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宋家宅邸,位于较荒凉的城西,不像唐家那样气派堂皇,百年以上的主宅也稍嫌老旧破败。

    “你说什么?”

    厅中,宋谨玉震惊地瞪着沁水与唐冠尧,他们连袂到来,还两手紧紧交握,亲昵之情不言而喻。宋谨玉嫉妒至极,神情狂乱。

    “我很抱歉,但沁水喜欢的是我,她不能嫁给你。谨玉,我什么都能让你,唯独她不行。对不住!”

    面对好友,唐冠尧坦然道歉,他心中当然有无限愧疚,但爱情无法转让,他可以给他所有,只有沁水——很抱歉,他绝对不会退让!

    “公主明明答应嫁给我的,为什么?”

    宋谨玉难以置信,以为手到擒来的富贵权势,竟如水面泡影,转瞬消失无踪。

    “谨玉,你也知道我与沁水两情相悦,先前只是因为误会与争执,沁水才会一时糊涂,允你为驸马。你想要什么补偿,要钱财还是想为官,只要做得到,我们都会尽力弥补你,只望你放宽心,放弃这桩婚约。”唐冠尧柔声劝道。

    “我为什么要?我只想与公主完婚!”

    他们以为他宋谨玉是笨蛋?做了驸马,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谁稀罕他那些毫无诚意的打发!

    宋谨玉谦谦君子的姿态消失了,阴沉狰狞的面孔让沁水骇得以为自己认错人。

    “谨玉,无论如何,沁水是万万不可能嫁给你的,还是请你死心吧!”唐冠尧只能再次劝道。

    宋谨玉面容大变,让沁水感到很害怕,但她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全是她的错,她必须负起责任。

    “是我不好,对不住!但我实在无法嫁给你……我真的很抱歉!”她低下头,诚恳地向他道歉。

    高高在上的公主亲自拉下身段向宋谨玉道歉,却仍无法平息他心头的恨。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平步青云、凌驾唐冠尧之上,狠狠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尝尝样样不如自己的痛苦,这下希望破灭了……

    一切只是一场空,他什么都没了!他不能接受……他万万不能接受!

    宋谨玉仍是神情狂乱,陷入自己疯狂的思绪中。

    “唉!你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

    唐冠尧微叹口气,他们已经诚挚地道歉赔罪了,只希望他能够谅解。

    确定彼此的情意之后,唐冠尧与沁水决定尽快完婚,因此宫中开始紧锣密鼓地为他们筹办婚事。

    虽然他们两人皆有共识要低调,不铺张,但再怎么简化,要忙的事还是好多,除了一些基本的纳吉、纳征、请期等程序不能省略之外,还得忙着布置新房、量身裁制礼服,以及筹备简单的酒席。

    好不容易请期结束后,一切繁琐之事大致底定,现在就等着十天后举行大婚,一对新人终于能够稍微喘口气。

    只不过,宋谨玉一直未与他们有任何联络,似乎仍不肯原谅他们,对他的歉疚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很不好受。

    这日,宋谨玉突然来访。

    “谨玉?”当见到宋谨玉出现在眼前时,唐冠尧和沁水都惊喜万分。

    “冠尧,公主,真是对不住!那日我实在太过伤心失望,以至于失了礼节,做了无礼的事,我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失心疯……我觉得万分抱歉!”

    宋谨玉低头赔罪,眼眶泛红,神情写满悔恨,让沁水心里愧疚难受。

    “不!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啊。”

    “是啊!谨玉,不要紧的,我与沁水都没怪你,该求得原谅的,是我们。”他肯主动前来,唐冠尧已经很高兴了。

    “但我心情里过意不去啊!”宋谨玉低喊着,神情满是痛苦。“如果不来求得你们原谅,我怎么也无法安心,我心里……永远不会好过的!”

