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我的足迹 天涯浪迹
迄今为止,我把所有喜欢做的事情都做了,有的还变卖换成了人民币。至于旅行,不说做到极致吧,也算是周游世界了。没有一个人不想出去走走、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每个人都愿意欣赏下外面的风景。我为什么要去游历,去游历就是因为我没买房子,因为要买房我就会有压力,到现在我跟我妹还都不买房,我妈也是。然后我就觉得,只要不买房,每一个人都可以走遍世界,绝对没问题,有一个厕所就够了。买房子干什么啊,买房子就定下来了,我现在走哪儿都租房子,租房子很好啊,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今儿看到这个就住这儿了,明儿看到那个就住那儿了,无非就是倒霉那么几天,每次搬家的时候都说:“唉,要不买个房子吧,这么多的东西都得搬,都麻烦死了。”可是我一想到买房的后果,就想还是不要买了,因为房子会伤害我现在的一切。我现在是生活在一个很稳定的生活结构里,但是一买房就会破坏这个结构,因为买房需要很多钱,当人需要很多钱的时候,就得想做点什么事来赚钱,想着做点什么事来赚钱的时候,就想利用别人,一想利用别人,人的整个的稳定的生活结构就破坏了。
对于房子我心中的景象也许和许多人都不一样。一提起清华大学我第一个感觉是家,因为我从小就在那里长大,我一直在那里住到了37岁。我从小便住在清华校园里,我家是那种二层的小楼,外表看起来很普通,面积也不是特别大,但是特别安静。房子从我生下来就是红色的,一直都没变过,房子很老、很旧。但我在那儿住的时候真的感觉非常好,因为我有一个家,不仅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房子多少年了。我和很多朋友也都在感慨:我家后边的院子多好啊,出门就是操场、游泳馆,还有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四周的邻居,随便踹开哪一家的门,里面住的都是中国顶级的大知识分子,进去聊会儿天不管聊的是什么都长知识、长见识,梁思成、林徽因就住在我家前面的院子里。小时候有什么问题家里老人就写一张字条,说这问题你去问谁谁谁。我找到人家家里,人家打开字条一看,哦,你是那谁家的孩子啊,那你进来讲吧,那些人可都是中国各个领域坐头把交椅的人啊。这才是住处的真正意义吧,它让你透气,更能长见识,而不是豪华的景观、户型和装修什么的,那些都太外表了。2007年,我们搬了出来,因为家人都在国外,我又不在清华教书,学校就把房子收回去了,心里很怀念在那里的日子,在我心里那里是最温暖的、最美好的栖息地。后来我去了洛杉矶,我也一样是名副其实的无房户。
现在谁都别买北京那房子了,那房价高得离谱,就以北京这房价一平方米的价格就够环游世界的了。现在又那么多人拼了命的要买房,非得当个房奴不成。也许是买房和能否有婚姻有直接关系吧。可是我觉得干吗要买房啊,着什么急啊,稳定下来之前先出去走走呗。过早地把自己圈起来,以后能出去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什么事情不能拖,越拖越没戏。听说现在还有个什么“拖延症”的病,这都是给自己懒找借口,无论什么事只要你真想做就别拖。我心里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所以我就一定要去看看。最开始我到处去跑,其实我是有一个想法,因为一些记忆中美好的东西我就一定要回到一些地方去,虽然那些地方我以前没去过,但是它其实已经在我心里扎下根了,那都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比如说苏莲托。苏莲托(Sorrento)位于苏莲托半岛的尽头,与意大利南部中心城市Naples只有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整个半岛呈一个弧形,伸入蔚蓝色的地中海里。远处曾经埋葬了庞贝古城的维苏威火山(Vesuvius)偶尔还会冒出的轻烟,仍然傲视着现代的文明,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座活火山下一次的雷霆震怒将会是何时,说不定再来一次爆发,又会湮灭了一处文明,也会再生长起来另一处美丽的景色。我从小第一个乐器学的是黑管,吹的第一首曲子叫《重归苏莲托》,这是一首著名的意大利歌曲。它由G.第·库尔蒂斯作词,由埃尔内斯托·第·库尔蒂斯作曲。词、曲作者是兄弟俩,哥哥作词,弟弟谱曲。它的曲调和歌词都优美、抒情,在全世界广为流传。正是因为这首曲子,所以这个苏莲托已经在我心中扎下了根,我知道苏莲托什么样子,就是la xi do ri mi do mi,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用黑管吹奏的曲子,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维也纳我必须得去看看。而且我去每一个这样在我心底生根已久的地方,我一定要开车去,因为我要感觉到我离它越来越近,这个感觉特别好。
如果我一旦坐飞机飞过去,一看,啊,这就是巴黎,这就是维也纳,这样太突兀、太直接了、太无聊了,那种激动感就消失殆尽了。根本就没有兴致去看什么埃菲尔铁塔什么的名胜古迹。所以我可以飞到那种特别无聊的大城市去,但是凡是在我心里已经生长起来的那种城市,我一定要开车去,然后要看到高速公路上,从离得很远还没有看到这个城市名字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路牌写着“维也纳250公里”,一看到这个牌子我心情就特别好,我能感受到那种被召唤的感觉,我就知道现在离维也纳还有250公里,然后100公里、50公里、30公里……最后看见了维也纳的各种尖塔的塔顶,然后各种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我的心情顿时晴朗起来,有那种梦想成真的感觉。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我一直认为维也纳市里的水渠就是多瑙河,我还把我的靴子脱下来扔到那河里说“让我在多瑙河留下足迹吧”。结果白扔了,那不是多瑙河,多瑙河是欧洲第二长河,是在城外的一条特别大的大河。如果我不亲自到维也纳去,也许我到现在还以为市里的河渠就是那闻名世界的多瑙河呢!
