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茄子便当与王品台塑

在山村有山村的活法,在都市有都市的路数,现代人都似变形虫,随遇而安,生命力顽强。

伦敦那场秀,虽然不致引起轰动,但反响也不似靳辰渲染的那般不堪,回到本土镁光灯依旧一路聚集,杂志版面、当红节目的访问一股脑儿冲过来,萧志皓是个中高手,帮他精挑细选,用最少的时间,赚最多的钱,达到最佳宣传效果。

照例,在国外秀完,国内还是要再开一场,这次在家门口作秀,内容更可以大胆,种种成熟的不成熟的创意都摆上台,但压力虽小了,琐碎细节却一个不少,在伦敦的时候还有资深的外籍员工帮忙,回到国内,才知道有些事真是不单单靠人多就可以搞定。但是萧志皓的功力已经练出来,俨然大总管,事无巨细条理分明,纷而不乱。

在欧洲时被开玩笑加了又免的那五成薪水,早已不算什么,靳辰大手一挥就给他加到一倍,大凡有能力的老板对重要助力在金钱上都从不吝啬,更何况:阿皓一个人,可以抵三份人工。

他已经开始叫他阿皓。

老工作再来一遍,忙得有条有理,萧志皓好容易歇过一口气,肚子已经是咕咕叫,打开预留给他的便当,他顿时眼前一黑,胃里就开始冒酸水,茄子,万恶的茄子,铺了半个便当。

萧志皓试了试,终究还是懒得下筷,叹口气,先扔到一边,大不了等饿得紧了,就口不择食。

等他一圈电话打完回来,又看到那只可恶的便当,还是老样子放在桌上。

妈的,萧志皓皱起眉,但胃里已经在作最后通碟,罢了罢了,形势逼人强。心一横打开来,却又愣住,不知是哪路大神显灵,半个便当的茄子,已经被挑得一个不剩,萧志皓连连发怔,转头看了看,却没有找到熟悉身影。

“萧先生你吃不惯茄子哦!”一个工作人员跑来搭腔。

“嗯。”

“早点说嘛,下次让他们订餐的人注意一点。”

“谁,谁告诉你的……”萧志皓下意识拉住眼前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手指用了几分力。

“总监啊!”那人有些被惊到,“他刚刚在这里挑了半天,还威胁我们说下次注意点,把你饿死了,工作量翻倍……”

果然是,萧志皓的手渐渐放松,他不过是在最初见面时提了一句,居然也记得了。

萧志皓一口一口地咽饭粒,忽然又觉得是回到了那泊静湖上,孤零零的小船,他一口一口咬那只三文治,口不甘味,心不在焉,沉默不语。

拳越握越紧,指甲刺到肉里都没有觉得,因为,心跳得太乱。

然而,这些心思,都在萧志皓平静的沉默中,被深沉隐藏。

完美的装修,完美的灯光,还有完美的音乐……

但是这样的完美最好还是和多年老友一起享用,因为只有她们是可靠的,决不会做出什么让你不可预计的事情来,败坏心情。

封清笑容淡淡,红酒就在手边,姿态优雅,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优雅,决维持不了多久……果然……

“姐妹们……不好意思又让你们久等了……噫……怎么还有比我晚的?”余曼的声音是极具穿透力的,一举撕开所有的违心的装饰。

封清默契的与她对视一眼,两个人开始夺命连环Call,迟到的理由永远是多种多样的,迟到的态度永远是剽悍的,迟到的人永远都是恬不知耻的。封清看这一群人聚在一起,总觉得会有一股热力从身体里散发出来,可是在大笑过后,眼睛却分外的湿润。

陈立雯,全优生毕业,如此聪明能干却没有升学,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一个男人,打一份平凡的工,一个儿子已经五岁,会自己捏了钱去给生病的妈妈买糖吃,这段佳话在姐妹淘里流传极广,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从此大家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聪明能干。

余曼,硕士毕业却挑最轻闲的工打,主业是谈恋爱,当年走时只留下一句话:我先溜了,你稳住。封清仰天悲叹,我稳住了……很稳……太稳了。

何芹,永远不声不响地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结婚,不声不响地离婚,对过去的一切只字不提,但笑容明朗依旧。封清曾私底下问她为什么会有勇气离婚,那样纤细平凡的女子,用一种决不纤细平凡声音说:“有一天夜里我问自己,如果生命里没有他,我是不是会更快乐一点,然后我就离婚了。”

