和月珊在接吻呢!他背叛了天佑!
怎么办,她该不该告诉苗天佑呢?
她浑浑噩噩地走到「采逸」服装公司的会客室,苗天佑正在那里等着她。
「陶憩,-好了──哇!」苗天佑瞪大眼,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打扮起来挺美的嘛,世伯一定满意。」
「是吗?谢、谢谢。」陶憩努力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怎么了?好像不是很高兴。」苗天佑疑惑地打量她。
「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紧张罢了。」陶憩赶忙用力摇头,急于否认自己有任何异常。
「喔。」苗天佑没多说什么,只道:「那我们走吧!」
「啊,好。」陶憩心情复杂地跟着苗天佑离开「采逸」,接着上了车,朝他们的目的地直奔而去。
途中,陶憩悄悄转头凝睇苗天佑,他专注开车的神情真的好性格,只可惜,他不爱女人只爱男人,而且他所爱的男人,还背叛了他!
「那个……天佑?」她迟疑地开口。
「嗯?什么事?」听到她开口说话,苗天佑利用停红灯的空档,转头看她。
「就是那个……我问你喔,假设说──我是说假设,只是假设而已,你不要做无谓的联想……」
「好!只是假设,我不会多想。」她过度慎重的模样,逗笑了苗天佑。
「嗯!假设你喜欢的人背叛了你,和其他人接吻,你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紧盯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是杀了那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他突然露出咬牙切齿的凶狠表情。
「什么?!」陶憩吓坏了。那她可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噗!吓-的啦,瞧-吓成那样。哈哈哈!」苗天佑纵声大笑。整到了人,他可乐得很。
陶憩-起凤眼,冷冷地赏他两颗白玉丸。她可是很认真的,而他却在跟她开玩笑?!
「呃……抱歉!」接收到她的白眼,苗天佑自觉无趣地摸摸鼻子,乖乖低头认错。
「我是问真的!」她警告地-起眼。不要逼她使用暴力喔!
「好吧,那我也认真回答。」苗天佑清了清喉咙,才认真地说:「其实被人背叛的经验,我也不是没遇到过。」
「你被背叛过?」陶憩惊讶地问。她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嗯。对方脚踏两条船,不止和我一个人交往,还一次交往三四人,也曾经被我抓奸在床。」那位放荡的社交界名媛之后立刻被他甩了,所以从那次后,他再也不相信身分地位带来的任何保证。
「天哪!那你一定很难过。」她光是撞见欧阳琛和人接吻那一幕,就慌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很替他感到难过。她难以想象如果是他亲眼看见爱人和其他人在床上……
「那些都过去了!她们会向外寻求发展,就表示我们之间必定存在着某些问题无法解决,既然如此,那只好潇洒一点分手了。我不会苦苦纠缠,更不会报复,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就算无法在一起,我还是诚心希望她们得到幸福。」他正色道。
「你真的好有智慧又好仁慈,能够被你爱上,就已经是一种幸福。」陶憩真心地说道。
如果是她,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爱,绝不会任意糟蹋,只可惜他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唉!
「哈哈!别这么夸奖我,我会太得意的。」苗天佑已经很得意了,他一得意,脚下的油门便踩得更紧。
「坐稳了,我们要赶路了。」
「哇,慢一点嘛!」陶憩惊呼着,随即发出清脆的大笑。
她很宽慰,如果他的爱情观这么豁达,那么她也不必为他担心了,将来当他发现自己又被背叛时,一定也能用这么理性的态度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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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你这小子怎么现在才来?有什么事比我这老头子过生日还重要?」
他们加快车速赶路,但还是稍微迟了些,当到达这间占地千坪的豪宅时,寿宴已经开始了,今晚的寿星佯装不满地喷咕。
他的身分是冠宝集团的老总裁杜龙宝,虽然已经七十了,但依然双目镬烁,身体硬朗,精神饱满。
「世伯,对不起嘛,让您久等了,天佑向您陪不是。」苗天佑走上前,像孩子似的抱着他的肩头撒娇。
「天佑本来也想早点来的呀,可是天晓得全台北所有重要的大人物都上这儿向您祝寿了,我在山下遇到有史以来最恐怖的车阵,车子想动也动不了。幸好您的寿宴开始了,车阵才开始慢慢疏通,不然今晚您铁定见不到我。」
「呵呵,是这样吗?」
苗天佑说得天花乱坠,将老人哄得心花怒放,陶憩在一旁却是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
明明是因为她换礼服又做造型所以迟了,他还敢瞎掰胡诌什么世纪大塞车?真是奸商本色,骗死人不偿命!
