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是来自多嘎村的小兔

龚房芳

龚房芳:笔名蓝羽、西楼望月、甜屋子、任佳、房子。儿童文学作家,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专职写作。已出版绘本、儿歌集等数十册图书,在十余家报刊开辟专栏,发表作品逾千篇。获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七届晨报文学奖、第八届上海市作家协会幼儿文学奖。

那是一只粉红色的兔子,就在我每天买菜必经的路口,她总是笑眯眯地对路过的人说:“嗨,你好,我是来自多嘎村的小兔。”

她的话没有让人们匆匆的脚步慢下来,有的人边跟她擦肩而过,边嘟囔一句:“多嘎村?多嘎村在哪里呢?”其实那个人,我敢说他问这句话时,根本没打算听到回答。因为他都没抬眼看那只粉红色的兔子一下。兔子却热情地回答说:“多嘎村就在山的那边,很美……”她没说完,那个问话的人早走出去很远很远了。

当她再次说“嗨,你好,我是来自多嘎村的兔子”时,我忍不住学着她的样子,笑着说:“嗨,你好,我是来自美妙公寓73号的露米,欢迎来我家做客。”老实说,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就像有的人问多嘎村在哪里一样,我们不需要任何回答。

粉红兔子却当真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甚至露出了三颗牙,这对人来说很难办到,你要么露出四颗,要么露出八颗。她愉快地说:“好呀,我会去拜访您的。”

真没想到,几天后的早晨,我的门铃响了,粉红兔子就站在门外,她还给我带了一篮子新鲜的草莓,她的脸和草莓一样,闪着甜蜜的色彩。

我很快由惊讶到镇定,请她进屋,安排她坐下。她打量了一下我的客厅:“您的房间真好看,很特别哦。”我的心里有些难过,为她。因为我的房间和镇上所有的房间都相同,这里的居民住着统一的房子,就连里面的摆设也是一模一样的。她这么说,就证明她从来没有被邀请到别人家去过。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我故意找出话来说:“哦,也许我窗台上的这一瓶鹅卵石有些特别,这是我旅行带回来的。”我指了指那个大口瓶子。

没有想到,她老实不客气地走过去,捧起那个瓶子,放在了闲置的壁炉上。然后,她冲着我挤挤眼睛说:“瞧见没有,它放在这里更合适。”

我变换着角度,从不同的地方看过去,果然,那一瓶彩色的鹅卵石放在壁炉上是很好看的,尤其是打开灯时,那个玻璃瓶反射出柔柔的光,把里面的石头给梦幻了。

粉红兔子看出我的满意,又主动把散落在茶几上的几个小饰品贴到了临窗的墙壁上,那面我整天看着不顺眼的墙一下子生动起来,我拍手叫好。她跳起来拿起我书桌上的一张绿色的纸,把餐桌上方的灯罩起来,不用问,以后我每餐都能吃到“绿色食品”了。

她甚至把我遗弃在屋角的那团紫色蚊帐做成一个大花球,吊在天花板上,日光从窗户照进来,晕出一屋子的紫,浪漫得让我想大声唱歌。

接着,这位客人得到我的同意,把我的卧室布置成公主的睡房,厨房成了诗意的创作空间,书房简直成了故事城堡……所有这些,她都是用我现成的东西来做的,要知道她可不是魔术师,她只带了一篮子草莓来。

我们都忘记了吃午餐,等我们开始吃东西的时候,已经是晚餐的时间。我和粉红兔子喝了点红酒,吃了草莓沙拉,我拿出自己珍藏的外地胡萝卜和圆白菜。我们开心地说着房间的变化,我大概说了不少于四十个谢谢。直到她告别时,我还在说:“谢谢你,亲爱的粉红兔子,你真了不起,我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你一定要常来玩!”

“好的!”她笑着挤挤眼睛,因为酒的缘故,她的眼睛更红了,连说话也和我差不多了,“如果不忙的话,我会常来的,可我怕是要忙上一阵子了。再见,我的朋友。谢谢你的红酒,呃!”

她走后,我在房间里打转转,怎么也看不够,如果不是天太晚了,我想我会挨个叫醒镇上的人,让他们来参观我与众不同的家。为了不被他们骂为神经病,我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

这一夜,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天刚亮,我就跑到隔壁,把邻居从床上拉下来,他嘟嘟囔囔地,揉着眼睛跟我进了门。接着他的睡意全没了,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他使劲搓着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反复地说:“你是怎么弄出来的?你怎么一夜之间就让家变样了呢?”

我得意起来,带着他参观了所有的房间,他的嘴巴越张越大,后来就合不上了。听说是粉红兔子帮的忙,邻居“哦”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很快,更多的人来他家和我家参观,我们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人,他们的家也很快开始了改变,我这才明白粉红兔子曾经说的她要忙了。

我发现,小镇上的房子都变了,小镇上的居民也变了。他们穿不一样的衣服,说着不同的新闻,脸上洋溢着以前没有过的笑容。他们虽然还是匆匆忙忙,但他们总忘不了打个招呼:“嗨!”

有一段时间,我想起来好久没有见到粉红兔子的身影了,问起别人,大家都说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我在一个清晨向山的那边走去,远远地看到一处房子,好像写着多嘎。近了,才看清那个漂亮的房子上写着“多嘎村落家居创意工作室”。旁边的招牌上,就画着那个粉红色的兔子。看样子我找对地方了。

我敲门进去,一个年轻人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显然是很久没有生意了,他有些惊喜。但是我让他失望了,听说是来找一只兔子,他冷笑起来:“别开玩笑了,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兔子,除了这个。”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屋角立着的一块招牌上,也画着那只粉红色的兔子,她正朝我微笑呢,可惜,她是个纸做的招牌,因为长时间不用,上面都有些灰尘了。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袋有些糊涂。每经过一个路口,我总感觉突然会有只兔子跳出来,当然是粉红色的,她笑眯眯地说:“嗨,你好,我是来自多嘎村的小兔。”

但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