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为什么不认错 第3节

马跃说要离婚,陈安娜用带着蔑视和看穿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好像他说的是梦话或者是醉话,因为就在前不久郝乐意没原谅他那阵,他还在可怜巴巴地不停跟她讨主意呢。这才好了几天,他又要离婚了,他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耍小花招。对,陈安娜认为他这是在围魏救赵,因为她竭力反对他去马光远的酒店上班,而他却贪图那顶所谓的CEO破帽子,不肯就范的她,只要他婚姻风平浪静,她所有精力都会放在把他拉离马光远的酒店上。可如果他说要离婚呢,他在酒店上班的事就不重要了,因为马跃知道,在她心目中,婚姻的完整要比工作重要得多。

也就是说,马跃想用这招,分散她对他在马光远酒店上班的愤怒,希望她转而关注他早已复原的婚姻。

她陈安娜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她比谁都知道马跃对郝乐意的感情,别看他出过轨。

所以,当马跃起身说要去打份离婚协议时,她还一脸“瞧你怎么往下演”的揶揄,冷笑着说:“打吧,我下去拿老花镜,帮你把把关。”

等她拿着老花镜上来,没承想马跃还真在打离婚协议,心里的冷笑就愈发响亮了,指点着说这么说不行,那么说不是专业术语,等马跃打印出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陈安娜还拿过去看了看,往桌上一扔说:“等郝乐意也签了字,你拿给我看看。”

马跃把离婚协议收起来说:“看什么看,等她签了字,就直接去换离婚证了。”

陈安娜依然不屑一顾,“别演了!我告诉你吧,马跃,我不管你离不离婚,我不为别的,为你的健康负责,你也必须给我把马光远的酒店工作辞了。”

“不辞。”马跃说着就把离婚协议放进包里,“妈,我昨晚是因为没数喝醉了,以后不会了,您就放心吧。”

他说话那么一本正经,好像突然之间从一个冒失孩子变成了稳重的中年男人,陈安娜有点不适应,劈手夺过他的包,把离婚协议拿出来,刷刷地撕了,“没事别拿离婚当口头语!”

马跃沉吟了一下说:“妈,我真要离婚。”

陈安娜这才警觉了,“为什么?”

马跃坐下,从电脑里调出文档,继续打印离婚协议。

陈安娜急了,“不是跟我闹着玩的?”

“妈,有拿这事闹着玩的吗?”

陈安娜错愕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刷刷地把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两张离婚协议又撕了,“你也敢!”

“妈——!”马跃脸红脖子粗,“你撕吧,撕了我再打!”

“你们不都和好了吗,还离什么离?”

马跃也不吭声,像执拗的小孩,把电脑里的离婚协议又打印了一遍,陈安娜伸手就给抢了去,又给撕了,马跃定定地看着她说:“妈,您撕吧,您拦不住。”说完,把离婚协议文件考进U盘。陈安娜来抢,马跃到底年轻,动作要机敏一些,刷地就给拔在了手里。娘俩抢得气喘吁吁,陈安娜问是不是不要脸的小玫瑰回国了?马跃说没有。

陈安娜继续抢,说就算她回国了,就算马跃真和郝乐意离了婚,她也不会让马跃娶这么个女人.如果不是她,马跃也不会没拿到硕士证书就回国,如果马跃早几年拿到硕士证书,他的人生,就绝对不会是眼下这样子!最关键的是,她瞧不上小玫瑰,一个拿爱情换利益的女人,和**没区别,她就是跪着求到她门上,也休想让她原谅她、接受她!

马跃说真和小玫瑰没关系。

“那到底和什么有关系?前几天你还死皮赖脸地讨好她呢,这才几天,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马跃瞪着通红着眼珠子喊了一声:“妈——!”

陈安娜给吓了一跳,“有话你就说,扯这么大嗓门干什么?”

马跃怔怔地看着陈安娜,半天没说出话,末了,只是有气无力地说:“妈,求您了,别问了,这是我自己的事。”说完转身出去。是的,他不能说,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一旦亲口说出了自己被老婆戴绿帽子这件事,在内心深处,就从武松变武大郎了,自己的亲妈也不行,他就是不想说,这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他还是很在意、想保留的。

就在昨天,就在他看见病历内容,又详细核实了病历以及取药单据上的时间后,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像一棵苍老的树桩那么老了。因为他的整个世界都在快速坍塌,坍塌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如果他再不坚强,整个世界就彻底湮灭了。

除了坚强,他别无选择,陈安娜已经老了,他不能再往她心上捅刀子,如果陈安娜知道郝乐意出轨了还怀了孕,陈安娜一定比他还崩溃。因为在陈安娜心目中,他这个儿子可以落魄,可以在事业上没有起色,但在人格魅力上,他永远是天下第一,如果郝乐意出轨,那将是灭顶之灾的最后一块石头。

