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碧安从窗口看到克雷匆匆从码头跑向屋子,不禁快乐地露出了微笑。她知道克雷迟早会发现她和妮可的失踪有关。不过她已经胸有成竹,蓄势待发了。她喝掉最后一口巧克力,解决最后一片苹果饼,然后优雅地擦擦嘴唇。

她正处在楼上卧室中,而每当她环顾左右时,都不自觉地绽出笑容。在过去两个月中,这间卧室已经由她改造得不再平淡无奇了,只见到处都是粉红薄纱,床罩镶了金边,壁炉架上也放置了许多小型瓷器。她叹口气,觉得这一切还不够完美;不过,她还在努力布置。

克雷冲进了卧房,粗重的马靴声敲在木板上,使她头脑都快炸开了。她下定决心,下一步是多订购一些地毯。

“她在那里?”克雷劈头便问,声音毫不客气。

“你这样问,我应该听得懂吗?”碧安摩擦着她光裸的手臂,想到了她刚刚订购的毛皮大衣。

克雷朝她逼进一大步,两眼微闭着,似乎想抓住她。

“你敢碰我,你就永远见不到她了!”碧安警告道。

克雷立即退开。

“多恶心!”碧安嘲讽道,“我一暗示那个小贱人有危险,你就瑟瑟发抖了!”

“如果你爱惜你的生命的话,你最好告诉我她在那里。”

“如果你爱惜她的生命的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克雷咬牙切齿,却莫可奈何,“你到底要什么?我把财产分一半给你好吗?”

“一半?我想她的价值应当不止一半吧?”

“那我全部给你好了!我马上立契约,把整个埃达农庄转让给你!”

碧安笑着走到窗边,抚弄着粉红色真丝窗帘,“唉!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好像每个人都把我当成了傻瓜!其实,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笨!如果你把农庄给我,然后带着那个贱货一走了之,那么这个农庄迟早会被你那些佣人败光的!我已经考虑过了。”

“那么你还要什么?”克雷嘲讽道。

“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多爱那个贱货!”

碧安开口小贱人,闭口贱货,使得克雷两手握拳,几乎想上前勒死她。不过和席老头纠缠半天的结果,虽然知道碧安是主谋,但是妮可和阿比、伊萨的去向却仍然是一个谜。为了妮可的安全,他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

“你可知道,我在美国有不少表亲。虽然都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上流人士,不过都很有用。比如阿比就很听话,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阿比把妮可带到那里去了?”

碧安用鼻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就会告诉你吗?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羞辱我、利用我?我到这裹几个月,你每天都让我等、等、等,私下却和那个贱货公开调情。哼!现在轮到我让你等一等了……我刚刚说到那裹了?哦,对了,我的表亲。他们为了要几条牛,对我无所不从,其中,我想,还包括谋杀!”

谋杀?克雷震惊地倒退了一步。他一直没有想到谋杀的可能性。

碧安奸笑着,“我相信你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吧?好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什么了。我要当埃达农庄的女主人,我要你替我经营,让我坐享其成。而我要名正言顺的当艾太太,不要像在贝家宴会上那样缩头缩尾的。我还要你手下的仆人乖乖的听我的话!”她停了一会儿,又静静说道,“你有没有听说法国大革命的事?直到现在那班暴民还在寻找贵族,把他们拉上断头台……这一次,阿比只是把妮可藏在维琴尼亚的河道里;下一次,妮可就会被送到法国去了。”

她微笑着,左颊又露出一颗小酒窝,“你也不要以为除掉阿比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还有其它表亲,而且其它人照样听我的话。所以如果你敢对我怎么样,甚至害我手中进了一个小刺,我都已经做好了安排,包准把你心爱的妮可送回法国!”

