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鹤,来,爹帮你介绍。”宽阔敞厅里,杭州阜康钱庄主人韩绍,领着自个儿的儿子韩天鹤见过客人。“这位就是我刚跟你提的阮叔叔,旁边是阮叔的千金,闺名红萼。你阮叔曾是皇上面前当红的花匠,骊山宫里一万多朵牡丹,全是他一手培育。”

    “都是过去的事,甭提了——”单看外表,长相斯文的阮单一点都不像养花莳草的花匠,更像个饱读诗书的儒雅书生。

    “怎能不提!”韩绍坚持。“你种出来的牡丹可是天下第一,将来我还得指望你,帮我种出一园子牡丹。”

    穿着青灰锦袍,长得高大俊秀的韩天鹤深望了阮单一眼。

    未进门前,韩绍已稍微提过客人来历。当时韩天鹤还问,为什么颇受圣宠的花匠,会突然跑到家里来?

    韩绍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我跟你阮叔认识二十多年了,他因为手艺巧,早早就被请到京里,妻子孩子也都有了,怎么知道三个月前,一把火烧光你阮叔家,除了他和一个孤女之外,妻子儿子全都葬身火窟。你阮叔举目无亲,想到还有爹这个老朋友,才带着闺女南下,托爹帮他找个栖身之所,爹打算就近找个地方让他们住下。往后我们两家会常常来往,你见了人,一定要有礼貌。”

    “爹放心,我会的。”

    一等两人对话稍歇,韩天鹤立刻依他刚才保证的,向阮单深深一揖。“天鹤见过阮叔——阮小姐——”

    说到这儿,阮红萼正好从她爹背后探出头来。

    一望见阮红萼水灵娇美的秀颜,韩天鹤蓦地一呆。

    穿着湖绿缎子滚边粉色小袄的阮红萼,虽然才十岁,但眉宇神态,已是教人怦然心动的美人胚。一双黑白分明的乌溜大眼,配上两副长长眼睫,可以想见再过几年,会惹来多少心生恋慕的狂蜂浪蝶。

    眼前,已经有一位。

    年约十四的韩天鹤,已略略知晓男女情愫。他出身富贵,见过的美人还会少吗?可就没一个人,能让他一瞧见,心就像被人紧紧揪住一般,直喘不过气。

    可阮红萼就像个没魂儿的陶娃娃,一径张着大眼瞪向面前的韩天鹤,没打算回礼的意思。

    “对不住。”阮单帮女儿开罪。“我们家红萼在京里发生了点事,已经好久不跟人说话了。”

    一旁韩绍发现儿子一直盯着人家闺女,暗暗推了儿子一把。“红萼初回杭州,还不晓得有什么东西好玩,去把你平常搜集的玩意儿搬出来,跟红萼介绍介绍。”

    经爹一喊,韩天鹤如梦初醒。脸颊微红的他慌忙奔出敞厅,自书房搬来一大箱零碎玩具,什么陀螺、纸鹞,还有好几个装着蛐蛐儿的陶罐。

    韩绍在儿子耳边嘀咕两句,要他陪陪红萼、逗逗她开心。韩天鹤当仁不让,趁大人在说话,他一手抱着他的宝贝木箱,一手招着红萼要她一块儿走。

    可红萼只是一味睁着大眼站在原地。

    他眼珠子一转,索性自个儿玩起来——不信她不动心。

    觑了个向风的位置,他招来佣仆,一手抓着细棉绳,主仆俩合力将纸鹞放到天上。回头想跟阮红萼炫耀,却见她默默蹲在蛐蛐儿罐前,肃然聆听那唧唧啾啾的虫鸣。

    怀着示好的意念,韩天鹤要佣仆帮忙拿着棉绳,以防纸鹞被吹跑。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跑得太急,靠近时来不及收脚,竟一脚踢翻她面前的蛐蛐儿罐子。罐子上的镂空盖子一掀,他费心养了许久,战无不胜的“蟹壳青”,就这么一蹦一蹦逃了出来。

    “哎呀!”

    韩天鹤惨叫一声,忙伸手去逮——就这一下,竟把一旁的阮红萼扑翻了过去。

    “妳、妳没事吧?”

