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流珠绣成堆(二)
久而久之,窦周境内早已传遍,元德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者,随着原氏三支队伍不断推进窦周境内,往往有守城军士大开城门主动迎接元德军,此次济州城外,韩先生又发挥诸葛神论,那守将殷余同愣是被劝降了,元德军顺利进入济州城内,不想早有远近士绅皆争相出列迎接,仕女欣欣向荣,上街踏歌相颂。。
听他的语气甚是愉悦,我也放下心来,他在信中嘱我好生照顾自己,并附有一副药方,我不由皱眉道:“一封书信,半封倒全是药方子?!”
这时,小玉过来为我们奉了茶,和一些点心,兰生喝了一口,斜瞟了一眼那封信,淡淡道:“居心叵测?!”
呃?!我看着兰生,正要驳他嘛意思老讽刺非白呢?
兰生淡嘲一声,以一种极其抑郁的口气道:“八成是他让林老头在前线抽空开的方子,让你养好身子,好快快给他生一对大胖小子。”
我一时血色上涌,张口结舌,小玉看了看方子里说戒茶,戒酒,便板着一张俏脸,慢吞吞地把茶水收了回去,咕哝道:“凭他就算是踏雪公子,怎地就一定生一对男娃?”
兰生又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小玉:“小玉姑娘可别真不服气,若是真生了,兰生愿与姑娘打赌,你家先生要么不生,要生就一定生一对大胖小子。”
“小玉别听你兰生叔胡诌,”当时的我并没有把兰生的话放在心上,只哈哈笑了一下,对兰生重重点了点头,单纯地下了这么一个判断:“济州守将殷余同降了于大哥,攻克阀州乃是指日可待,故而今儿个……他的心情必是极好的。”
小玉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表示不信,我知道,她的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相信。
这时,小忠忽地站起跑向梳妆台,两只狗爪搭上台子,对着菱花境边的青花百蝶纹瓶嗅了半天,小玉一时忘记了生孩子的仇怨,吓得轻叫:“小忠可别把瓶给摔喽,那可是主公赐下的前朝古物,晋王的心头肉啊。”
小玉这就过去同小忠理论兼拼命去了。
薇薇听到小玉的惊呼,急忙走了进来帮忙,水晶帘剧烈地晃了几晃,两个俏丫头嘻嘻哈哈地忙了一阵,第一时间把小忠赶回了兰生身边,小忠不依不饶地对着白色的大花朵叫了几声。
兰生扭头看向青花瓶,那里正插的一束洁白的花朵:“这花真香……是朝珠花吧?”
我对他微微一笑,略点一点头:“小玉思念故土,晋王特别准她在梅园一角载了一株,不想这孩子有心,竟给她种活了,这可是今年开的第一朵花哪。”
兰生双手抱胸,对我微歪头,也淡淡地笑了,如画的眉目间,升起一股如远山一般的了然和宁静。
兰生走后,我走进闺房同小玉一起看了看上个月的现金流量表,感叹在长安分舵的第一个月果然艰难,幸好已有根基和原氏的支持,做生意比起当年的第一桶金还是相对容易了一些。
子时,月上中天,云淡风清,我结束我的业务工作,合上帐本,看向微熬红眼的小玉。
“风大了,奴婢去把窗子关了,”小玉凝着一张俏脸,对外间的薇薇说道:“薇薇,夫人休息了,你且仔细些烛火。”
门外的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隔开了闺房内外,软帘外的薇薇正坐在菱花铜镜前仔细摆弄着一只极小巧地的玉石磨,石魔的周身雕满了娇嫩的梨花纹。
薇薇被救之后,林老头特地为她配了秘方复颜膏,神奇地治愈了脸上蝎子的蛰伤口,如今只略显些浮肿罢了,最近林老头建议我也可以涂一些,只是要再补些上好的珍珠粉。
美貌重于泰山的薇薇便自告奋勇地拦下这个活,烛火下的薇薇低垂着臻首,一绺青丝垂在散落在额际也不去拂起,她头也不抬地轻恩了一声,算是答复了小玉,只顾着在灯下将太祖赐下的贡珠盛在玉石磨中,认真地碾碎成粉,好混在复颜膏中。
小玉放心地折了回来,轻轻关上房门,然后称假装关窗之际,再次看了一下周围无人,便背着窗口,替我挡住了可能的外来偷窥视线。
小玉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沾了蜂蜜,凑向那瓶仍带露水的朝珠花,过了一小会,侧枝上那朵含苞欲放的朝珠花中无声无息地飞出一只大蜜蜂,那只大蜜蜂后四只小脚牢牢抱着一小卷树皮,大蜜蜂被小玉银簪上的蜂蜜吸引,爬到银簪上,放下怀中的小卷桂树皮,小玉又用另一只玉簪挑开树皮,递给我。
倾城嗅了嗅,对蜂蜜更感兴趣一些,我让小玉拿只杏子沾了些蜂蜜塞给倾城,大老鼠便淡定地抱着大杏子舔着,坐在我边上看着我和大蜜蜂。