克雷畏缩了,因为他仍然清楚的记得妮可向他哭诉法国革命的恐怖与她祖父的惨死。碧安的威胁虽然未必属实,但是由这次情形看来,如果不能安抚碧安,那么妮可仍然随时可能会发生危险。他开始就碧安立场探试其它解决之道。“我送你一大笔钱当你的嫁妆怎么样?有了嫁妆的话,你回英国就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丈夫了。”

碧安嗤之以鼻,“你实在一点也不懂得女人的心理,对不对?我如果照你所说的回英国去,那么我的名声也完蛋了。别人会嘲笑我,说你情愿贿赂我,也不情愿娶我。而即使我找到丈夫,我丈夫也会在心裹嘲笑我,而不会看得起我。谢了!我不会过那种日子的。”

克雷激动了起来,“如果你嫁给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你知道我会恨你的,你希望过那种日子吗?”

“我情愿让你恨我,我也不情愿让别人嘲笑我的。尤其你的恨还带来大笔财富,我何乐而不为?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一对很让人羡慕的夫妻。我替你布置家里,举办宴会,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女主人。而你呢,只要把你的农场管理得好好的,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发展其他兴趣,包括女人在内。”碧安不自觉地打个冷颤,“不过,你别把那些女人带回家来。”

“你可以放心!我永远也不会碰你一下。”

碧安笑了,“如果你认为这样说是侮辱我,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既不愿意你碰我,我也不愿意任何男人碰我!”

“妮可在那里?”

“哦!我们又回到老问题了,如果你娶我的话,妮可就可以不受到伤害,甚至还可以保有她的磨坊。至于你们私下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会过问!”碧安知道这是她不得不做的让步,否则克雷宁愿死,也不会同意娶她。

“如果我同意你的条件,那你如何担保我们结婚以后,你那些表亲不会去伤害妮可呢?”

碧安考虑了一下,“这件事我恐怕不能提供任何担保,因为在没有担保的情况下,你才会信守诺言,不至于一找到妮可就不管我了!”

克雷无言了,碧安不肯提供任何担保,那就意谓妮可的生命随时掌握在一个贪婪而自私的妖魔手上。他如果不理会碧安,仍然和妮可维持夫妻关系,那么他不能永远看守着妮可,只要他一疏忽,就像昨天,妮可便会失踪了。他开始觉得绝望起来。为了妮可的生命安全,他别无其它选择,只有屈服在碧安的要挟之下。虽然妮可的安全仍然没有保障,但是只要他还有利用的价值,碧安就不会毁掉妮可的,“妮可在那里?”他静静问着,内心如槁木死灰。

“我有一张地图!”碧安笑了,因为她知道她赢了,“不过要先答应我的条件,我才给你。”

克雷觉得喉咙被堵塞着,几乎不能说话。他吞咽一下,才回答,“我和妮可的婚姻还不能注销,因为没有证人,要等到证人从英国回来才能进行。”

碧安点点头,“这一点我同意,等证人一到,你马上注销婚姻,然后和我结婚,如果有任何拖延,那么妮可就会失踪了,听清楚了吗?”

克雷轻蔑地望她一眼,“地图呢?”

当克雷拿了地图往码头方向走去时。碧安倚着窗前,觉得整个人浸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胜利感中。她终于得到她所要的一切了……财富、地位,和一个分床而眠的丈夫。她永远记得她临来美国之前她父亲的一番话。她父亲嘲笑她跟她的母亲一样,为了逃避贫穷,利用自己的肉体勾引男人,到头来还是被甩掉。她终于证明了她和她母亲是不一样的,她不但不像她母亲一样是个贱货,而且她还成功地找到了丈夫,逃避了贫穷。她自傲地笑了,笑得泪水盈眶,顺着两颊流了下来。

“她告诉你了吗?”魏斯还没有等克雷上船便连忙问道。

克雷举起手中的地图,“告诉我了。”

“那条母猪!”魏斯大怒,“你真该打,把这种女人弄到美国来!幸好你没有娶到她!等我们把妮可救回来以后,我希望你赶紧把她送回英国,愈快愈好!”

克雷站在船上,默默地望着河水。他能说什么呢,他能告诉他的朋友,他可能还是免不了娶碧安吗?

“克雷?”哈洛关心地开口了,“你没有怎么样吧?”

克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刚刚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呢?”