    跌坐在地的阮红萼只觉臀儿一阵疼,定了定神,才发现亲娘生前帮她裁的粉色小袄磨破了一角,一时惊悸加上痛心,她“哇”地一声朝他扑去。

    “你赔给我!你竟把我娘裁给我的衫子弄破——这是我娘最后留给我的衫子——”

    不单韩天鹤,连门里的大人也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

    两个大人出来,就见阮红萼不断推搡韩天鹤,赶忙将两人拉开。

    “怎么回事?红萼,有话好好说。”阮单抱住女儿安慰。

    只见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着韩天鹤。“我蹲在那儿看蛐蛐儿,他没事跑来撞我,我的衫子,娘裁给我的衫子——”

    韩绍一听,立刻板起脸。“天鹤,还不快跟红萼道歉。”

    “对不起,”韩天鹤被骂得一脸冤屈。“我是为了抓蛐蛐儿,真的不是有心要撞她的——”

    他压根儿不懂弄破一件衫子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买新的赔她就是。

    后来经他爹解释他才知道,阮红萼身上那件衫子,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就只这么一件。

    这件小袄,她平常宝贝得要命,要是不小心弄脏,也是她自个儿打水清洗,绝不假手他人。

    想她这么宝贝的袄子竟然被弄破,她当然要生气!

    阮单发觉女儿终于开口,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大火之后至今,她始终不发一语,请了不少大夫医治,可每个都说心病无药医。

    正愁她会不会一辈子闷声不语,没想她今天竟开口了!

    “好了好了……”阮单拍着女儿肩膀抚慰。“韩少爷都道过歉了,妳就原谅他一回——”

    “我不要!”阮红萼扭着膀子,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怒视韩天鹤。“竟敢弄坏我娘给我的衫子——我讨厌你!”

    所谓见微知着,她这一声骂,恰恰预告了她与韩天鹤剪不断、理还乱的将来……

    七年后——

    在韩家枝叶繁盛的后花园里,伏着两名衣着精细的公子爷,穿碧青的一位是今年二十有一的韩天鹤,旁边穿灰的是小他近十岁的么弟韩天宝。韩天鹤很疼他这个么弟,刚从钱庄回来,就被弟弟拖到花园,说想亲手抓只蛐蛐儿。

    “真要玩蛐蛐儿,就得费心学几句行话。哥跟你说,抓蛐蛐儿,行家不说『抓』,转叫『拿』——”打小玩着蛐蛐儿长大的韩天鹤教着弟弟,也不怕泥地会弄脏了衣裤,伏在草堆翻了一阵,一只深红带点橘的蛐蛐儿便入了手。

    “哥好厉害!”韩天宝开心欢呼。

    “还用说。”韩天鹤黑眉一挑。七年光阴,在他脸上添增了几分迷人的英挺。墨般深浓的双眉横画眉骨,一双眼炯炯有神,挺直的鼻下衔着一张似笑非笑的唇——家里佣仆婢女都说那嘴长得好,不太厚也不太薄,唇色比桃花还浅些,一勾弯起,就要惑人心魂。

    这一个像画里走出来的俊俏人儿,独有个罩门——也就是他十四岁那年不意得罪的冤家,阮红萼。每每在她面前,他三魂七魄总落不在一处似的,直犯傻气。

    可平时在钱庄,还是同侪面前,他又精明干练一如他爹的期望。说真的,他好希望能在红萼面前一展他平日风采,哪怕只是一半也好。

    但事与愿违,两人相识这七年,他越是力求表现,越是容易出岔子。弄得现在红萼一看见他,就没给过好脸色。

    说来韩天鹤还是阮红萼半个主子。七年前一把火,把阮家家产烧得一乾二净。韩天鹤他爹自然不忍见老友流离失所,所以在自家附近买了屋宅,还帮阮家雇了几个麻利的帮手。为了报恩,阮单接下照顾韩家花园的工作,几年努力,终于在地处湿热的杭州种出一园子娇艳绝美的牡丹。

    只是去年阮单摔伤了膝头,没办法久蹲,孝顺的红萼接下了工作。每天这个时候,只要他到园子溜一溜,就能看见人比花娇的阮红萼,穿着淡粉或淡橘的衣裳,拿着利剪或铁铲在林叶间穿梭。

    瞧,这会儿她就踞在牡丹丛间,仔细地摘花剪枝。

    昨儿个他一不小心弄坏了她头簪。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越是匪夷所思的事,越是容易在他身上发生——前一刻簪子明明还好好地待在她头上,怎知他手一挥,跟着她四、五年的木簪,竟然被他给打落,还当场断成两半!

