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却听窗外那声音再次叹息道:“颜老弟,你我十六年未见,没料到今日相见,竟是在如此境地。你一向义薄云天,是小哥哥我最佩服的大英雄。为何今日罔顾人伦,对这双小儿女苦苦相逼?”

    颜朴淙冷笑道:“杨大哥真是忙糊涂了。破月是我从小养大的姬妾,她与这步千洐私奔,我亲自捉拿,有何罔顾人伦?我现在已不是武林中人,杨大哥的刑堂再无所不能,似乎也不该管本官的事。还是早早离去,好自为之,免伤和气。”

    步千洐心中惊喜,破月也听出了端倪,两人四目凝视,都看到彼此眼中燃起的希望。

    杨修苦似乎并不惧怕颜朴淙,淡道:“这步千洐与老朽有些渊源,还请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饶过他二人吧!”

    颜朴淙长眸一敛:“不可。”

    杨修苦叹息道:“刑堂虽势单力薄,可为了正义伦常,倒也不惧官威。既然大人执迷不悟,那老朽只好勉力与大人一战了。”忽而厉声喝道:“老三、老五、老七,围著屋子!老八、老九,救人。”

    颜朴淙早听出对方有数人在外,只怕他留在山下的暗卫,也尽皆被擒。可破月就在身旁,他如何肯放?听杨修苦下令围攻,他眼明手快,飞扑过来便抓向破月的肩膀。

    步千洐抬臂就将破月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对着颜朴淙!

    忽的只听风声如雷鸣般疾劲,一道瘦小的身影闪电般破窗而入,双掌堪堪拍向颜朴淙面门!

    颜朴淙面上戾色凝聚,不避反迎,提气翻掌,也朝那人袭去。两人肉掌在空中匍一交接,明明寂静无声,却又似有无形的风雷颤动。步千洐和破月被那气浪所袭,同时闷哼一声,嘴角逸出口鲜血!

    猛的斜刺里冲出一名中年女子、一名青年男子,抓住他们就往屋外急速退去。待破月定睛一看,竟已身在屋外。

    那女子看到破月身形,一皱眉,解下披风,覆在她躯体上。而后身手疾如闪电,抬手便在步千洐数道大穴点过,血流即刻减缓。又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和酒壶,为步千洐清洗上药,动作如流水行云,顷刻便妥妥帖帖。步千洐感激道:“多谢!”

    那青年男子却拿过酒壶扔给步千洐:“步将军提提神。”步千洐如获至宝,满饮而尽,只觉得精神一振,似乎四肢有有了热力。他一把将破月搂紧,喜极:“咱们……不用分开了!”

    破月大悲大喜之后,亦是心潮澎湃,将头深埋在他怀里。猛的下巴被他手掌抓住,他的唇急切的寻了下来,狠狠吻住了她。见他情难自已,破月亦是将一切置之脑后,热切的回应。

    片刻后,步千洐才将她松开,再抬头时,却只见出手相救的两人都站得远远的,别过头去,似在避嫌。

    步千洐不由得老脸一红,破月反倒还好,生离死别之际,哪在乎旁人眼光?

    两人相拥坐在地上,只见八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静静立在雪地里,将小屋围住。原来除了方才的老八老九,杨修苦一共带了八人。

    只是两人还在小屋里,隐隐只听见沉闷的打斗声,却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了。

    等了约莫有半柱香光景,忽的只听砰然巨响,两道矫健身影如弓箭般从小屋破顶而出,平地拔起两三丈高!颀长的正是颜朴淙,矮小的自然是杨修苦!

    两人在空中缠斗不断,到了顶点,又急速下落。忽的同时拍出一掌,乍然只听肉掌竟发出金石之声,声震群山。

    一掌过后,两人同时倒跃开去!

    颜朴淙身子宛若大雁展翅,刚一落地,疾疾倒退数步,竟吐出口鲜血,这才站定。

    杨修苦却只退了两步,并未吐血,立刻站定。

    破月这才看清,这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瘦小佝偻的老人,一对长眉下垂、塌鼻厚唇,看起来面相极苦。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竟是鼎鼎大名的刑堂堂主。

    那杨修苦忽的叹了口气道:“二十余年前老朽不是颜大人对手,今日能打个平手,已十分欣慰。”

    一席话说得中气十足,颜朴淙不由得心头一沉,方才与他一战,自己气血翻涌已受了严重内伤,可他竟似全无异样。

    颜朴淙又看一眼不远处的颜破月,却见她与步千洐紧紧相拥,不由得又怒又恨。然而他清楚,今晚在这些武林人士手里,绝讨不到好处,到嘴里的羊羔又要吐出来,他如何甘心?正恼怒间,谁知未理顺的真气再次激荡,“哇”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杨修苦的八名弟子见状,全部持兵器围上来。那中年女子厉声道:“师父,此人禽兽不如,不如今日便结果了他!”

