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拗不过何佑纬的。纠缠”,房蔌筑不得不带他一起回到南部;她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太情愿,实际上,因为他陪在身边,她浮动的心神稳定许多。

    “不会有事的,你别那么担心。”临人病房之前,何佑纬还三令五申这一路下来不知重复多少次的安慰语。

    “希望如此。”深吸口气,房蔌筑咬了咬牙,伸手推开房门。

    原以为自己会哭出来的房蔌筑,在推开病房后是片刻怔然;瞠大的眼不曾因酸涩而稍瞬,张开的嘴足以塞进一颗巴掌大的弹跳球,呆愣地杵在病房前不能或动。

    何佑纬莫名其妙地睐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眼看向房内,这一看,可把他的兴味全给逗了出来。瞧瞧那满脸皱纹、此刻该是躺在病床上呻吟的老太太正在做什么?她在——扑蝶?!没错,扑蝶。门房森严的病房,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不长眼的白目彩色花蝶,老太太瘦削的娇小身躯忙着跟那只彩蝶搅和,而陪着她。翩翩起舞”的,大概就是她那对十三岁的弟弟;双生子,两个人长得一模没两样。

    “你们……在做什么?”感觉身后的何佑纬顶了她一下,她不觉脱口而出。霎时,病房里三个人的动作像定了格,纷纷僵硬地转头看向门口,愕然发现他们的存在。

    “呃,丫头,你、你来啦!”房苏月英皱老的脸微微赧然,有种戳破西洋镜的窘态,未了还干笑两声,很干哑的笑,像个老巫婆似的。

    “小健!”房蔌筑吸了口气,没法子对婆婆生气,她把矛头指向两个弟弟其中之一,打电话通知她的那个。“你怎么可以陪着婆婆胡闹?”她气疯了,瞧他们骗了她多少眼泪!?

    “姊。”房炫健头垂得低低的,抬高两眼偷看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婆婆的脾气,她威胁我,不听话就给我‘关禁闭’。”这招最狠了,每回不关个三、五天不放人,一想到要跟个老太婆独处三、五天,谁敢不从啊?

    “小康!”这个被威胁,那个不会来通风报信吗?反正他们俩常互挖墙角,理论上不差这一回。

    “我是为你好啊,姊。”房炫康满脸无辜……你今天不回来,隔两天还是得回来;老爸老妈都决定了,他们打算召你回来‘护卖’。”

    “什么意思厂她眯起眼,慢慢地走进病房。

    “隔壁那个暴发户啊,姓朱名投的那个;上回你偷溜回来看婆婆,据说被朱投的儿子看到了,吵着朱投到家里来提亲呢!”房炫康一边说着,一边偷觑房蔌筑身后的高大男人,如她一般晶亮的眼满是好奇。“我看爸妈有要同意的意思,所以心想你回来一道也好,我好给你打个pass。”

    “朱投的儿子?”缺了颗门牙那个?到底叫啥名字来的!

    “就是朱大常嘛。”这么俗的名字该绝种了,好死不死他们家隔壁就活着一个,他实在不想、非常不想有个这种名字的姊夫,出门铁定被同学邻居给笑死!猪大肠!?何枯纬扬了扬眉,忍不住笑出声音。哎哟!安玖焕常嫌他认识的男人名字难听啊、没水准的,真该拉着他一起来听听这个人的名字有多“劲爆”,保证他未来二十年都不敢再取笑他。那个叫“猪大肠”的家伙稳夺金牌,绝对无人能出其右!

    “丫头,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房苏月英的眼,打从见到何佑纬那一刻就不曾离开过他,既然阴谋拆穿了,不如就先认识帅哥来得要紧。

    “呃……”提到那个冤家,房荻筑脸一红,刚才逼人的气势全没了火焰。

    “我是何佑纬。”看出她的不自在,何枯纬大方地自我介绍。“第一次见面,婆婆你好。”他微弯背脊,做出一个绅士的动作。

    “你是咱们家丫头的男朋友!”她的眼闪着矍光、带着笑意问道。

    “是。”证明似地搂了搂房蔌筑的肩,他极实地点头。

    “有没有搞错?”房炫康和房炫健一听精神都来了,两个成长中的青少年忍不住围着他上看下看,像在秤量他有多少斤两。“我姊长这个样,你还有胆子追她?”