    “谨玉……”唐冠尧眼眶微红,对于这位朋友,他一直是搁在心里头的。

    “当然!我们当然原谅你,只要你也原谅我们。”沁水赶紧道。

    “我早就不怪你们了。”宋谨玉摇摇头,诚挚地说。

    “那就好。”沁水与唐冠尧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最后一个牵挂终于能够放下了。

    “对了!听说再过不久,你们即将完婚是吗?”大概是得到他们的谅解而心情极好,宋谨玉开心地笑问。

    “是啊,十天后,我们将在宫中大婚。”沁水羞涩地回答。

    “那真是恭喜了!婚后冠尧将移住宫中吧?那么往后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如果你们肯赏光,我想在梅林里备些薄酒便菜,摆宴与你们聚聚,算是饯别,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摆宴?”唐冠尧露出诧异的表情,因为他不认为谨玉是喜欢宴客的人。

    不知怎地,他心里有着微微的不安。

    “怎么了?没有时间吗?”见他面色踌躇,宋谨玉又问。

    “不!我们最近是忙着办婚事,但许多事情其实已经处理完毕……”虽然心里有着不安,但他实在不忍拒绝好友,略顿一下,转头询问沁水:“我看,我们就与谨玉一同赏花饮酒,你说怎样?”

    “当然好啊。”沁水欣然同意。

    他在意的朋友,也就是她的朋友,她没有理由不去。

    “谢谢你!”唐冠尧感激地搂搂她。

    沁水被他搂着满脸羞红,见宋谨玉脸色好像有点变了,心想他大概还无法完全释怀,急忙推开唐冠尧,要他克制一些。

    “不要紧,”宋谨玉牵强一笑,道“既然说定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

    宋谨玉离去后,沁水开心地说,“幸好谨玉不生我们的气了,真好!”

    心头的挂碍解决了,她的心里轻松无比。

    “是啊!谢谢你愿意陪我赴谨玉的约,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才毫不犹豫地答应啊!”沁水微微一笑。

    “谢谢你!”唐冠尧感激地将她搂入怀中,满足地轻叹一口气,心里对她那皇帝老爹的不满,又淡去许多。

    至少他生了这个聪慧美丽的女儿,还把她教育成端庄守礼的好公主,最重要的是,他把她许配给自己,尽管这或许是他所做过的事情里最正确的一件,但光凭这一点,他就该感谢那个病皇帝——咳!是病中的岳父。

    他要亲口谢谢岳父,他让他拥有了此生所得到最美好的礼物。

    他情意满满又满心感激地缓缓低下头,在满园盛开的牡丹中,想要亲吻比花还要娇艳几分的心爱女子。

    不待他贴近,沁水已迫不及待踮起脚尖,不害臊地主动吻他,她的热情更让唐冠尧情生意动,吻得也更激狂热烈了。

    他们热烈地,缠绵地,倾尽一生的浓烈感情。

    许久,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但目光仍然热烈纠缠,难分难舍。

    “这么热情,你一定很爱我喔?”唐冠尧深情地凝视着她,嘴角意气风发地上扬,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沁水的脸儿蓦然红了。

    “那只是为了安慰你!”她绝不肯承认自己也想念他的吻,故意装出施舍同情的高傲表情。

    若是以前,唐冠尧会被她骗倒,但现在他很清楚,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高傲公主,不过是个口是心非、倔强好胜又面皮薄的害羞小女人,要她承认自己也爱极了他的吻,不如试着教猴子读书写字或许还来得快一些。

    “是吗?公主几时这般善心仁慈了?”他邪气又厚脸皮地调侃,“啊!我知道了,莫非娘子吃了我的口水,变得同我一样好心了?”

    “我本来就善良心慈,你才是一肚子坏水!”沁水羞愤地娇瞠指控:“是谁故意在我面前装庸才、装浪荡,把我骗得团团转?真是坏透了!”

    谁像他这般奸诈?是她慷慨不跟他计较,才尽释前嫌投进他的怀抱,否则真恼起来,她宁可违抗父皇旨意也不嫁他!