    步千洐和颜破月对望一眼,俱是一怔。

    步千洐本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又对颜朴淙恨之入骨,哪里还会心慈手软?只是不能亲手杀他,颇有些恨恨不甘。

    破月望见颜朴淙长身玉立、容颜苍白、血迹斑斑,神状竟有几分可怜。但思及他方才竟要杀了步千洐,心肝又麻木下来,转过头去,不看他的惨状。

    颜朴淙倏地低笑,哑着嗓子道:“你们胆敢刺杀朝廷二品大员,本官就真要佩服你们了。若是想叫皇上出兵剿灭你们这小小江湖派别,那便动手吧。”

    众弟子一听他语言相激,有的迟疑,有的更恨得咬牙切齿。那杨修苦却叹息道:“大人何出此言?刑堂与你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实在看不过你逼迫他二人,这才出手。大人的护卫都被囚在山脚城隍庙,大人这便下山去吧。只是希望大人看在老朽薄面,今后不要为难他们。”

    颜朴淙冷冷一笑。他方才调整了半天气息,已然恢复了四五成。只是今日大势已去,他只能求自己脱身了。

    他忽的看向破月,声音疏淡却有力:“破月,记住洞房时我同你说的话。你要的,我都能给。”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起,踩雪踏树,身形如鬼魅,顷刻便往山下去了。

    步千洐听到说“洞房”,心头一凛,瞧一眼破月,面上不动声色。破月则是怔然未觉,她想起洞房那日,他已答应了好好尊重对待自己,他说要与自己长相厮守。她不由得想,杨修苦说得对,他若放过自己,于谁不是解脱呢?

    却在此时,杨修苦身形一晃,“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师父!”诸弟子全急了,杨修苦轻轻摇了摇手,一名弟子在地上铺上披风,扶他就势坐下,运气调理。

    半晌,他才缓缓睁眼,望见步千洐,微微一笑。

    步千洐让破月搀着自己拜倒,两人齐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杨修苦长吐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的瞥见他身旁颜破月。他之前一直未见她容貌,此刻隔得极近,看清了七八分,瞬间脸色大变:“你、你……”脸色一白,又吐了口鲜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杨修苦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此的,各位看官,且听下午三点第二更分解

    ————————————————

    晋江昨天太抽,没法回复评论和送分,我也不知道送出去多少,今日不抽了再补上哈。

    v章

    步千洐心头生疑,破月心头一动,柔声道:“前辈,你……认得我?”

    杨修苦又仔仔细细看了她几眼,眸色复杂难言。

    “你竟是颜朴淙的亲生女儿?”

    破月摇头:“我……不知。”

    颜朴淙虽说过她是小妾和马夫所生,但她并不信。

    杨修苦沉默半晌,神色已恢复如常,淡道:“你长得有几分像一位故人。不过仔细一看,却是不像的。应当是老朽认错了。”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沉默片刻,步千洐恭敬道:“前辈侠肝义胆,还为营救我二人受伤,步千洐无以为报!”

    杨修苦脸上泛起笑意:“老朽已跟随步将军多日,今日在山下见到颜朴淙的人马,才立刻召集弟子到此。”

    步千洐心头一凛,心想我从无逾矩之事,你刑堂为何盯上了我?

    杨修苦见他沉吟不语,扫一眼破月,淡道:“步将军,先让老朽为你疗伤。”那被唤作老八的中年女子立刻上来,扶着破月到了屋里。

    半个时辰后。

    杨修苦放下抵在步千洐后心的手,两人同时睁眼,俱是一笑。

    步千洐得他相助,伤口甚痛,内息已然顺畅,心头一阵喜悦,却听杨修苦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跟随你?”

    步千洐点点头:“请前辈指教。”

    杨修苦站起来,踱了几步,微笑道:“其实老朽这次专程来找将军,只想问将军一件事:倘若你最亲近之人,犯了天大的错事,你是会大义灭亲,还是盲目维护?”

    步千洐听得心头一凛,忍不住想:他说“最亲近之人”?啊,莫非是月儿犯了什么错事?她一个小丫头,能犯什么过错?再说,纵然她把天都捅了个篓子,我又怎么忍心责怪?大不了带她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他含糊答道:“我定会出手惩戒,不让她再犯错。”心想若是月儿,我自有自己惩戒的法子,亲一亲,搂一搂,她自会听我的,不会再犯错。这也不算骗前辈。

    杨修苦当然不知他的心思,满意的点头:“极好!极好!我也知你必会如此!老朽跟了你月余,见你为了无辜的墨官百姓,甘愿违抗大将军,身受杖责;又见你舍身守卫墨官城,勇退敌军,便知步将军是真正的忠肝义胆。”

    步千洐未料他连这些都清楚,显然这些日子一直在暗地里窥探,自己却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