    “什么叫长这个样?”房蔌筑忍不住赏给他们一人一记爆栗。

    “哎哟!”两个男孩抱着头哀嚎着,房炫健抬头看着姊姊,这一看有点“惊艳”。“そと,姊,原来婆婆没骗人呐。”

    “骗你什么?”这小鬼是傻了吗?说话没头没尾。

    “就是婆婆说你变漂亮的事嘛。”房炫康凉凉地说了句。“我们原本以为那朱大常可能是拿蛤仔肉来糊眼睛,不然怎会看上你?没想到你还真的变漂亮了咧。”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认为?”到底是个爱美的女人,房蔌筑忍不住心花朵朵开。

    “是啦、是啦,漂亮一滴滴啦!”房炫健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一丁点的距离,不甘愿地承认了。

    “才一滴滴啊?”她垂下肩,粉是失望说。

    “不然呢?你想要多少!”房炫健笑了下,一下子把两手打横。“这样好不好?”

    “好好好!”她又笑了,忙不迭地点着头。

    “我也知道很好。”房炫健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下一刻便敛起笑容。“可惜,我是骗你的。”纯粹因为好玩。

    “小健!”房蔌筑跺了下脚,满病房追着着房炫健打。

    “咱们丫头是孩子性,你得多担待些。”房苏月英笑看三个孩子互相追逐,边和何佑纬攀谈起来。

    “比起刚认识时,她现在好太多了。”那时她可自闭了,哪像现在这么活泼?

    “是你改变了她?”扯开深层的皱纹,她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满意极了。

    “不,是她自己愿意改变。”这是实话,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动不了她分毫。

    “你也听到了,丫头的爸妈似乎准备把她嫁出门·了。”带着探问的意味,房苏月英淡淡地说。

    “嗯!”靠着窗,何佑纬轻勾起层。“很好啊,女孩子长大本来就该嫁人的。”

    “你不在乎吗?”房苏月英让他的回答给唬住了,微微发愣。

    看着跑出满身汗水的房蔌筑,他笑开了。“在事情还没成为定局之前,一切不急着下定论啊,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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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房家偌大的客厅,何佑纬气定神闲地喝着老人茶,面对一大屋子男男女女热络交谈的场面,他是一派闲适,心绪不曾有任何波动。

    “哎哟,你们家的女儿果然是很美,我们家大常没有看走眼。”朱大常的母亲满身珠光宝气,名副其实的暴发户模样,房炫康形容得一丝不假。

    “哪里,是你们不嫌弃。”房蔌筑的妈妈房玉铃,满脸笑容陪着客套。

    “我们做父母的就是这样,孩子们如果彼此看对眼,不如……”涎着笑,朱家户长朱投对房蔌筑很是满意。

    房蔌筑是满厅里唯一如坐针毡的人,她的手紧紧交握在腿上,朱家任何一个眼神投射到她身上,都让她敏感紧张得几乎休克。看了眼女儿,房玉铃先顿了下,才微笑着对朱投说:“呃,这个……还是让年轻人多多相处,让他们自己决定好了。”原本房玉铃是属意朱房联姻,虽然朱家是暴发户,但乍然而起的财势颇为诱人;但眼见女儿由台北带回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母亲又私下叮嘱不得疏忽人家,所以她的主意有丝松动。房蔌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母亲上口气梗在喉咙,提也不是、松也不是,因为她不知道一向严谨的母亲作何打算。但至少此刻,她感觉紧绷的情绪总算能微微放下。

    “啊?”朱投和老婆微微愣了下,才又扯开脸笑着。

    “对对对,没错,是该让他们多多相处、多多处。”怎么跟之前的反应不大相同?自从大常看上房蔌筑后,他们便不断上门拜访、联络感情,眼见放出去的鱼网都到了该收网的时刻,怎么鱼还不进网?