伊萨把吃完兔肉和烤苹果的铁盘洗干净,靠在小屋外的墙壁上略事休息。他两腿平放在草地上,立即传来一阵隐隐作痛的感觉。当他合上眼,沐浴在阳光中时,他不禁愉快地微笑了。这个小岛气味很糟,毒蛇出没其间,获救的机会也很渺茫,但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两天来,他从来没有吃得那么痛快、睡得那么舒服过。

当他听到熟悉的衣裙声时,他睁开了眼睛,向朝他走来的妮可挥手打了个招呼。他对妮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向以为生在高贵之家的淑女,一点用也没有,但是妮可却能干得连他都自愧弗如。妮可不但在他受伤后替他裹伤,在他睡着时用衬裙的蕾丝将她自己被割破的衣服绑好;而且和他合力将木门接头的皮革割断,使得出入的问题迎刃而解。尤其令他惊讶的,是妮可从她祖父处学得设井捉野兔的绝技,使得两人饮食也不成问题了。

“你觉得好一点没有?”妮可含笑慰问道。

“好多了。”伊萨觉得十分惭愧,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妮可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而且根本没有追究他和阿比绑架她的动机。

“你为什么这么奇怪地瞪着我?”

“我……我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办?”伊萨想到了他一直在烦恼的问题。

妮可觉得一阵欢悦之情涌上心头。因为回去以后,她会和克雷共结成连理,而碧安也将永远无法拆散他们了,“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回你家去?如果不想的话,我希望你能来磨坊帮忙。我那磨坊可以再多用一个人手。”

伊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我做出那种事,你怎么还能找我去工作?”他吶吶道。

“你救了我的命!”

“但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啊!”

“如果不是你,而是别人和阿比一起把我带来的话,那么我就更惨了!”妮可将手放在伊萨肩上,“我欠你太多了,给你一份工作只是表达我一部分心意而已。”

伊萨感动地望着她,许久以后才诚挚地说道,“你真是淑女,真正的淑女!自从碰到你以后,我的一生便改观了!”

妮可笑了,披到腰际的长发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光泽,“而你呢,小勇士?你到那一个皇宫都会受到欢迎的,因为你的勇气是没有人能够比拟。”

伊萨开心得咧嘴直笑,他一生当中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突然间,妮可惊了一下,“是什么声音?”

伊萨坐直身体,倾听了一会儿,“把刀给我!”他轻语道,“你去躲起来,没有确定安全以前,不要出来!”

妮可望着伊萨甜美的一笑,并将刀递给了他。伊萨目前还负伤在身,她说什么都不会留下他一个人单独对敌。她想帮忙伊萨站起来,但是伊萨却推开了她。

“快走!”伊萨命令道。

妮可溜到一排杨柳的后面,并缓缓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她先看到了哈洛,因为哈洛厚实的肩膀与粗犷的身材是绝对错不了的。她抹去了泪水,一时哽咽失声地望着哈洛往小屋走去。

她还没有转过身,便知道克雷已出现在她后面了,她头发飞扬地回首往后望去,只见克雷伸着两臂等待着她。她如逢大敌地冲进克雷怀裹,把脸埋在他怀里,并将身体紧紧熨贴着他坚实的身躯。

克雷稍微松开她,并抬起她的下巴,用含满泪水的两眼爱怜地望着她,“你还好吧?”

妮可点点头,并用久违而思念的眼神回望着他。

克雷再度将妮可紧紧拥入怀里,“我还以为我会疯掉。”他低诉着,“我再也不要忍受这种折磨了。”

“不会有第二次的!”妮可含着笑容,轻松已极地依偎着她心爱的人,并享受着他身体的温暖与宽阔,“这一次是我太儍了,以后我不会粗心的。”

“不会再有以后了!”克雷狠狠地发誓,并攫获住妮可的双唇,开始辗转地亲吻着。

妮可在两人嘴唇相接的一刻,便停止了思考,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了……

“嗯哼!”