    所以他上街市挑了支玉簪,央了小弟拿给她。

    韩天鹤努努嘴,要小弟靠近说话。“怎么样?我托你拿给红萼的东西,你给了没有?”

    “我给了,但红萼姊不收。”韩天宝拿出哥哥交代的玉簪,要他自己想办法。

    韩天鹤皱眉。“你没告诉她是我买来赔她的?”

    “说了。”韩天宝朝牡丹丛间一眺。“可红萼姊说,被哥你弄坏的只是根木簪,然后这玉簪看起来挺贵的,她没道理收。”

    “嗳呀。”韩天鹤苦恼搔头。他当然知道他送的玉簪比较贵,但他所以会挑它,还不是因为这玉簪适合她。想想,她那一头如云乌溜的秀发,要能配上一支雪白精巧的玉簪,会是多么的好看,而且……

    他心里想着,这簪子还藏着他的私心——他喜欢看他买的东西出现在她身上,他巴不得买遍全天下适合她的东西给她,不管是昂贵的珠簪玉饰或是她脚上踩的鞋袜也好,只要她肯收下,他绝不多吭一句。

    可惜,他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

    打从认识,七年了,在她面前老笨手笨脚的他,不知弄坏了她多少东西;虽说他次次都买了更好的赔她,可她绝少收下。就算最后拿出主人派头硬逼她收下,她也未必肯用。

    本以为要天宝转交,她多少会看在天宝可爱的分上接受,没想到还是不成。

    阮红萼,真是老天爷生来折腾他的——可他就是喜欢,还爱得不得了。

    可也愁得不得了。

    “好吧,蛐蛐儿你拿着,我找红萼去。”

    韩天宝小心翼翼捧走蛐蛐儿。“哥,喊它红将军如何?”

    “都好都好,看你是要喊它红将军黑将军都行。”韩天鹤随口应着,一颗心早飞到牡丹丛边去。

    韩天宝知道哥哥毛病,噘嘴一哼,走了。

    韩天鹤在原地逗留半晌,再三提点自己不要再莽撞犯傻了,这才壮着胆子往前行。

    一直埋头工作的阮红萼,一听脚步声就知谁来了。

    这宅子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没抬头,她将手边工具拾掇拾掇,想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终于还是会被他给拦下——她还是执拗地不想跟他碰上。

    果不其然,韩天鹤一箭步踩在她跟前。“红萼,妳又在躲我了。”

    望着眼前干净的双梁鞋,红萼叹口气抬起眼。“如果少爷是为了头簪的事,红萼先说,红萼不可能收的。”

    韩天鹤蹲下来,炯亮的眼与她平视。“跟妳说过多少次,身边没旁人时,喊我天鹤就行了。”

    我才不可能这么喊!她拍拍手上的泥尘站起。“我也说过很多次,不管走到哪儿,不管身边有没有旁人,你韩天鹤永远是我阮红萼的少东家。”

    他恼怒地皱眉。“妳是故意气我?”

    “你才故意教我为难。”她把利剪换了只手拿。“明知道我不可能收你东西,还叫天宝少爷送东西过来。”

    “就说是赔礼——”

    “礼太大,我收不起。”她利剪又换回右手——实在不是她故意动来动去,而是剪子又大又重,加上她手里还兜着铁铲,拿一会儿手就酸。

    韩天鹤瞧见了。

    “我帮妳——”

    他方伸手,她立刻退了两步。用来修剪枝桠的铜剪利得很,她可禁不起什么差池。

    “干么!”他很清楚她为何躲。“我怎么可能连支剪子也拿不好?”