    “大常,今天你和蔌筑才算第一次正式见面,相信你们对彼此都不够熟悉,你不介意花点时间和蔌筑培养感情喉?”房玉铃尽量将话说得婉转,好坏由年轻人自己承担。

    “呃,伯母说的是,说的是。”朱大常的肉饼脸胀得通红,一双眯眯眼不断瞟向坐在对面的房蔌筑,额角还紧张得流满汗水。

    房蔌筑看了朱大常一眼,心凉了大半,她很想挤出应酬的笑容,但总不得其法;忍不住觑了眼何佑纬,对他的无动于衷感到难受。他就不能表现得更在乎她一点点吗?老人茶比她的吸引力来得强吗?看都不看她一眼,实在太过分了!

    “差不多该用晚餐了,朱先生、朱太太,你们要不要留下来吃顿便饭?”房玉铃看了眼挂钟,送客的意味十分强烈。

    “呃,不用了,反正我们就住在隔壁,不客气、不客气。”朱投顶了顶妻子的手肘,一家人小三人全部起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再会。”

    “慢走,不送。”房玉铃浅笑着,目送他们“浩浩荡荡”地走出大门。他们一家人的吨位都不小,很适合用“浩浩荡荡”来形容。

    “何先生,留下来吃晚饭吗?”她这时才有空搭理何佑纬,毕竟他人单力薄,合该是被疏忽的;一方。

    “如果伯母不在意多加副碗筷,那我就不客气地打扰了。”“不客气”有两种用法,一种用在拒绝,一种是欲迎还拒,两者皆适用。

    “那好,我们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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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顿堪称丰盛的鸿门宴,事关后半辈子的幸福,因此明知其中暗礁满布,他也不得不单枪赴会。

    “何先生请用。”饭菜一上桌,人一就座,房玉铃淡淡地看了席间一眼,放了枝冷箭,下了开动令。

    “伯父伯母先请。”餐桌礼仪他略知一二,不动声色地回敬一枪。“往后伯母叫我佑纬即可,先生两字太过沉重,晚辈承担不起。”意味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绝不仅止这一次。

    “那么佑纬,今天怎么有空陪蔌筑过来?”精明的眼浮出笑意,房玉铃拿起筷子开动,免得一桌子小辈不敢动手。

    “荻筑担心老夫人的身体健康,我怕她太过心焦出了状况,所以自愿随行。”睐了眼房蔌筑低垂的侧脸,他微笑地举起筷子。“而且,也该是来拜会伯父伯母的时候。”听清楚喽,意思就是你女儿已经认定我了,所以休想把她另许他人。

    “嗯。”咬了口清炖牛肉,待肉屑人喉,房玉铃又问:“听说你也在医院工作,跟蔌筑一样是社工?”语气里有淡淡的嘲弄意味。

    “不,我是心理医师。”感觉出房玉铃对蔌筑的工作不甚满意,总算明白她的压力其来有自。

    “心理医生啊……”微微顿了下,房玉铃勾起唇角。“好像稍稍冷僻了点。”何佑纬听懂了她的意思,意思是他的科别不像内外科、小儿科那般门庭若市,暗喻他赚不了多少钱。

    “还好,拜全民乐透之赐,近来生意热络不少。”他笑嘻嘻地回了句。

    嘴角抽搐两下,房玉铃的眉微微挑高;优雅地吃了两口饭,她又出招了。“裙纬,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深知大家族之苦,她私心并不期望女儿同她一般受累,即使她不甚重视女儿,却不代表她不爱她。

    “只有家母和我,我是独子。”他是不清楚房家的门槛在哪里,但他也不多隐瞒。

    独子?又是个医生,至少符合了她开出的两个条件。但朱大常的条件略胜他一筹,既是独子,又是会计师,也同样符合这两个条件,但朱大常还有个优势,他家是暴发户,有钱。就不知这个何佑纬的身家背景,比不比得上朱大常?接下来的时间,席间除了细微的餐具碰撞声,气氛实在冷凝到了极点;何佑纬不着痕迹地揉揉肚皮,在这种气氛下吃饭,有碍胃肠吸收。真亏这一大家子还能吃得如此快速。