可能相比起来她是故事最少的人,她一直在念书,念到了天荒地老,然后开始教书,打算要教到地老天荒。

“阿清你男朋友呢?什么时候拉出来溜溜……”陈立雯笑着挑眉,言辞间好像那个男人是一只猫或者一条狗。

“她现在男朋友是小志啊,还溜什么溜……立雯你见过的啊!萧志皓,阿清的青梅竹马!”余曼挤挤眼。

“哦!”陈立雯兴致大涨,“青梅竹马好啊!彼此知根知底,我就跟你讲,结婚一定要门当户对,老余,你那个男人是不成的!你趁早甩掉他……”

“好好……”余曼举手投降,求救似的目光看过来。

“分掉了!”封清苦笑,只用三个字,顺利地把话题引回来。

“啊……”俱是失望的表情,“怎么会?”

“觉得不合适,不是那种感觉,朋友和恋人总是不一样。”封清摇摇头,笑得淡然。

“唉……”陈立雯一脸的惋惜。

“还好啦,分手总好过离婚,早点看清楚更省心。”

余曼郑重地点头:“有道理。”

已经成为过去时的男人,不在姐妹淘的话题中,于是话锋一转,转到另一个永远也不会成为过去时的男人——陈立雯那伟大的会买糖的儿子。

“我跟你们讲,一定要生!小孩子很好玩,又软又香,很好捏……”一说到儿子,陈立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二十八岁的女人,粉嘟嘟的一张脸,那鲜润的唇色全是天然。

封清确定自己此刻的目光叫妒忌,一点也不差,因为羡慕这个词已经不足以表达这种强烈的情绪。

封家的女儿都晚婚,封清上面三十四岁的有一个,三十六岁还有一个,一水儿的光杆职业女强人,于是从大三开始封妈妈就已经敏锐地洞察到了她晚景的清冷……早早的开始逼婚。

据她老人家说,女人一定要早点生小孩,这样恢复地快,不会老……这样的话封清听过一百遍,现在却开始相信了,但……妈……我现在是真的想生小孩了,但我还不认识小孩的爹啊!

“好了啦!”封清的眼睛里放出火光,恶狠狠地把那粉团儿的照片夺过来,“这么好,帮我也生一个!”

“你去死!”陈立雯笑骂,一把又抢回去放好,“你当生个小孩这么容易哦?我也是才缓过来,刚生那两年,哈!累得我,你看看皱纹就是这么出来的……”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张脸无限接近直到相距五公分,于是封清从这样极限的距离里看到了眼角隐约的一条细纹,同时也顺带很不情愿地看到了她干净脸颊上茸茸的一层细毛……

封清心惊肉跳,大力把这疯女人推回去坐好,唯恐让她看清自己三层细粉之下的真面目。

陈立雯此举犯了众怒,在众人的虎目凝瞪之下,终于收敛了起来不再无耻地炫耀她的宝贝儿子。

可以笑可以骂,随时吵架随时合好,这样的死党,也只有在大学。硕士时也有室友,但彼此客气而疏离,博士时也有一个屋檐下待着的人,但已经陌生到进出只需要一个微笑,到工作时,同事之间的情分更不堪一提。

封清只觉得有点恍惚,看得人影也越发的光彩流漓,岁月如风过,吹得她有点出神,恍然间却听到一个沉醇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干净音质里带着一点点沙,像陈年穿旧了的麻:“唷……这么巧!”

封清一时惊觉,却见周遭好友一个劲地挤眉弄眼,便茫然地抬头去看……货真价实的一个帅哥,平白无故空降在她眼前,封清登时有点傻眼。

“和朋友在吃饭?”靳辰的笑容永远是明朗的,眼睛微微地弯起来,脸颊上有浅浅的梨窝。

“啊……对啊!”封清不自觉笑开来,看到这样笑脸,怎么可能不陪他笑回去。

“唔,看样子是女生们的蜜友会啊,男人免入,不打扰各位美女们谈心了。”靳辰的姿态极为周到,客客气气的熟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哎!”封清下意识地开口。

“哦?”靳辰一扬眉。

“靳先生一个人吗?”封清有些疑惑地看他空荡荡的左右。

“嗯,约了一个访谈。”靳辰笑着摆了摆手。

“哦。”封清略为失望,自分手后大约是彼此都觉得尴尬,她和萧志皓已经失去联络了好几天了,倒也有点惦念。

“说!!什么人?”