克雷愕然抬起头,发现哈洛和魏斯正含笑地站在一边,参观他和妮可的亲热。

“我们很不想打扰你们!”魏斯咧着嘴道,“不过,这个地方实在太脏太臭了,我们想要回去了。”

“这小鬼怎么办?”哈洛指着趴在一旁,人事不知的伊萨。

“伊萨!”妮可惊呼一声,并挣脱克雷的怀抱,奔去将伊萨放在自己膝上。她发觉伊萨鼻息正常,只是下巴处微微肿胀着,“你怎么可以打他!”她怒视着哈洛,“他救了我一命呢!”

哈洛略带歉意地微笑着说,“如果他不是带着刀从树丛里跳出来,我不会为了自卫而打他的!”

“哦!”妮可知道自己太武断了,“对不起。”

“我们回去吧!”克雷说着,走到妮可身边。

妮可望着围绕着她的三个大男人,勉强眨去了泪水。能够回家实在太好了!

妮可停下了手中缝补工作,几乎是第一百次瞪视着窗外。她不需要强忍着泪水,因为她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她大约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克雷。初时的第一个月,她感到困惑、疑惧、震惊;再接下来的几个礼拜,她便哭了又哭;而今她只觉得麻木,似乎她身体的一部分被切除,而她终于习惯了。

在克雷把她从荒岛救回来后,便直接把她送到磨坊码头。在漫长的回程中,克雷只是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有时候搂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克雷的怀里便是她的归宿。

在到磨坊附近时,克雷嘱咐哈洛将船停靠在磨坊码头。妮可当时觉得很奇怪,因为她原本以为克雷会直接带她回埃达农庄。克雷没有说明原因,只是像绝望似地把她搂紧片刻,便将她一个人留在岸边,而和哈洛驾船径自离去了,而且连回头望一眼也没有。

自那时起,妮可便生活在等待与绝望中,她不了解克雷为什么一句解释也没有,便抛弃了她?是因为碧安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克雷自始至终便在骗取她的感情?她已经厌倦了自己替克雷找出种种借口去尝试原谅他,因为她内心已经郁积了几乎满溢外泄的怒气,她已经无法理智的思考了。

“妮可!”珍妮静静建议道,“你带双胞胎去砍一截冬青树回来好不好?魏斯等一会来,我们找他帮我们把耶诞树竖起来。”

妮可缓缓站起身,接受了珍妮的建议,不过她却一点度耶诞的心情也没有。

“我不准你把那片墙去掉!”克雷愠怒地说。

碧安嫌恶地望他一眼,“这栋房子太小了!在英国的话,这种房子给守门的住还差不多!”

“那我建议你回英国好不好?”

“我不能容忍你的侮辱,你听到没有?你忘掉我那些表亲了吗?”

“你开口闭口都是你的表亲,我怎么忘得掉!我还有事,你滚吧!”克雷狠狠瞪着碧安,一直到她高抬着头,怒气冲冲地离开办公室。

克雷又替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庆祝碧安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已经受够了碧安肥胖的身影了。除了贪吃以外,碧安也是他所见过最懒的人;由于下人们不肯听她的话,她动不动就发脾气,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起初,克雷还半真半假的训斥过下人,但是后来他就干脆放弃了,何必让他们也和自己一样痛苦呢?

他离开办公室,往马厩走去。他和一条母猪共同生活了两个月!每天他都自我安慰他的举止是高贵的,他的牺牲换取了妮可生命安全,但是他的划地自限行为已经不足以束缚他的决心了。他苦思再三,替妮可和他自己设计了一个脱困的计划!他决定带妮可离开维琴尼亚,到西部去发展。听说密西西比河已经开发了,他很想去看看那条河。

碧安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如果把整个农庄交给她的话,她不到一年就会破产了。克雷决定和哈洛和魏斯商量一下,等碧安的农庄维持不下去时,由他们出面把农庄买下,然后再转售给他。反正妮可和他在西部,碧安的鹰爪不至于延伸得那么远。

克雷骑马到磨坊对岸,遥望着小屋内炊烟袅袅。两个月来,他经常就这样楞楞地在山坡上凝望着磨坊附近的频繁活动。他渴望飞奔到妮可身边,但是他不愿意两手空空的去,他必须带着希望去!而今,他有了计划,他和妮可的未来也再度燃起了希望。