我接过树皮不由会心一笑,记得还在墨园之时,那年瓜洲琼花开得正盛,他偷偷从战场上折回来陪我赏琼花,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谈到间谍工作中传递消息,比谁的点子好,谁输罚酒喝,我们便开始抬杠,乱说一气,把各种可能的传递消息的方法都说了个遍,其实有一多半只是天马行空的胡诌,万万不可取的,确然当时的酒是江南的花雕酒,酒劲不大,但是我的酒量极浅,没喝几杯就晕了,我的脑子开始糊涂了,一不小心,把变形金刚里的机器飞虫什么地给秃鲁出来,我当时晕头晕脑地想段月容这无知之厮定会笑话于我,没想到他却敛了笑意,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看了看旁边同样深思的孟寅,木然道:“其实吧,我觉得你比孟寅更能胜任白关要职啊。”
然后他又转回头,拿起琼殇,轻松地对我嚷嚷道:“输啦输啦,我认罚便是。”
说毕他将那杯琼殇一饮而尽,抹着唇边的酒液,对我绽开一丝柔笑,露出白玉般的大牙来。
可见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果然给记住了,虽说没有真造出什么机器飞虫,但这等巧妙之法倒也费了一番周折,白关中人果然卧虎藏龙,不可小觑也,我在心中暗祷,但愿神佛保佑,我永远也不要同大理诸人兵戈相向。
思毕,我便取出放大镜在烛火下对着树皮细细读了起来。
新试银冠,夕颜容光,鬼羽金蝉,盛火难息,朝珠花开,胡为不喜?伊人不见,憔悴支离。
我放下秘信,沉默了下来,拿起那支笔,沾了荷花丞中的清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我教过她的问号?
我写下三个字母sos!小玉立时花容失色。
太祖登基那日,我疲累万分地回到西枫苑,好不容易覆完药后,非白忽然被太祖叫去紫园了,而我将睡未睡之际,小玉却向我递来白关称乱送来的第一封信后,我骇然大惊,原来段月容从来没有打消过一丝一毫放弃的念头,他只是改变了风格而已,每次书信只以家书为主。
尽管我也一直告诫小玉及其他留在我身边的段氏中人,不得传递任何透露原氏机密的消息,也不得做任何损害原氏的举动。可是我却不能阻止段月容,因为他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拒绝关于夕颜的任何一星半点的消息,于是……我们居然恢复了通信,成了笔友!
这一封看似是段月容的情信风格,是他喜欢的上古战国四言体,所写的无非是些日常生活,但是仔细推敲下来,这不是一封向我诉说女儿生活的家信,而是一封求救信。前两句应该指得是前阵子,夕颜被册封东宫,皇太女,也就是未来大理女皇,以夕颜的个性当是满面欢喜骄傲。而关键便于这后两句……
我闭上了眼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他是说有人为了同夕颜争夺王位,而在大理境内兴风作浪。什么是鬼羽金蝉?
我再次睁开了眼睛,拂去桌上的水迹,再写了一个凝字。然后轻轻地用丝帛擦净桌面,小玉垂下俏目。
我暗忖,以他和白关的力量,如何还须要向我求救呢?也许是有人使诈,以假情报陷害我吗?
为今之计,我只有派卜香凝回去证实这个消息。
我伸了个懒腰,轻笑道:“折腾这半休,我也累了,睡吧。”
小玉扶我上了床,放下帐幔的同时,取了幔顶挂着的鎏金双蛾纹银熏球,轻轻地将桂树皮掰成数小段,放到银熏球里面。
里面本已混了林老头为我开的安神香,配方有沉香,白檀香,丁香,苏合香等数十种,恰巧桂树皮亦是其中一丸香料,想来那桂树皮即便被人发现,也不宜为人所怀疑。
小玉乖巧地将银熏球放回帐顶,微风轻传,银熏微转,熏香被缓缓地燃烧起来,冉冉地升起白烟,安神怡人的香气暗暗地充满整个房间,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门外薇薇也停下了研磨工作,躺下睡了。小玉吹灭了烛火,在我的塌边也睡了下来。
翌日,齐放进了紫园,回我那封信确为事实,段月容怒焚真腊叛军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诛连其家人,早年和亲的南诏英仁公主,也是段月容族叔段肖的女儿,在战争中站在夫家这边,事败后被迫自尽,段月容怒斥段肖没有战乱中出力,并大副度地进行改革,罢免了一系列文武帝时代的冗臣,夕颜被封皇太女后,许多反武帝的旧势力便以段肖为首,以白族从未有过女皇,新帝残暴不仁,迫害老臣为由,称段月容登基未稳,联合真腊余部开始叛乱,段月容被激怒了,其所有的乖戾的本性全部被激发了,开始大规模地迫害反对派,常常一个寨子接着一个寨子这样地诛灭,堪比当年的庚戌国变,就连不问世事的后宫,皇后佳西娜也开始上书劝谏段月容停止这样残酷的诛连,还无辜的百姓一个公道,段月容才有所收敛,段肖一党虽被缴灭,恶因却惹来恶果,盛夏来临,尸横遍野,便引来严重的疫症,君家寨的孩子们也染上了疫症,巫医称疫症易解,良药难寻,境内缺乏两味珍稀药材:鬼箭羽和金婵花,此两味只在秦岭山脉生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请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