    “唉!若要说伪装高手,谁比得过公主娘子你呢?”唐冠尧叹气摇头,那神情仿佛在控诉自己误上船。

    “原以为你是个高傲自矜的冰山美人,所以我拼命使计想退婚,还天天被逼着啃书本,吃足了苦头,结果你根本不是。如果早知道娘是个这样可爱的女人,我会在你到唐府的第一晚就赶紧娶你为妻,别说这些日子的苦不必白受,现在搞不好咱们的孩子都怀上了。”

    听到他提起孩子,沁水可羞得呢,娇颜如花般红艳美丽,让唐冠尧瞧得痴了,不由语调沙哑地道:“等咱们婚后,尽快生个孩子好吗?你我两家的长辈都期待孩子降临,再说我英俊你美丽,咱们孩子一定可爱无比,不多生几个太可惜了。”

    他毫不羞赧地夸赞自己,让沁水无奈又好笑。

    “你啊,不觉得自己的脸皮太厚吗?”他呀,真是的!

    “脸皮厚?怎么会呢?我不过是真性情,实话实说,不矫作虚伪罢了。”他不要脸地继续对自己歌功颂德。

    沁水失笑摇头,知道他是存心逗她,所以不再与他斗嘴下去,迳自踮起脚尖,再次吻住他的唇,阻止他继续厚颜吹捧自己。

    “我的小水儿,我爱你!我迫不及待要与你成亲,你可知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悄悄为你心动了……”

    唐冠尧轻柔地啄着她,缓缓诉说初时对她的心折,每吻一下,就喃喃吐出一句真情告白。

    沁水听得感动不已,满心激荡,禁不住微启双唇,娇羞地再次回应。

    唐冠尧粗喘一声,重重地吻住她的唇,轻吻转为热情,逐渐深入……

    “就是这儿了。”

    宋谨玉跨下马车,指着梅林说,他的筵席就设在这红梅林内。

    现值十一月霜降,正是红梅绽放时,梅林内红梅朵朵,花香浓凛,沁人心脾。

    唐冠尧扶沁水下了马车,两人眺目四下一望,果真景色奇佳,不由心旷神怡。

    “谨玉可真风雅,挑了个好地方。”沁水着迷地瞧着大片红梅,赞叹出声。

    宋谨玉但笑不语,指着红梅林中的一座凉亭,要请他们入座。

    “来,请两位到那里——”

    话没说完,忽然林子内传来几声大喝,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不知打哪冒出来,挥舞着亮晃晃的大刀,将他们团团包围。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沁水惊恐万分,那些人看来面目凶恶,像盗匪。

    “想做什么?哼哼,当然是要你们的命!”看来像是黑衣人首领的人冷笑道。

    唐冠尧遇上盗匪当然也很惊惶,但他向来冷静,想到沁水出宫时,禁卫军也随行保护,如今就在红梅林外待命,因此赶紧提醒沁水:“禁卫军不是在林子外吗?快召唤他们进来!”

    “对啊!”沁水这才想到还有禁卫军,她一慌竟给忘了。于是立刻大喊:“来人!快来人啊!这儿有盗匪闯入,你们快些捉住他!”

    但奇怪的是,梅林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沁水与唐冠尧诧异地对看一眼,这实在太诡异了,禁卫军为何不前来救人?他们没听到吗?

    于是她又提高嗓音再次大喊:“来人啊!护卫!我要你们前来抓住这帮匪徒,你们为何还不行动?”

    梅林外依然毫无动静,只有空洞的风声,咻咻地吹动树叶,仿佛已无人存在。

    但沁水知道他们都在,没她的命令,他们不可能撤离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完全慌了,宫里的禁卫军,为什么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

    唐冠尧迅速思索,似乎有点懂了。“我想,这一切应当都是你外公的安排。”

    “我外公?”沁水大惊。“这和他有关吗?”