他跨下马,拍拍马屁股,看着它奔回马厩,这才解开河岸的小舟,往对岸划去。

自从妮可搬到磨坊后的小屋来住以后,他从未造访过小屋。所以当他跨进小屋时,立即被小屋的温馨感觉所震撼了。只见冬阳穿过雪亮的窗户照在小屋内,给小屋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屋内家具很少,都是他从农庄阁楼里搬出来的旧家具。但是到处一尘不染,比他现在住的猪窝漂亮多了。他忽然感慨万分,因为他实在愿意用整座庄园来换取这区区斗室。

“曼迪,圈饼才刚刚炸好,吃了会烫嘴。”珍妮一面忙着在油锅旁炸圈饼、一面应付着一左一右虎视眈眈的双胞胎,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曼迪吃吃笑着,不顾珍妮的警告,偷拿了一个圈饼便直往嘴里塞。只见她嘴巴烫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你啊!就跟你叔叔一样冥顽不灵。”珍妮瞄了曼迪一眼,嘴巴里叨骂着。

克雷呵呵笑了起来,站在油锅前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往他望来,“下回你骂人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要知道,隔墙有耳啊!”他调侃道。

珍妮还来不及回答,双胞胎已经朝克雷飞奔而去,“克雷叔叔!克雷叔叔!”

克雷左右臂下各夹一个小鬼,带着他们转了几圈,逗得双胞胎吃吃笑个不停。

“你怎么那么久才来?你要不要看我们的小狗?”亚力抢先询问道。

“你要不要吃圈饼?已经做好了,但是还很烫!”曼迪也不甘示弱地讨好她叔叔。

克雷开心地笑着,将双胞胎紧紧抱在怀里,“你们有没有想念叔叔?”

“有!”双胞胎同声应道,“那个肥女人走了没有?”亚力又追问道。

“亚力!”妮可站在楼梯口叱责着,“不要没有礼貌!”她缓缓朝克雷走来,内心则澎湃汹涌,有着一丝兴奋,也有着更多的愤懑与委屈,“请坐!”她有礼貌地向克雷说着,又回头问珍妮,“圈饼炸好没有?”

“好了!”珍妮把一盘饼往桌上一放,然后双手叉腰冲着克雷便骂,“你跑到那里去了?你实在可恶、卑鄙……”她一时想不出其它凶狠的字眼了,“如果你再亏待她,我真的不饶你了!”

克雷讨好地笑着,并牵着珍妮粗糙的手,重重吻了一下,“你实在是最凶悍的监护人,如果我不了解你的话,我真的会被你吓昏!”

“早就该有人骂你了!”珍妮叱责着,两眼却闪闪发光。

妮可背对着他们,倒了一小杯蛋酒,然后用微微发颤的手放在克雷面前。

克雷凝望着妮可,缓缓举起酒杯,“蛋酒!”他突然尝出蛋酒的味道,“我以前只有在过圣诞节的时候才喝蛋酒。”

双胞胎哈哈大笑,“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嘛!”他俩兴奋地嘲笑他们叔叔的迷糊。

克雷悚然心惊,因为在碧安喋喋不休的饶舌中,他连圣诞节即将来临也恍然不觉。

“你明天要不要来吃耶诞晚餐?魏斯也会来……”珍妮兴奋地邀请道。

“珍妮!”妮可截口拦阻了珍妮,然后沉思片刻,望着克雷冷冷说道,“我很欢迎你和碧安一起来吃晚餐。”

克雷皱起了眉头,“碧安不能……”

“我只欢迎你们一起来!”妮可愤怒地提高了嗓门,屋内气氛也顿时紧张了起来。妮可实在忍受不住了。克雷把她扔在磨坊岸边,然后两个月不见人影。现在又突然像没事似地晃进她的小屋,而且受到珍妮和双胞胎的欢迎,这种种实在令她忍无可忍!她不知道克雷为什么又来找她?不过,如果她不能收回珍妮的邀请的话,那么就让碧安也一起来罢!她拒绝再让克雷借机玩弄她的感情了。