所以就是如果有人不愿意去买房,就可以去旅行。当然有很多人更有钱,买了房他也可以去旅行。如果你愿意去旅行,我觉得第一个目标一定要先去因为电影、音乐、文学,甚至因为动漫而在你心里曾经生长起来的、让你铭记在心的那些城市,然后开着车去看看。比如说有人喜欢日剧,那你一定得去东京先看看,不仅仅因为东京是日本的首都,因为你已经几乎知道东京每一条街的名字了,你得亲自去看看,那些街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看它和你想象中的,魂牵梦绕中的是一个模样吗。然后你唱歌的时候你都知道忠孝东路走九遍这句歌词。那你到台北就必须先上忠孝东路转转去,看看台北最贵的地段是什么样的,去看看那里的“亲嘴楼”,感慨一下那里的热闹与繁华,尝尝那里的著名小吃,听听路上来往的台妹甜腻的声音。你去过了就会感觉其实就这么一条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些所有的东西都意义非凡。我第一次到巴黎,我直接就先到巴黎圣母院,围着那巴黎圣母院转着看,人家问我看什么呢?我说那“Z”哪儿去了?因为《巴黎圣母院》这本小说,最重要就是它那墙上刻着一个字母“Z”,然后才开始激发了整个的故事。我围着教堂的墙转了三圈也没找到那“Z”在何处。后来我和当地的导游说你们这旅游开发得不够好,会有很多文艺青年像我这样,就是来看这“Z”的,不是进里去花1块法郎去给你点一根蜡烛去,我说你先把“Z”刻上吧,那样生意肯定更好,还能给广大文艺青年以精神的慰藉。我没有太关注这座教堂辉煌的历史,没有关注它哥特式的建筑风格,在我眼里我对那个“Z”是最有感情的,最能唤起我对巴黎圣母院向往与记忆的,每个人都会有很多很多类似这样的早已植入内心的地方,所以此生一定要去一次。有一次我开车一直开到一个群岛,一大岛链,有40多个岛组成名叫钥匙,因为在地图上长得像钥匙而得名。然后我就看到最头儿上有一个岛,我就开车到了那儿了。我开始是为了另外一个意义去的,因为要走到一号公路的尽头才过去的,结果我收获了另外两样东西,一个是我突然看到那儿有一个鼓,上面写着美国大陆最南端,别以为美国最南端是夏威夷,美国大陆最南端就是这个地方,然后离古巴90里,在旁边一看还有一个屋,那就是海明威写的《老人与海》的地儿,然后我就高呼“哦,天哪!”我就觉得这简直太神奇了,我居然发现了这么一个地儿,居然在偶然中发现了海明威写《老人与海》的地方,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啊!然后这次去捷克,上个月还去了奥地利,还专门去了卡夫卡住的地方,心想《变形记》等诸多名著就是在这个屋子里诞生的,而此时此刻我就在这个屋子里,仿佛看到了卡夫卡就坐在我身边。
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文艺倾向,不接触文艺的人是没有的。要是有人说我这辈子从来不看电影、不看小说,漫画也不看,那打游戏总打吧,打游戏它里头也有各种城市,我觉得一定要先按照自己的心里向往的那个城市的方向去行走,千万别跟着导游去,导游就只会带你去各种地方消费,让你花不该花的钱。你按照自己心里想的那个地方去一趟。而且心中最美的那些地方要开车去,租辆车一天才20美元,远比你坐大巴、打车都便宜,最便宜就是租辆车,你开着车就走了,又经济又实惠。
所以我觉得这才是我,你要是问我为什么去游历,首先我不是因为要找创作灵感才去旅行的。我倒真没觉得因为某一片海滩,或者某一个教堂顶就能写首歌、拍个电影出来,我觉得要是那样的话就有点太可笑了,对我来说找灵感不是那么个找法儿。就是因为每一个作品都不对应某一件事或者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地方,每个作品对应的都是一个人完整的一生。就我今天写出这首歌,或者这个小说,哪怕是首诗,它只有四句话,但是其实是因为我一生的每一天,而不是因为我到这儿说,捡一个雪包,放在这里雪就满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没有一个人说,我到哪里充一次电就能创作出一个什么样的经典作品,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一个人只充一次电就获得了诺贝尔奖、获得了奥斯卡奖、格莱美奖。我觉得怀着这种功利的目的是没办法成功的,我如果坐到海边抓狂地说,快快,灵感怎么还不来?你瞧,如果这样我就完了,我就疯了。