「人来了就好!人来了就好!」杜龙宝呵呵笑着,不经意瞄见陶憩,立即露出狐疑的表情。「天佑,这女孩是谁啊?」
「世伯,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伴,名字叫做陶憩。」苗天佑笑着简短介绍。
「淘气?」杜龙宝怪嚷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老人笑她的名字怪,陶憩的反应只是耸耸肩不以为意,反正她早已习惯了。
「怎么会怪呢?名字和身体发肤一样,都是受之于父母,那代表父母对我们的期许,应该心存感激地接受。」陶憩不温不火地回答。
「哈!那-倒说说,-父母给-取名叫陶憩有啥涵义?」老人和她杠上了。
「陶是我们家族的姓氏,这就不必多说了,至于憩呢,憩的意思就是休息,我爸妈不希望我太过劳累,要我好好休息,这就是他们对我的期望。」陶憩昂着下巴仔细解释。
哈!苗天佑忍不住偷笑,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她也能说出这篇大道理?真服了她!
「唔,挺伶牙俐齿的。」杜龙宝眼中出现一抹激赏之色。「只可惜-没胸又没屁股,要是-的身材和口才一样好,那就好了。」
这番话让陶憩听得腹中冒火,居然说她没臀没胸?
她虽不是人人夸赞的小肉弹,但至少也前凸后翘,绝不会有人看着她的身材叫「先生」。
更何况,今天这袭小礼服有点小火辣,他没看见她胸前性感的小乳沟吗?
她挤出一抹假笑,娇滴滴地跟着苗天佑喊道:「世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身材才能让您满意,不过就像吃大鱼大肉容易得高血压一样,太火辣的身材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胸部太大容易下垂,屁股太大容易囤积脂肪,还是像我这样小巧玲珑比较好保养。」
杜龙宝瞠大眼愣了几秒,随即仰头哈哈大笑,引起不少来宾注目。
是谁这么有本事,能让商界最龟毛的老头笑成这样?
「小子!」杜龙宝拍拍苗天佑的肩,认真地说:「你交往过这么多女朋友,就这个我最喜欢。好好把握,终身伴侣嘛,还是女人最好,别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起了。」
「喔。」苗天佑愣愣地点头。
杜龙宝又说:「等会要切蛋糕,我先过去准备,一会儿记得再带她过来找我,我要好好和她聊一聊。」
「好的。」
杜龙宝满意地离去后,苗天佑才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到底和哪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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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杜龙宝抬杠一番之后,陶憩又善尽女伴的职责,陪着苗天佑四处和熟识的叔伯朋友打招呼。
她讶异他的交友广阔,开店也能认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真是不简单!
走了大半圈,靠近后方的餐台时,阵阵香气飘了过来,陶憩差点没滴下口水。
好香!她用力吸吸鼻子,嗅闻那诱人的香气。唔,肚子饿了耶。
苗天佑发现她可爱的动作,于是问:「饿了?」
「呃,是有点饿了。」陶憩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怎么不早说呢?走,先吃东西去!」苗天佑拉起她的手,向摆满可口食物的餐台走去。
今晚的寿宴采用西式自助餐的方式,杜家聘请了五星级饭店的外烩现场烹调,陶憩打从一进门就闻到那扑鼻的香气。
「这个不错,-尝尝。这个也很好吃,-试试。啊,还有这个……」
陶憩乖乖捧着盘子,让苗天佑将他以前品尝过、认为还不错的菜肴拼命往她盘子里挟。
「天佑,这些就够了,你也帮自己挟吧。」眼看盘子快堆成小山,她连忙阻止道。
「好吧,那我也不客气了。」苗天佑也痛快地拿了一堆食物,两人相对吃了起来。
「唔!这个好吃,刚才没挟给。」苗天佑将自己觉得好吃的菜肴放进她盘子里。
「这个味道也不错耶,你也试试看。」她也挟了他盘子里没有的菜肴给他,两人互相交换食物,不时闲谈说笑,引来附近来宾的侧目。
陶憩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不过那些目光实在太刺眼,她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
「天佑?」她悄悄地看看左右。
真的!几乎附近每个人都在看她,好像她正和一头吃人的大野狼一块用餐。
「嗯?」苗天佑还闭着眼,陶醉地品味美食。
「你不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吗?」
「唔?有吗?」苗天佑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却故意装傻。
「有啦!你看──」她扳着他的头左右转,神奇的是只要他的视线一瞥过去,原来那些打量的目光就会纷纷闪开,等到他的头转开,那些视线又自动归位。
「没有啊,大家看起来都很正常嘛,没人特别注意我们呀。」既然这些人掩饰得这么好,他也乐得继续装傻。
说起这些三姑六婆、七叔公八婶婆,苗天佑也很无奈。
他们是存心让他讨不到老婆就是了,这两年他只要带着女人出席宴会,他们就用这种眼神将人吓跑,如果他带的是男伴──那更怪!
