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坐下来，听金丝雀用歌声吟唱自己的故事，认真地记下歌谱。这是一首长歌，唱了半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拱卜催促了好几次，不停地说：

“医生，晚饭要凉了！”

金丝雀唱完后，医生收起本子，向它表示感谢，然后准备去吃饭。

“你想不想从笼中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医生问。

“这儿有猫吗？”金丝雀问。

“没有，至少我的大篷车上没有。”

“那就好。您把笼子打开，我马上就出去。”

“即使有猫，你也可以轻易地躲开它不是吗？”吉扑问，“你有翅膀，可以飞呀！”

“当我知道猫要来时，或者知道它在哪里，我是有时间飞。”金丝雀一边说，一边啄起桌子上的面包渣渣，“但是，如果你看不见它，或者不晓得它在你附近，猫就是最危险的敌人，因为它们是真正的技术型猎手。”

“哼！狗比猫干得更好。”吉扑不以为然地说。

“说起猎杀技术，狗确实比不上猫。”蓓蓓妮拉说，“你们狗类，追踪技术是很强，但智慧却不如猫。你见过狗蹲在洞外等老鼠或者别的动物吗？狗能够几个小时动也不动地等着猎物出现吗？哪一只狗有这样的耐心？没有！你们一旦发现洞，就朝着里面大喊大叫，这样一来，洞里的动物怎么会出来。对一只鸟而言，宁愿住在满是狗的屋子里，也不愿意和一只猫同处一室。”

“你和猫发生过不愉快吗？”医生问。

“没有。但其他的鸟碰上过，对我也是一个教训。我曾经和一只鹦鹉住在一个屋子里。有一天，我们女主人弄来一只很漂亮的白色波斯猫，看上去非常可爱。猫到来的那天早晨，鹦鹉对我说：‘它看起来挺随和的。’

“‘波儿（波儿是鹦鹉的名字），’我说，‘猫就是猫，我们鸟类永远不能相信猫。’”

“我常常想，”医生说，“猫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也许就是因为没有人相信它们。其实，压力是能导致性格扭曲的。”

“不对。”金丝雀说，“我们的女主人就非常相信这只猫，夜里也让它和我们待在同一个屋子里。我的笼子挂在高高的链子上，不用担心它会袭击我。但可怜的波儿，只能坐在一根栖木上，连笼子都没有，还有一条铁链锁在脚上。波儿一直不相信这位举止优雅的白色绅士会有什么威胁，有一天，波斯猫顺着栖木往上爬，想对鹦鹉下手。说到打架，尤其是在理的打架，鹦鹉可比猫强得多。这次，猫没有得到好处，还被波儿伤了耳朵。

“‘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我对波儿说，‘你听着，只要有机会，它一定会报复的。无论如何，只要它在屋里，你就决不能睡着。你们面对面时，它怕你，但你失去戒备时，它就不会怕你了。如果被它在脖子上咬一口，够你受的。记住，它在屋里时，一定不能睡！’”

这时，金丝雀停下来，两只脚跳跃着穿过桌面，在拱卜的牛奶碗里吸了一口奶。这个不礼貌的举动，让大家吃了一惊。然后，它在放酱油、醋瓶子的架子上抹抹嘴，接着往下讲：

我不记得救过那只鹦鹉多少次。波儿是一只过惯了安逸生活的鸟，它的作息时间很有规律，不喜欢变动。如果女仆在周六下午忘了给它洗澡，它会生气好几天。每天午后，它都会小憩一会儿，也就是午睡。我再三警告它，只有关好门窗，波斯猫不在屋里时，才能休息，否则很危险。但多年的生活规律不容易改变，就是有一屋子猫也无法改变它午休的习惯。

我常常想，波儿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不是坏事，但面对伺机而动的猫，却有些危险。好几次，波儿正在打盹儿，猫悄悄地走到它下面，或者是靠近一张可以向波儿发动攻击的桌子……这时，我就使劲吹一声口哨，叫醒波儿，猫只好溜走。它还会用愤怒的目光看我，怪我坏了它的好事。

