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邓肯的迷雾

到现在为止,福狼知道悔罪礼自己做得完美无瑕。听见西普刻的故事被大声朗读也不再心烦了。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做好了三块悔罪骨,刻得栩栩如生,让很多狼都开始害怕他是从幽冥世界来的奸细。不过这也不再困扰福狼了。让他们随便想去吧,无论他们怎么说或怎么看他刻的骨头,福狼都决定尽可能要刻好。守卫之狼据说是边缘之地最好的雕刻师,他想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如果他们是真正的艺术家,就不会用迷信的眼光看待他的作品。

邓肯·麦肯的孤魂到达星梯顶端的时候,口哨唱的那首优美的歌让福狼一直不能忘怀。但为什么呢?福狼心想,难道是因为他似乎感觉邓肯的迷雾还在徘徊?虽然已经看不见了,就好像邓肯·麦肯从星星上就跟踪气味,径直找到了福狼。这说不通,但福狼感觉邓肯的迷雾就在他头顶盘旋。

这些想法一直在福狼脑中挥之不去,他登上一座山的山脊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只狼,是拉尔,麦肯部落的欧贝。福狼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离开卡里格·盖尔这么远只有一个原因,西普所属的河畔狼群有马尔卡达哈降生。

福狼在欧贝的下风处,她闻不到他的气味。他蹲在一道沟槽里,透过冬草的缝隙观察。他只探察到被欧贝叼着脖子的新生小狼崽的气味。那肯定是他在格鲁会之前见过的那位妈妈的小狼。

欧贝自己的不育似乎也影响到了她的尿和其他气味标记。福狼心想:欧贝失去的不只是气味和子嗣,就连感情也丧失了。拉尔叼着的就像是一块土一样。从他蹲着的地方看,都能发现她的眼睛很奇怪,那的确是和边缘之狼一样的绿色眼睛,但缺少任何的光芒——就像星星一样又冷又远。他想到了狼们叫做冷淡星座的冬季星星,那只有在饥饿月里暴风雪的夜晚才会出现。

从福狼所在的位置来看,他看不到小狼崽有任何明显的畸形。他猜测可能只是因为这只小狼崽是早产的,因为这个月并不是狼的出生季。早产的小狼崽,就算不是马尔卡达哈,也要被抛弃,因为他们很难照顾。而且,他们内在经常有看不见的缺陷,很快就会死去。

拉尔从陡坡爬上山脊的高峰。她步伐坚定,小东西就悬在她口中,福狼看见狼崽的后腿弱弱地踢动着。等拉尔到达山脊的高峰,她就把小狼崽放了下来。那里恰好就在猫头鹰的飞行路线中间!福狼知道这是到火山去的路,格温妮丝就去那里采煤,而且这里还是驼鹿走的路线。

“还真是深思熟虑!”福狼小声抱怨着,就算猫头鹰没有把小狼崽吃掉,驼鹿也会把她踩死。他一想到小狼崽被巨大的蹄子所践踏,就不由得哆嗦起来。他希望很快就会结束,但他又禁不住想着这小家伙会被遗弃在荒郊野地里哭泣多久,她会感觉多孤独呀。

福狼自己被丢弃的记忆很模糊了。他所知道的都是雷霆之心告诉他的,而且那些也是她推测的。破冰月的时候他被丢在了大河边上,那里的冰已经松散脆弱了。要不是被雷霆之心的脚挡住,他就已经死了,没有东西供他取暖,没有奶,也没有那颗跳动的巨大心脏。他不太记得自己对空虚的恐惧了,但他不希望再发生在任何活着的动物身上。可他也知道一只小狼崽之死只是为了部落的健康而付出的小代价。这是必须要付出的,这是议章中所有法律里最神圣的部分。

他继续观察山脊上的情景。欧贝不只是把小狼崽放在旁边的山脊上了事,而是把她放在了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这块石头仿佛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完美的特木法!然后,欧贝转身头也不回地从来时的道路回去了。

福狼陷入了担心又好奇的纠结境地。小狼崽是不是想知道妈妈发出的奶香味到底怎么了?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冷吗?刚刚才刮过一阵凉风。他能不能像雷霆之心救他一样救这只小狼崽?但这不可能,他没有奶,而且另外的狼擅自救助马尔卡达哈必然严重违背边缘之狼的法典。

等欧贝消失在黄昏的雾气中,福狼再也受不了了,他走出沟槽,向特木法而去。快到顶的时候,他都偶尔能听见小狼崽微弱的哭声。最后一段路简直像是没有尽头,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背叛最神圣的狼族法典。但他只想看一看。

不对,这是谎话。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说,你想安慰她。他的骨髓里感觉像是邓肯的迷雾就跟着他到了山脊上。他来来回回看着繁星点点的深蓝色夜空。连天狼座的影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是星梯和灵魂之谷了。那我为什么会感觉到他?

福狼又向前踏出一步,那只小狼崽小得超乎他的想象。她就像是一滴黄金做的,外形完美。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完美的东西。但她太小了,她的心脏每跳一下,她的整个身体都跟着震动。他好想去舔舔她,在她死之前给她短暂的一点温暖。他知道她活不长。这个季节的第一片雪花就要落下了。她可能会被埋在雪里,在睡梦中冻僵。他们说这是离开世界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对,他希望能下一场厚厚的大雪,或许这样就能盖住她,不被猫头鹰或像山猫、美洲狮这种陆地潜行动物发现。如果雪太厚,驼鹿会不会走这条路也难说。

福狼不会碰她,但他站在山岭上,嗥叫着向伟大的天狼座祈祷,祈祷一场大雪。


夜来了,星星在天空中漫步,

让雪降落在垂死的小狼身上。

她躺在特木法,没有妈妈,没有奶,

夜里那么冷,那么孤独,

没有地方可称作家,

虚无像海一样宽广,

无处可容身。

哦,夜空中的天狼座,你去了哪里?

哦,这只小狼正在求生,你去了哪里?

哦,你从天上的窝里看到了什么?

哦,你在这只可爱小狼躺着的地方看见了什么?

她像一颗小金星散发着微光,

她的呼吸变浅了,

她的哭泣变弱了。

让她免于狐狸牙齿的撕裂,

让她免于猫头鹰爪子的撕扯。

如果你非要带走她,那就温柔一些,

因为现在她的哭声那么轻柔,

她的心跳那么微弱。

让厚厚的、白白的雪盖住她,

然后让她的灵魂最后一次飞翔,

到她可以和星星上的小狼尽情玩耍的地方去,

到肚子鼓鼓,没有马尔卡达哈的地方去,

到没有狩猎和饥饿的地方去,

到你可以站在星星上摸到太阳的地方去,

到狼和熊和驯鹿都是一家人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