    “我认为是。这批盗匪,应是他事先埋伏在林中的,而宫中的禁卫军,也被他掉包,那些都是他的人马,自然不听你的命令。”

    “连宫中的护卫也——”沁水面色苍白如雪,怎么也料想不到,外公竟能魔爪伸入宫中。

    “现在该怎么办?”沁水焦急地问唐冠尧,她完全乱了方寸,脑中没了主意。

    “我想我们先设法逃出这座梅林——”唐冠尧突然感觉有股冷风刮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自身后袭来,他下意识一闪,但没能完全躲开,下一瞬间,肩头处传来一阵剧痛。“啊!”

    唐冠尧捂着受伤的肩头,震惊地回头一看,只见面儿狰狞的宋谨玉手里握着刀子,刀尖还滴着血,正急喘着气瞪着他。

    “你……”不!连他……连他也是吗?

    “冠尧?谨玉,你做什么?你疯了吗?”沁水心魂遽散,尖叫着扑上前,慌乱检视唐冠尧的伤势,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宋谨玉竟然拿刀刺杀唐冠尧。

    “我是疯了!受你们如此欺凌侮辱,我能不疯吗?”宋谨玉狂乱大叫。

    “你……原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宋谨玉并没有原谅他们。

    幸好他当时下意识的一闪,避开了致命的一击,只伤到皮肉,目前尚无大碍。

    “你还不懂吗?”宋谨玉嗤笑着摇头,一副她愚蠢无知的神态。“我恨他!我一直很恨他,恨不得他早点消失在世间,但每次行动,最后都失败。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每次?”唐冠尧很快联想到某件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问:“难道——我的马车发生意外,是你做的?”

    “当然!不然还有谁能自由出入唐府?”宋谨玉毫不愧疚地笑着承认。

    “原来,你早就被董合收买了!”唐冠尧心痛大过于愤怒,他是他的朋友啊!

    当年发生意外后,他一直猜想,究竟是谁在他马车上动手脚,也曾怀疑过他,他太珍惜这份友情,连稍有怀疑的念头,都觉得是对他的污辱。但如今……

    “说收买太难听了,我与国丈是互相合作,我助他除掉你这个眼中钉,他给我高官厚禄,皆大欢喜。”

    “你——”他脸上期待的神情,让沁水简直怒不可遏。“你和冠尧不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吗?竟然为了富贵权势想要除掉他,这算什么朋友?”

    “朋友?哼!”宋谨玉轻蔑的冷笑,眼神狂乱。“什么朋友?朋友会像他这样高高在上,将我像杂草一样踩在脚底下吗?他什么都要强过我……从小就如此,我样样不如他!大家只看得到唐冠尧,谁看见我宋谨玉了?”他愤怒地喊出二十年来对他妒恨。

    沁水对他的愤恨里,多了一分同情,一个只会与他人比较的人,最是可怜。

    “你可以不用与他相比,宋谨玉就是宋谨玉,你有你的长处。”

    “少说冠冕堂皇的好听话!你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懂什么?再说,你不也选择了他,背弃我吗?”宋谨玉阴沉冷笑。

    “我选择他不是因为他比你强,而是因为我爱他,如果伤了你,我愿意再说一声对不住!”沁水再一次道歉,希望能真正抚平他内心的怨恨,只是宋谨玉长年被自己的嫉妒与自卑禁锢,早已无法挣脱。

    “我不原谅你们!我绝不会原谅你们的,现在——你们就乖乖受死吧!”说完,宋谨玉对那票黑衣人下令:“杀了他们!”

    唐冠尧在黑衣人有所行动之前,当机立断地拉着沁水大喊:“走——”

    趁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他拉着沁水快速往梅林深处逃去。

    “快追!”宋谨玉见他们逃了,气得猛跳脚,连忙要人追上去。

    不用他吩咐,五六名黑衣人早已抡起大刀追去。

    为了拖延时间,不让那帮人那么快追上他们,唐冠尧尽挑杂草浓密、枝伢低垂、路面崎岖的地方逃,这确实稍微拉大了一点距离,却也教沁水吃足了苦头。

    她是娇生惯养的公主,脚上还套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怎堪得这样仓惶逃走?

