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
巴学园的运动会定在十一月三日举行。之所以定在这一天,是校长先生四处询问的结果,据说秋天下雨最少的日子就是这天。自从定下这个时间, 巴学园每年的运动会都在这一天举行。从前一天起,校园里就开始各种准备活动,还要装饰校园,孩子们兴奋地期待着运动会的到来。校长先生希望尽量避免孩子们的运动会被下雨所干扰,于是四处收集天气的数据。可能这种努力成功了,也可能是天空中的云啊太阳啊被先生的诚意感动了,这一天真没有下雨。
巴学园在好多方面都和别的学校不一样,说到运动会,就更有特色了。除了拔河和二人三脚项目同别的学校一样,其余的项目全部是校长先生设计的。这些项目并不需要使用特别的用具,也不是什么夸张的节目,只要利用学校原有的设备,都可以完成。
比如说“钻鲤鱼比赛”这一项吧,先从出发点开始跑上一小段,跑到放在(或者说睡在)校园正中间的布做的大鲤鱼面前,从鲤鱼的嘴里钻进去,再从尾巴钻出来,然后再跑回原来的出发点。鲤鱼一共有三条,两条黑色的,一条红色的,所以每次有三个人同时跑。这个项目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却很难做。因为,钻进鲤鱼肚子里之后,立刻一团漆黑,而且鲤鱼又很长,钻了一会儿,就分不清自己是从哪一头进来的了。结果,很多人——包括豆豆在内,好几次从鲤鱼嘴里探出头来瞧瞧外面,然后又急急地钻回鲤鱼肚子里去。不过观看比赛孩子们却觉得有趣极了,因为当有人在鲤鱼肚子里拱来拱去的时候,鲤鱼看起来就像活了一样。
另外,还有“找妈妈比赛”。在“开始!”以后,孩子们先跑一小段,然后钻过横放着的木梯子一个一个的空格,从放在对面的筐里拿出信封,抽出信封里的纸来,比如,纸上写的是“朔子的妈妈”,就赶紧从观众席上找到朔子的妈妈,拉着她的手跑到终点。这个项目要钻过横放着的梯子的空格,那需要像猫一样巧妙。如果没做好,屁股什么的很容易被挂住。而且,如果抽到“朔子的妈妈”还算认识,但要是抽到了“奥老师的姐姐”,或者“津江老师妈妈”,或者“国则老师的儿子”什么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那就只有跑到观众席上,大声叫“奥老师的姐姐”了。这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所以,当有的孩子偶然抽到了自己的妈妈,就会欣喜若狂,连蹦带跳地大喊:“妈妈!妈妈!快点!”
所以,这个项目不仅需要孩子们努力,连观众们也要配合得好才行。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跑过来,叫着某位妈妈的名字,被叫到的妈妈不能发愣,而是要立刻从长凳或垫子上站起来,一边对坐着观看的爸爸妈妈们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赶紧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和那个孩子手拉着手跑起来。所以,当孩子们跑过来站到大人们面前时,连爸爸们都一齐屏住了呼吸,注意听孩子会叫出谁的名字。这样,大人们就没有时间聊天或者吃东西了,从头到尾一直和孩子们一样兴奋地参与着。
拔河的时候,校长先生和所有的老师也分成了两组,混在小学生中间,“嘿哟!嘿哟”地拔了起来。绳子中间系着一条手绢,泰明和别的因为身体关系不能参加拔河的孩子们,负责看手绢移向哪一方,宣布是哪一组“胜利了”。
最后的全校接力赛更加富有巴学园特色,虽说是接力赛,但跑得并不长,决胜负的地方在学校中央、正对着大门通向礼堂的扇形台阶上。要跑上台阶,然后再跑下来,这真是独一无二的接力赛。乍一看这场接力赛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巴学园台阶的一级,比一般台阶的要低得多,坡度也非常缓。接力赛的时候,不允许一步迈过好几级台阶,只能一级一级地上去,再一级一级地下来。这样一来,对腿长个子高的孩子来说,反而更难了。孩子们每天吃午饭时都要上的这些台阶,居然可以作为“运动会”的设施,大家都感到很特别,想想又很有趣,唧唧喳喳地跑上来跑下去。从远处看这幅情景,简直像是美丽的万花筒。台阶算上最上面的一级,一共有八级。
小豆豆他们一年级学生的第一次运动会,正如校长先生所希望的那样,是一个大晴天。大家在前一天就做了好多折纸,有链子啦,金色的星星啦,装饰得到处都是,像过节一样。录音机里传出音乐,让人又快活又激动。