“好啊,瞒着我们藏了这么个帅哥起来!”

靳辰刚转身,女人们已经张牙舞爪地杀过来,何芹虽然厚道点,但是一双眼睛里也闪烁着疑问,果然三姑六婆是女人的本命,八卦是不变的追求,而帅哥是永恒的话题。

“藏什么藏!这种男人一看也不是我藏得住的吧!”封清笑骂。

“哎……哎哎……”余曼忽然惊叫,这女人惯常的一惊一乍,大家都习惯了,也不问,只等她自己哎出个结果来,果然:“那个是不是靳辰啊!”

有见识,封清含笑赞许。

“靳辰?”陈立雯当了一秒钟的机,“对啊……哎,真的啊,本人比电视上帅多了,都没认出来,阿清,不会吧!你怎么会认识明星?”

“因为志皓现在跟他混,我以前见过他。”封清故意木着一张脸,说出一个完全不风花雪月的理由,粉碎了众女的眼中的粉红星星。

哦……唉……众女齐齐叹气,失望的心情似落花入水流,世人都向往传奇,如果应不到自己身上,应在周边也是好的,只是传奇……终究只是传奇。

“哎……那不是萧志皓……”余曼失声,忽然想到这两人目前身份尴尬,后半句话吃了下去说得极为小声。封清自己倒没那么多顾忌,大大方方地转头,但萧志皓并没有看到她,事实上萧志皓没有看到任何人,他一上楼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还站着没来得及坐下去的男人,然后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

封清看着他气极败坏地从包里面摔出手机和钥匙,一股脑儿地砸在靳辰胸口,然后,一手指定了某人的鼻子,滔滔不绝地开始碎碎念。离得远,萧志皓的声音也轻,但封清一瞬间就明白这所有的事。

“哟,你是不知道,靳辰那个人!哎,这么大个人了,成天地丢三落四,跟在后面捡也捡不及!我已经给他买了两次手机了!!以后就给他买最便宜的那款诺基亚,反正也是要丢掉的!!”

“哈,你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今天靳辰回到家,一看,发现钥匙不见了,然后他就想找个人来开锁,再一看,哈,手机也不在!居然最后是让物业打我的手机去帮忙的,倒是难为他还记得我的号码,然后……然后,还没有完哦!等我到了,锁匠也找来了,门也撬好了!付钱了!然后看到钥匙就夹在钱包里!!!”

“你看他帅是吧!跟你讲全是假的,你没见他不见人的时候,懒起来就是不肯刮胡子,上通告要逼着他去化妆……还霸占我的刮胡刀……对了阿清,你上次送我的刮胡刀哪里买的,我要去买一个,好把我那个给赎回来!”

封清蓦然间发觉,她熟知这男人的一切,从另一个人的嘴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之间的话题全都围绕着这个人。

她知道这人喜欢喝蓝山的咖啡,做设计的时候面料乱扔;知道他有八张卡,里面复制一式一样的电话号码,方便丢手机;知道他的粗心大意与古怪计较,出了事爱装无辜,缩起来,眨眼睛。

知道他坚持认定WG2灰和WG4灰不是同一种颜色,停工几天也要重新调货,进货员吓得魂飞魄散,他却没有多说话;也知道他一个任性就会把广告拍通宵,却从来记得在半夜给同事们买宵夜,芒果冰沙要夜市头上那一家。

“唷,你是不知道……”萧志皓最爱用这样的句子做开头,口气却很软,有些不耐烦的,更多的是无奈,那是一种无可奈何气着又想笑的无力。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在发火,可是抱怨里看不到怒气,封清有些疑惑,总觉得有些东西似明又暗,靠近了又滑开去,捉不牢。