这些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他?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们一直在看我们,那些眼光害我吃不下啦。」那眼神让她食不下咽。
「那我们去其他地方吃好了。」苗天佑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开,安置在一个较宁静的角落。
「-先在这里等一下,我看见一位长辈,有点事过去和他聊一聊。」他想唯有他暂时离开,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的时光。
「嗯,你去吧!」她以为他真的有急事,赶紧点头。
「这些东西吃完了之后,尽管再去拿,别客气知道吗?」他又不放心地叮咛。
「我知道,你快去吧!」陶憩笑着催促。
「那我先过去了。」苗天佑趁周遭的人还没开始注意他们之前,赶紧开溜。
他走后,果然没人特别注意陶憩,她拥有充分的自由与安宁可以享受美食,吃完第一盘之后,她又去拿了第二盘。
在她享用第二盘美食时,身旁不知何时来了几位穿金戴银、挂满珠宝的妇人,叽叽喳喳交谈着,音量有点大,即使她没刻意偷听,还是不经意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
「……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对啊!逢人就发名片,拉生意拉到这里来了,有够夸张。」
「杜老怎么会发请柬给这种人呢?」
「搞不好是从哪里混进来的!我看他根本不是上流社会的人,我一次也没见过他。」
她们在说谁?陶憩默默嚼着食物,一面猜测。
「还有更夸张的,刚才他还打听我家闺女的事哪。」
「哎哟,他该不会妄想高攀吧?那人长得是人模人样,不过一看就知道出身太低,见了人只会鞠躬哈腰,我看了就不顺心。」
该不会在说苗天佑吧?陶憩胡乱猜想。
不过──如果那人真的是苗天佑,她该担心的不是她家闺女,而是她的儿子!哈哈!她苦涩一笑。
「——,说人人到!讨厌鬼来了,我们快走吧,被缠上就惨了。」
一位贵妇慌张地道,几位贵妇同时往陶憩身后一望,嘀嘀咕咕地全走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惹人嫌?陶憩好奇地回头张望。她们说的是哪个人?
「陶憩?!」才一回头,便有人喊她的名字。
一名穿着西装、戴眼镜的男子走过来,讶异地喊住她。
看见他,陶憩一开始没认出来,因为他衣着打扮完全不同了,不过她很快就想了起来。
「傅国聪?」
没错!他就是当年欺骗她感情的浑蛋傅国聪。她看见他手上握着一迭名片,顿时明白,刚才那些贵妇所说的讨厌鬼就是他。
「陶憩,-怎么会在这里?」傅国聪眸中闪过惊艳、诧异与怀疑。这里可是商业大老杜龙宝的豪华宅邸,像她这种「平民百姓」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算她装扮过,比以往漂亮许多,但依然是平民陶憩,绝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该不会是偷偷跟踪我,然后从哪个地方偷溜进来的吧?」傅国聪有些轻蔑地一笑,再用温柔的语气假意劝道:「陶憩,这里不是-该来的地方,就算-跟踪我也不能改变什么,-还是赶快回去吧!」
我溜进来?陶憩真想笑。被人怀疑偷溜进来的,应该是他吧!
「我──」她正想开口,忽然背后一道声音率先抢白。
「那你呢?阁下又是怎么进来的?」苗天佑施施然走来,有礼地微笑道。
他远远看见这人接近陶憩,立即走过来,像一只捍卫伴侣的猛狮。
「他是谁?」他走到陶憩身旁,低声询问。
「我以前的男朋友。」陶憩也压低嗓门回答。
「就是骗-感情又骗钱的那个浑蛋?」苗天佑听了顿时大为恼火,这种无耻的人,非得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陶憩,这个人是谁?」傅国聪也询问苗天佑的身分。
「哼,你居然不认得我?可见你一定不是上流社会人士!」苗天佑装模作样地惋惜摇头。「只要出身上流社会,没有人不认得我苗天佑。」
可见你也不过尔尔,居然敢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陶憩说话!
