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与跋 6、《陕北知青影集》序
这些人被历史命名为“老三届”, “老知青”。
“老三届”是说,他们本该在1966年、1967年、1968年初中或高中毕业的,但他们都没能毕业。1966年6月中国开始了一场空前的运动——文化大革命,全国的学校都停了课,直停到他们的中学时代结束。因此他们有了这样一个名称,这样一个抹不去的烙印,或者是不可忘却的纪念。
紧接着又一场运动开始了,即所谓“上山下乡”。其时他们中间最大的21岁,最小的还不到16岁,学是上不成了,参军多要凭关系,进工厂则全靠侥幸,于是在一个不容置疑的“号召”下,他们差不多都离开城市,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据说可以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里去;豪情满怀者有,无可奈何者有,更多的是稀里糊涂随大流,还有的只想着玩,心说这一回远走高飞总算可以玩它个痛快了吧,水断山隔倒省得再去看大人们的脸色。从此他们被叫做“知青”,落户四方。所以又被冠之一个“老”字,是说,他们之后仍有几届类似的人流,但已是强弩之末,稀稀散散不过在城市近旁比划比划,不如说是“拉练”或者郊游了。
这一去十年八载未回还。这一去真可谓“少小离家老大回”。
“插队”的故事太多了,可以说包含了人生的一切,倘国人不失记忆和反省,那是写不完也想不尽的。 “插队”的意义呢,众说纷纭。众说纷纭最好,它原本就丰富到不适合统一。那一个时代 的全部复杂都印照在这一群人的经历中,如今的变迁和未来的道路,也都能从这一群人的脚印与眺望中寻到线索。
这一代人是命定的铺路石。但哪一代人又不是呢?我曾在另一部老知青影集中写过: “没有必要说我们这一代是不同凡响的,是受过大苦大难是不屈不挠的,是独具理想和使命的。不必这样,因为不是这样。每一代人都是独特的,都必有其前无古人的际遇,有其史无前例的困境、伤疤和创造。” “‘老三届’或者‘老知青’,现在都已步入了人生的秋天。在丰饶宽厚的秋天里纪念春天,顾影自怜或孤芳自赏都太没有味道。秋天,只是把它的落叶和果实合盘托出,无论甘甜还是苦涩,都为了让往日的梦想于中保存,让一代又一代日夜兼程的春天听见秋天的要求:不可逃避的艰难与责任。”
春天和秋天都要记住。险路和歧途更是都要记住。感谢当年这些无意的“摄影家”,感谢今天这些有意的编辑者,感谢这些如实的记录。唯愿那一段历史不要在遗忘中作废,不要在沮丧和怨怒中重演。历史要求于人的,永远是思考,是激情,还有祈祷,一样都不能少。
2000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