隔得远,却还是可以看到靳辰似笑非笑的脸,一手摸摸鼻子,慢慢地坐下去,慢慢地倒冰水,然后在萧志皓骂累了要喘口气的时候递上去……

“哗……以前倒没看出来小志是这么强悍的一个人,连老板都敢这么骂!”陈立雯说得小小声,吐了吐舌头。

“靳辰真是太有风度了,笑得好温柔!”余曼的钢丝神经全在靳辰的温温笑容中化作了绕指柔。

当萧志皓喝完一口水,靳辰敲了敲手表,轻声不知说了句什么,只见志皓又一次跳起来,恨恨地指了指某人,疾步离开。

他走的时候比来时更急些,没有看到任何人,可是在下楼前的那一瞬,封清看到他忽然又转了头,那是极短暂的一眼,淡淡地飞过去,又淡淡地收回来,封清靠近楼梯口,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转回头时眼中滑过的光芒,忽然觉得脑中有一个雷炸开来,轰隆隆的全是回响。

那是极熟悉而又极深刻的眼神,穿破遥远记忆的黑幕杀到眼前。

在很远很远的过去,在最初的最初,她是爱过他的,虽然那个时候小男小女的爱情回头看过去都不免有些失于轻浮,但封清还是那样清楚地明白,那是爱情。从某一日,她无意的张狂开罪了老街上的小混混,当那五六个小流氓圈上来的时候,萧志皓将她护在怀里,那是一种单纯的热血,不计后果的挚诚,萧志皓从来都是如此的,他珍视所有对他好的人,他不介意牺牲自己去维护他们。

那个时候她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会在一起,所有的人都这样以为,那时萧志皓为了保护她会专门骑十五分钟的车来接她,小女生的虚荣不过如此,一个在校门口等待的清俊小男孩抵得过全科满分。

但是到后来,他喜欢上的是别人,就是用这种眼神,在众人不注意的角落里偷偷地看过去,轻轻地一瞥,眼中光彩焕然。

她仍然记得那时志皓与她商量讨主意时踌躇的慌乱,青涩小男生的青涩爱情,慌得像是要从火中取栗,在那个瞬间她从他眼睛里看到还是那种单纯的挚诚,他信她,这种信任让她豪情万丈,所以她一定要帮他追到她。

可是现在回头想,却只觉得庆幸,一个十五岁时的男朋友早就消逝在时光里,而萧志皓是可以留一辈子的朋友。

但是现在呢?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志皓坚持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来,是真的没有可能的人,她在旁边看,也看不出一点点可能。怎么会爱上这种人,她为他痛惜,所有求而不得的爱情都值得痛惜,而且这一次她已经没能力帮上他。

劝是不会听的吧?如果还可以控制,像志皓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甘于沉溺。

封清心不在焉,神色便也有点恍惚,但多年的死党就是有这点好处,让你不舒服的事,她们全会当视而不见,话题已经转到余曼的新男友身上,陈立雯口诛笔伐攻势如潮,封清陪着听心思也带活回来,笑吟吟地加入了战团。

她们几个聊得久走得也晚,靳辰离开的时候又过来打一圈招呼,笑容周到风度翩翩,把余曼迷得险些当场出墙。

等她们真的要走了已经接近打烊的时分,于是一边叫了侍应生来结账,一边各自估算自己要出的份子,只是等那穿黑西装的小生走过来,却笑眯眯地说道:“刚刚那位靳先生已经结过了。”

啊……众女诧异。

小生又补一句:“请问几位是现在走吗?靳先生说各位都喝了酒,晚上一个人开车不方便,让我们帮忙订车。”

那小生看四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只好又努力微笑一下:“所有的费用会寄到靳先生账上,各位不用在意。”

“好的,既然如此,那却之不恭,就麻烦你了。”封清总算是回神快一点,放了那孩子的生路,要不然老是要对着四个瞪大眼睛的女人微笑实在不是什么美事。

“怎么会这样?”陈立雯多么机灵的人,此刻也呆了几分。

“人家不在乎。”封清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不可否认自从发现了萧志皓暗恋的人居然是此君,她对这人的好感度便降了一大截。

“这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他居然能想得到!”陈立雯立即反驳。

封清不语,是的,无从反击,真的难为他想得到。

“阿清,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余曼疑疑惑惑的。

“对我有意思!”封清失笑,“你要是这么想,未免也太看高了我,也太看轻了他,他不是那种对你有意思才故意献殷勤的人。”