「苗天佑又是谁?难不成你是天皇太子?」他的态度叫人气结,不过傅国聪决定维持优雅风度,不受他煽动蛊惑。
「我不是日本人,自然不是天皇,我也不是哪位皇族之后,当然也不是太子,我就是我,苗天佑是也。」
这不是废话嘛?傅国聪气极了。
「你的问题问完了?那么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不是上流社会人士,却拿得到杜龙宝的请柬?他最好祈祷自己不是偷溜进来的!
「哼!当然是拿着主人亲自发的邀请函。」傅国聪昂起下巴,骄傲地回答。
「发给你?」苗天佑万分怀疑地瞅着他……不可能吧!
「呃……是发给我女朋友的父亲。」其实是他千拜托万拜托向他要来的。
「喔。」他就知道!
苗天佑不冷不热的轻哼像是讽刺,傅国聪顿时像被刺着一样窘红脸,尖锐地高嚷:「雅苓的父亲可是大鹏企业的总经理,像你──你又是什么?」
当初他就是看上郭雅苓的家世背景,才毫不犹豫甩掉陶憩,这么长时间跟在骄纵的郭雅苓身边,为的就是逮到机会出人头地。
不过只要他发达了,一定马上踢掉郭雅苓,绝不会再忍受她的大小姐脾气。
「我?我也和你一样,是个没什么成就的小人物,只不过这里的人我正好全部认识而已。」苗天佑的自谦太装模作样,虚伪得气死人,傅国聪差点没吐血。
「你说你全都认识?骗人!怎么可能?」这种话鬼才会信!「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字?他呢?那边那个又是谁?」傅国聪像被踩到脚的野狗,四处乱指乱嚷,不礼貌的行为,引来不少白眼。
而他的问题,苗天佑微笑着,一一解答:「这边这位,是金鼎建设的徐董。中间这位,是环球饭店的蔡副理,而那边那位──是时代汽车的陆总裁。」
「天佑,好久不见!」几位被点名的大人物都对苗天佑点头问好,证实他们确实相识。
「不……」傅国聪摇头,不相信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人面这么广。
「天佑小子!」今晚最重量的人物──杜龙宝来了。他一手搭在苗天佑肩上,涎着脸笑着。「你上回带我去吃的那间餐厅味道很好,咱们改天再去尝尝吧?」
「不用啦!世伯,那间餐厅的厨子已经被我挖来了,您想吃他做的菜,尽管到我那儿去就是了,不管您想吃什么,我都让他烧给您品尝。」
不会吧?傅国聪错愕不已。他连杜龙宝都认得?
「咦?这人是谁?」杜龙宝发现生面孔,狐疑地打量傅国聪。
「您不认得他?」见傅国聪倏地涨红脸,苗天佑暗暗偷笑。「据说他是大鹏企业总经理未来的女婿。」
「大鹏企业总经理?」杜龙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号人物。「喔,你说郭万炳?那只是间小企业,我们和他做过几次生意,这回我过大寿,他死要活要了一张请柬,原来是给了这个小子。」他不屑地哼笑。
一时间,整个宴会蠢所有的视线全停留在傅国聪身上,他那张还算过得去的俊脸涨成猪肝红,连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挖个地洞遁逃。
「不……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他窘迫转身,无法地遁,只好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出去。
「等一等!」一直默默旁观的陶憩鼓起勇气站出来,为自己不堪的初恋做个彻底的了断。「有句话,我一定得告诉你。」
傅国聪以为她想挽回他,顿时骄傲地昂起下巴。「没有用!无论-怎么哀求,我们之间都不可能──」
「把欠我的钱还给我!」那是她辛苦打工赚来的。
「哈哈哈……」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大笑声。
「我会寄还给-的!」傅国聪压根不敢抬头,就怕看见众人轻蔑的目光,只匆忙丢下这一句,随即转身快跑。
然而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杜家地板的蜡打得太滑,才跑了两步,他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滑跤,当场跌得狗吃屎,霎时四周的笑声更响亮了。
他忍着痛楚爬起来,狼狈地跑出杜家,哄堂大笑声尾随着他,飘得好远好远。
真丢脸!他这辈子没脸再见这场宴会里的任何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