    好几次,她险些跌倒。

    每次都是唐冠尧及时拉起她,她才没摔下去。

    无论怎么逃,一路上,他始终紧握着她的手,从未放开。

    “啊!”突然脚下一个颠簸,沁水又差点摔跤。

    “当心!”唐冠尧又眼明手快地拉起她。

    “呼呼……”沁水跑得好累,又急又喘,胸口像有火在烧,连呼吸都会痛。

    “我……我跑不动了。”她抬起头,绝望地告诉唐冠尧。

    “不跑也不行啊,他们就快追上来了!”他焦急地道。

    话才说完,就听到后方一连串怒骂叫嚣:“在那里,我看到他们了!别跑!大家追,别让他们跑了!”

    沁水回头一看,黑衣人果然已经追来了。

    她抬起头,幽幽望着正担心睇着她的唐冠尧,摇了摇头,闭上眼,做了个沉痛的决定。“你……别管我了,自己先逃吧!”她不想拖累他。

    “你在说什么?”唐冠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这么说!”她竟然要他贪生怕死地抛下她独自逃命。

    “带着我,只会拖累你,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你快点逃出生天,只要记得为我报仇——”

    “我不会为你报仇!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是生也好,是死也罢,我不会抛下你!”唐冠尧又气又心疼地吼道。她以为他会一个人走吗?

    “但我实在跑不动了……你还是快走吧!”沁水眼眶红了,语调哽咽。

    她也不想命丧于此啊,他们还有一辈子要厮守,要一同赏月看花,一同喝酒品茶,一同酣然入眠,还要一同迎接朝阳。

    他们说过要生许多孩子,然后一块儿携手偕老的……

    如今这一切全成了幻影,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只为了一群贪婪的野心分子。

    她真的好恨,好不甘心!

    “我不会走的!”唐冠尧眼也红了,狂怒大吼后,又软言恳求:“别放弃,求你!就算是为了我,求你再撑一会儿,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可以平安脱险!”

    “怎么脱险?他们已经追上来了。”沁水眼中透出绝望。

    唐冠尧转头四下张望,接着眼一眯,然后露出惊喜的微笑,“你看那儿!”

    他指着前方不远处,告诉沁水:“你瞧那儿的光线是不是特别亮?那里一定是梅林的尽头,咱们只要逃到那儿,那儿一定有人居住,那我们就有得救了!”

    “真的吗?”沁水确实看见林子前隐隐透着光,心里不禁又燃起一股希望。

    “再撑一会儿!我扶着你,我们快逃。”

    唐冠尧快速把她拉起,这回沁水咬牙站起,没有再轻言放弃。

    虽然她脚疼得像快断了,但是为了他们两人,她愿意再努力撑下。

    “就在前头!抓住他们!”

    这时,黑衣人已经追上了,唐冠尧赶紧拉着沁水,逃向梅林尽头那道光亮处。

    眼看着光亮处越来越近,他们加快脚步——

    终于,他们奔出幽暗的梅林,同时眯起眼,以阻挡突然大量射入眼底的强光。

    眼睛逐渐适应骤然转变的光线之后,他们微笑着睁大眼,想瞧瞧眼前究竟是什么地方。但——

    两人微笑睁眼,却同时愣住,眼底除了震惊讶异,还有不敢置信。

    因为他们眼前一片空旷,太空旷、太空旷了——

    前面根本是一片断崖!陡峭的断崖底下,白雾缭绕,幽暗深绝。

    唐冠尧与沁水对看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与绝望。

    断崖!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梅林之外,竟会是一片断崖。

    “哈哈!无处可逃了吗?”这时,宋谨玉与黑衣人如同追捕野兔的猎犬,悠然自林中步出。

    “这儿可是知名的梅岭断崖啦,摔下去必死无疑。你们以为我为什么选在这儿?就是要你们插翅也难飞呀!哈哈哈!”宋谨玉噙着变态的笑容,痛快地瞧着他们死白的面孔。掌控他人的命运,实在太有趣了!