    “不敢烦劳少爷,我自己来就行。”

    “妳又来了。”听她口口声声少爷长少爷短,韩天鹤火气都来了。

    “你也又来了。”红萼横眼瞪他。“我说过多少次,你是主子,我只是栽花的园匠,老凑在一块儿说话,别人会怎么想我——”加上你一来,就要弄坏我东西。后头这话她没说出,只是放心上。

    可他哪读不出她言下之意。

    “别人敢说妳什么,我一定撕烂他们嘴巴。”韩天鹤边说边伸手。“剪子给我,我帮妳拿到边屋那里。”

    “真的不用——”她退开。

    “给我。”他哪理她拒绝,不由分说硬凑上去。

    然而,就在他手堪堪碰上剪柄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谁也没看见他脚边突了个石块,他一踢正中,身子一歪,人便往前跌去。

    “嗳!”

    见着那么大一个人朝自己压来,阮红萼再机灵也慌了手脚,更何况她手里还揣着利剪跟铁铲!

    情急之下,只好丢下手里家伙,使劲撑住韩天鹤。

    韩天鹤从小就跟拳脚师父练了些套路,一个跤要撑不住真要笑死人了。可坏就坏在他面前的人是阮红萼——当她手一摸上他胸口,别说撑了,他就连魂儿也飞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样胸贴胸地,摔扑在地上。

    上头的韩天鹤有红萼这个垫背,压根儿不觉得疼。他软玉温香抱满怀,早是一脸酥迷迷,可底下的阮红萼可倒霉了。不但摔得眼冒金星,还被他压得差点没气。

    他忘情嗅着她发间似兰似麝的香,恨不得能这样趴在她身上一辈子不起来。

    “韩天鹤!”回过神的红萼竭力推搡。“你还躺着不动——”这家伙,不晓得自己很重吗?

    经她一喊,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多失态。

    瞧他把她压得粉脸都变白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脸懊悔地搀她起身。明明叮咛自己不能再出岔子,怎么又闯祸了!“妳还好吧,有没有哪儿疼?”他前前后后查看着。

    “就要你离我远一点。”她用力推开他。

    见她直揉着后脑,他满心歉疚地说:“摔疼了是吗?我帮妳看一看——”

    她没好气地说:“不用,你别靠近我就是最大的帮忙!”

    韩天鹤眸子一黯。就算是男人脸皮比姑娘家粗厚,但老听见这样的话,还是免不了要伤心。

    见他垮着脸,她心里气是消了些,可嘴上依旧不饶人。“别以为你可怜兮兮的,我就拿你没辙。说真话,你老来找我,旁人虽没讲话,但我爹可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两个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了,不能老像从前一样没顾忌地说话。”

    一听阮叔竟然阻止他俩亲近,他眉心皱得简直可以夹死蚊蝇了。“阮叔怎么这么不通气——”

    敢骂她爹!红萼给他一拳头。“谁准你说我爹不对!”

    挨她这么一搥,他非但不懊恼,心里还甜软了起来。

    实在不是他爱吃苦头,而是她骂人打人的样子,特别好看。红萼就像她养的牡丹,不管做何姿态,总是那样又娇又艳,就连发怒生气,也能教她气得双眼晶灿灿、脸颊红扑扑的。

    见他痴痴望着自己,红萼脸颊赧红了起来。又不是瞎子,两人处了七、八年,她哪里读不出他情意,可问题是她摸不清自己的心吶。

    若问讨不讨厌他,她肯定是不讨厌的。虽说他在她面前老笨手笨脚,可她知道,在旁人面前他可不是这样。

    精明干练、手腕灵活、才智兼备,还拥有识人之能——每字每句都是街坊邻居说来夸他的,一字不假。开头她还不信,想说在她面前错误百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精明啊干练的扯上关系?可她还真亲眼见过!

    就一回她打钱庄经过,发觉里边起了纷争,一个魁梧大汉猛拍着桌案吵嚷要当家的出来,几个伙计都耐他不住。最后韩天鹤出马,说没几句,大汉不但气消了,还堆起了笑脸被请进内堂,看得她一愣一愣。

    要不是门里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韩天鹤,她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说真话,他是个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对象,她也知道邻近好多姑娘属意韩天鹤,只愁没法亲近——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因为爹的缘故,打小就能在韩家大宅里打转,韩家上下也待她极好,没人当她是下人,若是旁的姑娘,肯定顺水推舟,来个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可怎么说呢,红萼心口,就是存着那么一点疑惑。

    一个姑娘长到了十七,就只有成亲生子一条路?

