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场

小豆豆端端正正地走着,牧羊犬洛基也规规矩矩地走着,偶尔抬头看看小豆豆的脸。每当出现这种情形,他们一’定是要去爸爸的排练场偷看。平时小豆豆总是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或者东张西望地走来走去,仿佛掉了什么东西似的,再不然就是钻过别人家的一个个院子,在篱笆那里拱来拱去。总之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所以,像现在这样端端正正地走路,着实十分稀罕。一旦小豆豆摆出这个样子,知情人一看就明白,“要去排练场了吧”。从豆豆的家走到排练场,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小豆豆的爸爸是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说到首席小提琴手,自然是拉小提琴的了。不过让小豆感到有趣的是,有一次她被带去看爸爸他们乐团演奏会,演奏结束时,观众们都鼓起掌来。这时,满头大汗的指挥叔叔转身面向观众。他走下指挥席,立刻同小豆豆的爸爸握手。小豆豆的爸爸坐在离指挥最近的乐席上,当爸爸站起来之后,整个乐团成员一齐站了起来。小豆豆小声问道:

“为什么要和爸爸握手呢?”

妈妈告诉她:

“因为爸爸他们努力地演出。指挥和爸爸握手,是要爸爸代表整个乐团,接受他向乐团的所有人表示‘感谢’。”

小豆豆很喜欢排练场,因为在学校里看到的都是孩子,这里却集中了好多大人,而且大人们都拿着各种乐器演奏音乐。另外,乐团指挥罗彻斯托克先生的日本话讲得有趣极了。

罗彻斯托克先生的全名是约瑟夫·罗彻斯托克,他是欧洲非常有名的指挥家,但是因为有个叫希特勒的人做了很可怕的事,罗彻斯托克先生为了能够继续自己的音乐事业,只好逃离欧洲,来到了遥远的臼本。这些都是爸爸告诉小豆豆的。爸爸说自己非常尊敬罗彻斯托克先生。小豆豆还不能理解国际上的局势变化,实际上,那时候希特勒已经开始迫害犹太人。如果没有这一系列的变化,罗彻斯托克先生不可能到日本来,那么,山田耕作先生所创立的这个乐团,也就不可能在这位世界级指挥家指导之下,迅速地发展起来了。罗彻斯托克先生以欧洲第一流乐团的演奏水平来要求日本交响乐团,正因为如此,罗彻斯托克先生经常在排练结束的时候,流着眼泪说:

“我这么努力,但是,你们乐团,却不肯合作!”

每当这个时候,大提琴家斋藤秀雄就会代表大家向他解释。斋藤先生是罗彻斯托克先生休息时候的代理指挥,他的德语也是最好的:

“大家都在拼命努力,希望能够演奏好,但是我们的技术还不行,绝对不是故意不肯配合。”

斋藤先生就这样来传达大家的心情,安慰罗彻斯托克先生。小豆豆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她有时候会看到罗彻斯托克先生发怒。先生的脸涨得通红,头上仿佛要冒出蒸汽来,用外国话大声喊着什么。本来小豆豆都是用手托着腮,从一个固定窗口往里面看,一遇到罗彻斯托克先生发怒,她就赶紧把头从窗口缩回去,和洛基一起蹲到地上,屏住呼吸,静悄悄地等待音乐重新响起。

不过,罗彻斯托克先生平日里总是非常和气, 日本话也说得有趣极了。当大家演奏得很好的时候,他会说:

“黑柳先生,非常棒!”

或者是:

“精彩,极了!”

小豆豆从来没有进过排练场。她喜欢从窗口往里面张望,一边听着音乐。所以,当休息的时候,大家到外面抽烟,爸爸经常会发现:

“啊,是豆豆助!你也来啦?”

罗彻斯托克先生看到小豆豆的时候,会对她说:

“早上好。”

或者是:

“你好。”

虽然小豆豆已经长大了些,但罗彻斯托克先生还是像她小时候那样,把小豆豆抱起来,和她贴一贴脸。小豆豆有点儿害羞,但是非常喜欢罗彻斯托克先生。先生戴着细细的银边眼镜,鼻梁高高的,个子矮矮的。他优雅俊美,一看就知道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

从洗足池方向吹过来的风,把排练场的音乐送到很远的地方。不时地,里面还夹杂着卖金鱼人“金鱼、金鱼”的叫卖声。总之,小豆豆非常喜欢这座有西洋风格的排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