克雷站了起来,“妮可,我能不能私下和你讲几句话?”他静静要求道。

“不能!”妮可断然拒绝了,“我正在忙。”

克雷点点头,黯然离开了温馨的小屋。他并不怪妮可对他的态度。不过他暗自发誓,即使非要碧安出席不可,他也要和妮可共度耶诞夜。他要妮可看一看他和碧安相处的真实情形,他也要找机会把他的计划告诉妮可。他独自摇桨渡河,并在暮色苍茫中踽踽回到了庄园。

“耶诞快乐!”魏斯嘲讽地欢迎克雷和碧安踏进妮可的小屋。克雷神情一片木然,碧安却结实地瞪了魏斯一眼。

碧安是在克雷威胁之下,才被迫来到她深深痛恨的小屋。她直接朝堆满食物的餐桌走去,脑筋内则一直思索着她岌岌可危的处境。两个月来,她苦候的证人仍然没有出现,阿比却勒索了她一笔钱后远走高飞了。如今克雷不但荒废了农庄的事务,而且又和妮可牵上了线。如果妮可捡在这个时候怀孕的话,那么她的全盘计划也要落空了。她一面猛往嘴巴塞东西,一面苦思如何采取先发制人的举动。

珍妮厌恶地望着旁若无人的碧安,转身倒了一小杯酒递给克雷,克雷感激地接了过来,两三口便吞光了橙黄的烈酒,“这是什么酒?”他又把酒杯交给珍妮添酒。

“威士忌。”魏斯回答道,“是从一处叫肯塔基的地方生产的,你喝慢一点,会醉人的。”

“今天是耶诞夜哪!”克雷又将第二杯一饮而尽。

正当此时,妮可穿着一袭宝篮色露肩礼服姗姗步下楼来。克雷站起身,渴望地望着她;但是妮可却回避着他的眼神,脸上也丝毫没有喜悦的神情。

魏斯迎上前,献上自己的手肘,“看到你的样子,已经抵得上耶诞礼物了,你说对不对,克雷?”

克雷目不转睛地望着妮可,没有回答。碧安却嫉妒地插口道,“这个料子是不是原来应该是我的?”她假意甜美地问着,“是不是你和珍妮偷用的?”

“克雷!”魏斯大怒,“你最好管管这个女人,不然我就替你管了!”

“请便吧!”克雷无所谓地回答着,又去斟第三杯酒。

“我们先喝一点蛋酒吧!”妮可息事宁人地吩咐着,“我去磨坊把双胞胎找来,他们还在和小狗玩。我去去就来。”

克雷将空酒杯放下,跟着妮可走到门口,并替妮可取下木钉上的斗篷。

“我不要你跟来!”妮可轻声说道,“请你留在这里。”

克雷不理会她的拒绝,径自打开了门,并跟到了外面。

妮可昂着头向前走,彷佛克里根本不在身后似的。

“你的小鼻子挺漂亮的,不过如果你不低下来一点的话,你待会儿会摔跤的。”

妮可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克雷,“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我认为生死攸关的事,你却当成玩笑一样。告诉你,这一次你别想再用花言巧语来哄我开心了,我已经被伤害、侮辱得太多次了。”

克雷痴痴地望着她冒火的神情,一直想吻住她诱人的小嘴,“我从来就没有蓄意要伤害你!更不用说侮辱你了。”他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是吗?我遇到你不到五分钟,你就叫我是妓女!你让我帮你管家,然后你心爱的碧安一出现,我就被甩到一边了……”

“不要讲了!”克雷粗鲁地抓住妮可双肩,“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太寻常……”

“岂止!”妮可讽刺道,“我根本怀疑我们之间有没有关系。我像是妓女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克雷调侃道,放松了手。

妮可用法文诅咒了一句,然后狠狠踢了克雷一脚。

克雷哀叫一声,连忙弯下腰去抚揉小腿。妮可走开后,他又一跛一跛地赶上妮可,握住她的手臂,“你今天非听我解释不可!”