    “我这么问或许有点唐突,但我觉得有必要先问个清楚。”在等待饭后水果送上桌之前,房玉铃才再次开口。“我想先弄清楚你的经济状况和不动产,这样对蔌筑较有保障。”意味不排除他成为女婿的可能,但经济能力占极大的胜负关键。来了!房荻筑一颗心提上喉头,想起他的“够用理论”,她的心又往下沉。

    “我不清楚什么条件才构得上伯母的理想,但是……”悠闲地喝了口清茶,他清清喉咙,开始清算自己的资产。“位居台北市中心两幢二层的商业大楼、一间市区公寓、一栋郊区透天别墅,外加台北市郊三甲土地,不知这样合不合伯母的意?”所有的人都瞠大了眼瞪着他,包括房蔌筑。哇咧……这斯文的家伙——竟是个用金子打造的金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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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回到台北他的公寓,房蔌筑还是无法由震惊里爬出来,她吓坏了!

    “干么一路呆呆傻傻的?你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脸颊,他的眼里满是笑意。

    “啊!”她恍恍惚惚地觉得脸颊一疼,稍微拉回点神智。“没,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有钱。

    “没想到我是土财主?”他自嘲地嗤笑一声。

    “你从来、不曾……”提起过。她有丝汗颜,因为自己对他的了解竟然这么少,少得可怜。

    “你在意我的财富吗?蔌筑。”他总能轻易看穿她的想法,自从她的眼不再遮掩之后。“倘若今天我是个穷光蛋,你就不再喜欢我了!”按住她的颈背,把自己的额贴上她的,他直视她微合的眼。

    “不。”咬着唇,她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退开五公分,用额头轻敲她的额,他满意的笑了。“我在乎的是那些东西的实质效益,至少因为它们得到你妈妈的认同,这就足够了。”

    “对不起,我妈她……”太市侩。

    “她也是关心你,别怪她。”每个母亲对孩子关心的模式都不一样,房玉铃的方式是特别了点,却无法抹去她背后的真正动机。

    “我宁可她用别的形式来关心我。”她的眼黠了黯,对母亲的行径仍不太谅解。

    “每个人要的都不一样,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不要那些土地资产。”见她满脸狐疑,他淡淡地解释。“那些都是我爸用生命换来的。”

    房蔌筑心一酸,明白他父亲的突然去世带给他很大的打击,忍不住伸手抱紧他。“对不起,我又让你想起伤心的往事了。”无言地享受她的体贴,心里漾满丝丝感动,他就是喜欢她的柔软心;这就是别的女人比不上她、取代不了她的地方。

    “趁着明天还放假,我带你去看看我妈!”反手抱住她的腰,他轻探她的意愿。她僵了下,轻轻推开他的怀抱。“这样……会不会太快?”颊边浮起赧色,他的企图显而易见,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还快?”挑起半边眉,他的语气满是调侃。“我去见过你家人了,而且我们都已经……”一方柔软小手轻捂住他的唇,“别说。”她羞红了脸不让他把话说完。

    何佑纬笑着抓住她的手,顽皮地伸舌逐一舔过她每一根细长的指。“这么怕羞?”

    房蔌筑抽了口气,急速抽回自己的手,她慌张地站起身。“太晚了,我该回去了!”即使身体发烫、腿发软,她仍执意往门口跑

    “荻筑。”坚定的手臂由背后抱住她,让她的行动完全受阻。“既然知道很晚了,就留下来别回去了。,,他在她耳边低喃。

    “佑纬……”完了!全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乖,听话。”他不给拒绝的余地,抱起她大步往卧房走去。

    春天的嫩芽由土里冒出头,清晨的露珠凝在嫩叶上微微闪动,等着迎接明天美丽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