小豆豆当天的打扮是白衬衫、藏青色短裤。其实小豆豆向往的是那种有很多褶皱的灯笼裤,一直想穿上那么一条。有一次小豆豆他们下课之后,看到校长先生在校园里教幼儿的老师们做韵律操,有几位大姐姐穿着灯笼裤,小豆豆就记在心里了。为什么觉得灯笼裤好呢?这是因为,每当穿着灯笼裤大姐姐们用脚“咚”地跺一下地面,她们露在外面的大腿就颤悠一下。在小豆豆看来,这才是大人样子。“真好啊!”于是,小豆豆就爱上了灯笼裤。那天,小豆豆急急地跑回家后,赶紧找出自己的短裤穿上,也“咚”地跺一下地面,但小豆豆才是一年级的小女孩,瘦瘦的腿怎么也“颤悠”不起来。如此这般地做了好几次,小豆豆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穿上大姐姐们那样的裤子,就能颤悠起来了。”
小豆豆向妈妈描述了大姐姐们的裤子的样子,知道了那叫“灯笼裤”,于是缠着妈妈,一定要在运动会上穿那样的灯笼裤。可是妈妈实在买不到这么小的尺寸的,于是小豆豆只好遗憾地穿着不会“颤悠”的短裤来了,这就是小豆豆这天的打扮。
运动会开始之后,出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每一个项目(几乎都是全校学生全部参加)的第一名都被全校个子最矮、手脚最短的高桥君拿走了!真让人难以置信。当大家在鲤鱼肚子里拱来拱去的时候,高桥君却嗖嗖地钻过去了;当大家在梯子格里费力地钻来钻去的时候,高桥君已经钻过了梯子,往前跑了好几米;接力赛中,当大家费劲地一级一级上台阶的时候,高桥君短短的腿却像是活塞一样噌噌地跑了上去,又像是电影中的快镜头那样嗖嗖地跑了下来。结果,尽管大家立誓要“战胜高桥君”而拼命地努力比赛,高桥君还是夺取了全部项目的第一名。小豆豆也非常努力,但没有一项胜过高桥君。虽然跑的时候比高桥君快,但跑过之后还要做各种动作,结果总是比不过他。高桥君有些骄傲地抽动着鼻子,满怀着激动和喜悦,登上领奖台领一等奖。每一项都是一等奖,领了一次又一次。大家羡慕地看着他,都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年一定要胜过高桥君!”(可是,实际上,以后每年高桥君仍然是运动会上的明星……)
另外,说起运动会的奖品,也富有校长先生特色。一等奖是“一根萝卜”,二等奖是“两根牛蒡”,三等奖是“一束菠菜”之类。以至于小豆豆长大以后,还认为“无论什么地方都是用蔬菜”作为运动会的奖品。
当时,别的学校一般都用笔记本啦、铅笔啦、橡皮什么的做奖品。但是,即便不知道别的学校奖品是什么,大家对蔬菜奖品也还是有点抵触心理。小豆豆得到了牛蒡和大葱,她也感觉把这些拿到电车上怪不好意思的。而且,在三等奖以后,还有各种名目的奖励,结果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巴学园小学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蔬菜。虽然孩子们还不太清楚为什么拿着菜从学校回家不好意思,但有的人担心别人说自己“真奇怪”,那就怪讨厌的。不过如果是妈妈让自己去买菜,从家里提着菜篮子去菜店,那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了。
有一个男孩子得到了卷心菜,感觉拿着很费事,想来想去,研究了各种拿法之后,终于说:
“算了吧。拿着这个回去,挺害羞的。还是扔了吧。”
校长先生好像听到了大家在嘀嘀咕咕地抱怨,于是走到提着胡萝卜啦、萝卜啦之类蔬菜的孩子们面前,说:
“怎么啦?不想带回去吗?今天晚上,请妈妈把这些做成菜,用你们的努力得来的蔬菜,做全家晚饭的菜肴,不是很好吗?肯定很好吃!”
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的确是这样。用自己力量得到晚餐的菜肴,对小豆豆来说也是生平第一次,于是她对校长先生说:
“我想请妈妈把我的牛蒡做成红烧牛蒡丝,葱嘛,还没有想好……”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把自己想出来的菜谱说给校长先生听。先生脸色红彤彤的,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吗?明白了吧?”
校长先生也许是希望学生们在一家人吃晚饭时,一边吃着蔬菜奖品做的菜肴,一边高高兴兴地谈论白天的运动会吧?而且,先生也希望,在饭桌上摆满了自己的一等奖的高桥君,能够记住这个时刻的喜悦心情。虽然高桥君个子矮小,永远也不会再长高了,但在他怀有这种身体上的自卑心理之前,先生希望他“不要忘记夺得第一名时的自信”。而且,谁知道呢,很有可能,巴学园式的运动会,就是为了使高桥君能够得到第一名,校长先生才故意这样设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