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阿班的叫声

“来吧,小子!”比凡扯着阿班的耳朵,“不许再说疯话。”

这就是了,阿班心想。他们不用告诉他,他知道自己被当成了鱼饵,母亲一定就在附近。比凡拖着他走到西普所在的地方,他站在冰舌上,站在泛灰的天空中第一道光照射之下。

“叫起来!”西普吼道。阿班瞪着他父亲。他极其憎恨西普,他们怎么可能有一样的骨髓呢?阿班紧紧闭上嘴,这样就不会突然说胡话了。

他父亲走上前来,用嘴钳住他:“听见我说话了吗,小子?叫啊!发出吃奶的叫声,你要吃你娘的奶。”

但是我已经断奶了!阿班想这么说,但他说出来就全变了。如果我发出吃奶的叫声,她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会怀疑这是一场诡计。阿班明白他应该让妈妈起疑心,于是他就叫了起来。

在冰舌的通道里,凯拉听见叫声一惊:“阿班!”她吠叫。

“不要!”班吉吼道,然后向前挡住凯拉的去路,“这是个陷阱。他已经断奶了。”

“我……我知道……但是……”她神奇地感觉到有乳汁在体内搅动,但其实她的乳汁已经干涸很久了,“但是我必须得到他身边去。”

“这是个陷阱。”班吉重复说。

“没错。”拉格斯说,“狼帮就等着你呢。现在狼帮很大,你走之后又有其他的狼加入。”

“我不在乎他们有多少狼!如果是陷阱,那我们就一起陷下去好了,阿班和我就一起死在这冰舌之上。”凯拉闭上眼睛想象通往灵魂之谷的星梯。她回忆起一场旧梦,一场要命的梦。那场梦曾经诱惑她寻死,她想象星梯的守卫斯卡斯加德下来接她并且领他们去往灵魂之谷。她的内眼看见了自己和亲爱的小狼一起爬上星梯的画面。

通道中回荡着阿班的叫声,凯拉变得虚弱。但班吉不可能拦得住她,不可能。

凯拉冲出通道,冲上冰舌,看见了他。在玫瑰色的晨光中有一个可怜的小身影。

“别过来,妈妈。这是陷阱!快跑!快跑!”阿班吼道。

比凡抓着阿班的腰腿。西普用牙揪住他儿子的颈毛,而阿班在他的掌控之中疯狂地扭动。在他们身后,十几只族外狼爬出散布在冰舌上的冰洞。

之后几件事情立刻就发生了。依龙和赞奥克从空中扎下来。依龙直接瞄准了比凡的脸,一团羽毛飞过,一声可怕的尖叫。然后西普看见了——比凡的一只眼珠滚落到地上。他吓得松开了小狼。五只大狼在卡翠雅的领导下从冰舌的一个洞中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两只灰熊,他们俩已经脱离了幼年期,几乎完全长大了。

拉格斯和班吉也跳进战场。西普狼帮中的其他狼冲下冰舌,然而却在清晨阳光下的融水中打滑。他们挣扎着稳住,甚至还想打架,不过熊的长爪子和体重无懈可击。他们的后爪用来挖掘,前爪用来游泳,像拍夏天的苍蝇一样拍走族外狼。一只灰狼从冰上滑下去,像一块石头一样掉进水里,发出恐怖的嗥叫。他冒出过水面一次,还活着,但是吓得连爪子都不会动,然后就被海给吞没了。他沉下去的时候水面泛起旋涡,像是在标记他的坟墓。

西普恢复了神志,挣扎着稳稳地向阿班走去,而阿班则接近冰舌的边缘,有掉下海的危险。不过这让小狼更加无畏了。

“快来啊!来抓我呀!”他在冰舌湿滑的边缘舞动。西普吓得直哆嗦,他那首任中尉刚刚掉下海的画面还在他脑中刺痛。口水从他嘴里挂下很长的银线。

福狼和艾德米察觉了狼帮对水的畏惧,就努力把族外狼向边上赶,他们在那里就像是猫头鹰噎滞一样,骨头都冻住了,很容易被推下去。口哨勇敢地把两只狼赶进海里,但自己也没控制住掉了下去。好在坠落的距离不长,他也没受伤。那两只掉进水里的狼震惊地看着他游起泳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但口哨转身,不理他们的呼救,游回冰舌,爬上去准备再次加入战斗。

阿班在冰舌边缘嘲笑他的父亲。

“我要抓住你……你这个废物——”西普对儿子尖叫。就在这时凯拉冲向他,一口咬住了他的尾巴。比凡嗥叫着向阿班跃去,但是赞奥克从上空俯冲下来,抓起了小狼。比凡打着滑刹住脚,随后又转身攻击凯拉。

“把她从我尾巴上弄下去!救救我的尾巴!”

但已经太迟了。伴随着撕裂声,这个皮毛蓬松的东西飞了出去,正好赶上一阵风,于是飞过了冰舌。红色的点点形成一道痕迹,像是一颗流血的彗星留下的颗粒。

西普气疯了。他扑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狼班吉,班吉是跑过来帮助凯拉的。西普的獠牙在她喉咙上撕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冰舌上现在红色斑驳。狼帮的其他狼在艾尔米德和卡翠雅领导的这场小规模战斗中彻底失败。思梅林杀了八只,把剩下的也赶跑了。班吉被袭击的时候,艾德米正给一只母狼以致命一击。她猛冲到班吉身边,但一看到西普造成的要命的伤口,她就知道,班吉的动脉被撕开了。血正汩汩地从她的鼻子里向外冒。她想要说话。

“别说话,班吉。”艾德米安慰她,“我记得我的承诺,我们的承诺。格温妮丝和我发誓要照顾毛迪。我们会的。我们会的。”她感觉嗓子哽咽,哑着嗓子继续说,“我会……我会……当她是我亲生的孩子一样抚养——我向你保证……我……”艾德米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惊恐地看着班吉脖子中涌出的血。“我不会让她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班吉的眼睛已经翻了过去。她想说四个字。拜托了,天狼座,她想,就四个字。“我……相信……你……”她终于说了出来,这四个字卡在她的喉咙里像是参差不齐的冰块,但那冰块永远不会融化了。

眼泪从艾德米眼中淌出。班吉的最后几个字永远会在她脑中停留,永远让她惊诧。班吉在当守卫之狼的时候,没人认为她会说出“相信”这个词。生育让这个愤懑、忌妒、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的家伙转变了。艾德米俯身靠近这只垂死之狼的脑袋,用舌头轻轻掀起班吉的耳朵,然后低声说:“我知道,亲爱的班吉。格温妮丝和我不会食言。”她甩了一下眼泪,又重复道,“我们不会食言。”但就在此时,班吉已经离去了。

轻风像细语般吹拂过冰面,艾德米能感觉到班吉的灵魂正在起飞。她低头看着留下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具皮毛,她心想,皮毛和骨头而已。丢了吧,不然就重得爬不上星梯了。“斯卡斯加德让你快起来。”她低声轻柔地说,但风似乎把她的话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