“这年头。”余曼叹口气,“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男人!现如今,银行区拿一万月薪的已经当自己是精英,说话时恨不得用鼻孔来看人,请你吃一顿王品台塑就以为是莫大的慷慨,觉得最好等下你知趣,自己脱了衣服滚上床摆出玛丽莲·梦露的造型。”她顿一顿,笑容里居然有些寂寥,“想不到居然还会有这种人,会为了不相干的女人费心思结账订车。”

这世上有太多人是如此,他们的接近总是有目的的,他们的付出背后隐藏着更多的索取,于是靳辰的面目便分外动人起来,他似乎什么都不图,令人疑惑,反而希望他能图点什么倒好。

“他也有他的好……”

封清忽然想到萧志皓常常说的一句话,每一次听他抱怨到暴跳,劝他不如索性换份工的时候,他便会沉默,然后叹口气:“他也有他的好……”

是啊,都是成年人了,绝色的皮囊再悦目也不见得人人都会为之倾倒,他总要有些别的好,才可以引得一干男男女女尽折腰。

这一代,男女搞平等,同工同酬同地位,男人是不再沙猪,但也失了风度。

靳辰有绝了迹的上世纪的绅士之风,他对身边所有的人都有一种优雅的尊重,问寒问温,细心周到,约会要提前通知,管接管送,开门拉凳倒茶递水,人的心都是很软的,一点点小细节,全会被打倒。

他先用一种存在感先声夺人,然后施展细无声的润物功夫,让人觉得这样帅的男人不必如此温柔,如此温柔的男人又何必长这么帅,于是一个感慨人就跌了进去。

尤其是萧志皓!

像萧志皓那样的人……封清很无奈,他是滴水之思当涌泉报的人,什么小恩小惠全记在心头,他吃那人这一套,有人分他一汤半水他就可以交心搏命。

而且人们总会不自觉的对自己爱慕的人分外宽容,那人纵然是座冰山,也想得他花好月好,而靳辰暖如春日,萧志皓一天天地沐在春风里,如何可能不沦陷?

就算是知道那人对自己没什么特别地意思,最多不过是一点点好感,得他那一点点好感的人海了去了,可又怎么舍得脱身?

封清扪心自问,换了她,她也不肯!

“我问你们……”封清忽然笑,“如果有个男人,正牌的美术大学毕业,法语、英语随便说,拜伦雪莱普希金,多少都能背一点,身高脚长皮肤好,肌肉能得摸到,鼻子挺直,眼睛会笑,还有会接吻的唇,肩宽腰细,背后看起来是个V字。体育十项全能,尤其是游泳,还会打网球。他有品味,知道酿酒谷里有几大酒庄,葡萄酒什么年份最好,咖啡得哪里产,香槟要怎么喝,舞要怎么跳,衬衫纽扣今年应该是开到第几颗。他也听流行乐,却会在下大雨的时候放贝多芬,架子上一堆英式黑暗民谣……”

她还没说完,三个女人已经齐齐张大嘴,余曼笑道:“真要有这种男人,让我赚钱养活他都值。”

倒是陈立雯皱了眉头:“这种男人全花在一张壳子上,好看是好看,过日子还差一点吧。”

“他很有钱,养得活你。”封清闲闲地补充了一点。

于是乎,连立雯都犹豫了。

只有何芹,却忽然笑了,说道:“这种人恐怕要价会很高吧,他有十足本钱,我总要花十分心力去买,这种人,不适合我……”

余曼却插嘴:“哎,我不介意耶,只要他肯要我。”

“他总有缺点!”何芹的神色已经淡下来。

封清微笑,那是自然的:“寡情薄幸,见异思迁。”

哗……她这么一说,陈立雯已经摇开了头,只有余曼兀自还在嚷嚷:“那又怎么样,阿清你手上真有这种人吗……哎,阿清……”

封清被她逗笑,随手拉了她一把:“开玩笑的啦!还当真,走了色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都是如此,放弃一些不太重要的,换取一些重要的,值与不值,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在这一刻封清忽然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她不插手,明哲保身也好,飞蛾扑火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她一个外人,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明智得过当事人?

怎样过不是一生,不如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