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西游记》的大佬们 第四章 玉皇大帝——弱势领导掌天庭

一、玉皇大帝的弱势处境

玉皇大帝如同明朝末年的嘉靖帝一样,除了炼丹吃药修仙什么都不管。

嘉靖帝最宠爱的人不是大臣,是道士;最宠信的大臣不是海瑞,是严嵩。

由此看来,嘉靖帝昏聩无能,是个二百五皇帝,但事实上,这很多是假象。

只看一点,嘉靖帝如果真的昏聩无能,他能牢牢把持朝政、高度集中皇权四十多年,而且终其称帝始终,朝中无巨变吗?

嘉靖一朝,宦官不掌权,外戚不参政,中央统治稳固,内阁大显神威,这就是嘉靖帝英明神武的一面。

玉皇大帝类似嘉靖,相同的地方都是表面上昏聩无能,实际上并非庸才。但是二者也有区别,区别在于嘉靖是真皇帝,一语断人生死,皇权至高无上,而玉帝则很弱势,几乎是傀儡,他是夹在佛道两派领袖之间,小心翼翼地求生存。

为何说玉帝几乎是傀儡?

断定一个统治者是不是傀儡的标准,不是看其是否文才武功出众,也不是看其是否英明神武不凡,而是看其是否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左右时局。

那么,玉皇大帝作为天庭、地界、冥间的大一统统治者,最起码是表面上的三界之主,他真正掌握多少力量?

首先,四大龙王、十代阎王以及人间的亿兆黎民都是玉帝的忠实粉丝,他们没事就找玉帝告状、递条子、上贡品,但事实上,这三处势力虽然涉及面极其广泛,数量也十分骇人,但是力量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不足以左右时局。

四海龙王虾兵蟹将一大堆,除了下雨不会干一点正事,孙悟空强拿强要金箍棒和披挂时,狠话都不敢说,更有甚至,某个龙王喝醉酒还被渔夫给抓走,幸好是被唐僧的老爹陈光蕊买了,又放走,不然堂堂龙王就被炖成了鱼汤。

至于十代阎王也纯粹是摆设,除了在生死薄上钩钩画画,就是派个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去吓人,对于稍有实力的强者,根本不敢招惹,孙悟空稍稍一恐吓,没下死手,阎君们就都妥协了,生死簿乖乖奉上,上仙您随便画吧。

而人间的那点力量更不用提了。

或许会有人说,玉帝的力量在天界,神仙都是他的手下。

但是,在孙悟空大闹天宫一役中,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天兵天将不堪一击,十万个架不住孙悟空一个,而那些巨头们诸如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乙天尊、大罗金仙、赤脚大仙、镇元大仙、福禄寿三星等等,完全不上手,根本不听指挥,否则仅镇元大仙就完全可以收拾掉孙悟空。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道家的巨头,但是他们却无视玉帝,不出力,不参战,几乎是完全置身事外。

所以说玉帝的力量只有一支,神仙。而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镇元大仙等不是玉帝的力量。

估计有的读者要迷惑了,太上老君他们不是神仙吗?

在此,有必要理清一下概念,太上老君他们是通常意义上的神仙,但是不是绝对意义上的神仙。

我们常常把所有会法术的人统称为神仙,诸如太上老君、太白金星、托塔天王、哪咤、阎王、龙王,甚至于我们把如来、观音也叫做神仙,严格来说,这是不对的。

如来曾说过,世间的仙众分五种,天、地、神、人、鬼。

他们的实力综合排名就是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

实力超强的天仙是以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道君,即三清为首,包括太白金星等众的道家一派;其次的地仙是以镇元大仙为首;排名第三的神仙才是诸如托塔天王李靖、哪咤三太子、四大天王、九曜星宫、五方元老、二十八宿等等,排名第四的人仙即大家熟悉的修真之士,像天界的四大天师成仙之前均为修真炼丹之士,取经路上出场的真武大帝等一类人物也是人仙,排名最后的鬼仙则是以十代阎王为首,包括城隍、山神和土地等微不足道的仙众。

至于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十八罗汉等众,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神仙,只能称为佛、菩萨、罗汉。因为仙只是道家特有的称谓。

弄清基本概念以后,玉帝的实力就很清楚了。

人仙和鬼仙的力量有限,三清为首的天仙和镇元子为首的地仙高高在上,平时里炼丹修道,看似居于世外,实际上势力强大,且不怎么搭理玉帝,玉帝手里能拿得出来的一张牌就是以托塔李天王为首的神仙了,他依靠的是李靖的十万天兵天将,天蓬的十万天河水军。

神仙在仙界中尚且是中流实力,玉帝凭借他们如何左右时局?更何况这仅有的可以依靠的力量里还有天仙安插的眼线。

领导弱势,历来就没有好下场,比如东汉的献帝,比如魏国的曹髦,比如清末的光绪,但同样处于不利地位的弱势玉帝怎么就能安然无恙呢?非但如此,他还能稳坐玉帝宝座长盛不衰,而且关键时刻都有高人保驾护航,这就得需要政治智慧了。

二、玉皇大帝的政治智慧

玉皇大帝的政治智慧可以罗列如下。

首先,打造声势。看玉帝的全称,乃“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好词都让他占完了,圣、慈、仁,高、大、尊,皇、天、帝,这是在名号上包装自己,凸显了其极具张力的深厚内涵,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人家观音才号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这么短,能和玉帝相比吗?至于如来就更俗了,什么“知过去未来西方如来佛祖”,都把自己给局限到西方一片山地里去了,哪有玉帝的大气磅礴,威势无双?