    宋谨玉和黑衣人步步这逼近,唐冠尧与沁水则节节后退,一直退到悬崖边,再也无路可退了为止。

    “冠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沁水惶恐不安地贴紧他,忧虑问道。

    难道今日,他们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唐冠尧沉默以对,因为他已无计可施了。

    前有追兵,后有断崖,无论往哪,都是死路一条。

    “哼!我劝你们乖乖赴死,还能少受点罪。”宋谨玉不怀半分好意地警告道。

    唐冠尧看着他得意的嘴脸,知道他们若真落入他们手中,他绝对会竭尽所能地凌迟他们、欺辱他们、不会让他们痛快地死去。

    他自己是无所谓,但他不愿沁水去承受那些可怕的屈辱。他回头看看后头的断崖,不自禁握沁水的小手。

    落在宋谨玉手中,绝对是死路一条,而另一头,或许尚有一丝活路可寻……

    “你怕高吗?”他转头问沁水,聪慧的她蓦然明白。

    “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不怕。”她对他凄美一笑。

    “那好。”唐冠尧凝视着她,要把她美丽的容貌,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

    “如果我们没能留在这世上,下辈子,记得还要当我的妻。”

    “好!”泪水滑下,沁水勾起唇瓣,透过蒙蒙的泪雾,也把他的模样牢牢记住,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要忘记。

    “那我们走吧!”最后深深地凝视一眼,他们转身面向悬崖。

    “你们想做什么?”宋谨玉见状大叫:“我不许你们就这样死去,我还没好好折磨你们,我怎么甘心——”

    他扑上前想抓住他们,却只抓住一把空气。

    在他的手来得及抓住他们之前,他们已纵身跃下深谷。

    沁水意识迷蒙,除了感觉身子不断下坠,只听见风声在耳边回荡,直到这一刻,她仍紧握着唐冠尧的手。

    即使要死,他们也要一起死,来世好再结今生缘,得以真正做一对夫妻……

    发现唐冠尧也正望着她,想来也差不多要坠地了,她凄迷地对唐冠尧最后一笑,然后闭上眼,等待生命终的来临……

    然后,他们碰撞到物体,身子剧烈地上下弹跳,几次震荡后,渐渐止于平缓。

    风声,仍咻咻地吹着,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远处清脆的鸟鸣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呼吸声?

    沁水倏然睁开眼,弹跳而起,霎时有些头昏眼花,因为四周晃得厉害,她望向身旁,唐冠尧也已坐起打量四周。

    “冠尧……我们死了吗?”她不解地问。“这里是天国还是地狱,为什么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唐冠尧被她的话逗笑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没死,这网子接住了我们。”他摇晃身下的巨网,沁水整个人都在晃动。

    “咦?”沁水这才发现确实是如此,他们真的在一张强韧藤麻编织的巨大网子上,网子被架在几根巨木上,非常牢靠。

    “是谁架了这张网接住我们?”她觉得很疑惑。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众人焦急的呼喊声。“公主!附马!你们在哪儿啊……”

    呼唤声此起彼落,正在焦急寻找他们,想必早有人通报他们在此。

    唐冠尧蓦然明白了,他对沁水露齿一笑,说:“我猜到是谁了。”

    也唯有那个人,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

    “是谁?”沁水一脸迷惑,实在想不出来。

    “是谁替咱们牵的姻缘,就是谁救了我们。”

    “咦?你是说——”

    “嘘!那可以等会儿再说,他们就快寻来了,咱们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把握什么机——唔……”

    沁水的柔唇冷不防被吻住,她愣了片刻,随即搂住他,毫不矜持地热切回应。

    在历劫归来之后,他们都需要一个甜美的吻来告诉彼此,他们仍然活着。

    他们仍有明天,可以花前月下,赏月游湖;可以成婚生子,看子孙满堂……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日子可以相守!