“我已经听够了!我告诉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妮可!”克雷一只手紧握着妮可的手臂,另一边手则爱抚着另一只手臂,“我知道你受到伤害了!不过我也是受害者!”

“是啊!”妮可讽刺道,“你好可怜,只能跟二个女人上床!”

克雷下巴收紧了,“你知道碧安是什么样子!我一走到她身边,她的脸色就发绿了。”

妮可瞪大两眼,“你要我同情你吗?”

克雷扣紧她双肩,“我要你信任我!我要你爱我!你能不能暂时不要恨我,让我能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来看你?我曾经到荒岛上把你接回来,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我这一点要求不算过分吧?也许我是做过某些事情,使你无法信任我。但是我爱你,这难道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吗?”

妮可终于屈服了,她眨回泪水,轻声道,“好吧!你解释为什么从荒岛上回来以后,你就好像跟我断绝关系似的?”

克雷将碧安如何唆使绑架,并利用妮可安全箝制他的经过,原原本本都叙述了出来。

“走!我们到屋里去和碧安摊牌!”妮可气愤地嚷道。

“不行!”克雷坚持道,“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如果不是顾虑这一点,我早就和她摊牌了。”

“那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让碧安为所欲为,我们每个圣诞节见一次面吗?”妮可气愤地质问道。

克雷无法自制地用手指抚弄着她的双唇,“你的舌头很厉害,不过我情愿你用它来做别的事,而不是责备我。”

“我为什么不能责备你?你根本就是害怕碧安!”

“我怕个鬼!”克雷驳斥道,“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全,我早就把她宰了!”

“伊萨说阿比已经不在维琴尼亚了,你确定她还有别的表亲吗?碧安可能是骗你的。”

“我只知道碧安和阿比的妈妈有关系,而他妈妈在美国又有成百的亲戚。”

“不过,他们都会替碧安办事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什么事不能办?碧安有整个庄园供她挥霍。”

妮可搂住克雷,紧倚着他,“克雷!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我们不要理碧安好吗?她说不定是在唬人!”

“也许是,不过也许不是。我在想,我们换个名字,离开维琴尼亚,那么就可以不必受制于碧安了。”

“离开维琴尼亚?”妮可推开克雷一些,“但是这里是你的家啊!你走以后,谁来管农场?”

“碧安吧!我猜。”克雷苦涩地回答,内心沉痛无比。他父母和他兄弟辛勤耕耘的一切,即将被迫毁于一个他深深痛恨的女人手中,这仍然是他难以释怀的,“妮可,我们出来太久了,你明天到我以前带你去过的那块林地好吗?你找得到吗?”

“找是找得到……”妮可犹豫着。

“你还是不信任我,对不对?”

“我不知道,克雷,每一次我相信你,相信我们可以团聚的时候,好像总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像过去两个月,我又茫然、又伤心……你永远不能体会我那种心境。”

“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把事情跟你讲清楚,你的失踪实在太令我害怕了,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不顾自己安危,去惹恼碧安。碧安是魔鬼,你离她愈远愈好!”克雷紧紧拥住妮可,“你知道吗?她想毁掉我家的一片墙壁,再加一个边间。”

“如果你走的话,她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克雷沉默良久,终于回答道,“我知道,我们去找双胞胎吧!”他放开妮可,而牵起妮可的手。

在整个又漫长、又不舒服的晚餐当中,妮可一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克雷则是猛灌黄汤,只有碧安吃得最痛快。

“以后如果我也找到一个像你太太这么标致的美人时,我才不像你,把她扔在磨坊里工作。我要把她关在玻璃屋里,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出来陪我!”魏斯又在大放厥辞,故做惊人之语了。

“是啊,我想,一个晚上放她出来三次就够了!”克雷又喝了一口酒。

“我实在不能忍受这种话题!”碧安抗议道,“你们应该记住还有女士在座!”