    还有,她真有喜欢韩天鹤,喜欢到愿意跟他一辈子?

    每回想到这儿红萼就拧住了。要是娘还在就好了,她老是这么想着。要是娘还在,就可以问问娘当初为什么嫁给爹爹?还有,这么多年过去,娘心底曾不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傻笑什么你?”红萼再给他一搥,拾起剪铲打算走了。

    韩天鹤傻傻摸着微疼的心口,直到她转身,才看见她背后黑了一片。

    “等等,妳背后全是土,别动,我帮妳拍拍——”

    红萼转头睨他一眼。“你别又一巴掌把我打跌了。”

    “天地良心,我哪舍得打妳?”韩天鹤一脸委屈。

    这话倒是不假。她哼了一声站定,等他帮忙拂掉身后的土尘。

    他手指方拍了几拍,脑子便又空了。为求方便,红萼来韩家栽花理花时,总会穿着暗色的散脚裤,身上再搭件粉绸窄腰的单衫——韩家婢女也作相似打扮,却没一个穿得出她那般的娇俏柔美。一头黑发瀑布般披在她肩膀,他忍不住抓了一把,柔润如丝的黑发霎时自他指尖泻开,他心里一动,有股冲动想扑上前抱住她——

    “红——”

    “那么久!”浑不知身后人意乱情迷的红萼嗔道:“到底是拍好没有?”

    他猛地收回伸出的双臂。好在,他重重喘口气。好在他没真的出手,要不这下,红萼肯定不再理他。

    “等一等,就快好了——”

    他手指轻轻拍过散在臀上的衣襬,背着他的红萼脸红了红,这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老话。

    就怪自己跟他处得太熟,才老忘了爹的交代——两人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自在相处了。

    “好了好了,剩下我自己弄就好。”她一箭步迈开。

    望着她的背影,韩天鹤有些怅然若失。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离她这么近——

    “对了,”他忽然想起。“妳刚才直揉着后脑,要不要紧,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小题大作。”红萼瞪他一眼。

    “我是关心妳——”

    “知道知道。”她随口应付,迈开脚步走远了一点,没听见他留人,好奇转头,才感觉腰后梗了个东西。

    “什么——”她顺手一摸,才知他插了簪子在绣边上。

    “韩天鹤!”她脚一跺。

    可眼前,哪还有他影子!

    韩家这厢,韩天鹤一路笑着踱回他的书房。

    “好在我脑筋动得快。”他忍不住夸起自己,竟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他知道她脾气,芥蒂彼此身分的她,肯定不会跑来书房找人。只要明后两天避避她不见面,也吩咐么弟别上花园玩,簪子势必得留在她身边。

    他也不怕她托人来还——一把玉簪好几两银,要万一这么转手弄丢了,找谁赔去?

    现就期盼她把簪子搁在身边,搁着搁着,搁出了感情,又或是搁忘了——总而言之,他是不打算再从她那里拿回簪子了。

    衣袖一卷,他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想坐下休息,突然听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来人是韩天鹤的贴身小厮——叫“瑞净”,人长得忠厚老实,今年才十九。

    “瞧你嚷的,什么天大的事儿?”韩天鹤横去一眼。

    “是阮家……”瑞净边喘气边说。“小的刚从外边回来,听见街坊邻居传言,有人请媒婆上阮家说亲去了!”

    韩天鹤一听见,一扫先前的悠哉,立即自椅上弹起。

    吓坏他了,这消息!

    他一箭步踏到瑞净面前。“什么时候的事?你说清楚一点!”

    “可能是早上,不然就刚刚——总之小的没细问,小的一听见,一心只想着快点回来跟您报讯——”

    韩天鹤可恼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只打听一半!

    “去去,别挡着我的路。”他一把推开瑞净。

    瑞净跟在后边喊:“少爷,您要上哪儿?”

    还消问!他头也不回地嚷着:“当然是找人打听说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