我们的女主人从来没想过这只猫是危险的。有一次，她的一个朋友说：“你不给鹦鹉弄个笼子，还敢让猫在屋里待着？”

“没事。”她说，“波斯猫不会伤害波儿的，是不是，波斯猫咪？”

那只专门讨好女主人的猫跑到主人面前，用脑袋蹭蹭主人的衣服，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叫声。

尽管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提醒波儿，但还是输给了这个波斯魔鬼。

有一天，女主人去乡下看望朋友，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女仆回家休息，女仆给我和鹦鹉准备了双份的水和食物。大门上了锁，钥匙女主人拿着，我们住的起居室的门也被关起来了。谢天谢地，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用再为波儿担心了。

中午时，来了一阵暴风雨，狂风怒吼着。不一会儿，起居室的门被吹开了！原来，那门没有锁，只是紧闭着。

“波儿，别睡，那猫随时可能进来。”我说。

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猫没有进来。又过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动静，我觉得猫可能被锁在另一间房里了，不必太操心。这时，波儿已经呼呼地睡了。不久后，我也进入梦乡。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凶恶的猫从空中扑过来，鹦鹉用干草叉子抵抗……就在这梦进行到激烈的战斗时，我听到东西掉到地板上的声音，一下子就醒了。我看见波儿躺在地板上，已经死了，旁边是波斯猫，对着我发出魔鬼式的笑声。

讲到这里，金丝雀颤抖了一下。它用自己的左爪子擦了擦小嘴，像是要抹去这段可怕的回忆。

“当时，我真的吓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金丝雀继续往下讲。

我担心那个卑鄙的家伙会吃掉我的朋友。但没有，一口也没吃，它根本就不想吃它。实际上，有一个仆人专门照顾这只猫，按时喂它三餐。它杀死鹦鹉，仅仅是好玩！它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观察着，计算着，等待着，就为了最后的胜利。它再次冲着我咧了咧嘴，宣告自己的胜利，然后慢悠悠地转身，朝门外走去。我心里想，通过这件事女主人会认清它的真面目，它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更离奇，使我相信母亲说的话：“猫是有神鬼相助的，否则它们不会那么残忍狡诈。”以前，我不相信这句话，但经历了那个下午，我不得不相信。

当时，我希望房门保持风吹开的样子，这样才能说明鹦鹉是猫害死的。假如门是关着的，猫又在外面，就不会有人怀疑波斯猫。所以，我几乎可以预见，猫这次躲不过主人的惩罚。

谁能想到，又起了一阵风，那风越吹越大，房门一点点地关上，最后“砰”的一声，彻底关严了！从外面的最后一道曙光中，我看见外面地毯上波斯猫露出得意的表情。到此，我只能相信猫是有神鬼相助的。那阵风如果早来两分钟，猫就会被关在屋子里而非外面了。

女主人回来后，当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她猜是小孩跑进来，弄倒烟筒砸断了鹦鹉的脖子，然后跑掉了。就这样，这件事的真相成了永远的秘密。女主人很难过，流了不少泪，但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唉！”她抽泣着说，“幸亏我还有金丝雀和亲爱的波斯猫咪。”

这时，那只卑鄙的猫走到女主人面前，乞求她的爱抚，女主人给了它一杯牛奶。波儿的死使我明白：不能相信猫，永远不能相信！

“一般来说，猫这种动物挺好玩的。”医生说，“不过，它们肚子不饿时也要杀生，这种现象不容易解释，也许是本性吧。不过，我们不能因此而谴责它，是不是？蓓蓓妮拉，你经历的事情很多，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刚才，你吟唱自己的经历时，我只记了谱子。晚饭后，你愿不愿意再唱一遍？”

“当然愿意。”金丝雀说，“这次我就用说的，不用唱的了。”

“这样也好，”医生说，“你可以把自己的曲折经历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用分行，也不用押韵。拱卜，把你的饭吃完，就可以叫嘎卜收拾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