    沁水激动得红了眼眶。这些多出来的日子,每一刻,他们都要珍惜地度过,好好地好好地——相爱。

    大婚之前,照理说新郎与新娘子是不该见面的,但唐冠尧按捺不住思念,硬是溜进宫里与沁水私会。

    如今两人正在湖边的水榭里赏月,唐冠尧倚坐在栏杆下方的长椅上,而沁水则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被他用温暖的大氅紧紧包着。

    “冷吗?”冷风拂来,入秋的认晚已有凉意,唐冠尧低头柔声问怀中的人儿。

    “不会。”他的胸膛好温暖,她贪婪地在上头磨蹭,想找个最舒服的地方窝着。

    唐冠尧咬紧牙,默默忍受下腹的火热。

    越近婚期,他越难忍耐对她的渴望,偏偏她单纯得很,根本不晓得他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

    “幸好那日,圆方大师算出我们有死劫,事先命人架网救了我们,否则我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世间了。”

    “是啊。”感谢他的未卜先知。

    “我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声曲折离奇的梦。”想起这阵子以来,他们所遭遇的种各阴谋,沁水觉得好像做了一一场恶梦。

    想到外公,以及谋害他们失败后、被她外公设计害死的宋谨玉,沁水心里更有许多感触,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财富、权力、地位、名望真的那么有诱惑力吗?会让人失去理智、人性?”

    “是啊。”她身后的男人叹了口气,宋谨玉的事,再没人比他更痛心了。

    “对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是如此,但不代表所有人。像我喜欢赚钱,喜欢面对挑战,但对金钱权势倒不甚看重,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其他的,我不贪求。”

    “是啊!所以即使好好的公主送到你面前,你还是不想当附马,对吧?”沁水娇瞠地斜睨他一眼,颇有怨怼地问。

    要是当初他一开始就爽快接受,他们可以少受多少罪啊?

    “呵呵!”唐冠尧笑得好不尴尬,这点他确实无话可说。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发挥哄女人的本事,甜滋滋地道:“是我愚昧!如果早知道我最终还是会爱上你,当初我就不会笨得挣扎反抗,绝对以最快的速度立即订下婚期,与你结为神仙眷侣,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是吗?”沁水听得心花怒放,但小嘴故意噘得高高。“那你舍得放弃珍翠楼吗?要知道,成婚后,你可不能再上那儿去了。”就算她允许,旁人也会说话的。

    “我知道,我已与静馨谈过了,她似乎不想接手经营,所以我会关闭珍翠楼,不再营业。”唐冠尧一边说着,大手一溜往她的翘臀,偷吃豆腐。

    “关了珍翠楼,那些美丽的姑娘们就没了,往后也没人伺候你逍遥痛快了,你不心疼吗?”沁水酸溜溜地问。

    想到静馨那样喜欢他,而在她出现之前,他与静馨或许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心里就莫名地胡乱吃味。

    “冤枉啊!有了公主,我怎会还会去想其他女人呢?在你之前,我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就是为了等待与公主相识、相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唐冠尧熟知女人的心事,当然晓得他未来的爱妻正在乱吃飞醋,赶紧讨好。

    “哼,贫嘴!”沁水被他哄得心里浇了蜜,甜得不得了,但还是故意昂起下巴,摆出公主的高傲面孔。

    谁教他让她爱得战战兢兢、爱得患得患失、爱得倾尽所有、爱得——连她自己都害怕,失去了他,她该怎么办?所以当然要刁难刁难他啊!

    “唉!”“公主病”发作了,唐冠尧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抚——以最有效、也最美妙的方法。

    “唔!”沁水发现她的小嘴被占据,粉舌也被卷去,然后……心也被勾走了。她无奈地轻喟一声,探出两手搂住他的脖了,万般热情地回应。

    没办法,她就是爱他嘛!就算是整颗心被他揪住,被他吃得死死,她也甘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