所以,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去卫生间刮胡子,洗脸刷牙,甚至还好心情地哼着歌,好像甩掉郝乐意,就像剔掉了塞在牙缝里的一块烂菜叶子一样快意而轻松。

刮胡刀嗡嗡响着,马跃想起了刚回来那会儿,他像个**犯一样,强迫郝乐意**,她呆滞地看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她是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而他个连植物人都不放过的无耻流氓……想来,那是因为她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根本就无法接纳他吧?他一阵反胃,干呕了几声。

陈安娜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都一晚上了到早晨还干呕,马跃,听话,咱不干了,妈养着你。”

马跃看看陈安娜,发现她鬓角的白头发又露出来一截,该染发了。他突然心酸,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干吗啊?就因为陈安娜宠他爱他,他就要一辈子像个吃奶的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他漱了漱口,看着陈安娜,平和地说:“妈,我是您儿子,我是个男人,我不想等老了的时候悔恨不已,更不想等老了的时候瞧不起自己。妈,您放心吧,您和我爸的以后,就看我的了。”

说着,他拥抱了陈安娜一下,用满是牙膏味的嘴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陈安娜号啕大哭。

好吧,陈安娜认了,确实,儿子已经长大了,她必须放手,可她不想让儿子离婚。曾经她是表示过不喜欢郝乐意,那是因为儿子刚从英国回来,她以为儿子有更好的前程,觉得娶郝乐意委屈了儿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发现,郝乐意是个不错的儿媳妇,她之所以知道她不错还在挑剔他,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承认马跃不争气。仿佛,只有把郝乐意贬得更低,才能衬托出马跃的出挑……

平心而论,郝乐意善良、能干,从不对别人提过分的要求。就马跃前几年的生活状态,如果放别的女人身上,恐怕不早就把婚离了也得把他们一家踩在脚底下。可郝乐意就没有,人家任劳任怨,对马跃的要求只有一个,别添乱子就行。可就这样一个好儿媳妇,她还经常狼外婆似的欺负人家,儿子还出轨了,人家煎心熬肺地痛苦过了,也原谅儿子了,可她的混账儿子居然又不稀罕这原谅了,要玩猪八戒甩耙!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所以,陈安娜决定,得找郝乐意谈谈,她不能眼看着这个家散了。

陈安娜到了幼儿园,郝乐意刚吃完饭,见她来了,好像也没怎么意外,喊了一声妈,说她有事要出去趟,说着就往外走。陈安娜想这样正好,她也不想当着徐一格的面说。其实郝乐意没什么事,她这么说,只是不想让徐一格觉得是在故意避开她。婆媳两个出了幼儿园,找了一家甜品店坐了。

陈安娜在郝乐意面前端惯了,冷不丁一下子,还真拿捏不好度,显得有点局促,说:“乐意,以前,妈对你是凶了点。”

郝乐意就笑了笑,陈安娜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郝乐意猜是马跃跟她说了要离婚的事,就主动说:“妈,您找我,是因为马跃要离婚的事?”

陈安娜点头,一把抓住郝乐意的手,“你们不是和好了吗。”

郝乐意点点头说:“妈,您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回来,他就恶声恶气的,我也不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安娜很意外,“你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郝乐意点头。

“乐意,别听他的。”向来要强的陈安娜第一次在郝乐意面前自我检讨以前太宠着马跃了,让郝乐意吃了不少苦,她这个婆婆也没少给她罪受,希望她不看别人看在伊朵的面上,不管马跃因为什么要离,都不要轻易遂了他的愿。

郝乐意没说话,是的,她没法承诺陈安娜,之前,她选择原谅马跃,不单是因为伊朵,还有爱。她承认自己有些犯贱,她心里还有一些爱,要给马跃,她就像一个悲情的母亲,不管儿子多么不争气,她的爱都无法停止。可现在,马跃提出离婚,她连为什么都不想问。所有因为爱而犯的贱都是美丽而可怜的,但它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建立在对方也还有爱的基础上。如果马跃不爱了,她还坚持犯贱,就不是可怜而是可恨了。她不想做那种可怜得让自己都发恨的女人。

陈安娜呆呆地看着郝乐意,只剩了空空的悲切,一直以来,使用了包容的是郝乐意,她这个不那么称职的婆婆,除了赎罪,没有资格再对她提更多的要求。她抓着郝乐意的手说:“妈不想看你们走到这一步,乐意,你就再委屈委屈自己。”

可是,她还要怎么委屈自己才能成全幸福?不,现在还说幸福,已经奢侈了,她还要怎么委屈自己才能成全婚姻?马跃已经不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