第二,编造个人履历。《西游记》中如来佛祖这样介绍玉帝:“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你那个初世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这说明玉帝不但修炼持久,而且寿与天齐,就算没有什么大本领,却是修行久远,劳苦功高,而且岁数一大把了,都赶上了天地,这种资历,还做不了老大,岂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第三,谦逊待人。玉帝待人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很少发怒,除了骂孙悟空几句,就没说过脏话,特别是对佛道两家的领袖,他都是毕恭毕敬。无论是太上老君下临,还是观音菩萨到访,玉帝都是下阶相应,口呼尊号,从来不摆皇帝架子,一派谦和,一脸暖气,一口温笑,令人如沐春风,心情大爽。

第四,从谏如流。玉帝的心腹少,但都很铁杆,比如李靖,简直是金牌打手,对玉帝生死不渝,还有太白,虽然出自天仙,很可能是天仙派中安插来的眼线,但是却一心一意为玉帝出谋划策,屡次涉险,为啥呀?就因为玉帝对人家特别尊重,从谏如流,就像刘备待诸葛亮一样,凡是太白金星说的话,玉帝几乎照办无误,而且不管以后出现什么后果,玉帝从来不责怪他,士为知己者死,有这么一个深明大义的好老板,员工们能不死心塌地吗?

第五,大度能忍。玉帝对老君、如来等派系的违法违纪现象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才是政治巨头。太上老君的童子去当金角银角大王,危害下届,玉帝忍住;老君的老牛下界,闹得天翻地覆,玉帝还忍;观音的坐骑、普贤的坐骑、文殊的坐骑纷纷下界,玉帝也忍;如来的舅舅屠国吃人,玉帝依旧忍住,从来没有表现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情绪,这度量何其大也!

这些手段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所必备的,但是仅仅凭借这些东西,想在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存在的状态下,一掌三界,翻云覆雨,纵横亘古,逍遥域内,恐怕还是不够的,玉帝真正厉害的地方绝对不在此。

那么玉帝真正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呢?

笔者以为,玉皇大帝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他对道家、佛家力量的平衡。

玉帝在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面前,势力和功力肯定不是最强的,因为在整部《西游记》中,我们根本找不到玉帝一显身手的影子。

但恰恰不是最强的,才能控制最强的,领导从来都是如此。

玉帝也是一样。

首先,玉帝定位了佛道力量的性质。玉帝把佛道的性质定位成宗教,并且让这个观念深入人心。宗教是干什么的?出家参禅打坐、吃斋念经、抓鬼驱魔、辟邪除凶的,你要么是四大皆空,要么为人民服务,啥时候轮到你执政了?因此,这个位置还得我来做!

第二,玉帝对佛道两家的领袖恭敬有加,谦逊不已,有他们在,玉帝从不刚愎自用,从不专横跋扈。原著第五回中——又有四个大天师来奏上:“太上道祖来了。”玉帝即同王母出迎。第六回中——菩萨道:“我要见见玉帝,烦为转奏。”天师邱弘济,即入灵霄宝殿,启知宣入。时有太上老君在上,王母娘娘在后。菩萨引众同入里面,与玉帝礼毕,又与老君、王母相见,各坐下。第七回——当如来收服孙悟空之后,玉帝直至佛前谢曰:“多蒙大法收殄妖邪。望如来少停一日,请诸仙做一会筵奉谢。”如来不敢违悖,即合掌谢道:“老僧承大天尊宣命来此,有何法力?还是天尊与众神洪福,敢劳致谢?”由以上可知,玉帝尊太上老君最甚,尊如来佛祖略次于太上老君,尊观音菩萨最次,这正符合三人地位。太上老君是神仙的祖宗,观音菩萨比他低一辈份,如来不在天庭居住,而且势力不如道家(后文详述),所以玉帝这样做很得体,也很讨诸人欢心与放心。如来在表面上对玉帝毕恭毕敬,但是实际上不然。有三点可以看出来,第一,玉帝是请如来帮忙的,如来毫无谦逊之意,受请无愧;其次,如来办完事之后,一声不吭,甩手就要走人,如果不是玉帝亲自过来又谢又请,如来根本就不想搭理玉帝这茬;第三,观音在玉帝面前一般称自己“贫僧”,而如来大咧咧称自己“老僧”,你有玉帝老吗?所以,佛道两家都很强势,玉帝都得维持,都不敢得罪,处理得当才能保住位置,而玉帝做得很正确。

第三,玉帝善于平衡力量。玉帝在力量均衡上,很注意对佛道两家的并重,玉帝本身是道家的,但是玉帝却不着痕迹的亲佛,一有重要事务就请观音和如来参政议政,而且嘱咐手下听从如来和观音等人的调遣,这就大大地防止了道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从而牵制佛道两家的力量,平衡了局势,自己从中获利。

三、启示

笔者说过,恰恰不是最强的,往往能牵制最强的,看似柔弱,却能克刚,领导从来都是如此。

当然,玉帝之所以能牵制佛道两家,坐稳帝位,是因为他身边的强者有两方,如果世间无佛,玉帝能否自保?如果道派被灭,玉帝何以长存?

所以说,如果领导弱势,那就不要依靠一个强者。

就像历朝历代的英明君主,他们即将过世,如果留下的是一个主弱臣强的摊子,他所设立的顾命大臣,往往不会是一个,就连对诸葛亮言听计从的刘备,死前也托孤了两大臣——诸葛亮和李严。

与强者周旋,用智不用力,而最重要的智慧便是平衡。

平衡,是技术,更是一种艺术,尤其是领导的艺术。

如刘备文不如孔明,武不如关张,如宋江智赖吴用、公孙,武需俊义、武松,但刘备和宋江却都能坐上老大。

玉帝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