“这有什么了不起!有些女士还没有结婚就跟男人同居了!”魏斯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碧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猛然起身,身后的椅子立即应声而倒,整个桌子也晃荡了起来,“我不接受你的侮辱!我才是埃达农庄的所有人!当我……”她突然没有说下去,而尖叫了一声。

原来曼迪趁着她旁边的胖女人发威时,将一盘曼越橘甜浆都洒在碧安的裙子上了。

“你是故意的!”碧安尖叫着,伸手想去打曼迪。

正当众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想阻止她时,她却又叫又跳地,泪水也涌了出来。只见她的脚踝上躺了一块热呼呼、黏答答的南瓜布丁,而她三番两次想踢都踢不掉。

“把它拿掉!”她嘶叫着,猛踢着脚。但是没有一个人自愿上去帮忙,只有妮可扔给她一条毛巾。

魏斯把躲在桌子底下的亚力拖了出来,佯装责备道,“看你,把一块好好的布丁浪费掉了!”

“这不算浪费!”珍妮添油加醋道,“这比吃下肚子还要过瘾!”

“艾克雷!”碧安怒吼着,“他们这样欺侮我,你为什么一声也不吭?”

克雷用醉醺醺的眼光瞄了状至狠狈的碧安一眼,又回头喝他的威士忌了。

“克雷!”妮可静静发话道,“你还是把碧安带回……家吧!”

克雷缓缓起身,拿了一小坛威忌。然后抓住碧安手臂,像拖牛一样地把她拖到了屋外去。

碧安跌跌撞撞地被拖着往前走,泪水一面模糊。她新做的衣服被毁掉了,大腿上粘着甜浆,脚踝上原本灼热的布丁也在天寒地冻中硬得像冰了。最令她愤恨的,是克雷在众人面前羞辱了她。

当克雷把碧安赶上小船时,他嘟嚷地讽刺道,“如果你再胖下去的话,我们就要沉到水底了。”

碧安已经被羞辱得几乎麻木了,不过她却注意到克雷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她抹去泪水,在黑夜中开始筹划她的报复计策。当她到达庄园时,她已经有了腹案了。她颤抖着,觉得胃内一阵阵恶心的感觉翻涌不已。

克雷一进入屋内,便往客厅一坐,打开他带回来的一坛酒。反之,碧安则匆匆往自己卧室走去,并在抽屉裹拿出一小瓶鸦片酊。

碧安赶下楼时,克雷还在一个人独饮。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酒,加了几滴鸦片酊,然后递给飘飘然而对四周事物浑然不觉的克雷。克雷扬了一下眉毛,没有追问碧安的动机,便一口饮干了杯中酒。随后,他又抱起坛子,痛饮了几口。

碧安站在一旁,嘲笑地望着克雷粗俗而毫无风度的举动,“乡下人!”她暗自咒骂了一句,拿着鸦片酊转身便回房去了。

她望着柔美而罗曼蒂克的卧室,缓缓脱下衣服,换上一袭粉红色睡衣。她必须鼓起勇气爬到克雷床上,因为如果她不如此做的话,她的一切都会失去了!

当她确定克雷回房后,她含泪吞了几滴鸦片酊,才推开克雷的房门。只见月光下,克雷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雄健而赤裸的身躯上泛着银光。她看不到克雷的美,只带着微微晕眩,有如在梦中的感觉,她躺到克雷身边,等待着狂风暴雨一刻的到来。

“妮可!”克雷在睡梦中低唤着,将身旁芳香的女人拉近自己。不过当他手触之处皆是一团肥肉时,他下意识知道,这不是他所爱的妮可,他咕哝着趴到一旁,又回到梦境中了。

当碧安终于知道克雷一点男性需求也没有时,她用恶毒的字眼咒骂着,又爬下床来。她昏昏沉沉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到厨房裹有她需要的东西。她摸下楼,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她从泡着药草的生猪肉里倒了一点猪血,又从纱厨裹拿了几块剩下的甜卷,才一面吃着,一面将猪血带到卧房。她自觉聪明至极,因为到明天早上,克雷便不得不相信他占有了自己了。

她将手中甜卷吃光,将猪血倒在床上。她把杯子塞在床下,诅咒克雷逼迫她出此下策,然后立即在鸦片酊的威力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